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還好還好,國家欣欣向榮,他們依舊能有一口飯吃。 慶功的宴會是最好逗樂的,不用他們絞盡腦汁去想笑話,勝利的喜悅就能讓與會的人心情很好。剛剛立功的將士手頭很寬綽,很容易給他們不少賞賜。哎呀哎呀,終于能夠有rou吃了! 今天,紅衣侏儒與綠衣侏儒可不敢扯什么吉兆了,只拿青年們受到姑娘們的歡迎來說事兒。這個話題很安全,天下沒掉什么不該掉的東西。任徵因此事極有感觸,聽侏儒提及,心情大好,賞賜不少。兩侏儒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俗约合氲玫囊率?,將士們感受到了快樂。皆大歡喜。 宴后,一切的歡樂便留給了不明所以的庶人們,王宮里的氣氛開始緊張。 與嵬君一戰(zhàn),鄰國圍觀者不在少數(shù),他們的動向值得防備。想要在一戰(zhàn)之后,令人忘記疲倦,再給飽滿的熱情投入到戰(zhàn)爭中來,必須論功行賞。 頭一個,衛(wèi)希夷便拒絕了賞賜。 風昊并未參與這件事情,學生長大了,他可以為學生擔心,可以在學生被欺負了的時候給學生撐腰,卻克制住自己,不要凡事都插手。這是兩個學生之間的事情,他不能將自己的學生養(yǎng)成牽線木偶。那樣是他做老師的最大失敗。 任徵等人都很驚訝,如果衛(wèi)希夷不領功賞,則排在她下面的人,要怎么辦? 伯任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點頭:“也好?!?/br> 太史令上前道:“此事萬萬不可!賞功罰過,國君籍此確立威嚴,有功怎可不賞?” 伯任搖頭道:“希夷可不是我的臣子呀?!?/br> 太史令一呆:“什、什么?” 衛(wèi)希夷一家在中山國數(shù)年,伯任待她如幼妹,亦兄亦父地承擔了許多撫養(yǎng)教導的責任,大家早將衛(wèi)希夷看作自己人。如今猛然講她不是自己人,這怎么可能?太史令懵了。 衛(wèi)希夷大大方方地道:“嗯,我是要走的。” 太史令道:“為什么呀?這里,您,在這里住得不好嗎?有人令人不快嗎?”大有“誰讓你不開心了,說出來大家去揍他,哄你開心”的意思。 衛(wèi)希夷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我要回去報仇的?!?/br> “哎?”中山國內,并無人知曉她過往的恩怨情仇,只知道她是風昊琢磨天象琢磨出來的學生??刹恢浪惺裁礃拥脑钩?,要放棄在中山國的一切。衛(wèi)希夷在中山國,可比別國公主還要自在如意,為什么走? “我的父親是獠人,原為南君侍衛(wèi),蠻地之變,音訊全無。我的jiejie死在那場變亂里,為了給我們拖延時機,她和姐夫自投羅網(wǎng),吊死了。她的婚禮也是葬禮,她的時間永遠停在了最美麗的時候。從小,是她愛護我,我想,她以后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還有點嫉妒她將來的孩子??墒恰肋h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我要讓剝奪她生命的人,將血流干!讓他們也永遠無法再為人父母,讓他們的時間也永遠停止!” 太史令張了張口,這樣深的仇恨,是無法化解的,唯有報復!太史令道:“那也不必拒絕。要報仇,需要兵馬,也需要錢糧。您會需要城池,需要封地,需要人口的?!?