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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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略等了等,待他呼吸稍微平復(fù)了點,才問:“餓了么?回去吃飯吧?!?/br> 徐景昌點點頭,收了弓箭背在身上,跟庭芳往回走去。平兒已打好水等著了,伺候徐景昌洗手洗臉,又端了粥出來。徐景昌累的沒什么胃口,勉強喝著,比庭芳的狼吞虎咽斯文多了。庭芳看的有些心疼,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她還心疼自家兄弟在號房里受罪呢,該怎么著還不是得怎么著。趙總兵總不至于害徐景昌。 緩了好久,徐景昌才道:“下半晌工地那邊有事,我都顧不上,生累你了。你也才回來吧?” 庭芳搖頭:“我算什么累呢?你習(xí)武要緊。便是把城墻修成一朵花,對你的前程也沒好處。橫豎我是沒前程的人,都上軌道了,我一個人管的來。你日后早起就開始練吧?!?/br> 徐景昌道:“練一整天還不累死我?!?/br> 庭芳笑道:“大師兄,你不行?。‘?dāng)兵的誰不是練一整天?小舅舅還是太疼你了?!?/br> 徐景昌道:“別人沒跟我一樣被打成那樣啊。忍疼也是要體力的。練完rou搏連兵器,練完兵器連騎射。完了還得練拉弓的力道。師兄真的累!” 庭芳表示理解:“可是沒法子了不是。十月底了?!?/br> 徐景昌苦笑:“是啊,要過年了。誰都想過年。大同不算太冷,別處都已經(jīng)干上了。咱們這頭也快了。” 庭芳問:“戰(zhàn)局如何?” 徐景昌道:“猜都猜的到。幸而蒙古衰落,我聽小舅舅說,當(dāng)年蒙古和南宋對打,可不止有投石機?!?/br> 庭芳點頭:“大炮么!襄陽之戰(zhàn),史書上寫著呢。咦?說起來,我怎么沒見你們練火器?不是有么?” 徐景昌道:“易炸膛啊。還不如弓弩好使?!?/br> 庭芳好奇問道:“為什么會炸膛?”原諒?fù)シ家粋€女孩子,對武器一點興趣都沒有。她能看到的電視里的槍,都是上子彈的了。 徐景昌解釋:“火藥添進去,少了沒效果,多了就炸膛。故火器營的兵都是老手,還總死人。小舅舅沒敢讓我練那個?!?/br> 庭芳目瞪口呆:“你們的火藥竟不是一份預(yù)備好的,而是現(xiàn)場捏?打仗本來就緊張,還要被炸膛威脅,火器的優(yōu)勢完全沒辦法展現(xiàn)呀!” 徐景昌也目瞪口呆:“怎么預(yù)備?” 庭芳模模糊糊記得一個詞:“定裝彈藥?” 徐景昌騰的站起來,拉著庭芳就往趙總兵處走。庭芳累的兩腳打顫兒,哀求道:“好師兄你一個人去好了,我剛歇了一陣兒,走不動了?!?/br> 徐景昌無奈的道:“我說不明白?!?/br> 庭芳?xì)忄秽唤袉荆现嘀U的腿往趙總兵賬里去。到了地頭,庭芳再不顧形象,直接就攤在地毯上。趙總兵問:“什么事?” 徐景昌指著庭芳道:“她說有定裝彈藥?!?/br> 真言簡意賅!庭芳稍微正了正身子,道:“就是事先把彈藥稱好,用的時候一包一包的拆,不就不會炸膛了么?” 趙總兵不由笑了,小丫頭腦子真快!然而卻無可奈何的道:“一包一包拆到猴年馬月去。” 庭芳道:“那就不用包裝,做漏斗一樣的小模具,裝好彈藥。一盒一盒的,要用的時候,拿起來,把漏斗倒過來往彈匣那里一扣不就完了?!?/br> 趙總兵登時豁然開朗,倒也不用那么復(fù)雜,用油紙包粘好,直接扔進去即可。 庭芳累的眼皮直打架,抱怨道:“你們這些男人!一點不懂管小事。