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榮道：“回郡主的話，奴先前是伺候殿下的。”

    庭芳木了一下，平兒當(dāng)初就是福王的八個大丫頭之一，那會兒情況特殊才送給了她?，F(xiàn)在又不著急，能貼身伺候福王的，都是頂級的素質(zhì)，她大姐太狠了喂！不由看向其余三人：“你們原先是伺候哪個的？”

    翠華答道：“奴是秦王妃的丫頭。”

    庭芳：“……”再問一回，發(fā)現(xiàn)翠柳翠綠倒是尋常，不然她可真不好意思了。

    翠榮笑道：“王妃說按照郡主的體面兒，至少得湊齊八個?？傻钕赂腥丝诙啵瑫赫{(diào)不出那么多人。便只打發(fā)了我們四個過來。還望郡主見諒?！?/br>
    福王滿院子小老婆，可不得遭遇用工荒么？庭芳笑道：“委屈你們千里迢迢過來。”

    幾個丫頭都道不敢。

    王府的丫頭，一舉一動都不凡，豆芽看的目瞪口袋，豆青更是心慌。差太遠(yuǎn)了！怪不得郡主一直很不滿意。

    只聽庭芳又問：“你們識字么？”

    翠榮答道：“奴略識得幾個字，王妃先前有囑咐，道是郡主喜愛用識字的丫頭。奴等才疏學(xué)淺，在路上時問兩位先生學(xué)了些許，只怕不夠郡主使的，還請郡主指個人教授一二?！北磺赝蹂x中，翠榮心中狂喜。福王很少睡丫頭，他老人家直接睡的是宮女。不能做福王的屋里人，府中親兵又多是老弱病殘，只能一輩子做丫頭。哪知峰回路轉(zhuǎn)，竟叫她來伺候葉郡主。跟過這位的，至少都是地主之妻。她有信心嫁的不差。

    可做人丫頭，哪怕是親王的丫頭，都無需識字。翠榮還是小時候兒學(xué)了幾句三字經(jīng)，好奇之下認(rèn)得自己的名字。選丫頭是立刻就顯了出來，當(dāng)日就奓著膽子去纏夏波光。夏波光忙于作坊，順手把她扔給了她的前輩，如今被叫做巫宜人的那位。看巫宜人愜意的日子，翠榮更是發(fā)狠?？鄬W(xué)了一月，便吃下了整本《千字文》，只還不會寫。被送上船后，又去纏錢良功與楊志初，把《百家姓》背了。

    四個丫頭里本就是翠榮為首，此時認(rèn)得了字，更是不同。那三個見她行事，驚的趕緊學(xué)，生怕太落了下風(fēng)，不招主子待見。如今也都是磕磕碰碰的能背《三字經(jīng)》的主兒了。頭一日見面，果然先問是否識字，四個丫頭皆是一身冷汗，幸好預(yù)備的早，好險！

    庭芳滿意極了，對翠榮道：“日后兩個小丫頭，就交與你們帶?！?/br>
    豆芽與豆青都是一凜。

    然而丫頭的文化水平，是不能報希望的。庭芳干脆吩咐豆芽：“你去外頭說一聲兒，叫請個老童生來家做先生。正經(jīng)把字都學(xué)起來，也是一樁本事。”

    豆芽抖著出門了。不多時，院中有人道：“郡主在家么？”

    豆青掀簾子一瞧，竟是周巡檢，忙問：“巡檢大人有何事？”

    庭芳心中疑惑，周巡檢來干嘛？

    第317章 汪汪汪

    很快庭芳就知道了答案。周巡檢進(jìn)來時不自覺的用余光打量了下幾個丫頭，臉沒來由的一紅，真漂亮。隨后趕緊凝神，對庭芳道：“才豆芽姑娘去外頭說請先生的事兒，小人聽了一耳朵，就有個不情之請。”

    庭芳忙道：“巡檢請講。”

    周巡檢不好意思的道：“小人也不識得幾個字，望郡主開恩，許小人旁聽一二?！?/br>
    庭芳笑道：“你愿學(xué)自然好。不過他們幾個丫頭，只怕進(jìn)度跟不上你，你索性把想認(rèn)字兒的集合起來，分班教授如何？”

