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回，游戲又開始。清脆的磬聲或急或緩，或高或低。眾人一面要關(guān)心著花是否傳來，一面又得聽著磬聲，一心二用，難度頗大。忽然一聲脆響戛然而止，庭芳立刻犯規(guī)的越過庭珊，把花枝往房知德懷中一拋。余聲回蕩中，房知德拿著花枝，登時不知該如何辦了。

    第185章 喵喵喵

    面對一群女眷，房知德十分為難。題目出的太難，大伙兒都答不上來，顯的他浮躁小氣；出的太容易，又顯得他沒本事。少年才子，當(dāng)然是不愿落人下風(fēng)的。庭芳看到房知德的踟躕，撇嘴，太嫩了！一個游戲而已，你越坦蕩越不容易惹人不高興。實在大伙兒都答不出來了，你陪著大家喝一杯，更有甚者，自罰三杯，氣氛就烘托起來了。這嫩頭青！作為鄰家哥哥是很可愛，做姐夫候選就不行了。

    房知德稍微猶豫了一下，不好晾著眾女眷，只得也跟著出謎題：“謎面是‘用力’，打一水滸好漢?！?/br>
    老太太微笑點頭，這就對了，哄著女眷玩，自然是要熱鬧。因地制宜，方算才子。

    庭珊憋了好久，終于能接上話，立刻說道：“可是史進(jìn)？”

    房知德出這么個題目，就已經(jīng)預(yù)備認(rèn)輸。爽快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庭芳笑道：“這樣不好玩兒，還是每個人寫字條，答對多少罰酒幾杯?！?/br>
    房夫人道：“早聽聞四姑娘聰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凡?！闭f畢，真?zhèn)€喊人拿筆墨紙硯來。

    做到閣老的份上，只要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家里都不會窮。畢竟就閣老的薪水，連房租都給不起。圣上不好違祖制，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別太過分，都當(dāng)看不見。要叫閣臣沒有幕僚，自己光膀子干活，世上便無閣臣了。費力不討好的事兒，是沒人愿意做的。

    錢多，各項用度就精致。房家送過來的小箋上頭印著淡彩花紋，寫字不用墨水，而是用小碟子裝著調(diào)好的顏料，省的磨墨麻煩。字寫的差的都不好意思下筆。

    庭芳隨手挑了個藏藍(lán)的碟子，庭瑤是紺青，庭珊是淄色。再看稍遠(yuǎn)處，都是深色，以區(qū)別于淺色的紙。

    擊鼓傳花再開始，先有庭芳破壞規(guī)則，鬧的花枝不再按順序傳，而是滿場亂飛，更顯得熱鬧。幸而是兩代人游戲，倘或只有閨中少女，不知得有多少嬌笑傳入耳中呢。一時磬止，桂花落在庭瑤手中。庭瑤笑著站起來道：“既然大家都猜謎，我也出個謎題好了。謎面為‘君臣至則無恙’?！?/br>
    房知德想了想，便心中了然。醫(yī)書里主藥與輔藥別稱“君臣”，那就自然指藥到病除了。輕巧落筆寫下謎底，翻面蓋在桌上。

    庭珊不懂醫(yī)理，一臉茫然。瞥見庭芳寫了答案，想叫庭瑤罰酒，促狹一笑，把答案抄了過來。庭芳看見了也當(dāng)沒看見，不過是游戲。陳氏常年吃藥，她聽多了自然有數(shù)。也是寫下答案，等著謎底揭曉。

    待眾人都寫完，一齊掀開謎底看，只有房知德與庭珊庭芳猜對，兩邊孩子打個平手，眾家長都笑出聲來。庭瑤認(rèn)罰，連喝三杯，喝完亮杯底，甚是豪爽。

    庭芳則是偷看房知德的字，確實不錯。房知遠(yuǎn)也看庭芳姐妹的字，亦暗自點頭，由字及人，葉家的家教很好。

    比完一局，游戲繼續(xù)。擊磬有技巧，婆子見庭芳活潑，有心逗她，故意叫她接到花兒。庭芳看了看手中的花枝，落落大方的道：“哈哈，你們準(zhǔn)備好罰酒吧?！?/br>
    老太太白了庭芳一眼：“不許出數(shù)學(xué)題！”

    庭珊噗的笑出聲。

    房夫人也笑：“都是女眷，你都著書立傳的人，不許欺負(fù)我們?！?/br>
    庭芳登時垮了臉。

    房知德最恨別人家的小孩。原先他是“別人家的小孩”，沒興頭幾年，隔壁的庭芳橫空出世，氣的房閣老跳腳，回頭就抽了他無數(shù)回。此刻見庭芳被堵住了，不厚道的揮著扇把兒直笑。不叫出數(shù)學(xué)題，她那樣小的年紀(jì)，可就要吃虧了。