下回打仗記得帶個管家婆,好多著呢?!?/br> 趙總兵忍著笑,見庭芳已經(jīng)快賴在他的地毯上睡著了,忙使人牽了自己的馬來,道:“昌哥兒你快把小四送回家,叫她仔細(xì)別從馬上掉下來了?!?/br> 徐景昌應(yīng)了一聲,看著庭芳上馬,替她拉著韁繩送回住處。庭芳爬上馬車倒頭就睡。擦澡是神馬?真是連衣服都不想換了好么!軍訓(xùn)使人脫胎換骨,妥妥的! 第219章 喵喵喵 天氣越發(fā)冷冽,軍營的氣氛也變的凝重。九邊重鎮(zhèn)都互通有無,別處已交過手,大同的城墻卻還沒有補完。庭芳緊張的站在城墻上,看她的水泥墻與原先的墻對接。兩種不同的材質(zhì),還不知道有沒有問題。庭芳采用的方法是把鋼骨打入石頭墻里,然后利用鋼筋的堅固,來粘合兩邊。天氣太冷,土水泥干的不如暖和時快,哪怕有干冷的風(fēng)都沒用。偏偏又不夠冷,不然潑水成冰,亦可抵擋一陣。天空飄著雪花,庭芳被裹在厚厚的披風(fēng)里,依舊覺得城墻上凍的骨頭發(fā)顫。 站在城墻上往下看,明光鎧甲的兵馬穿梭不止。每一個人都知道,一場大戰(zhàn)即將來臨。城墻的縫隙一點點變小,直至消失??啥ㄐ械哪景暹€在。庭芳在城墻上走來走去,踩在腳下的質(zhì)感很堅硬,卻是與石頭完全不同。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依然叫做土墻,就是不知道加了鋼筋,會不會達(dá)到客家土墻的堅硬程度。 遠(yuǎn)方忽見狼煙!那是長城處的狼煙!庭芳腳底一軟,幾乎站不住。城墻的定型板還未拆,蒙古人就來了!白日里明亮的光線下,木質(zhì)的板材在石頭和土水泥兩者之間尤為醒目。 唐池瀚沖上城墻,抓住庭芳:“走!” 庭芳奮力的跟著唐池瀚的步伐,他們跑到營地,帶走平兒與安兒,卻是找不到葉俊文。日常都有訓(xùn)練,現(xiàn)在并不是找人的時候,唐池瀚只得帶著庭芳往地道里撤。 在一個經(jīng)濟極端落后的農(nóng)業(yè)文明里,弄出地道戰(zhàn)的創(chuàng)意已是強悍。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赤色政權(quán)戰(zhàn)時的規(guī)模,指揮能力和調(diào)度能力不是一個級別。庭芳躲進了上回躲過的地道,依舊沒見到葉俊文。 地道很矮,入口處與氣孔處透出點點光斑。離地面不遠(yuǎn),庭芳很懷疑安全性到底有多少。頭頂有馬匹踏過的聲音、有人的腳步踩過的聲音,還有許許多多她無法分辨的雜音。 蒙古幾乎都是輕騎兵,速度非常快。長城不是屏障,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點狼煙。大同城內(nèi)同時點起了狼煙,那是請求太原鎮(zhèn)的支援?;殛鹘堑膬蓚€城自然是打配合戰(zhàn)。蒙古人雖對占領(lǐng)城池毫無興趣,可萬一他們什么時候有了興趣,太原危矣! 外面情形庭芳不得而知。她現(xiàn)在所能知道的,是一個狹長的地道,幾處入口。她們所在的地方有十幾個人,多是婦孺。其中一個大叔就尤其顯眼。大叔四五十歲的年紀(jì),身邊帶著個六七歲的男孩。 大叔顯然認(rèn)識唐池瀚,笑著招呼:“老唐啊老唐,你說你多想不開,都去京里養(yǎng)老了,又跑回來作甚?” 唐池瀚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庭芳道:“小娃娃都愿來邊疆,我等怕甚?” 大叔對庭芳點點頭:“小公子好身手?!?