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徐景昌噎住。 庭芳就道:“所以啊,好師兄,咱換個話題吧?” 徐景昌堅持道:“有些事,你小孩兒家不知道的最好?!?/br> 庭芳木著臉道:“我已經知道了?!?/br> 徐景昌崩潰的道:“到底誰告訴你的啊?上回那鞋墊也是!你才九歲?。 苯兴麊柍鰜?,絕對是套麻袋往死里打。便是小男孩兒也不能看,免的移了性情。要開那個蒙,至少得到十五六歲吧?他表弟就是開葷太早,那什么破身體!騎馬略跑快些就跟斷氣了一樣。 于是徐景昌再次語重心長的道:“不是師兄迂腐,那玩意真不能給孩子看。你告訴我,誰偷著給你看的?” 庭芳不滿的道:“馬上十歲了。甘羅十二都當丞相了,我不用當丞相,十歲不小啦?!?/br> 徐景昌咬牙切齒的道:“你再裹亂試試?咱們小舅舅的傳統(tǒng),男孩兒可勁打,你才說要我拿你當哥兒。” 庭芳想著徐景昌的武力值,立刻慫了,只得道:“我偷看的?!?/br> 徐景昌:“……”抓狂了,他到底要怎么跟一個小姑娘解釋那玩意不是你這個年紀該看的啊?她看了還看懂了!你聰明能用在正道上么? 葉俊文就是個不著調兒的,徐景昌拿著庭芳愁的想去死。現他不管著,都不知道扔給誰管去。小舅舅管孩子的方法就一種,打!但對著姐兒怎么打!?葉家對庭芳再齷齪,對他是真有恩。何況師妹挺可愛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觀?不為這些,為著庭芳教他算學的半師之誼,也不能撩開手。 庭芳見徐景昌替她愁的頭發(fā)都要掉了,趕緊道:“師兄,你想開點,別把我當孩子看就行了?!弊孀?,我比你大了快三十歲了…… 徐景昌陣陣兒肝疼,都說他親娘死的早,八字苦的很。再看看眼前這位,不到十歲就扔出來使的,頓時覺得自己家的那一地雞毛根本不算事兒。繼母再壞,他九歲的時候也只會cao蛋啊。 庭芳輕笑一聲,真是難為徐景昌的世界觀了。不想繼續(xù)糾結這個話題,庭芳道:“我的事兒一時半會解決不了,先解決你的吧。” 徐景昌沒好氣的道:“我沒事!” “師兄又把我當孩子!” 徐景昌索性一口氣說道:“就是殺了人不舒服。這種事我聽多了,說一個你認識的。唐大叔唾沫橫飛的在殿下院子里說他殺了人后嚇尿了的事都說幾百回了。我知道是人都會難受,我也會。但我也得抗過去。道理全都懂,就是不高興。你不用cao心我,我悶兩天就好。倘或這幾日我脾氣不好,你擔待些?;仡^給你賠不是?!?/br> 徐景昌旁的不論,脾氣真?zhèn)€是好到極致,就沒見他對誰發(fā)過什么脾氣。庭芳見徐景昌真的就是需要自己做做心理建設,便放心了。只要是軍人,都要過這一遭。血淋淋的戰(zhàn)場上,這就是規(guī)則。別說徐景昌了,她自己不也要拼命做思想建設么?雖然效果好像差強人意。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庭芳見徐景昌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打破沉默道:“我的事,師兄也不用cao心啦?!?/br> 徐景昌哼了一聲。 庭芳又咯咯笑道:“家里的事,真?zhèn)€是我自己蹦出來的。我不蹦,爺爺也不會推。他是狠了點,要說他不疼孩子,卻是冤枉了他。我原想著藏拙,沒想到陳恭那熊孩子一彈弓打的我沒藏下去。待到認識你們后,我就不想藏了。