    周巡檢打著一石二鳥的主意，哪里肯分班，忙道：“我們粗人識不識字都不打緊，不敢給郡主添亂，只需旁聽即可?！?/br>
    此時文盲率超過90%，周巡檢沒受過正統(tǒng)教育，只怕還真不比丫頭強(qiáng)多少。識字是極容易的，對先生來說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人家肯上進(jìn)是好事。便爽快答應(yīng)了：“先尋個蒙師，日后你學(xué)的好了，便同我說，我再請好先生。”

    周巡檢笑道：“郡主還指望我們考科舉不成？不做睜眼瞎就很好了?！?/br>
    庭芳道：“若有天賦，考又如何？文武雙全不好么？”

    周巡檢默默吐槽，儀賓且沒有文武雙全呢！面上不露出來，嘴里不住的夸庭芳之善行。庭芳還只當(dāng)周巡檢單純想溜須拍馬，尋常應(yīng)對罷了。東湖雖規(guī)矩不嚴(yán)，但一屋子女眷，周巡檢實(shí)不好多呆。說完正事便躬身告辭。

    哪知東湖往年窮的叮當(dāng)響，連個童生都沒有。使人去問了一圈，回來報庭芳：“落第的童生行么？”

    庭芳：“……”古代對識字兒基本要求是“識文斷字”，沒有標(biāo)點(diǎn)符號，斷句尤其重要。因?yàn)閿嗑溥€鬧出過很多爭論，例如最經(jīng)典的“民可由使之不可由知之”就斷出了無數(shù)版本，連童生都考不上的主兒，別把她的丫頭帶溝里去。不是白話文的世界真討厭。庭芳不得已，一面使人往別處尋先生，一面征用的正院外院的東廂作為學(xué)堂親自授課。

    庭芳出手，必然是德智體美勞綜合發(fā)展。養(yǎng)老的華松被調(diào)過來當(dāng)體育老師。第一堂就是教騎馬，幾個丫頭看著高頭大馬，皆是一臉慘白。華松揮著馬鞭道：“你們知足吧，便是在九邊，也不是人人有資格學(xué)騎馬的。比你們還精貴的東西，不是郡主，且輪不到你們摸呢?！?/br>
    房夫人也來湊趣兒，把自己兩個丫頭扔給了華松。一行八個丫頭里，倒有六個是美人。徐家院子里沒有馬場，直接在院子外頭的空地上，引的路人都站在遠(yuǎn)處圍觀。教了半日，周巡檢摸了過來，笑問華松：“有能跟郡主比的么？”

    華松撇嘴：“那個叫翠榮的還湊活，其余的不想提?！?/br>
    周巡檢就問：“翠榮是哪個？”

    華松笑捶周巡檢：“就打壞主意了，仔細(xì)郡主摁死你。她正沒人使呢。”

    周巡檢笑道：“便是我得了去，也不妨礙她給郡主使啊。咱們誰不是給皇家使的。你快告訴我是哪個?！?/br>
    華松隱晦的指了指：“那個穿水紅衣裳的。要論長相，翠華更好些?！?/br>
    周巡檢暗道：長的好有個屁用！暗暗記下翠榮，待下午上文化課，瞧她水平。如若文化亦拔尖，他定是要先下手為強(qiáng)的。

    課程快結(jié)束時，庭芳與房夫人晃了過來，都笑問進(jìn)度如何。華松道：“還行吧，姑娘家能指望多少。想要騎成你那樣，得下大功夫，學(xué)不好還得挨打。你告訴我個準(zhǔn)信兒，要教到哪個程度？比著平姑娘是一種教法，比著郡主你，可是另一種教法?！?/br>
    庭芳歪頭想了想，把丫頭們都喚到近前，問：“女孩兒家把筋骨活動開來是頂頂要緊的，我不強(qiáng)求你們學(xué)成什么模樣兒，但想要學(xué)騎射的，便提前說?！?/br>
    翠榮想都不想的道：“郡主，奴想學(xué)！”