/br> 衛(wèi)希夷道:“太遠了,有陽城到天邑四個那個遠。你們水土不服?!?/br> 太史令沉默了,伯任問道:“你獨自回去嗎?” “我還有些人,蠻人還沒有死絕?!?/br> 伯任點點頭。 話題十分沉重,任徵勇敢地承擔起了將話題轉回正題的重任:“然則吾君并非不明賞罰之人。子與吾君,平輩論交,便是朋友相幫,也需要謝禮的?!?/br> 衛(wèi)希夷道:“我要報仇的,會殺很多人,會讓很多人害怕……” 伯任擺擺手:“我可沒有將什么‘仁慈’的名聲看得多重要,也不覺得這算什么拖累。我們本是福禍相依,拆不開的?!?/br> “那……我先領下了吧,您照顧我這么久,咱們哪里還能算清楚呢?時機合適,我便走。母親年紀大了,阿應還小,他們便有勞您照看了。我平息事態(tài)之后,再作安排?!?/br> 伯任爽快地答應了,衛(wèi)希夷也暫領了伯任給的封賞,她有事要做,對此也不計較,只要伯任接下來的事情能夠順利進行就行。接到手的東西,她留了一部分給女杼來養(yǎng)家,其余都分了,給了風昊最大的一份兒叫做:“來了來了,可以養(yǎng)你了?!?/br> 風昊:…… 庚也得了她的那一分,沒有猶豫,沒有推辭,坦然收下了。心道,要南下,是要做準備的,留下來以備不測。 衛(wèi)希夷并沒有立即進入“南下報仇”的環(huán)節(jié),反而安心整頓內務,將自己所領城池的細務一一梳理,清點府庫,又寫好了備注,交給伯任,以備繼任者接手。同時,厲兵秣馬,準備中山國的下一場戰(zhàn)場。鄰國都在觀望伯任接下來的動作,不是納頭便拜,就是再打一場。 即使要走,衛(wèi)希夷也希望能夠為伯任再出一分力,將這將煩惱都解決了,再痛痛快快地離開。 她猜得也準,這也是伯任等人有過判斷的——鄰國集結了起來,誓要為嵬君報仇!理由是現(xiàn)成的,伯任滅了嵬君之國。至于滅了嵬國干他們什么事兒,這個問題就沒人回答伯任了。 四國會師,與伯任約戰(zhàn)于野。 中山國的戰(zhàn)爭機器,再次運轉了起來。這一次,風昊也鄭重出現(xiàn)在了議事的大殿里。 ———————————————————————————————— 伯任能夠調動的兵馬,以國家不吃力為前提,數(shù)目猶比嵬國略少。嵬國與此次進犯四國相比,規(guī)矩在中等,即不大也不小。如果算來。伯任將要面對與嵬國交戰(zhàn)之時三倍左右的敵人。 很艱難。 不是沒有討論過議和的可能,嵬國在嵬君的治理下有些糟糕,吞并之后在兩、三年內還算是負擔呢??梢宰尦鲆徊糠郑@是伯任可以容忍的。然而四國以為“既然已經(jīng)集結兵馬,且我數(shù)倍于彼,已成水火之勢,縱此時休兵,日后伯任豈會干休?日后不待我等再次結盟而攻之,諸君危矣?!北匾粦?zhàn)而令伯任膽寒,不敢再破壞規(guī)矩。 議和是不行了的,那就打吧。 “怎么打?”伯任問出了屬于他的問題。 任徵道:“請先派人查探消息,知曉四國如何布陣,才好應對?!?/br> 這個就比較困難了,當然,也是必須做的,伯任頷首:“可?!?/br> 太史令道:“彼雖勢眾,然則號令不一,或可趁隙而入?!?/br> 這個也不錯的,伯任道:“可。” 風昊道:“人多未必是長處,人少未必是短處?!?/br> 伯任認真地聽老師再次講課,風昊不客氣地指出:“人再多,也需要能夠擺得開陣勢。天時、地利,皆可為我所用?!?/br> 伯任仔細回憶風昊曾講過的內容,思考著約戰(zhàn)的時間,這個季節(jié)風通常從哪個方向吹過來,上風處自然是占便宜的。又思考著地勢,若是自己背后是山,便可令士卒心中安穩(wěn)…… 說了這許多。