第50節(jié)
直至現(xiàn)在,我才看到了溫潤如玉的蕭昱身上那毫不遜色于父皇的帝王氣魄,無情,殘忍,絕不退讓。 甚至更狠,蕭鈞砍他一個人,他劃靈棲兩刀,這個時候,誰先心軟誰就輸! 蕭鈞終究還是放不下靈棲,在看到靈棲傷痕累累、鮮血斑斑時早已紅了眼,眼見蕭昱又要傷她,他一聲嘶吼:“住手!” 我遙望見他抬手和侍衛(wèi)說著什么,靈棲忽然朝城墻上大喊:“不要開,你說過要為了得到這天下!蕭鈞,你豈可食言!” 城墻上蕭鈞一頓,緩緩?fù)蛩膼鄣呐?,到底感情占了上風(fēng),狠心轉(zhuǎn)頭過去囑咐部將。 蕭昱把匕首交還給我,斜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靈棲,轉(zhuǎn)身招屬下前去交接,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剎,已經(jīng)重傷的靈棲忽然暴起,撲向蕭昱。 我就站在蕭昱身側(cè),下意識橫肘護他,我手里的還拿著傷她的匕首,那匕首鋒利無比。 鮮血四濺,我不知她一個弱女子哪來那么多血,將她一件素衣白錦染成了血色嫁衣,靈棲緩緩后退,她的心口,插著一柄鋒利的匕首。 我竟然親手殺死了她,終于為我母后報了仇,可為何我沒有欣喜,竟是心慌?回神那一霎,我第一眼望向城樓。 城樓上蕭鈞似乎僵住,似乎失去了任何生機,他剛才在和部將說話,定沒看見靈棲的動作,他一轉(zhuǎn)頭,只看見他心愛的女人死在我手里,死在他的親meimei手里。 “靈棲!”一聲長嘯,愴然悲乎,響徹天地。 蕭鈞目眥欲裂,望著我,靈棲緩緩抬手,眼神瞟向他。接著蕭鈞做了個令在場眾人都不敢喘氣的動作,他縱身,從城墻霍然墜落。 “不要!”我大喊,眼前一閃,已有數(shù)條灰影掠出,撲向蕭鈞,數(shù)十尺高臺,常人墜下必死無疑,就是暗衛(wèi)也難以相救。那些暗衛(wèi)接到蕭鈞,再也承受不住下沖之力,生生做了蕭鈞的rou墊,血rou模糊。 蕭鈞著地,猛吐一口鮮血,他沒有看那些忠心耿耿為他付出性命的暗衛(wèi),幾乎連滾帶爬,蹣跚撲到靈棲身邊。 那一刀直扎心臟,早沒了生還的可能。蕭鈞幾次伸手,卻不敢拔.出,抱著靈棲無聲悲鳴,他沒有聲音,可那般痛苦的表情,見者淚下。 “別難過,沒了我……你就解脫了?!膘`棲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她手指纖白,沒有一絲血色,素若飛仙,撫在蕭鈞臉上,淡淡笑著:“蕭鈞,安平十一年塞北初見,也是我的密謀安排,你記住,我從沒愛過你,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你?!?/br> 安平十一年?他們不是安平十三年才在帝京初次邂逅么? “靈棲,不要,不要……你回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回來……”蕭鈞跪坐在地上,抱著靈棲,哭的像個孩子。他懷里,是早已沒了氣息的靈棲。 “若她死了便也罷了,沒死,我不介意讓她再死一次?!北藭r御花園里的忿恨之言,到如今,一語成讖。 失而復(fù)得,得而復(fù)失,我看著仰著頭大力呼吸的蕭鈞,感受他萬分之一的難過都覺得肺腑俱疼,心臟絞得碎裂。 我跪在他腳邊,拉他的衣角,小聲哭喊:“哥哥,太子哥哥。” 他早已流盡了眼淚,僵硬地抱著靈棲,溫柔地看著懷里的女子,好似他并未離去。他溫柔的撫摸她的鬢角,柔情款款:“靈棲,來世我還會找到你,和你糾纏不清,但一定不要像今生這樣,相對成敵,有那么多羈絆?!?/br> 我更加害怕,去掰他的手腕,飲泣不止:“哥哥,你醒醒,別這樣……” 我碰著靈棲傷痕累累的胳膊,便想拽開他,被蕭鈞一手甩開,跌落在地。他緩緩抬頭看我,笑:“蕭翎,你不愧是我的meimei,很好,記住今天,記住今天……” 話音未滅,他驀地拔起靈棲胸膛上的匕首,猛地刺向他自己的心臟。 記住今天,記住今天,你逼死了你的親兄長! 這是他給我的懲罰,用至親的血,灑在我和蕭昱身上,如烙印,烙上此生最殘酷的痕跡。 鮮血,噴灑了一片,落在我的臉上,眼睫上,好像殷紅的霧氣,遮掩了天地…… ———————————————————————————————— 蕭昱登基,改元明安,封我為柱國長公主,食邑十萬戶,封蘇行止為勉侯。 