就好像吃了山珍海味的人,不會想回去啃窩頭。我一身才學,藏了,固然能嫁個不錯的人家。但那又如何呢?我不樂意,我真的不樂意。我想做男孩子,跟你們一起耍。騎馬、射箭、打獵。不想成天想著給婆婆的禮薄了,忘了給嫂嫂做針線了,妯娌今兒說了一句話似刺到我了。這日子我過的來,還挺游刃有余的??墒菦]意思。師兄,你捫心自問,你那樣會哄人又生的好,去定國公跟前撒嬌兒你能不能做好?你都能跟娘娘撒嬌,怎么就不能跟定國公撒嬌呢?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吧?!?/br> 徐景昌道:“那你干嘛不愿嫁福王。他又不拘著你。他比你還瘋呢。更不用搭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庭芳道:“他不是皇子,我就答應了?!敝x謝您吶,沒嫁他就給他玩命呢,嫁了他確實沒有雞毛蒜皮,全特么朝廷大事了都。經過葉閣老身體力行的深刻教訓,庭芳算明白了,她最好干她擅長的活兒,別玩跨界。老狐貍太多,玩不過來。何況政斗人才多,科技人才少。她還是去做技術黨吧。過了這不安生的幾年,她就自己開工廠去。到時候要錢有錢,要靠山有靠山。過神仙日子,豈不快哉? 徐景昌這回可真沒話說了。 庭芳又道:“人活一輩子,總要留下點印記吧?!闭f著指向西方,“待我修好了城墻,總能救幾個人命。一條命,比我能不能守規(guī)矩,能不能嫁出去重的多的多。何況很多條命。如果我們能修好它,甚至研究出補好長城的方法。一百年后,一千年后,沒有人會記得嫁了人的某門葉氏,但會記得我葉庭芳!” 庭芳接著道:“我再長大一點兒。就去研究水利,研究自來水系統(tǒng),研究經濟規(guī)律。只要我活著,就一點一點做。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不僅僅是嫁人生子。別人會的我不稀罕,我要做的都是別人不會的。我曾經愚蠢的以為自己能受得了內宅的無趣??墒钱斖饷娴氖澜缢洪_了一個小口子,哪怕一點點。就發(fā)現自己再也再也忍不了那樣的無趣了,簡直一天都不想忍。我覺得那是在浪費生命。寧可替殿下做玩具,寧可把自己累的腳打后腦勺,寧可……遠赴邊疆,哪怕很有可能會死。所以我不會后悔,再讓我選一次,哪怕陳恭沒帶彈弓,我也會沖到殿下面前告訴他,殿下,奴有一物,世人皆不曾見過。普天之下不缺一個會生兒育女的葉庭芳,但永遠缺一個會修橋鋪路興修水利的葉庭芳。” 庭芳第一次把心里話說的這么徹底。因為她實在太寂寞了,不是說古代沒有理想主義,而是古代沒有人會相信女孩兒也有理想主義。她不想徐景昌總是糾結她的歸宿問題。對于一個真的關心自己的人,庭芳很樂意以誠相待。何況,在抵達大同之前,一路上都是他在保護自己。他們還會有很長很長時間的合作,對于合作者,不應該隱瞞自己的想法。徐景昌的出發(fā)點是好的,但庭芳所需要的恰恰不是關心,而是尊重。唯有尊重,才是價值。 良久,徐景昌才道:“是我小看了你?!?/br> 庭芳搖頭:“我是個女孩兒?!?/br> 徐景昌笑:“跟女孩兒沒關系,是我小看了你。對不起?!?/br> “那你把我當男孩兒!” “我不如你?!毙炀安D了一會兒才道,“直到出族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說是管作坊,也只是玩。說是有生意,也只是小打小鬧。”庭芳說了自己心事,徐景昌說的就容易了,“早想來大同,又沒有勇氣。