    庭芳看房知德笑的不懷好意，非常不厚道的出了一道超綱題：“曹cao好還是劉備好？”呵呵，真以為jiejie不出數(shù)學(xué)題就攔不住你了。丟個千古爭議與你，寫去吧。

    房知德果然懵了，想了好久，才訕笑著道：“卻是都有功有過的，不知四姑娘覺得誰好呢？”

    庭芳笑道：“曹cao?！?/br>
    房知德問：“為何？”

    庭芳答曰：“曹cao主持修建了淮陽渠、白溝、平虜渠、泉州渠、新河、利漕渠等，為京杭大運河的前身。曹cao千古罵名，唱戲都是白臉，可史書上無一對此有異議，可見那樣大的工程，都不曾勞民傷財。隋煬帝只把這些河道貫通，隋朝就滅亡了。”

    房太太問：“那又如何？”

    庭芳正色道：“任何時代，修建大規(guī)模的工程都要錢財米糧。秦修長城，白骨累累，故有孟姜女傳世；隋鑿運河，血淚斑斑，差點死無葬身之地。而曹cao治下，不但能做大工程，還在做大工程的時候糧庫充盈、船只來往于河道之上，十分繁華，一派盛世景象；反之蜀國，窮兵黷武民不聊生。劉備兵臨成都時，縱兵劫掠。建立蜀國后，人口更是驟減。答案還不明顯么？”戲說是戲說，劉備姓劉，有法統(tǒng)上的正義性。但劉備真心不是什么好鳥，古代再不拿女人當(dāng)人，愿意吃人的軍閥十個手指都能數(shù)的出來。人家殺妻請劉備吃酒，劉備不但沒有拂袖而去，還跟人喝的挺高興。更可恨是還拿來嘚瑟劉備之受歡迎。有沒有搞錯？窺一斑而窺全貌，不拿女人當(dāng)人，就絕不會拿庶民當(dāng)人。這樣的統(tǒng)治者，當(dāng)然比不上軍紀(jì)嚴(yán)明，使用屯田制解脫人民的曹cao好啦。只不過曹cao得罪了許多世家，世家又都是文化人，被后世編排的厲害罷了。

    眾人目瞪口呆。房知德瞪著庭芳，良久無語。得民心者得天下，最后的確是曹魏得了天下，只不過被司馬家篡了而已。司馬家篡還沒篡好，沒多久就被打的南遷，成立東晉。只是為什么一個小姑娘，要出這么刁鉆的題目?。?/br>
    為了考你呀，候選姐夫！庭芳默默道，房叔叔你歷史課本沒學(xué)好，差評！出局！妥妥的！

    房夫人心中突了一下，方才房知德被葉家姑娘個難住了！這可糟了。房知德本就庶出，生母不過是個姬妾，占著房家孩子少的便宜，才易得出頭。而庭瑤正經(jīng)嫡長女，出身絕佳，嫁妝豐厚，識文斷字，長相秀麗。說起門第來自是相配的，可誰成親只看門第？實是房閣老對葉閣老釋放了善意，上趕著結(jié)親——這也沒什么，鮮有女方上趕著的，所謂抬頭嫁女低頭娶婦，說幾句好話算不得委屈。房閣老暗示了好幾回，葉閣老才略微松了點口子，房知德不過是有個機(jī)會。

    房夫人乃填房，跟房太太前后腳進(jìn)門，與房知遠(yuǎn)一點香火情都沒有。反倒是房知德打小兒養(yǎng)在她跟前，她又沒得生，母子兩個感情不錯，自然希望他能娶個好媳婦。結(jié)果她看上了人家姑娘，自家兒子卻一下子就被葉四姑娘給戳破，這親如何說的下去？只怕房閣老都不好意思再開口。

    老太太不大懂學(xué)問上的事，但能看到房知德被庭芳收拾。雖說庭芳收拾的人不是一個兩個，連福王帶徐景昌，沒誰能從她手底下討便宜。問題是，庭芳方才出的不是算數(shù)題。老太太心中有些不滿，暗自把房知德的名字從心里劃去，面上依舊笑呵呵的，同眾人玩鬧。