衛(wèi)希夷卻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問道:“四君派多少人出來?” 任徵道:“雖不知他們如何布陣,數(shù)目卻是知道的,約有三萬,頂少也要兩萬有余。前番他們看過我與嵬之戰(zhàn),豈會輕忽呢?” “那么,四國一共有多少人馬?” “咦?”不是說了嗎,兩萬多,將近三萬的。 衛(wèi)希夷問得更清楚了一點:“他們的國家,一共有多少,派出來這些,國內呢?還守得住城嗎?” 自上而下都吸了一口涼氣,這主意太狠了呀! 衛(wèi)希夷自顧自地道:“據(jù)我所知,四國雖然不算小,可也都不大,若出到三萬兵馬,連運糧草的伕役、奴隸,他們便要使出將近五萬的青壯了。庶人并非全居城中,反是野外有許多散戶,這么一算,他們每城的守衛(wèi)能有多少呢?挨個兒拿下吧。后路被斷,軍心必然渙散,我們再夾擊,他們就完了。運氣好,可是一戰(zhàn)定四國。運氣差些,就專揀一個打好了。哪個家最空,最好欺負就打哪一個。” 風昊與伯任交換了一個“她好兇,是你教的吧?”的互相甩鍋的眼神,清清嗓子,伯任問道:“你要去?” “嗯吶!可不能仗著自己年紀小,別人愛護,就白吃白喝呀?!?/br> “喂!” “我可不會讓愛護我的人吃虧!這個,我去!” 伯任也忍不住嘲了她一句:“你認得路嗎?” 為衛(wèi)希夷幫腔的居然是風昊:“她比你們所有人都認路?!?/br> 太史令看著小姑娘花兒一樣嬌嫩的臉,十分不忍地道:“可是,帶多少人?又要走多少路呀?” 衛(wèi)希夷聳聳肩:“如今我背后有諸位,還不敢輕舉妄動的話,又說什么報仇雪恨?我只要兩千人就足夠了?!?/br> 太史令啞然,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和普通人不在一個世界里。 伯任道:“兩千人,圍城?怎么夠?” 衛(wèi)希夷道:“我不圍城,我進城。如何進,且要保密。反正,與數(shù)倍之敵決戰(zhàn)是躲不過的事情,少兩千人,可以的吧?” 伯任心道,那我私下問你好了。 當下再次清點兵馬、戰(zhàn)車、糧草,伯任傾國之力,倒能湊出將近兩萬的戰(zhàn)士,則轉運便要吃力,稍有不測,國家便要崩潰——他本有三城要守,加上嵬君治下的城池,亦需分守。再有維系國家運轉的人手,還需要算一算萬一失敗,采取守勢所需要的力量。 最終,伯任發(fā)動了一萬兩千人,衛(wèi)希夷剛好拿了個零頭走。 這一邊,伯任無法像風昊所說的那樣背山布陣,卻搶占了一個上風口,與三倍于己的敵人正面相向。 那一廂,衛(wèi)希夷帶人去扒衣服了。 她帶隊,將嵬國俘虜?shù)囊律讶橇巳Q上。又將嵬國之貴族的衣甲剝了來,命手下也換上,自己穿上嵬國貴女常穿的服色,手下女兵也夾雜著換了輕便的女裝。先往四國里最弱之國,偽稱是嵬國流亡之人來奔。 其時人心淳樸,便是不淳樸,見有男有女,也沒有過多的防備。衛(wèi)希夷順利地詐開了城門,反手將吊橋放下,門軸卡住,放個信號,不遠處的伏兵一擁而上。進城后,將主事者收押,反抗者格殺,偽稱伯任大勝,很快控制住了局勢。因人少,她將本地投靠來的人提拔起來,令其輔佐。舉凡抓捕、拷問、行刑之事,皆與這些人,使其與國人對立,不得不繼續(xù)依附自己。 接著,依舊樣拿下數(shù)城。 詐開第五座城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麻煩——這是一座邊防的大城,其國太子鎮(zhèn)守于此。