我呆在蘇府,懨懨不想動,蕭鈞臨去時灑在我滿身的鮮血,如今一閉眼,就是滿目殷紅,腥味,現(xiàn)在都聞得到。 蘇行止得了驍騎郎將的官銜,卻整日瀆職呆在家里,憂心忡忡的看著我。我實在被他瞧得不快了,勸他,“你自去上朝便是,如今新帝登位,百廢俱興,你呆在家里看我做什么——” 我勾了勾嘴角,譏諷道:“還怕我自殺么?” “我不怕你自殺?!彼罩业氖?,溫聲道:“我怕你自己折磨自己?!?/br> 我按了按心口,仿佛又聞到了血腥味想要吐,蘇行止嘆了口氣,輕拍我的后背,“把過去忘了吧阿翎,不為自己,也為了我們的孩子?!?/br> 我一怔,什么,孩子? 他皺了皺眉,“原本想過些日子再說,但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妨告訴你,那天城下你暈倒后,太醫(yī)診出你懷孕,算時間的話,快兩個月了?!?/br> 我有孩子了?我伸手撫摸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個生命?我和蘇行止的孩子? 我瞪他,“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他頓了頓,“前段時間你受驚受怕過度,太醫(yī)說這個孩子恐怕活不下來,我怕你難過,所以……” 我瞥他一眼,“不,這是我們的孩子,是個生命,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的,為了他?!?/br> 我去宮里拜見了蕭昱,他比之前更加疲累了,坐上那個位置,注定稱孤道寡,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寂寞。 我和他一起到皇陵拜祭了父皇,拜祭了廢太子蕭鈞。因著我的懇求,蕭鈞最終沒有送入皇陵,在鐘山后另起陵墓,與靈棲合葬。 縱然靈棲生前與我有莫大的仇,死后,也就一了百了了。他們生前不能長相廝守,死后,終可以長眠一處。 我對蕭昱道:“皇兄,阿翎有些話想單獨和大哥說?!?/br> 蕭昱點頭,帶人先回去了。 我坐在墳前,看著招魂旗幟飄揚,黛山碧水,青鴉悲鳴,摧人心肝。 “太子哥哥,當(dāng)日你血濺三尺,提醒我和五哥我們的罪孽。但天下何罪,庶民何罪?我們的罪孽,將用一生來償還,未來史書會告訴你,阿翎當(dāng)初的選擇沒有錯。對了,順便告訴你,徐良娣肚子里的遺腹子,是你的……只可惜,你沒有給她告訴你的機會?!?/br> 風(fēng)小了些,墳前白旗漸漸平息,我又坐了會,聽見身后響動。 我托著腰站起身,轉(zhuǎn)頭,一張笑臉映入眼簾,褪了青澀,溫若初時。 我伸手遞向他,他快走幾步攬住我,托住我腰,柔聲道:“今天想吃什么?” “蓮藕絮絮湯。”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寫在最后的話:行文至此,《相府墻真高》正文就算完結(jié)了,之后就是捉蟲和修改病句,大概會有兩三篇番外。 感謝各位小天使不離不棄的陪伴,讓我有信心堅持到現(xiàn)在。寫文途中,曾有過棄坑的想法,但最后還是在小天使們的鼓勵下完成了,還是很開心的。蕭翎和蘇行止的故事原本只是個小腦洞,毫無大綱寫著玩,后來越鋪越大,我也不知道咋就寫成了個虐文orz……回想起來真真好笑。 雖然此文不比初心,但到底也是作者君人生中第一篇完結(jié)的小說,占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新坑還沒想好,作者君也會沉寂一段時間浪一浪,等到了適合的時候我會開新文,還望大家多多支持咯。 腦洞如月球表面,熱情像火山爆發(fā),我對你們的愛,正如寫文——總之,沒有結(jié)束。 撒花!o(n_n)o ☆、番外之蘇行止篇 我二十歲那年,陛下將他最寵愛的嫡女明璋公主賜婚與我。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的使命,就是一輩子愛護她。 