/br> 庭芳想著那明顯的脆弱的城墻,一句話都不想說。反倒是唐池瀚安慰道:“總比上回好?!?/br> 大叔也道:“上回……” 砰! 庭芳嚇了一跳,然而她還來不及回神,接二連三的巨響襲來,整個地道都在震顫。頭頂?shù)耐翐鋼渫侣?,砸的她滿頭滿臉的灰。巨響不單震的地動山搖,同時也震住了她的五臟六腑,頭腦脹痛,胸腔更是有被人用手抓住肺部往外扯的撕裂感。那一瞬間,庭芳覺的電視不全是騙人的,她相信內(nèi)傷真的會吐血。 再次巨響!庭芳身邊的土墻轟然倒塌。唐池瀚一把將庭芳拽到了別處,只見進來時的入口瞬間被堵死。庭芳的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yù)感。他們現(xiàn)在被孤懸于地道網(wǎng)絡(luò)之外了!但他們不能說隨意離開,炮聲所帶來的震動會對地道造成難以想象的傷害。很可能他們出去了,卻再也找不到其他地道的入口。能做的似乎只有等,以及聽天由命。 劇烈的轟鳴不知持續(xù)了多久,消失后是更令人不安的寂靜。他們離城墻頗遠(yuǎn),聽不清騎兵對決的動靜??墒敲總€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大炮固然震的所有人不舒服,可亦是蒙古人無法抵御的強悍武器。 比起上一次躲入地道,這一次顯然恐怖的多。至少上一次沒有狼煙,也沒有動用大炮。能夠讓趙總兵往太原求救的,只能是蒙古大軍。朝廷承平日久,中原人亦本就不善戰(zhàn)不尚武。君子六藝,逐匈奴于漠北的時代早已遠(yuǎn)去。剩下的只有男子的一襲青衫與女子的規(guī)行矩步。孱弱的國家,孱弱的人民,面對兇悍的鐵騎時幾乎無招架之力。唯一只得慶幸的,是蒙古人只有投石機。 蒙古逐水草而居,族群發(fā)展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冬天糧草不足。在邊貿(mào)和平的時代,大家用牛羊馬匹換點口糧,相安無事。然而當(dāng)蒙古失去了強有力的政府時,無數(shù)個部落相互殘殺時,中原邊境的和平就維持不下去了。到了冬日,蒙古自己不想被吞噬,只能南下打草谷。 巍峨的城墻再次聳立,蒙古人幾乎有一瞬間的愣神。好在城墻的中間,有奇怪的木板。首領(lǐng)用指揮著投石機,對準(zhǔn)他認(rèn)為的弱點砸去。蒙古科技水平落后,投石機的準(zhǔn)頭不好。好幾次沒砸中目標(biāo)。不過沒關(guān)系,中原人不敢出城應(yīng)戰(zhàn),除了火炮,弓弩與弓箭的射程有限。他們好整以暇的砸著。有些地方砸凹下去,有些地方紋絲不動,有些地方落下塵土。 趙總兵站在瞭望臺上,觀察著整個戰(zhàn)局。蒙古還是老三樣,想砸開城墻再進攻。然而再是老三樣,擱不住有效。指揮著重兵往西邊集結(jié),城墻抗不住了。 站在趙總兵身邊的徐景昌手心里都是汗。真的戰(zhàn)斗開始,他沒有被放入前線,而是作為趙總兵的親兵跟隨左右。直到此時,他才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弓箭的準(zhǔn)頭還不夠好,騎射不夠熟練,rou搏更是稚嫩。所以連去城墻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去了只能是送死。 彈藥耗盡,大炮失去了作用。蒙古那邊殘骸比想象中的少,這樣級別的彈藥對輕騎兵威脅太有限。與此同時,蒙古人似調(diào)整好了投石機的角度,集中攻擊著城墻的木板處。徐景昌腦子里竄出一個念頭:幸虧蒙古沒有大炮。 