    庭芳笑道：“行，只要想學(xué)的，就報名。”

    翠榮對華松福身一禮：“請先生不吝教導(dǎo)。任打任罵，毫無怨言?！狈彩露加袀€先來后到，庭芳身邊本來有兩個丫頭。那兩個一團(tuán)孩子氣，但擱不住人家來的早。想要蓋過前輩，必須努力上進(jìn)。六個丫頭，將來還要補(bǔ)人，不做拔尖兒的那個，做主子的未必就能都上心。就如在王府，小郡主要開蒙，伺候她的丫頭們首選識字、次選騎馬。瞥了眼庭芳的肚子，將來這位的兒女，必同小郡主一般文武雙全的。混個半師，比單做個丫頭可體面多了。

    庭芳的眼中閃出一絲贊賞！好丫頭，是個人物。周巡檢立刻順桿子往上爬：“索性同郡主一般，連武藝都學(xué)了。我虛長諸位幾歲，又在外頭跑了幾年，告訴姑娘們一句話，能打好過不能打。不說旁的，日后遇著夫婿發(fā)脾氣，還能揍他呢！”

    一語說的房夫人直樂：“周巡檢好一副師兄的做派?！?/br>
    華松大笑：“這可占周巡檢便宜了?！?/br>
    華松才百戶，周巡檢是他正經(jīng)上司。房夫人調(diào)侃的是庭芳這個師父，可不是華松。庭芳狠狠的踩了華松一腳：“閉嘴！”周巡檢在軍隊(duì)必須有權(quán)威，上司的職責(zé)不單是管理下屬，還得維護(hù)直屬下屬的尊嚴(yán)。否則他們還管個屁。踩完華松，又正色對周巡檢道：“巡檢得空，也指導(dǎo)一二。這老貨的花拳繡腿，很不夠看。”

    華松跳腳：“我怎么就花拳繡腿了？”

    庭芳哼哼：“等我生了，咱再練練？”

    華松立刻閉嘴。

    周巡檢巴不得能多多靠近丫頭們，忙不迭的應(yīng)了：“我橫豎是個閑人，東湖駐軍不用怎么練，有空就過來瞧瞧?！敝苎矙z的兩套身份，在東湖時必然要表現(xiàn)的游手好閑。眾兵士只當(dāng)他職業(yè)拍馬屁，替兄弟們從徐景昌手里掙吃的，都挺服他。他日常把練兵交給副官，自己則是多在軍營那處。如今不過是騰出點(diǎn)空兒來宅子里晃晃。只管練兵的人，比徐景昌清閑多了。

    才開蒙，騎馬先只練兩炷香，之后都回房處理瑣事。丫頭不是小姐，主要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旁的一概不論。丫頭們還有活要干，打掃房屋、洗衣針線，都是耗時好力的事兒。從不曾劇烈運(yùn)動的幾個丫頭，到了家里還不得歇。但看庭芳一直在做事，抱怨如何說的出口，少不得咬牙堅(jiān)持。

    到未時，正是一日中光線最強(qiáng)的時候。庭芳領(lǐng)著丫頭們進(jìn)了學(xué)堂。因進(jìn)度不一，只能當(dāng)他們?nèi)俏拿?，從一二三四教起。上完語文，順道兒把阿拉伯?dāng)?shù)字教了。培訓(xùn)庭芳做的太多，深知如果一開始就說難，新人們先畏懼幾分，學(xué)的比蝸牛還慢。但最初就一股腦兒砸過去，什么難易統(tǒng)統(tǒng)不說，一臉理所當(dāng)然你就應(yīng)該學(xué)會的表情，摸不清門的新人們暈乎乎的就全跟上了。文盲有文盲的好，她們就不知道此刻脫盲不需要數(shù)學(xué)。還當(dāng)是個人都要學(xué)。