瞻前顧后的,非得等到一無所有了,才想起孤注一擲。小舅舅今天很生氣?!毙炀安猿耙恍Γ扒皫兹瘴疫€在你家顯擺來著。報應來的倒快?!?/br> 庭芳想起徐景昌被虐的事,就覺得自己的骨頭都陣陣發(fā)疼。一臉同情的看著徐景昌:“今天,很疼吧?” “嗯。”徐景昌點點頭,“悄悄告訴你,要是宮里的武師傅這么制住我,我早嚷了。在小舅舅面前,愣是不敢吱聲。我知道他生氣了,再嚷他能整的我更慘?!?/br> 庭芳問:“到底怎么回事兒???他怎么忽然就出現了?” 徐景昌道:“沒什么,咱們本來就離的近。這頭都打起來了,斥候肯定回報于他,他順手就救了咱們。外頭都瞧見唐池瀚了,他就故意來里面試試我的水。我當時感到有人靠近,一刀劈過去,就被他奪了刀?!?/br> 庭芳忍不住問:“你就過了一招兒?” 徐景昌點頭。 庭芳道:“是你太該揍,還是小舅舅太強?” 徐景昌笑:“都有吧?!?/br> 庭芳心里默默道:男神!請受我一拜! 徐景昌伸手拍拍庭芳的頭:“回吧,真的晚了。今晚謝謝你?!?/br> 庭芳道:“師兄太客氣了?!?/br> 走在前面的徐景昌突然又停下腳步,扭頭對庭芳道:“人各有志,如果你將來依然不想嫁人,就來尋我。如果我活著的話,會護著你?!?/br> 庭芳也停住,問:“為什么?” 徐景昌想了想,道:“因為我想護著一個青史留名的葉庭芳?!?/br> 庭芳的笑容綻放,眼睛亮如繁星:“師兄,說話算話哦!” “好!” 1:徐景昌說的保護,是指兄長對meimei的保護。古時不嫁人的女性一般只能依兄長而居。 2:庭芳的人生目標,這里就說的很明白了。所以全本男主戲份都比較輕,這本書的主線不是愛情。 第215章 喵喵喵 血!鋪天蓋地的血!刀割在rou上的聲音,好似尖銳的沙礫;刀割在rou上才觸感,好似凌遲。凌遲著對方,凌遲著自己。血染在身上,化作一個個的小蟲,鉆進肌膚,卡在骨頭的每一個縫隙里。然后慢慢占據全身,侵入五臟六腑,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無法呼吸。窒息了! 徐景昌從噩夢中醒來,沖出賬外不停的嘔吐。幾乎把身體里的每一點水都吐出來,直到吐無可吐,才可以順暢的呼吸。徐景昌疲倦的回到賬中,大口的喘著氣。軍營里的夜不是純粹的黑,四處有照明的火把與巡邏的人。借著微弱的光,望著帳篷弧形的頂,他無力的倒回床上。 我殺了人。這四個字似魔咒縈繞心間。不是有血海深仇的蒙古人,而是因為活不下去才變成的流民、是同類。如果不是天災人禍,他相信那些人跟他一樣不想殺人。他不明白天下怎么變成這副模樣,鬧的要自相殘殺。就好像他一直不明白,定國公府爭個世子位都要爭到趕盡殺絕。 他記不住所殺之人的臉,只記得臨死前那扭曲的表情。殺了人之后才知道,那一瞬間所擁有的并非勇氣,而是恐懼。他想活,對方就必須死。徐景昌幾乎哭出聲來,他不想殺人,一點也不!尤其是被逼入絕境的……昔日的好人。 徐景昌倒了杯水,強迫自己平復心情。帳篷里只有他一個人,算盤和算籌都給扔去了新兵營。因為伺候他不單沒前程,在前線沒有自保能力的話也很危險。何況他長大了,不需要人拿他當孩子伺候。但是從小就被前呼后擁的人,在臥室里只剩下自己時,孤獨感幾乎是迎面砸來。尤其是做噩夢的時候。 胸口的惡心感揮之不去,徐景昌抑制不住的開始懷念母親。他的母親是溫柔的,牽著他的手走過最無憂的歲月;他的母親又是強勢的,見慣了娘家的種種齷齪,嫁到夫家來,就手起刀落的收拾了一切。