城墻終是塌了。趙總兵的號令源源不斷的發(fā)布出去,由人往前傳。說是號令,其實都是平日里訓(xùn)練的口號。戰(zhàn)場上的號令,只能是簡單明了。所謂復(fù)雜的戰(zhàn)術(shù),在以萬為單位的戰(zhàn)場上根本是笑話?,F(xiàn)實不是戲本子,現(xiàn)實考驗的只有平時的訓(xùn)練。 炮火停下時的寂靜,瞬間轉(zhuǎn)為喧鬧。蒙古人知道大同的人挖了地道,糧食女人都在地道里。他們打進城里來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過冬么?打贏了,糧食歸他們,女人也歸他們。打輸了,回去人沒得吃馬沒得嚼,女人更是別想。被原始欲望驅(qū)動的游牧民族,源源不斷沖破大同守兵的防線,沖進內(nèi)城。蒙古兵騎著馬,瘋狂的搜尋著,像餓狼在草原里追逐綿羊。庭芳好幾次感覺到馬踏頭頂?shù)穆曇?。那不是她們的馬,她們的馬不會在內(nèi)城這樣狂奔。 蒙古人比預(yù)估的來的更多。九邊重鎮(zhèn),其中一個沒有城墻,是什么概念?柿子自然撿軟的捏。太原的援兵未到,外圍更蒙古拼殺的依舊是大同轄區(qū)的軍士。內(nèi)城的官兵們漸漸支撐不住。趙總兵利落的從瞭望塔沖下,事到如今,居高指揮已失去了效用。他要做的是身先士卒,以震軍威。 徐景昌策馬跟上,毫不猶豫的加入了戰(zhàn)斗。 隱約的哭聲與慘叫,不斷的攻擊著庭芳的神經(jīng)。天黑了,地道里伸手不見五指,更沒有人敢點燈。氣孔偶然有火光閃過,不知是敵是友。 庭芳第一次聽到蒙古話,宛如地獄之音。他們就在頭頂,他們在與人對戰(zhàn)。安兒看著不停掉落的塵土,喃喃的道:“不會塌吧?” 唐池瀚神色凝重,他曾是大同的守兵,年紀(jì)大了體能下降,不能再上前線,又無家眷在此。趙總兵安頓他們的方式,不是掃去京城給福王當(dāng)親衛(wèi),就是給福王的莊子種地??倸w有個去處。因緣巧合,他又回到了這里。這一次他的任務(wù),是保護庭芳。保護這個有勇氣舍下京中繁華,愿意奔赴邊疆的小姑娘。 地道當(dāng)然可能塌,不過是土制的東西,再踩兩腳全給埋了也沒什么奇怪的,又不是沒發(fā)生過。唐池瀚不顧男女大防,把庭芳抱到懷里,低聲說:“萬一塌了,你先呆著,聽到外面沒動靜了再出去?!?/br> 看到庭芳驚恐的表情。唐池瀚又笑:“沒事,天塌了,有大叔頂著呢。我這二斤骨頭,總能撐住個小地方,讓你能呼吸?!?/br> 庭芳正要說什么,兵器碰撞的聲音就傳入了耳朵。隔壁的大叔用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噓!” 庭芳登時就驚汗毛直立,又是砰的一聲,雜亂的腳步與火光照進了地道,前方不知誰在尖叫:“蒙古人……”話音未落,只余一聲慘叫在地道里回蕩。 不足二十米的距離,一隊蒙古人發(fā)現(xiàn)了地道入口。后路斷絕,庭芳的呼吸停滯了。 第220章 喵喵喵 一個孩子忽然撞進了庭芳的懷里,只見剛才的那個大叔已持刀向前。唐池瀚丟給了庭芳一把匕首,立刻補上。一條狹窄的地道,立刻響起了激烈的打斗聲。安兒擋在庭芳身前,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前方。蒙古兵能殺進來,就代表他們的地道不安全,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他們面臨的不僅僅是眼前的幾位,很有可能還有后續(xù)力量。身后的路被堵死,她們沒辦法利用地道四處逃逸,要么殺了蒙古人,要么……自己死。 