    頭一日教的很簡單，翠榮都懂了。可她只認(rèn)得，不會寫。拿著毛筆怎么樣都別扭?？纯粗茉?，都是這么著，稍微放了點(diǎn)心。咬牙回憶著方才庭芳示范的姿勢，一筆一劃的認(rèn)真寫著。錢良功背著手晃了進(jìn)來，站在周巡檢身后停下：“是手腕用力，不是手指用力?！?/br>
    周巡檢早察覺有人，只沒搭理。扭頭一看是錢良功，庭芳家的先生，頓時肅然起敬，忙問：“如何手腕用力？”

    錢良功給糾正了半天姿勢，又信步踱到庭芳方才示范時寫的字跟前?？戳艘换氐溃骸翱ぶ鬟€得練?！?/br>
    周巡檢咋舌，郡主的字兒已經(jīng)夠好的了，還要練?。?/br>
    庭芳噯了一聲：“好先生，別落我的面子，我上課呢。”

    錢良功笑道：“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郡主還年輕，萬不可自滿?！?/br>
    “先生教訓(xùn)的是，”庭芳道，“日常任先生得閑了教兩筆，如今先生同楊先生來了，正好替我補(bǔ)補(bǔ)課。那四書五經(jīng)我可真丟的差不多了。前日還笑我們房叔叔不敢見康先生，我比他還不敢見呢。”

    錢良功道：“那玩意兒我要學(xué)的好，還做甚幕僚？大抵還能暫時對付著同郡主講講，將來小公子長大了，還是正經(jīng)請他個兩榜進(jìn)士教去?！?/br>
    “比我強(qiáng)就行。”庭芳笑嘻嘻的道，“我不考科舉，不會做八股都不打緊的。”

    錢良功好賴中了個舉人，只是沒錢補(bǔ)缺兒，更沒錢繼續(xù)考，家里快揭不開鍋了，才去混的幕僚。同任邵英一樣，企圖從幕僚入仕。畢竟有功名本就有做官的資格，只是沒后臺，連進(jìn)士都未必補(bǔ)的上，何況舉人。原是葉閣老承諾太子上位后，替他舉薦，后來事兒沒成。好在貓?jiān)谌~家，一年賺上千的銀子，他不能考了，兒子接上。方才不過謙虛，別說教庭芳，正經(jīng)秀才他都教的下。三言兩語間，就定了個專輔導(dǎo)庭芳的時間。

    翠榮聽在耳中，真是五味陳雜。原來到了郡主的份上還要學(xué)習(xí)，她都嫁人了還得上課。心中默默想，就是如此，才能成為本朝第一個異姓郡主么？

    第318章 汪汪汪

    三月，草長鶯飛、春色宜人。然而圣上卻無心欣賞。頭痛欲裂的翻著折子。今年的雪下的尤其薄，緊接著就是華北地區(qū)長達(dá)兩個多月的干旱。冬小麥減產(chǎn)近在眼前，甚至有絕收的可能。旱極而蝗，好容易安定了幾年，又要遭罪。圣上都疑心他是不是不遭老天爺待見。打登基起就災(zāi)荒不斷，地震、洪水、干旱、蝗災(zāi)、倭寇犯邊、蒙古崛起、農(nóng)民起義。親政四十幾年，就沒省心過。福王出生那年，就干的華北平原冬小麥眼看著要絕收。哪知他一生下來，瓢潑大雨澆透了土地，當(dāng)年竟沒減產(chǎn)多少。喜的圣上直接賜封號為福，乃所有皇子中，除卻太子外最早冊封之人。

    圣上放下折子，忽又想起長子亡故那日，也是陰了好久。待福王進(jìn)宮哭喊，突然就天降暴雨，澆滅了火焰。到這會兒，圣上真的有些迷信了。出時自是要哭的，所以下雨了；先太子亡故時，他也哭的撕心裂肺?，F(xiàn)在是不是想個法子讓那貨哭上一哭？好叫老天跟著下場雨？揉揉太陽xue，把不靠譜的想法扔出腦海，定了定神，在奏折上批示：“預(yù)備抗災(zāi)?！?/br>
    結(jié)了大網(wǎng)，截住蝗蟲，曬干了亦可做點(diǎn)口糧。然則還得從南邊調(diào)運(yùn)糧食。南邊兒才插秧，去歲的糧食逐漸消耗，馬上就要到青黃不接之時，又能調(diào)多少糧？圣上更是倒霉出了經(jīng)驗(yàn)，但凡北方旱災(zāi)，南方接著就要水災(zāi)。湖廣熟天下足，但特娘的湖廣十年才一熟！今年可千萬別又發(fā)大水！南邊兒再來一次減產(chǎn)，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邪教壯大了。想了一回，又截下官員的祿米，橫豎他們嫌棄是陳米不愛吃，索性拿去救災(zāi)。

