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在融洽的氣氛中飛快流逝，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快四點了，周婧趕緊回家做飯。雖然最近一直沒時間也沒心情好好吃飯，但年夜飯還是不能太馬虎。

    用一頓可口的飯菜告別舊的一年，才能在新的一年里迎來好運。千百年來，生活在這方土地上的人都固守著這個小小的儀式感，對未來的日子充滿期盼。

    周婧走后，病房里安靜了許多。接下來就基本都是孔霏承在說，左瑋努力回應(yīng)著，看得出他也很高興兒子終于有了朋友，還是這么優(yōu)秀的朋友。

    三個小時以后，周婧才拎著大大小小幾個餐盒回來。所幸家里有左樂送去的生鮮，不然還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左融和孔霏承幫著把蓋子打開一一擺到桌子上，病房里的小會客桌瞬間被擺得滿滿當當。

    當?shù)靥厣奈r蟹螺蠔一樣不少，nongnong的海味撲面而來。周婧不了解孔霏承的口味，就做了幾個不會出錯的家常菜，又去酒店打包了一份老鴨湯。

    這和爺爺家的年夜飯有很大不同，不算多么豐盛，卻讓孔霏承第一次體會了家的味道。這間小小的病房中，有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陪他共度除夕夜，而這些人，比自己的親人更加親切。

    周婧伺候著左瑋慢慢進食，自己時不時地停下來吃兩口。左融則是非常自覺地承擔起了給海鮮剝殼的職責，每一只都剝得仔仔細細，蘸好調(diào)料放到孔霏承碗里。

    孔霏承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從小到大他都必須快速吃飯，因為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做，不能在吃飯上浪費時間。像這樣不緊不慢地處理海鮮，對他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直到長大了，脫離了家庭，他也不習(xí)慣在吃飯上花費太多時間。

    而現(xiàn)在，山東省高考第二名，本應(yīng)用頭腦改變世界的天之驕子，正在為他做著這些“浪費生命”的事。

    “精英思想”教他把時間視為生命，卻從沒教過他如何與愛人相處。

    眼前這個孩子，正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這世上的萬物，從來不是理論和數(shù)據(jù)能夠完全解釋的，人心是比大腦更絕妙、更美好的存在。

    床尾的墻上掛著一個小電視，每年總有新尷尬的春晚正在直播。

    孔霏承從沒正經(jīng)看過這種東西，他那個都是所謂“知識分子”的大家庭里，沒一個人喜歡過于熱鬧的氣氛，他們刻板又理智，瞧不起下里巴人。今天是第一次，他和更像親人的左家一起，看無聊的春晚。

    夸張的舞美、并不搞笑的語言節(jié)目，還有主持人模式化的笑容，一樣都戳不中他的審美。左融的父母倒是看得很開心，不時發(fā)笑討論幾句。

    這樣的場景讓他安心，家就是這樣啊，不需要裝模作樣地追捧陽春白雪，愿意把自己最低級的趣味展現(xiàn)出來，這才是家人之間應(yīng)有的默契。

    到了快十點，左瑋由于藥效已經(jīng)開始迷迷糊糊，孔霏承為了不打擾他休息就打算告辭離開。周婧卻攔住了他，對左融說：“融融，你朋友好不容易來一趟，快陪人家去玩玩吧，你爸這兒有我在呢?！?/br>
    其實這幾天也一直是母子倆輪流伺候著，今天左融也應(yīng)該休息休息了?？吹酱采鲜疽庾约簺]事兒的父親，他也就放下心來，和孔霏承一起離開了。

    兩人出了病房，一直走到樓下的小花園，一直都安安靜靜，誰都沒有說話。

    朔月清冷，襯得黑夜格外黑暗。

    手心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那一向如白玉般冰冷的手指，現(xiàn)下竟變得有了溫度。

    “別說話，就牽會兒手。”

    孔霏承的聲音很輕，卻每個字都剛好敲在自己心上。他把手心的溫度虔誠地握住，仿佛多握一會兒，就能在這個冬夜等來春天。

    身旁的人看著天上的星星，左融看著他眼里的星星。

    他突然想到了“ethereal”這個詞，意思是“你望著那個星星般的人時內(nèi)心的感受”，大概就是此刻的心情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孔霏承終于開口說：“天氣好冷啊，我的小男朋友，要送我回酒店嗎？”

    他的臉上還是那樣熟悉的盈盈笑意，卻和往常大不相同了。沒有偽裝，沒有刻意，那是他真實的情緒。

    左融被“男朋友”這三個字擊中心臟，手上的力量不覺重了幾分。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嘴巴微張、一臉震驚的表情。

    孔霏承被他這樣逗得笑出了聲，拉起自己還沒恢復(fù)正常的小男朋友，去路上攔了輛車。

    一路上熟悉的街景突然變得陌生了，左融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從沒想過一個稱呼會給自己帶來這般狂喜。

    一直到進了孔霏承的房間，他才總算是恢復(fù)了理智，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還拎著一兜便利店買來的零食，還覺得有些奇怪，他甚至都不記得有去過便利店。

    “來坐吧，別傻站著了。”孔霏承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放在茶幾上，招呼他去沙發(fā)上坐下。

    左融照做。他接過孔霏承遞來的烏龍茶，打開喝了一口，明明和平時喝的是一樣的，怎么今天有點甜？他清清嗓子，這才小心翼翼地說：“我們……這就算是在一起了嗎？”

    孔霏承“噗嗤”一笑，“不然呢？我可沒有管陌生人叫男朋友的習(xí)慣。”

    少年心中像是涌出了一股溫泉，泡得人暖融融，酥麻麻，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因此而歡欣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