庭芳握著匕首的手在抖,她劇烈的呼吸著,試圖迫使自己冷靜。前方的大叔是個跛子,卻是招招狠厲。唐池瀚更是毫不留情的劈、刺、砍。強壯的蒙古人在狹小的洞里似轉(zhuǎn)不大開,為唐池瀚增加了些許砝碼??擅晒疟吘股韽婓w壯,唐池瀚與大叔卻已算不能上戰(zhàn)場的老弱病殘。兩個打一個都有些吃力,若不是過道狹小,早被后面一齊進來的幾個手起刀落的解決了。 庭芳后退到進來時的塌方處,用匕首不停的挖著。前方不知可以抵擋多久,她得尋找出一條生路。一邊挖,一邊還觀察著戰(zhàn)局。一個蒙古兵的刀向大叔砍去,平兒的驚叫還沒出,就見一個婦人撲上去死死抱住蒙古人的腿。蒙古人反手一刀,婦人的頭顱落地,在那一瞬間,大叔的刀也割斷了蒙古人的脖子。一命換一命! 鮮血噴涌,地道里滿目鮮紅。庭芳幾欲作嘔,手中的匕首差點掉落在地。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戰(zhàn)斗,沒有戰(zhàn)斗力的,就用血rou之軀去抵擋。地道里的婦女和老人,就那樣一個一個,義無反顧的沖做人rou盾牌,為兩位戰(zhàn)士贏得時間。 “娘!”庭芳身邊的孩子凄厲的喊著,一個婦人被劈成了兩半,大叔血紅的眼殺向敵人。庭芳捂住孩子的嘴,不讓他的尖叫引來更多的人。生于邊疆的孩子似意識到什么,嗚咽的哭起來,卻是再沒尖叫。 一切都發(fā)生在瞬間!活生生的人命,迅速的消耗著,保護著他們想保護的人。 “安兒,你去幫忙?!蓖シ计D難的吩咐。 安兒一動不動:“我要看著你?!?/br> 庭芳極力保持著冷靜道:“去幫忙,他們死了,你更打不過?!?/br> 平兒道:“你去吧,姑娘有我呢?!辈粫?,還不會擋么? 安兒大步?jīng)_上前,加入了戰(zhàn)斗。一個多月,安兒并沒有像算盤算籌一樣參加新兵訓(xùn)練,而是在工地上幫忙。她的格斗技巧沒有顯著提升,憑借的只有蠻力。然而她的加入,到底減輕了些許負(fù)擔(dān)。庭芳不停的挖著土,土層卻不知有多厚,始終看不到哪怕一點點光。 一聲悶哼,一條胳膊飛到庭芳面前,緊接著大叔胸口綻開了血花。身邊的孩子死死捂著嘴,親眼看著父母慘死的痛苦,迫使他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掌,才把那一聲“爹”逼回胸腔。眼淚和著手掌的血傾瀉,一滴一滴落進泥土里,滾成泥球,而后消失不見。 不過轉(zhuǎn)瞬間,前方的人都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唯余下唐池瀚與安兒在戰(zhàn)斗。一個蒙古兵沖破防線,往里頭沖來。唐池瀚轉(zhuǎn)身追逐,卻是不妨身后。 庭芳眼睜睜的看著唐池瀚的后背噴出血線,但用盡全力把手中的刀飛出送往更前方,狠狠插在了幾乎已到庭芳跟前的蒙古兵身體里。平兒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就在蒙古兵手里的刀慣性的砍向庭芳時,庭芳條件反射的用匕首擋住,蒙古兵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聪虿贿h(yuǎn)處倒在血泊里的唐池瀚,庭芳的眼淚抑制不住的流。腳底下蒙古兵動彈了一下,庭芳想也沒想的對著他的脖子狠補了一刀?;蛟S是心中濃郁的恨意,或許是匕首實乃名器,蒙古兵的脖子幾乎被庭芳割下了小半,庭芳整個人都被噴出鮮血蓋住。血腥味堵滿了庭芳的鼻子與口腔,庭芳依舊堅持的再補上一刀,直到蒙古兵徹底喪失了行動能力。 