陛下不是不知道我和阿翎的過去,不是不知道阿翎心里喜歡的是誰,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我,選擇將阿翎放到我的身邊。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看似無情冷酷的陛下,實則最為癡情,他選擇我,僅僅因為多年前先孝賢皇后說了一句話,說我和阿翎很般配。 孝賢皇后的一句笑談,竟被陛下銘記在心多年。 這都是后來我才知道的事情,陛下賜婚初時,我并不喜歡明璋。 父親曾不止一次的提醒我要對明璋好,我以為他只是畏懼皇家無情,卻不知那個時候,父親早已看透陛下的用心。 我自然會對明璋好,她是我童年的玩伴,是我一心呵護的小meimei。 明璋變了很多,以前調(diào)皮天真,現(xiàn)在卻恪守拘謹(jǐn),唯一不變的是,明璋待我的態(tài)度沒有變。 她的眼睛很清亮,望著我的時候總像有話說。依賴,親昵,她以為我們還是小孩子可以和從前一樣毫無規(guī)矩,卻不知道已經(jīng)一點點爬占了我的心。 我并沒有那么喜歡柏清,只是她是帝京聞名的才貌雙全的美人,有點個性,自然招男子仰慕。 然而柏清那么出色,她那皎若明月的哥哥又能差到哪兒去? 我不知道我離開的這五年里,明璋有了自己的的心上人。 更不知道,明璋喜歡他喜歡得那般深。 起初陪明璋瞎鬧,純粹因為她是公主,她是明璋,想寵著她陪她玩玩,孰知后來愈發(fā)淪陷,越發(fā)心慌。 明璋從小就知道怎么對付我,她一哭我就沒轍了,我最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落淚,她一落淚,我恨不得傾其所有只為換她破涕而笑。 可明璋從來不在柏嶼面前哭,她總是裝作很堅強,轉(zhuǎn)身卻淚水漣漣撲在我懷里,哭的昏天黑地。 嫉妒,憎恨,于是,想要占有,想要奪回。 明璋,蕭翎,你本來就該是我的啊! 名分是我的,人是我的,就連心,也該是我的! 若非孝賢皇后病逝怎會有這么多波折,你我青梅竹馬,豈不是一路攜手到白頭?有他柏嶼什么事?! 那天我酩酊大醉,并非因拒,而是被那個聰慧的女子點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對她情根深種。 借著酒勁,糊里糊涂說了一大堆話,不由自主想要占據(jù)她,毫無意外地被她踹下了床,彼時已然清醒,但瞧她驚慌失措面色赧然,我想,我還是裝睡算了。 有時候,臉皮厚真是個傍身好技能。 那一夜聽她啰里啰嗦說了一大堆我們的過去,好笑又感動,我都已經(jīng)不太記得的事情了,難為她還記得這么清。 身在宮闈,我們歷經(jīng)的事情大大小小也有數(shù)十樁了,除卻當(dāng)年廢太子一事,她陡然成長,其余時候,她總是活的沒心沒肺。 誰讓這廝總軟綿綿趴在我身邊說:“萬事有你呢!” 思緒蹁躚,不覺已是晌午時分。大約是人上了年紀(jì),總喜歡回憶過去。 我自嘲一笑,正打算瞇眼享受暖陽,忽然眼前月白一閃,一個纖細(xì)的身影立在跟前,聲音平穩(wěn)無波:“父親?!?/br> 我睜眼一瞧,正是我的小女兒蘇莞爾,我指了指腳邊的藤椅,“坐?!?/br> 她一聲不吭坐了下來,默然無聲。我瞥了她一眼,見她板著臉端坐,不禁嘆氣。 轉(zhuǎn)眼間也是個快及笄的大姑娘了,莞爾生的極美,完全繼承了阿翎的絕色容顏,剛生下便會朝人甜甜地笑,阿翎因此給她起了個莞爾的名字,以為她長大后是個莞爾愛笑的姑娘。 但現(xiàn)在—— 我也不知道莞爾到底像誰,說心思縝密像我吧,我又不似她那么沉悶,說像她娘吧……算了,這丫頭五歲時算計人的本事就超過她娘這個笨蛋了。 她往相府跑的很勤快,有時候我總猜測,是不是柏相那個人稱天縱英才的孫子禍害了她。 柏嶼在新帝登基后游歷四方,三年后回朝,官拜中書令,娶了個出身普通的民間女子,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那小公子三歲能詩,五歲能賦,七歲就敢當(dāng)庭議政,比起他姑姑柏清有過之而無不及。 莞爾性子好強,和柏小公子爭執(zhí)過一次后便杠上了,從此兩人互不相讓,每次相遇,都能把公主府和柏府鬧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