太子也對得起儲君之責,起了疑心,盤問了許久,從城上看到衛(wèi)希夷一張俏臉,才勉強打開了城門。 這件事情提醒了衛(wèi)希夷——世上蠢人、不加防備的人不少,聰明人也很多。再者,已經(jīng)拿下數(shù)座城池,由于人手不夠,難免有人逃脫,奔走相告。再號稱是嵬國敗兵,就很難騙到人了。 在第六座城那里,她的隊伍搖身一變,又成了太子被俘之時跑出來求援的護衛(wèi)了。 如法炮制,伯任這邊將將扎下營寨,罵陣還未開始,衛(wèi)希夷已經(jīng)將四國老家給抄了個遍,將敵人后方攪了個天翻地覆。 決戰(zhàn)前一天,后方的消息在衛(wèi)希夷有意識泄漏的情況下,擺到了四君的面前。四君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卻不負國君之名,拍案而起:“他們能有幾人?必做不下這等大事!必是謊報,要亂我軍心!便是失了城池,我等只要大敗伯任,取他陽城,嘿嘿,他可輸不起!” 此言甚是! 其余三人重新振奮了起來,摩拳擦掌,必要伯任好看。 如果……后路沒有起火的話,就好了。 真起火了。 數(shù)萬大軍行動,只是拉到曠野里打一架再回來,也需要不少糧草的。糧草堆,被人從后面點燃了。 衛(wèi)希夷命人偽稱運伕,押運糧草來,兼攜帶了太子的印信,以酒食勞軍。是夜,趁守衛(wèi)喝得酩酊大醉,一把火,將天都要燒紅了。一片通紅之中,鑼鼓也響了起來,四面八方傳來許多聲音:“糧草被燒了,城池被占了!大家快逃呀!” 四君商議了一天,才睡下便遇此之亂,慌亂之中衣服也穿錯了,大軍不戰(zhàn)而潰。四人里,竟有兩人死于亂軍踐踏。另二人逃出命來,重整隊伍,又被伯任圍了個正著。 舉國歡騰之時,太史令不無憂慮地提出了:“事已至此,豈容善了?已并嵬,再并四國,恐力有不逮,如若歸還,又恐結仇,還望善視之。請并其大,留其小,削其兵、減其民,鯨吞之后,請用蠶食。天邑那里,也需有個說法。還須遣使。” 風昊笑指衛(wèi)希夷:“她不是早就想南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天生的戰(zhàn)爭智慧呀~ ☆、第78章 再見面 先吞嵬,再并四國,聽起來很是威風,卻不是沒有后患的。餐桌上出現(xiàn)了好酒好rou固然值得欣慰,也不能上多少就吃多少,嘴巴舌頭快活了,胃就要受罪,最慘的是會撐出毛病來。 對中山國而言,危機始于四國“討伐”,對衛(wèi)希夷來說,戰(zhàn)勝之后才是事態(tài)的開端。伯任在被四國敵對的時候,神經(jīng)就崩緊了,自己一磚一木建起來的國家,緊張是自然了。此時再聽太史令提出新的問題,他緊張之后,反而放松了。 太史令的建議很對,四國全吃下去,傷胃。吐出一部分來,是必須的,這是共識。但是吞下哪個,又吐出哪個?眾人的意見就不一致了。 眼下有兩種觀點,一種是認為吞下嵬國,再吞兩個小國,將兩個大國吐出去。另一種則相反,嵬國是不吐出來了,將大國吞下去,小國吐出來,這樣看起來也是放出去了兩個國家,而且是“誅首惡,不問協(xié)從”,顯得寬容。 雙方爭執(zhí)不下,皆等伯任決定。伯任道:“吾當視其君而定?!?/br> 太史令一臉不解。 伯任為這個決定做出了解釋:“其國無論大小,國君勵精圖治,便是鄰國的隱患,我便是他們的教訓。趁此戰(zhàn)勝之機,當滅有生機之國,而留無能之輩,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