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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計其庶在線閱讀 - 第253節(jié)

第253節(jié)

    姐妹兩個在一處,差別就格外明顯。庭琇雖“出格”了一把,但比起旁邊興奮起來的庭珊,依然顯得文靜。而袁守一正討論學問,就沒往爐子邊看。庭琇只得低下頭,認真烤rou。

    庭珊這些年,也算歷經波折,早不是當年的傻大姐,可是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地盤,總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想要同小時候一樣再瘋一把,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她還是無憂無慮的閣老家的小姐,安逸祥和。

    麂子rou比起尋常物事確實珍貴,葉閣老在世時,這一群孩子沒有一個稀罕的,待葉閣老離世,方知世道艱難。庭松等人飯是能吃飽的,但精致上頭就有限了。庭珊兄妹更慘一點兒,海南物資倒是不算匱乏,仗著地利吃了不少水果并野味,但沒有足夠的調料,也吃不出什么驚艷來,不過不餓肚子罷了。兄妹皆半真半假的搶著吃,慢慢的,多年離別造成的生疏,伴著麂子rou下肚,消失的無影無蹤。

    麂子rou的香味從未關嚴的窗戶縫里滲入,攪的庭芳也饞了,笑道:“若不是怕師兄罵我,我定是要出去搶上兩筷子的!”

    陳氏笑道:“哪里就差那一口了?!闭f著就喚胡mama道,“去廚下說一聲兒,做個清湯鍋子,把麂子rou片的薄薄的,與郡主燙著吃?!?/br>
    庭芳:“……”清湯……鍋……

    廚下忙收拾了幾個鍋子,不獨片了麂子rou,牛羊rou并冬日里難得的幾樣菜蔬,一并送了來。庭芳道:“他們在外頭吃飽的必不稀罕我們的鍋子,倒是且把房二哥哥并五妹夫請進來,他們四個說學問說迷了,在廊下站著冷?!?/br>
    丫頭又去請房知德等人。房知德正被越氏盯著,又曾是葉家學生,袁守一是女婿,盡數(shù)算自己人。便在庭芳起居的西間擺了一桌,由他們四人坐了。又在炕上擺了一桌,由庭芳等人坐了。外頭兄妹還在大呼小叫,庭芳看看自己身邊坐的分別是陳氏、越氏與越老太太,頓時覺得……我勒個去!這是心老了的節(jié)奏嗎?怎么就混的跟大媽們一桌了!

    袁守一還有些拘束,房知德卻是極熟葉家人,從容的說笑。期間有意展現(xiàn)自己,還道:“麂子rou雖好,吃多了卻容易膩。我把這碟子豆腐與他們送去,配著吃才香?!?/br>
    丫頭們哪里能讓房知德當跑堂,趕緊上前來接了豆腐,送到外頭。

    越氏見房知德對燒烤之事不以為意,心里更滿意了。她這二日正氣頭上,恨不能撿著葉俊德的反面挑,越活潑越能入她眼。笑對房知德道:“看來二公子也是個中好手!”

    房知德笑道:“二嬸喚我知德便好。若論燒烤,我卻是行家。在海上漂著無趣兒,閑來就烤魚吃。冬日里無好魚,待開春了烤一回孝敬二嬸。若是味兒不好,只管罰我?!?/br>
    越氏就問:“你往日跟船,可是去過南洋?”

    房知德道:“去過兩回,主要還是跑廣州。咱們的船不大好,等著我們徐國公改好了大船,我也想去見一見歐洲風情。”

    越氏試探道:“那妻兒怎么辦呢?”

    房知德爽朗笑道:“一并帶上!”

    越老太太笑:“女眷可不好走那般遠。”

    房知德道:“有什么不好的?看我們郡主天南海北的跑,倒是關在京里頭身子骨就不如往常了。”

    庭芳道:“那是生孩子生的?!?/br>
    房知德笑笑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見越氏不再同他說話,他們哥幾個復又說起學問來。忽然庭珮道:“房二叔,你秋闈的號房,同咱們以前的模擬考有甚不同?”

    房知德肝疼的道:“你能叫我二哥嗎?”

    庭珮忙道:“對不住,小時候兒叫順口了?!?/br>
    房知德恨恨的道:“都是郡主鬧的!”

    庭芳大呼冤枉:“我們本來就差輩兒!”