定國公府的當年,看起來多么霽月風光。每個人都有事做,每個人都洋溢著笑容。直到定國公偷腥還要帶回家里。唯一不贊同的,只有母親對待那個青樓女的手段;就好像他惡心繼母但從來沒想過動手收拾她一樣。真正應該對付的,并不是她們,而是定國公。 想起京中的一切,徐景昌的目光慢慢變的堅毅。軟弱與恐懼從他身上漸漸退去。趙總兵初上戰(zhàn)場的時候,也不過這個年歲?;蛟S他也軟弱過,但都過去了。一個坎兒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清晨的陽光照亮了土地。庭芳木呆呆的任由平兒擺弄她的頭發(fā)。這個年紀,不管男孩女孩一律都是兩個包,不用梳花樣子戴首飾,速度快了許多。庭芳還沒反應,平兒已是擰著熱毛巾給她擦臉了。大同的風很烈,平兒跟刷墻似的涂了厚厚的面脂,又幫她把脖子與手都收拾好,才道:“四爺略站站,我給你換衣裳?!?/br> 庭芳才醒過神來,在馬車中站起,穿上薄棉衣,還裹了件披風。下了馬車冷風一吹,清醒了好些。庭芳拍拍自己的臉,想著今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暫把昨日的心事丟開。 一陣香味傳來,徐景昌在不遠處喚庭芳:“方哥兒,快來吃飯?!蓖シ柬樦曇敉^去,火堆邊已圍著一群人。葉俊文主仆三個帶唐池瀚與幾個親兵,都在那處。庭芳望了望天色,知道自己起晚了,趕緊跑了過去。 早飯沒什么特別的,依舊是臘rou粥就饅頭?,F在物資匱乏,有臘rou吃就不錯了。想吃好些的,還得等過兩日的輜重到了才有。飯畢,趙總兵的文書晃了過來,先向眾人見禮,再自我介紹道:“小人段宜修,總兵派我來與葉郎中交接些許瑣事,再則帶徐提調與葉公子去看作坊?!?/br> 葉俊文如今光桿司令一個,能交接什么?他最會的就是分派活計,制衡下屬,以及拍上司馬匹。屬于典型的官僚。做實事的與純人事自古以來就是死仇,趙總兵看葉俊文十分不順眼。他官階比葉俊文高,雖然武不如文,擱不住他有超品國公與國舅雙重身份加成,不想搭理就不搭理。權當葉俊文不存在。段宜修也是遇見了,隨口打聲招呼而已。 葉俊文還得問:“城墻之事,何時開始?” 段宜修心想您老還是少裹亂。想了想,喊了個兵丁領葉俊文去“勘探”現場。葉俊文還搞不清楚狀況,只得跟著人走了。接下來才是干正經事,段宜修開始跟余下的眾人分說:“城內作坊有幾個,還有些在平虜、威遠等地。前兒蒙古人一把火燒的了大同,雖不至于全城盡毀,也是處處破敗。眼看就要入冬,作坊正得緊著用,還請徐提調物盡其用。” 徐景昌稍稍適應了現在的稱呼,點點頭道:“是?!?/br> 段宜修笑道:“我是個閑人,就替總兵寫寫文書。有什么事可以尋我?,F咱們去作坊,邊走邊聊?!?/br> 唐池瀚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庭芳,自然得跟著。大同士兵緊缺,親兵營活下來的人昨日已編入正式行伍。若不是考慮到庭芳沒有自保能力,缺人缺到心焦的趙總兵一準兒連唐池瀚都征用了。 大同是軍屯,一路上遇著好些帶著孩子的婦人,一點點整理著破敗的場地。大概想把房子建起來。大同不算苦寒之地,跟京中卻是沒法比。眾人看著粉雕玉琢的庭芳,都十分好奇。徐景昌倒是沒多少人關注,長的再好也大了,誰知道又是京中哪家公子來鍍金呢。 城內燒的亂七八糟,路很不好走。終于走到集中了作坊的地方,段宜修才道:“就是這處了?!闭f著揚聲喊了一聲:“老金,在不在家?” 