    除了房夫人老太太和庭芳，在場眾人都不只房葉兩家的勾當(dāng)，皆興高采烈的玩游戲。一直鬧到申時初，老太太便起身告辭。

    房夫人苦留晚飯：“我們家別的不論，只有水榭極涼爽，夫人和姑娘們清清爽爽的吃了飯再走?！?/br>
    老太太道：“我也想留下來嘗嘗貴府的手藝，只如今我們老太爺忙的很，家里又只有二太太主管家務(wù)，只怕照料不到。改日有空定是要叨擾你一整日的?！?/br>
    房夫人皺眉問道：“你們大太太還不大好么？”

    老太太嘆氣：“哪里能一時就好了?！?/br>
    房夫人跟著嘆氣，早產(chǎn)、喪子，沒個三五年只怕都未必緩的過來。心里揪了下，覺得不生也有不生的好。太憂心了。

    眾人依依惜別，老太太等人上了馬車。馬車雖停在樹蔭底下，奈何天氣太熱，便是帶著冰上車，也把姐三個悶的夠嗆。三姐妹都挨著冰盆抱怨：“什么時候才能涼快呀！”

    庭瑤穩(wěn)重些，道：“回到家就涼快了?！?/br>
    馬車咕嚕嚕的回到葉家，剛停穩(wěn)，庭芳率先跳下車。等老太太下了車，杜mama迎上來。庭芳見老太太進(jìn)了屋，拋開兩個jiejie，飛奔往自己家跑去。一進(jìn)門就嚷：“熱死了熱死了，紅梅，快替我放洗澡水！”

    楊安琴笑道：“二姑娘還羨慕你們出門，秋老虎當(dāng)頭，誰愛出門去。你趕緊把罩衣脫了，橫豎沒外人，先涼快涼快。”

    陳氏也道：“看你滿頭汗，頭發(fā)都濕透了，叫丫頭給你擦擦。”

    庭芳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要洗頭洗澡，衣裳粘著后背，難受。”

    庭瑤走進(jìn)來笑道：“心靜自然涼，我比你穿的還多，沒見跟你似的。下了馬車就用跑的，能不熱么？”

    庭芳一邊拆著衣服上的帶子，一邊催促丫頭打水，都沒空搭理庭瑤。在水榭里頭有冰還好，出了水榭熱氣逼人，她穿著四五層的綢子，差點捂出痱子來。好容易等丫頭打好水，麻溜的脫了全身衣裳，蹦到溫水里，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又指揮著丫頭給她拿家常紗衣，待會兒在抹胸上直接罩上紗衣，再不穿中衣了。艾瑪，古代真是變態(tài)！

    洗了澡換上衣裳，庭芳預(yù)備去見葉閣老。與陳氏等人說了一聲兒，也不帶人，拿著扇子沿著回廊往外書房走去。進(jìn)門第一句話便是：“好叫老太爺知道，房知德不行，咱們換戶人家吧?！?/br>
    第186章 喵喵喵

    葉閣老正在看文件，聞言放下筆，笑問：“才見一面，就給你挑出毛病來了?！?/br>
    庭芳挨著葉閣老坐下，笑道：“沒什么毛病，就是不般配?！?/br>
    “此話怎樣？”

    庭芳笑了笑：“我大jiejie多好啊，自然要配個更好的。房知德各項平平，就不大般配了。倘或他不納妾不睡通房丫頭，倒是可以考慮。”

    葉閣老道：“我是想著房家挨的近，你大jiejie可以稍微照看照看家里。既然你說中平，那且擱著吧。還不著急。”

    庭芳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們著急找呢?！?/br>
    葉閣老笑道：“并不很急，看到青年才俊白問一聲。他爹是閣老，門第總是好的。你不知道，閣老的后人，便是將來回歸鄉(xiāng)里，連縣令知府都要高看一眼的。鄉(xiāng)間不比京城，流氓地痞甚多，沒有個金鐘罩，未必好過活。故我才提了他。都說找女婿要找青年才俊，可十幾歲的孩子，誰又能看的出有何才俊了？便是童生，早的也要二十幾歲，晚的更不知何夕。二十幾歲的童生，倘或門第好些的，都是打破了頭去搶。找個好兒媳不容易，找個好女婿也不容易??！”

    古代有五十少進(jìn)士的說法，想要年紀(jì)輕輕就打馬游街，那是戲曲小說。不是說沒有，只未必?fù)尩牡健１境€不似前朝，對外戚駙馬防范森嚴(yán)。對皇家而言，外戚駙馬都是自家人，名聲不大好聽，重用起來卻毫不含糊。所以也沒有什么讀書人寧可摔斷腿也不娶公主的故事。故，倘或真有人二十來歲中進(jìn)士，不是駙馬也是郡馬。決計輪不到庭瑤的。所以即便是閣老的孫女，也只好尋潛力股了?？蓾摿墒悄敲春谜业拿?？一個不好，就把自己孫女給坑了。