    華北地區(qū)人心惶惶。老百姓是愚昧的，先太子在世時，簡直兵荒馬亂。待他亡故，天下立刻風(fēng)調(diào)雨順。民間就有傳先太子是妖怪，他死了反而太平。哪知不過三年，災(zāi)荒又至。難道一個太子是妖怪？個個太子都是妖怪？京畿幾個邪教再度發(fā)力，借著眼瞅著要來臨的災(zāi)荒，造謠說圣上被妖孽附身，一年要吃許多靈魂。先太子憐憫百姓，以身相飼。因是太子，便把圣上喂飽了。如今圣上把先太子消化干凈，又來抓百姓了。聯(lián)想圣上登基以來的雞飛狗跳，眾人由不得不信。本就惶恐的百姓，更加慌亂。

    錢良功等人接到京城消息，心急火燎的把家眷接到江南。而在那么多在華北生活的人，又有幾個逃的掉。岳娘子望著碧藍(lán)的天空，再看看屋外快干裂的土地，心里急的冒火。她家?guī)纵呑拥牡刂鳎媪瞬簧偌Z食?？勺迦嘶⒁曧耥?，還有兵丁來搶。真的鬧起災(zāi)荒，她們家如何獨(dú)善其身？想了一回，喚來兒媳，快速往魏強(qiáng)家走去。

    魏家這些年日子相當(dāng)難熬，葉閣老亡故，庭芳失蹤，陳氏離京，庇佑于葉家的魏家登時就陷入危機(jī)。幾畝薄田的收入，僅夠果腹。魏強(qiáng)的醫(yī)藥全靠往年積攢。魏娘子只得死命的紡紗，以期度過災(zāi)難。岳娘子進(jìn)門時，魏娘子手腳不停，只抱歉的道：“我實(shí)忙不開，娘子有事請講。”

    岳娘子看看周遭，沒有旁人，低聲對魏娘子道：“我想帶著兒子往京里投奔去，你同去么？”

    魏娘子心中一驚，手腳不自覺的停了：“為何？”

    岳娘子道：“天不下雨，我怕有流民。想尋個日子，悄悄兒運(yùn)幾車糧食進(jìn)京，熬過今年再說。不然我家?guī)炖锉闶怯屑Z食，也不敢去起。”岳家有好幾個地庫，搬空了一個，散出去兩個，還留下一些種子，總能對付?？扇嗽卩l(xiāng)下就太不安全了。她京中有親，帶著糧食投奔很是可行。之所以拉上魏娘子，為的是他家無根基，可謊稱搬家，車隊(duì)大了就不顯眼了。何況她兒媳是昔年庭芳的丫頭，便是不告訴魏家，她不會報信？

    岳娘子的兒媳，正是水仙。陳氏離京時，家下人能打發(fā)的都打發(fā)了。百合還小，帶去了山東，順手就把水仙嫁去了岳家。雖再搭不上閣老府的線，可水仙識字，不單沒要多少聘禮，反帶過來了四十兩銀子的嫁妝。又在高門大戶里生活過，舉手投足都是風(fēng)范，岳娘子愛的不行，很是過了幾年好日子。為此，岳魏兩家走的越發(fā)近，魏文昊如今都是同水仙夫君混做一處，教學(xué)相長。