門內出來個黝黑的漢子,見到段宜修便笑道:“段大人有何吩咐” 段宜修笑著給雙方作介紹:“這是鐵鋪的老金,手藝最好。咱們的兵器都是他統(tǒng)管。鋼鐵上的家伙找他。” 又對老金道:“新來的徐提調,負責此回城墻事宜?!?/br> 老金笑著給徐景昌見禮,而后問道:“城墻都是石頭,要鐵作甚?” 徐景昌看著庭芳,眾人也都跟著看過來。庭芳大大方方的道:“昨兒我去看了城墻,都是石磚。不是不好,就是修起來費工夫。如今咱們要的是快,所以要用鐵骨將散碎石頭串起來?!闭f著比劃著道,“這么粗這么長的一條條的鐵管?!?/br> 老金皺眉道:“有用嗎?” 庭芳道:“便是沒用,城墻再塌鐵管亦可收回,并不浪費。昨兒我仔細瞧了一回,照他們如今的修法,只怕明年都未必能修好?!?/br> 老金滿臉的不信任。 段宜修道:“小公子是趙總兵特特問福王殿下借來的高人,你可別看他年紀小,就小瞧了他?!?/br> 老金想想如今的城墻,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yī)。自打頭一回城墻被砸了個大口子,之后就一直沒修好。倒不是說大伙兒不努力,只是后頭修的質量不如原先。蒙古人也知道趕工趕出來的不結實,下回再來還朝原先的地方砸。砸著砸著,豁口越來越大,補的越來越慢,便到了今日模樣。那頭還有修城墻的,橫豎今冬未必補的好,就叫他們在另一頭開始,再差勁能唬人總是好的。 世界上沒有王八氣一開,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的好事。庭芳不欲多言,說不如做。做好了再說話才有效。找到了鐵鋪的負責人,又去找木匠與石匠,為土水泥作坊做前期準備。 土水泥的原料無窮多,什么爐渣、破磚瓦、各種巖石、石灰窯渣等等等等等磨成細粉,摻合少量石灰、石膏粉,攪拌均勻便是了。既然要黏膜,自然得用簡易機械。手工磨到猴年馬月去。萬幸大同城內有條河,可以充分利用水的作用力。別小看柔軟的水,用好了卻是力大無窮。庭芳打算設計幾個水推動的石磨裝置,來碾磨亂七八糟的粉末。自然就得有木匠與石匠。 轉了一圈,找到了各方面的負責人。庭芳就開始跟徐景昌解說土水泥的成分。末了還道:“具體這幾種材料那樣混合,如何混合才堅固,就得咱們一路試過去。會要一陣子時間,但磨刀不誤砍柴工,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這頭我盯著即可,師兄你去替原先修城墻的人做滑輪組。咱們兩邊都盡力,爭取在蒙古下回進攻前修好?!?/br> 徐景昌點點頭,卻是又問:“你如何得知這些混合有用?聽說有一種三合土好使,就是你說的這種么?” 庭芳搖頭:“三合土有很多種。我知道有一種特別好,但沒有方子?,F在這個我管叫土水泥,要叫三合土也成,橫豎就是個名字。但師兄若說的是京里人家用的三合土,我卻知道。那個做地板倒使得,做城墻不大好?!蓖シ寄苤劳了?,還是前世族里有個親戚開了個小作坊,出售點大伙兒修個院墻、圍個魚塘的建材。便宜方便,適合相對貧瘠的農村。這玩意跟真正的硅酸鹽水泥不是一回事,可農村里隨便就能弄出的小作坊,古代就一定能山寨出來。硅酸鹽水泥是好,可庭芳又不是學那個的,知道個名詞都算她學識淵博了。只得放棄。 看了看周遭環(huán)境,庭芳暗自嘆口氣。這個時候,最有用的不是數學,而是化學。但她一點也不會,可惜了。 第216章 喵喵喵 數學產生于社會關系的逐漸復雜化。