    房知德簡直懶的理她,扭頭對庭珮道:“比模擬考還臭,不過有富戶專在外頭提供飯食,比窩頭好吃多了。咱們原先當真被郡主坑的不輕?!?/br>
    憶起過去的時光,陳氏與越氏都生出些笑意。陳氏道:“上回寫帖子與了康先生,他回了信說過了年就來。到時候咱們都搬回去住,同往常一樣。過二年庭珮成了親,有了孩兒,就勞康先生再教一代?!?/br>
    越氏看了看在炕上睡的四仰八叉的葉晗,又想了想日后被小孩子圍著轉的日子,直接笑出了聲:“得專使人看著,不然非打起來不可。我們郡主小時候,可是厲害的很。陳恭且打不過她。”

    庭芳道:“我現(xiàn)在單挑他們哥幾個毫無壓力??!”

    越老太太:“……”跟葉家真心三觀不合……

    庭珊掀簾子進來,恰聽到最后一句,笑道:“你才裝病西施來著,這會子又充霸王了。休要光說不練,你厲害,咱們雪地里見真章!”

    庭琇跟著進來道:“四jiejie怕四姐夫訓她,才不敢去玩雪。前日下小雪珠子,她偷摸玩了會子,被四姐夫逮著了,四jiejie足足陪笑了半日才叫饒過了?!币院笳l要說徐景昌夫綱不振她跟誰急,庭芳見了徐景昌就比庭蘭強點兒了。庭琇住了些時日,當真被庭芳的兩張臉刺激的不輕。四jiejie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切換自如并保持兩張臉都厚如城墻的?

    陳氏道:“別提此事,眼錯不見她就跟我生出典故,二弟妹你是不知道,她連個斗篷也不穿,就這么蹦出去了。晚間就說嗓子不舒服,吃了兩三日的藥才見好。我看昌哥兒訓的輕了,哪日再不知分寸,叫拿棍子打一頓才好。”

    庭芳心好塞,求這么丟臉的事不要大肆宣揚。想她葉庭芳縱橫沙場,誰知道手賤一回就能感冒!喵的生娃比出車禍慘多了,真的!

    孩子們呼啦啦的進來,屋里擠的滿滿當當,轉身都難。庭玬幾個只得又跑去東間趕圍棋做耍,庭珊與庭琇上了炕,一左一右的挨著庭芳坐著說話。

    庭芳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一會兒叫庭珊吃橘子,一會兒又往庭琇嘴里塞顆栗子。陳氏看著眼都笑瞇了縫,一疊聲使人去請庭蘭:“姐妹都在,叫他來一起熱鬧熱鬧?!?/br>
    越氏看著花團錦簇的一屋子,被葉俊德堵著的氣也消了,笑道:“可惜不好請王妃,不然更熱鬧。”

    庭芳道:“大jiejie先前得閑常來瞧我,近來是叫陛下使去管宗學,才不見人影。再有大公主打小兒就是她帶著,一刻也離不得,正教大公主管宮務呢?!?/br>
    閑話兩句,庭蘭坐著車來了。進門見了越氏,怔了一下,才笑道:“二嬸甚時候回來的?”

    陳氏道:“快來見見親家老太太?!?/br>
    庭蘭乖乖的到越老太太跟前見禮,又給越氏行禮。拜了一圈兒,被庭珊拉了過去,笑問:“我姐夫呢?見面禮還沒賞我們呢!”

    庭蘭笑著解釋:“今兒不巧,他進宮當差去了。我已使人告訴了他一聲兒,晚間必來的?!?/br>
    庭芳看了看屋內的景況,就道:“索性叫師兄同他一塊兒回來。他們連襟幾個往廳里吃酒去?!?/br>
    陳氏道:“甚好。二姐兒今晚別家去了,你三meimei才回來,你們姐妹正好親香親香?!?/br>
    家族分崩過,才知姐妹之珍貴。庭蘭雖笨,見了姐妹也是高興的。幾個立刻嘰嘰喳喳說起胭脂水粉,庭芳半日插不進一句嘴,搖頭道:“我就生錯了性別!”說著跳下炕,摸去了桌邊,對庭珮道:“好哥哥,讓我半邊凳子,我跟你們混。”

    庭珮促狹道:“你又不考科舉,同我們混甚?”

    庭芳踩了庭珮一腳:“我告訴你,仔細巴結著我,我是不用考科舉,沒準兒我出題呢。”

    袁守一菊花一緊,從來進士都叫天子門生,會試殿試皇帝親自出題的時候占多半兒。偏偏昭寧帝是個半文盲,還真有可能是葉太傅出題!

    庭珮也跟著醒過神來,meimei嬌俏的往旁邊一坐,一時哪里想得到她是當朝太傅。登時覺得肝疼,我家meimei是太傅……要是考得不好,要被吊起來打吧?這meimei當真打小兒就是他的克星!

    房知德笑問:“太傅泄個題兒!”