庭芳抽回匕首,殺人后的壓力被巨大的恐懼掩蓋。還有一個蒙古兵,能對戰(zhàn)的只剩半路出家的安兒。安兒,你能頂住么?火把的光照的人影跳動,庭芳背靠著土墻,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平兒從地上爬起,擋在庭芳身前,似對方才的愧疚,又似為自己打氣:“姑娘,別怕,只有一個蒙古人了。我與安兒,會誓死保護你?!?/br> 庭芳抓著平兒的衣裳:“別死,我不用你們誓死保護,咱們都要活著……” 平兒沒有回答,只是用身體擋在庭芳面前、而在庭芳邊上,則是方才被扔進她懷里的孩子,低聲哭著爹娘。一對一的打斗,安兒用盡全身的力氣,才不至于被眼前的蒙古兵砍死。她不如人,可她不能退。她始終牢記著福王送她去庭芳身邊時的囑咐,從那時起她就知道,有可能有一天,她會死。福王給了她家豐厚的報酬,足以讓父母家人一世無憂,她不能不守承諾。她用余光瞥見了庭芳方才的狠厲。也就是說,只要她能傷了眼前的蒙古人,庭芳或就能補刀自救。安兒心想,她家的姑娘,總是不弱的。對峙中想完庭芳,又生出無限悔意,應(yīng)該多練習(xí)的!可是好像來不及了。 安兒手中的刀已不如方才有力,又是一擊,安兒虎口一震,刀應(yīng)聲落地。就在安兒以為即將命喪與此時,蒙古人忽然似絆了一下,唐池瀚用盡最后的力氣,抓著蒙古人的腳,沙啞的聲音喝道:“安兒!” 安兒醒過神,撿起刀砍去。就在她的刀觸到蒙古人的一瞬間,唐池瀚被開膛破肚,平兒死死擋在庭芳跟前:“別看!” 唐池瀚的最后的聲音,就如他的性格一樣,特別沉特別穩(wěn)。哪怕在狹小的地道里,也沒有綿延的更久一點。 最后一個蒙古人倒地,安兒放軟身體,脫力的跌坐在地,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身傷痕,流血不止?;鸢崖湓诘厣?,隧道依舊充滿光明。安兒踢起一地塵土,把火把撲滅,才輕松的閉上眼,呼,好累。 平兒手腳并用的爬過來,往她身上摸索著撒著止血的藥粉。可是哪里都是血,哪里都止不住。泥土早讓鮮血染紅,踩在異常柔軟的泥土上,庭芳在黑夜里,一步一步挪到安兒面前:“安兒,不要死……” 安兒伸出大手探了幾下,才找到庭芳的方位,拍了拍她的腦袋:“姑娘別哭?!?/br> 庭芳壓抑著哭聲,依舊哀求道:“安兒……求你……” 安兒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是說不出話來,她好累,好冷。只想閉著眼睡覺,太疼了,哪里都疼?;蛟S睡著了就不疼了吧。身上的血跡漸漸暈開,平兒手持著藥粉,不知往哪兒撒。最終,藥粉包直接砸在安兒身上,安兒的血卻不在流。安兒的脈搏停止了,庭芳撲在安兒懷里,哭的不能自已。卻是不敢發(fā)出更大的聲音,以免引來其它的蒙古人。壓抑的哭聲像小貓一樣脆弱,鮮血浸濕了她的披風(fēng)。她知道很冷,可是卻不愿離開。 安兒……安兒…… 地道里的血腥氣濃郁的讓人窒息,冬夜里亡故的人,身體冷的極快。可庭芳緊緊的抱著安兒的胳膊,好似能汲取無限的溫暖。 外面的打斗聲像是要響到天荒地老。金屬碰撞的尖銳,驚醒了庭芳。現(xiàn)在還不是能肆意脆弱的時候。庭芳深吸一口氣,抓著匕首盯著入口全神戒備。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到了極致,此時此刻,再沒有人能保護她,剩下的三個活人里,她才是最強的那個。得輪到她去保護別人了,就像死去的人保護她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