當人類從游牧民族轉向農耕文明后,就開始有了數學。因為農業(yè)比狩獵需要更復雜的管理,比如說記錄播種的日期和預留足夠的種子。約公元前5000年前,兩河流域文明開始興起,繁盛的文明早就了巴比倫與埃及的數學。巴比倫是商業(yè)國家,他們需要交易。埃及是農業(yè)國家,他們依靠尼羅河帶來的淤泥種植,這就需要修建水利工程、要給工人分法食物,預報尼羅河的汛期等等。于是巴比倫和埃及都產生了算術、幾何與代數??梢姅祵W的誕生,最開始的原因就是管理。 庭芳當初決定來大同,并非因為她自以為能通殺所有理工科,而是按照本朝數學能力的估算,必然工程管理能力不行。管理跟不上,速度便跟不上。來到大同踩點后,心道果然!站在城墻下,看著按傳統(tǒng)的方法壘石頭的工程兵們,再看看遠處即將干枯的草地,庭芳急的都快跳腳了。目測幾十米的大缺口,前方還無長城阻擋,蒙古騎兵可長驅而入。難道真要跟蒙古人打巷戰(zhàn)么?蒙古人的彪悍,又豈是中原人能與之抗衡的!騎馬沖進來的更沒法子了。 修城墻不是一件簡單的疊積木的事兒。得預估人力投入如何才能合理,預估食物的分配、原料的供給、挖出的土方、運送土方、運送石頭等材料、加工石頭、改良運輸方法等等等等。加之庭芳用了土水泥,還得做土水泥的研發(fā)與實驗記錄。 本朝人才本就少,京城里網羅了一大批,留在邊疆的除了技工,一個工程師都沒有。哪怕是八級技工也不能完全替代工程師的存在。就好比徐景昌,他機械天賦再高手再巧,做水力驅動的磨坊時也常要卡殼,非得庭芳跟著算不可。庭芳在大同,就算身兼了項目管理與人形計算機。項目管理才開了個頭兒,人形計算機的強大已展露無遺。徐景昌的水力磨坊速度翻了好幾倍,順道兒跟庭芳學了不少數學知識。若不是還有蒙古人犯邊之事,徐景昌都只差樂不思蜀了。 作為沒有工程管理的項目經理而言,庭芳十分虛心的在工地上來回穿梭。土水泥的雛形大同原本就有,只不過沒有中間加鋼筋的想法。庭芳要做的是對土水泥的改良。傳統(tǒng)的工匠有些很不好的習慣,總是喜歡憑借感覺,而非數據。庭芳則是教會了阿拉伯數字后,強令工匠改變工作習慣,所有的實驗數據與過程必須完整的記錄。比較老道的工匠的確可以用直覺感受萬物,庭芳還認識一個憑直覺做數學選擇題正確率還有70%的主兒呢。但絕大部分人是不可能做到的,直覺的結果要么就是質量差,要么就是效率低。 工匠自是不服庭芳,好在是邊疆,干活的人要么是退下來的軍人,要么是軍人相關。對于執(zhí)行命令這一條兒,比京里那些作坊的匠人好多了。加之長期在作坊混的徐景昌幫忙,總算把場子鎮(zhèn)住。折騰了五六天,才挑出現有材料里最好的一種。 與此同時,城墻邊的腳架與滑輪組搭建完畢,水邊的水力驅動的大型攪拌器也做好了。別小瞧水力驅動,當年蒸汽機的發(fā)明都是為了彌補無法利用水力的地方,直到二十一世紀,水力都沒做到被完全替代,最經典的例子便是三峽水壩。大同原先就架了水壩利用水力舂米,在原有的基礎上改良總是最省成本的方式。 常言道要致富先修路。土水泥還沒用于城墻,路倒是先通了。西北風刮的凌冽,土水泥干的極快。打通了河邊到城墻的水泥路,運送物資的路上就盡可能的減少了意外,大伙兒從原先的舊路上轉移到新路上后,才發(fā)現確實好用,漸漸對庭芳的命令沒那么抵制了。勞動人民都是實在的,沒那么多彎彎繞繞,只要真有用,他們就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