    此事須從長計議。葉閣老摸摸庭芳的腦袋，笑道：“今日出門做客，作業(yè)沒寫吧？還不快去？”

    庭芳應(yīng)了一聲，又一陣風(fēng)似的跑回家趕作業(yè)。

    回到家中，庭瑤已去正院處理家務(wù)，庭蘭庭蕪陳恭三個一字排開，在陳氏的書桌上苦著臉奮筆疾書。庭芳奇道：“怎么全在這兒？”

    陳氏道：“你前腳走，他們后腳就回來了。說是曲先生有點事，打發(fā)他們回來寫。庭蘭的寫的不對，我叫她改了。陳恭和庭蕪的課業(yè)倒是沒問題，只那算賬的題我看不懂，你且瞧瞧?！?/br>
    家中如今有了賬房何先生，數(shù)學(xué)題都是成套成套的出。庭芳探頭看了看，還有半拉沒做完，就等著他們做完再查。自己掛了紙，依舊練字。練完字檢查作業(yè)，庭蘭陳恭的算術(shù)重做，庭蕪的過了，又隨手給了幾個加強(qiáng)題。庭蘭被折騰的苦不堪言，又怕庭芳在嫡母面前給她下黑話，只得委屈的接著做。

    這個點兒，一般是庭蘭與苗惜惜約著在花園子里做針線。哪知今日，苗惜惜在亭子里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一個人又十分無趣，只得尋到東院，就撞見正被算術(shù)題虐殘的庭蘭。

    楊安琴才打發(fā)陳氏睡下，在書房里繞圈兒監(jiān)督孩子們寫作業(yè)。瞥見苗惜惜來了，就笑道：“大姑娘的課業(yè)做完了？你倒是手快！”

    苗惜惜臉一紅，她基礎(chǔ)不好，曲先生給她布置的作業(yè)是最少的。先前還想跟葉家姐妹比一比，時間長了死活追不上，索性自暴自棄，認(rèn)得幾個字算幾個字。苗秦氏不管她，她樂的自在?，F(xiàn)被問個正著，就十分不好意思了。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楊安琴橫豎閑著也是閑著，就對苗惜惜道：“你既做完了，就幫著你二jiejie算算吧，她暈著呢。”

    苗惜惜的數(shù)學(xué)倒是湊活，何先生本就教的不難，她往日幫母親算過家用，算有點底子。湊過去看了看庭蘭的題，還真會做，姐兩個頭碰頭的研究去了。一日無話。

    次日依舊上學(xué)的上學(xué)，處理家務(wù)的處理家務(wù)。一片寧靜祥和中，忽然徐景昌鬼趕似的跑進(jìn)來，直沖正院，在老太太耳邊不知說了什么，老太太登時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越氏嚇的尖叫，徐景昌跺腳喊：“快去請老太爺！”

    杜mama飛奔出門，隨便拎了個小廝扔出門，又急忙叫請大夫。越氏忙喝止四處亂竄的丫頭婆子，勉強(qiáng)把正院的亂象治住了。而后埋怨的看了徐景昌一眼。

    不一會兒，葉家的孩子集體跑到上房，全都瞪著徐景昌。徐景昌卻是閉嘴不言，不管大伙兒怎么問，就是不回答一群師弟師妹的任何問題。

    好容易等到葉閣老回來，老太太才幽幽醒來。把人盡數(shù)攆了出去，才壓低聲音對葉閣老道：“外頭什么事？昌哥兒進(jìn)門就說有大事，讓我裝暈把你弄回來?！?/br>
    葉閣老方知上了當(dāng)，臉色微沉，安撫了老太太兩句，扭頭往外頭沖徐景昌招招手：“跟我來?！?/br>
    內(nèi)宅不是說話的地方，祖孫兩個往外書房走去。庭芳心道不好，趁人不注意，先抄近路奔到外書房，比葉閣老還先到。

    葉閣老進(jìn)門見到庭芳，沒好氣的道：“說吧，弄什么鬼！”

    徐景昌推開窗戶，見外頭沒人，才低聲道：“圣上已意決，閣老萬不可硬碰硬?！?/br>
    葉閣老登時火起：“什么叫硬碰硬？太子叫你來說的？”

    徐景昌點頭。

    葉閣老道：“福王呢？”

    徐景昌道：“還在宮里。”

    葉閣老看了徐景昌一眼，直言道：“你知不知道用紙鈔是什么意思？”