    庭芳噯了一聲:“我就同你們說句實話,將來的考試,省試我是不知,會試卷子陛下八成是要看的。陛下喜歡言之有物,不大看文法。能否發(fā)現(xiàn)問題,發(fā)現(xiàn)了如何解決問題。解決的方法好不好,考慮的全面不全面,都是重點。我說真的,二哥哥你休在家死讀書。既回來了,把家務管起來。你若一味只知道圣人言,不曾管過事,落于筆上定是空洞無物?!闭f著指著袁守一道,“你就是只知道背書,誰要你背來?陛下還缺了給他念書的人使?”原先袁守一是客,不好直說,如今是她五妹夫,訓起來毫無壓力!

    袁守一忙拱手道:“謹遵太傅訓?!?/br>
    庭芳擺擺手:“別講那些虛的,我指著你們全過呢?!?/br>
    越氏抿嘴笑道:“還真?zhèn)€同哥兒們說的來?!?/br>
    陳氏道:“除了在她夫婿跟前,甚時候我都覺得我養(yǎng)的是兒子?!?/br>
    庭珮一臉生無可戀的道:“大伯母,我打小兒就這么認為了!”

    房知德也跟著控訴:“為著她,不知挨了多少先生的打!”

    越氏笑個不住:“庭玬才叫打的多。虧的他們哥幾個去那邊屋里了,不然這會兒就是他們哥幾個報仇的日子?!?/br>
    袁守一好奇的問:“為何?”

    庭珊笑道:“他們哥幾個懶!都叫四meimei比下去了,可不得挨打!”

    “我哪里懶了?”庭珮痛苦的道,“就是追不上她!”康先生的眼神里,都帶著憐憫了好么!

    袁守一道:“我單知道太傅的字寫的好?!?/br>
    庭芳道:“湊活吧,我現(xiàn)也是日日練。袁首輔的那手字才真?zhèn)€叫人挑不出一絲不好來。前日我路過陶鎮(zhèn)樓,換了他提的匾,我足足站在下頭看了半刻鐘,賞心悅目!”能做閣老的,全都不是凡人!

    家風使然,袁守一對科舉極上心,又問:“太傅,管家真能在學問上有所進益么?”

    第433章 汪汪汪

    第191章如何寫文章

    庭芳想了想,細細道:“并非管家于學問上多大的幫助,而是多遇事、多想事,方能辦好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道理總是一般,連家里都管不好,又怎生管的好外頭?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當官的死讀書。家務事又甚難斷的?無非就是懶的想罷了。”

    袁守一追問道:“如何才叫多想事?”

    庭芳笑道:“我問你,倘或你出門遇見流民,要奏與陛下,該如何說?”

    袁守一怔了怔。

    庭芳道:“八股,我當真不會。小時候上的課早就忘了,你們倘或要問應試該如何,我是不能答的,且尋幾個國子監(jiān)翰林的老先生來指點。我說說怎么寫折子,如何?”

    庭珮道:“亦是開闊思路,meimei請講?!?/br>
    庭芳道:“還是方才那個例子,遇著了流民,如何上報?”

    房知德輕笑:“就看陛下的性子了?!?/br>
    庭芳點頭:“然也。我們陛下,不喜歡廢話。單報上去,是頭一份奏折,那是事出緊急,他不計較。第二份再駢四儷六的說那些悲天憫人的話,一準叫他記住?!弊龌实鄣模矚g的人未必記得牢固,討厭的人那當真是至死不忘。

    庭珮忙問:“那要怎么寫?”

    庭芳道:“我先前說了,遇事解決事。首先,你得調查,這一群流民有多少人?男女老少各占多少?能明白為什么嗎?”

    袁守一搖頭,庭珮卻道:“男人多了威脅大!”

    庭芳點頭:“處理方法也不同?!?/br>
    庭珮滿臉疑惑。

    房知德笑道:“男人多的要打散,女人多就不怕了,想法子引她們去能過活的地方,光棍多著呢,哪里都缺女人。但流民中女人多的情況極少。”

    袁守一與庭珮表示受教。

    庭芳接著道:“調查完構成,便要調查緣由。是因天災?還是因人禍?天災有天災的處置,相對而言比較容易。比如說水災,待水退了重新翻出黃冊丈量土地分發(fā)種子,總是能安頓的。但若是人禍,則再要分析因兵禍?因兼并?假如是兼并,豪強為何有如此能耐?其依仗的是什么?”

    庭芳說著頓了頓,又道:“到這一步,折子可以說有點價值了,但你與旁人沒什么區(qū)別。無非就與清流一般,喊著括隱,喊著輕徭薄賦。故,還得附上解決方式。如何解決該豪強?如何才能不動根基的情況下,用相對委婉的方式,解決該豪強?;蛘哒f,如何在權力的夾縫中,借上一點子力量,不顯山不露水的挖坑埋陷阱,誘他掉坑。尤其本朝承襲百多年,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可不慎。”

    袁守一問道:“都直達天聽了,不能直接殺了那豪強么?”

