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母放下水杯，站在原地喘了兩口氣, 她慢慢左顧右盼了一下, 逐步從驚恐憤怒開始慢慢震驚下來, 直到她似乎大夢初醒一般，手慌亂地抓住杯子, 看著簡凝：“……小簡，我……”

    “沒事?！焙喣龜[擺手。

    他額發(fā)的頭發(fā)打濕，順著臉頰流下水來, 變成一縷縷的。

    “阿姨，我不知道彭希的父親之前讓您經(jīng)歷過什么……如果讓您傷心了，我道歉。”簡凝說, “我現(xiàn)在能理解你對同性戀群體的恨意由此而來，但我保證，我不會對他這樣?！?/br>
    “你保證什么……只是因為你了解他嗎？”彭母說，“你給我寫的那些……那些東西，對，有些我都不知道！但你想證明什么呢？證明你比我了解我兒子，證明你們相愛嗎？”

    “媽。”彭?？粗?，面色平靜地低聲道，“夠了。”

    彭希還想開口說話，但他目光一轉(zhuǎn)，看見弟弟正拿著筷子夾菜，一臉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他心里本來憋著一股火，因為他這個動作徹底點燃了。

    “你告訴，能證明什……”

    “媽！我說夠了！夠了！”彭希拍拍桌子，指著彭季說，“彭季，你吃什么吃？！你給我站起來?！?/br>
    彭季嚇了一跳，筷子都掉到了桌上，他哆嗦站起來去，彭希已經(jīng)站到他旁邊，揪住他領(lǐng)子拉到彭母面前。

    彭季踉蹌了一下，有些恐懼地撇著彭希。

    “媽，我來上海的時候，因為這個人，身上只有四千來塊。我到現(xiàn)今為止賺了多少錢，我一分沒少全貢獻給他了，如果沒有簡凝，我就餓死了?！迸硐Ｕf，“我知道父親出軌的事，這是不可原諒的事，但我們只是普通戀愛，性質(zhì)根本不一樣！當然，我已經(jīng)不奢望您能接受，但你能不能看清一點，我和這個人都是你兒子，他是孩子！他剛成年！他在讀書！我就要為他的人生買單嗎？！你從始至終，有沒有問過我愿意不愿意？”

    彭季被拎著脖子不敢動彈，縮瑟著：“媽……媽……”

    “你放開弟弟?！迸砟赣檬治罩ヅ砑绢I(lǐng)子的彭希的手，聲音顫抖說，“算我求你了，小希。你給mama一點活路吧。”

    “你們給過我活路嗎？”彭希壓著火說。

    彭母愣愣地看了他一會，直到捂著嘴低聲哭了起來。

    氣氛一下落到了低谷。

    彭希松開了彭季的領(lǐng)子，彭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著。

    “彭希，別說了。”簡凝開口道，“先吃飯吧?！?/br>
    “你們吃吧?！迸砟刚f，“彭季，我們倆回去吧?！?/br>
    “啊，好?！迸砑抉R上又站起來。

    簡凝想阻止，目光看見彭希站在一邊失魂落魄的樣子，話到嘴邊也沒有說出來。他看著彭季跑到彭母旁邊攙著她，彭希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再說話。

    等彭母和彭季走后，彭希嘆了口氣，又跑回簡凝旁邊。簡凝從桌上抽了幾張餐巾紙，把臉上的水珠擦了擦。彭希把他的額發(fā)撩開，心疼地拽著紙，給他擦著額頭。

    “對不起……”彭希說。

    “你對不起什么？”簡凝坐下來，低眼擦著自己肩膀和胸口。

    簡凝的胸口一大片水漬，還有零星的茶葉沫，這么一直忍受到彭母走后。

    見狀，彭希更覺得難受了，他蹲到地上，用干凈的擦手巾擦著他的手臂和衣服。

    擦著擦著，他想到方才的那些突如其來的狀況，又覺得簡凝平時心高氣傲一個人，平時半點委屈都受不得，在辦公室還要換個小拖鞋，空調(diào)要足夠的溫度，碰陌生人的身體要戴手套，各種零碎的委屈都受不得，卻在這件事上硬是生生扛了下來。

    想到這一點，他邊擦著，邊難受地把臉埋到了簡凝的膝蓋上，小聲吸了吸鼻子。

    “……”簡凝手頓了頓，低眼道，“哭了？”

    彭希沒有說話，臉蹭了蹭簡凝的膝蓋，隨后肩膀輕微地抖動起來。

    簡凝見他忽然轉(zhuǎn)變的狀態(tài)，和剛才那股氣勢一比差別太大，讓簡凝有些慌亂起來：“……喂?！?/br>
    “簡先生?！迸硐Ｌ汁h(huán)住他的腰。

    “……哭什么……”簡凝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后背，又湊近他一些，“你多大的人了？”

    彭希抬起臉，用手掌心難受地蹭了把臉。

    他從簡凝又想到了自己。

    太他媽難了，這么幫自己的家里人，幫弟弟上學(xué)，幫弟弟還債，給母親買北京的房子，到頭來最吃力不討好的還是自己。父親當年造的孽，他談個戀愛還要幫爹背鍋。

    彭希一邊手蹭完眼淚，簡凝就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一點臉來。

    “簡先生……”彭希眼淚汪汪的，兩個眉頭還耷拉著，“對不起，我憋不住……我好煩啊……”

    “我又沒讓你憋著。”簡凝垂頭抓住他的手，抽了張紙。他把濕漉漉的頭發(fā)別到耳后，垂眼給他拿紙巾抹掉了臉上的眼淚，他擦著擦著，看彭希傻兮兮又委屈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簡凝但凡發(fā)自內(nèi)心笑出來，好看的就像冰凍湖泊之上的暖陽，還有些波光粼粼的迷人。

    他邊搖頭，邊看著發(fā)愣的彭希，手指捏著紙巾給他擦臉：“你真是……你怎么那么傻？”

    “……說實話，我一開始還抱著最后一點幻想，我覺得我媽還是疼我的。”彭希說。

    “她當然疼你。”簡凝手撫著他的頭頂，低聲道，“否則她也不會討厭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