    徐景昌還真不懂，抓著腦袋道：“福王使了個太監(jiān)，心急火燎的抓了我傳信兒，所為何事還不知呢?！?/br>
    葉閣老碰的一聲拍了下桌子，怒道：“我知道邊疆告急，知道朝廷無錢。但紙鈔絕不能印！民間誰認(rèn)那玩意兒？宋明兩朝的寶鈔結(jié)果如何？漢朝如何由盛轉(zhuǎn)衰的？朝廷能由此獲一分利，層層官僚就能借題發(fā)揮得十分利。天下統(tǒng)共才多少錢財，全叫朝廷與官吏卷了，尋著造反呢？太子殿下不欲與圣上硬杠，難道他想要個千瘡百孔的江山嗎？”

    徐景昌根本就不知前因后果，被葉閣老唾沫星子濺了滿臉，什么都說不出來。

    葉閣老見徐景昌一臉茫然，知道他沒法子涉及朝政，史書又學(xué)的七零八落，只怕只能當(dāng)個傳聲筒。扭頭對庭芳道：“叫你丫頭出門，把福王請來！”

    庭芳應(yīng)了，跑回去喊安兒。安兒牛高馬大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樣子，所以凡舉出門傳信之事，都叫安兒去。庭芳也沒告訴安兒真相，只說得了新玩意，叫福王來瞧。

    回到外書房，葉閣老和徐景昌相對沉默。庭芳便問：“朝廷哪處差錢？”

    葉閣老嘆了口氣道：“固原大敗，蒙古人進(jìn)來洗劫一空。大同倒是險險守住了，但城墻被毀。八月了，到了冬天，蒙古人沒吃的，就要進(jìn)來劫掠。朝廷哪里來的銀子修繕城門城墻？咱們又打不過蒙古。今年夏天黃河泛濫，戶部窮的叮當(dāng)響。秋收在即，可河?xùn)|幾省大災(zāi)，便是不免賦稅，又能收的上幾個錢？圣上便想出了紙鈔，好歹騰挪些銀錢，以解邊關(guān)之急。”

    徐景昌一腦門子漿糊，忙問：“紙鈔與騰挪銀錢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庭芳道：“搶劫?！?/br>
    徐景昌：“哈？”

    庭芳解釋：“簡單點兒的，收稅只要紙鈔，老百姓必須用金銀來換紙鈔。于是朝廷空手套白狼，把金銀盡數(shù)摟到手中。紙鈔畢竟只是紙，慢的幾十年，快的兩三年，全部作廢，等于朝廷拿紙換錢。運氣好，朝廷騰出手來，繼續(xù)用金銀銅使著；運氣不好，整個國家的老百姓都會被洗劫一空。人欲望是沒有止盡的?！狈彩前l(fā)行紙幣的朝代，全特么是王八蛋。與后世帶有保證金的紙幣性質(zhì)全然不同。而古代發(fā)行紙幣，全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說白了就是對老百姓敲骨吸髓，最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錢不值錢，唯有不動產(chǎn)值錢。土地會瘋狂兼并，流民四散。很多人在網(wǎng)上痛罵打土豪打地主很殘忍，有些地主很好心眼如何如何。那是極端的幼稚，每一個大地主身后，都是百姓的骨血。所謂土豪，幾乎都是利用朝廷的貪欲，席卷民間財富。最后國破民亡，只有土豪劣紳是永恒，來了一批又一批。所謂明君，是在這個矛盾里找到相對平衡的點。本朝繁華了許多年，終于抵達(dá)歷史必然的拐點了么？

    庭芳說的含糊，徐景昌聽的半懂不懂，只好望向葉閣老。葉閣老更不好直說圣上就是老糊涂了，竟然做出飲鴆止渴的決定。朝廷都窮的預(yù)備括隱了，居然還想出印紙鈔的昏招。待到“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時，必然軍閥混戰(zhàn)，國將不國。葉閣老自是精通史書，知道有些事不可避免，但能拖延便盡力拖延，方不負(fù)閣老之尊。閣臣就沒有傻的，做到閣臣的份上，基本的大局觀肯定有。正與圣上據(jù)理力爭，太子就使了個花招，硬把他叫回來了。此刻心中焦急，不知道那幾個能不能抵擋住圣上的貪欲。是的，貪欲。紙鈔撒出去，圣上的內(nèi)庫能翻幾倍不止，誰不動心呢？

    徐景昌見葉閣老神色凝重，與庭芳皆不敢言。直到酉時初，福王才急沖沖的趕來。滿腦門的汗，狼狽不堪。進(jìn)門先嚷：“四丫頭，你立刻去房閣老家，搬一箱子細(xì)軟給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