    魏娘子苦笑：“我卻是在京中無親，也無多少糧食。今年還指著地里的收成呢，哪里敢走?！?/br>
    水仙道：“我們?nèi)て焦媚?，她定有法子?！?/br>
    岳娘子也勸道：“正是了。橫豎你們姑娘都找著了，你去吃平姑娘幾個月，還怕姑娘還不起不成？你不好意思，就只吃粗面，你們一家三口嚼用一整年也花不到四十兩。姑娘隨手一個物件賞下來都不止。好娘子，不是我危言聳聽，周遭兒真?zhèn)€不對勁。姑娘還心心念念叫文昊上學(xué)，若是出了個好歹，豈不是讓姑娘心疼？再則，你們表姑奶奶是有文化的，或能教些詩書與文昊呢！”

    魏娘子道：“我先想想。還得去瞧瞧表姑娘，她家過得好才敢開口，過不得也不好意思去投奔?！?/br>
    官眷哪有過的不好的？只事情沒緊急到立刻逃走的份上，岳娘子不便勉強(qiáng)，只悄悄囑咐：“你可別漏了出去?！?/br>
    魏娘子卻不是那等猶豫的婦人，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我換套衣裳，就進(jìn)京一趟。水仙你同去么？”

    岳娘子替水仙應(yīng)了：“替我問平姑奶奶安?！笨坎簧先~家，能靠上劉家也是好的。又對水仙道，“哥兒你別惦記，家里有我呢。你同你們姑奶奶玩二日也使得?！?/br>
    水仙點(diǎn)頭答應(yīng)，跟著婆婆回家換衣裳。鄉(xiāng)下人衣裳再好也簡單，不一會兒就收拾停當(dāng)。約著魏娘子，花錢喊了岳家兩個男丁，陪著走到鎮(zhèn)子上，再使錢坐了大馬車往京中而去。

    岳家兩位族人，把魏娘子同水仙送到福王別院，看著她們進(jìn)了門才走。福王別院和福王府一樣，外圈有好些房舍供屬官居住。三年來魏娘子也走動過幾回，很是熟門熟路。找到劉家院子敲門，六婆打開門見是魏娘子和水仙，立刻就往里通報。小戶人家沒什么規(guī)矩，魏娘子兩個徑自走進(jìn)院里，平兒就掀簾子出來了。

    魏娘子朝平兒見禮，平兒側(cè)身避過，笑問：“今日怎么得空來走走？快進(jìn)來坐?！?/br>
    別院遠(yuǎn)不如京中繁華，場院雖大，房子卻小。三個人進(jìn)得屋內(nèi)，往炕上坐了?？焕镱^還睡著個娃娃，正是平兒的女兒。水仙探頭看了一回，贊道：“越發(fā)好看了，長的像你多些?！?/br>
    平兒笑道：“幸而不像他，五大三粗的可就嫁不出去了?！庇謱λ傻?，“有一樁喜事想同你們說，偏幾個月都沒人去你們那頭，不好送信。正愁呢，你們倒先來了?！?/br>
    水仙忙問：“什么喜事？”

    平兒道：“咱們姑娘叫朝廷冊封了郡主，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水仙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魏娘子唬了一跳：“郡主，那不是得叫娘娘了？”

    娘娘是個尊稱，對皇家女眷甭管是什么份位，民間都以娘娘稱之。別說皇家女眷，許多這個教那個教的，照樣大把的娘娘。蓋因老百姓分不清封爵的區(qū)別，朝廷也都懶的計較。但平兒還是解釋了一句：“就是叫郡主?！?/br>
    魏娘子有些難以理解：“可是圣上認(rèn)了干親？”

    平兒想了想道：“勉強(qiáng)算是吧，主要是有功績。”背后太復(fù)雜的事兒，就不用同魏娘子說了。省的傳出去壞事兒。只教她在鄉(xiāng)下有個招牌，不叫人欺負(fù)便是。

    魏娘子登時喜笑顏開，他們家靠的就是庭芳。庭芳得勢，他們就跟著雞犬升天。先前還猶豫要不要躲到京城，現(xiàn)在半點(diǎn)都沒有了。直接開門見山的道：“不瞞姑奶奶說，天氣不大好，我怕有災(zāi)，能借姑奶奶的屋子躲上一年半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