    庭芳笑道:“懲治貪官,清流日日喊,御史日日參,陛下日日想,到如今也只能眼看著官員彼此收禮送禮,無可奈何。所謂大局觀,無非是不盯著某處某點,考慮各方角逐,才能成事。朝堂不是一個人的朝堂,每個人都是活人,每個人都有想法。豈能說殺就殺?”

    庭珮也問:“若按四meimei的法子,不就是結黨了么?”

    房知德道:“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歸根結底,都是抱團。無非抱團的法子不一樣。休說朝堂,便是做點子生意,沒有個行會,也是難活。與宗族、鄉(xiāng)黨異曲同工?!?/br>
    袁守一出身豪強,稍微點撥,便有所了悟。庭珮幼時自是無人跟他說這些,待長大點兒,只好跟著他那方腦袋的父親學圣人言,聽得庭芳一席話,三觀都裂了。不由問道:“便只能爭權奪利,不能做純臣了么?”

    庭芳與房知德齊齊笑出聲。

    庭芳引用了后世電影的一句經典名言:“jian臣jian,忠臣得比jian臣更jian。你說是斗爭也好,是奪權也罷??倸w有這么一茬兒,貪腐會節(jié)制許多,百姓便可喘息了。書上總說,水至清則無魚,要和光同塵??墒菚喜粫氄f,為什么要和光同塵。得你自己去想,自己去琢磨。”庭芳笑了笑,“朝堂就是污水塘,看著威風堂堂,實則臭氣熏天。比陰謀還陰謀,比無恥還無恥。不想明白這些,就好生去翰林院修修書,一世也別冒頭?;靷€安逸清閑吧?!?/br>
    房知德看庭珮都暈了,笑道:“太傅所嚴,都是日后考上了的事兒了。咱們還談文章。我覺得寫文章,要緊是條理分明,層層推進。之前的數(shù)據(jù),是之后結論的證明。最終的結論,由調查來支撐,表明不是信口開河,是真正想過的。便是不周全也不打緊,橫豎年輕,誰也不指望打學生里挑出大學士來?!闭f畢笑道,“這便是郡主所言的管事的好處了。我們原先在南昌,都是如此選拔人才的?!?/br>
    庭芳笑笑,何止南昌,從前世到今生,她的報告都是這么寫的。昭寧帝對她的日漸倚重,跟幼年情誼與勢力范圍都沒多大關系。如今朝中能好好說話辦事,不信口開河想當然的人確實不多。那少量的,偏又信不過。新皇的尷尬,也是她出頭的契機。

    袁守一心里砰砰直跳,他父親接觸不到朝堂,伯祖父或會教導兒孫,但顧及不到他。也就是葉家家族小,哪一個都精貴,才能混到太傅跟前,聽她分說這些??磥硪嗯苄旒遥庞袡C會聽得到天子近臣的經驗傳授。

    陳氏她們對文章朝堂沒多大興趣,早把話題拐去了別處。兩邊說話多少有些干擾,庭芳索性把房知德幾個拉去東間,逮了庭玬庭松一塊兒培訓。昭寧帝憋著想改革,動蕩則機會多。家里幾個兄弟,未必個個靠科舉。但不管靠哪一條,摸準昭寧帝的脈都很重要。昭寧帝本就是個實在人,再加上她日日把實事求是當成重點強調,那么昭寧帝的執(zhí)政風格肯定是務實,而現(xiàn)今的習慣卻是務虛。昭寧帝現(xiàn)在權力還很小,這個特點很多人不知道。她完全可以利用優(yōu)勢,打個時間差,待眾人反應過來時,他們家的人已被記住了。

    直聊到申時末,徐景昌帶著楊怡科回來。庭芳聽的動靜,迎上前去。她起身了,其余人都呼啦啦的跟著起身見禮。徐景昌攜了庭芳的手,笑問:“今日你出門,沒凍著吧?”

    庭芳笑道:“沒有?!?/br>
    徐景昌朝越氏并越老太太頷首回禮,又招呼大家落座。國公府的正廳比別處的都都要寬敞高挑,又盡數(shù)換了玻璃窗,很是明亮。庭芳素喜闊朗,西間與廳之間只有幔帳相隔。人一多,把幔帳拉開,空間立刻大了一倍。越老太太不好一直在徐家住著,庭芳也不愿一個規(guī)矩的老太太戳在那兒拘著她弟妹。吩咐廚房一聲,叫提前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