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一大，清清睜開眼睛看著謝鐸，問出了這些天很想知道的問題：“夫君，你、你喜歡孩子嗎？”

    謝鐸桃花眼瞇了瞇，難道，她是在為孩子苦惱？

    成婚兩年，正常夫妻早該有孩子了，清清不記得他們原先的關(guān)系，定是在懷疑，難怪昨日要悄悄去看大夫。

    真是個小傻子。

    “有你這個小孩子還不夠？”謝鐸把被子蓋她身上，“睡吧，你還小，孩子的事情不急。”

    清清躺下去，直到把臉也埋在被子里。

    -

    謝明燕明顯感覺到清清心情不好，找她玩也不出去，帶好吃的給她也吃不下，除了在院子里曬太陽，就是在窗下看書。

    她讓謝鐸罵了一頓，也不敢再帶嫂子出去亂逛了，所幸社日節(jié)將至，府上一派熱鬧的景象，白檀忙里偷閑過來找她們，三人拉上鐵錘，打了半天的牌。

    “明天就是社日節(jié)，永寧郡主在府上設(shè)宴，給咱們也發(fā)了帖子，夫人去嗎？”白檀給謝明燕遞過去一個眼色，“二筒?！?/br>
    “碰?！敝x明燕忙接過話茬兒，“永寧郡主可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嫂子，你帶我一塊兒去啊。”

    清清以前從不參加這種活動，一來是家里出事，那些深閨女子最是踩高捧低，去了傷心，二是她聲名在外，旁人不敢邀請她。

    但永寧郡主和那些普通的后宅女子可不一樣，值得結(jié)交，加上近來清清的心情明顯不好，讓謝明燕陪她去賞賞花，散散心，游玩一番，說不定能開懷許多。

    她們不知道的是，永寧郡主與江金玉是至交知己，清清幼時常聽兩人講兵法、論戰(zhàn)術(shù)，jiejie經(jīng)常從父親書房里翻一些戰(zhàn)略分析的書給郡主，兩人一說就是好半天。

    只不過四王爺不喜歡永寧郡主研究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總是阻止她跟jiejie來往，所以她們每一次聚會都是悄悄的。

    三年前，聽說大安國將與北巒開戰(zhàn)，郡主打定主意要女扮男裝混進(jìn)軍營，還想讓jiejie跟她一起去……后來的事情，清清就不記得了，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實(shí)現(xiàn)沒有。

    “好?！鼻迩迦褙炞⒌孛疲瑳]有第一時間看牌，而是用拇指摸索著牌面，想要判斷是不是自己想要那一張。

    余下三人齊刷刷盯著。

    “嫂子你什么時候聽牌1的？”謝明燕緊張地盯著她的手，“手氣太旺了吧，半天也不下莊2。”

    清清靦腆一笑，挺不好意思地把摸到的牌放在桌上，向她們保證：“我下一把絕對不胡了……”

    之前總聽說孕婦的運(yùn)勢會特別旺，明顯的表現(xiàn)就是手氣好，清清這回算是感受了，半天時間，贏了一個月份額的茶歇。

    要不是她們擔(dān)心謝鐸回來，早早散場，她能贏的更多。

    -

    謝鐸最近在改良丹方，因?yàn)榉绞拷o的丹方出了問題，一煉就炸，圣上讓他改改，他連著試了幾次，還是會炸，弄得身上都是硝石味兒，一天恨不得洗八遍澡。

    謝鐸愛干凈，遇到這樣的事就會很暴躁，繃著臉誰也不敢招他。

    洗了兩遍還是不高興，過去找清清，說要在她那兒沐浴，還讓清清把平時沐浴用的東西都拿給他。

    清清在外面發(fā)呆，謝鐸洗了一半，非要喊她進(jìn)去。也沒有多想，推開凈房的門就進(jìn)去了。

    水汽氤氳，彌漫著一股花香，中間巨大的浴桶里，謝鐸背對著她，長發(fā)披散下來，裸-露在外的肩膀?qū)掗熅荩歉蟹置?，在朦朧的霧氣下白的晃眼。

    清清：“?。?！”這人洗澡怎么不穿衣服！

    連忙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他，她懷疑是這房間的空氣太稀薄了，不然怎么會覺得呼吸困難？臉也發(fā)燙。

    “這東西要怎么用？”謝鐸擰著眉，生人勿近的臉上寫滿了煩躁，見清清盯著門板瞧個不停，手指在浴桶上敲了敲，“過來?！?/br>
    干嘛呀這是……

    清清又開始腿軟，謝鐸太漂亮了，在鋪滿花瓣的浴桶里，像只蟄伏著奪人精-氣的妖物。

    還好浴桶里有很多花瓣，擋住了大半身體。

    “怎么了？”清清硬著頭皮走到浴桶邊上，見謝鐸手里托著個木盒，里面盛著白色的粉末，是她托人從西域買來的浴鹽，清潔用的，洗完皮膚上會留有淺淡的香味兒。

    隨手沾了一些，抹到謝鐸肩膀上，清清教他：“抹在身上，鹽化了就沖掉。”

    偏頭嗅嗅，跟清清身上的味道有點(diǎn)兒像。

    擰起的眉頭漸漸松開，謝鐸“嗯”了一聲，把胳膊搭在浴桶上，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

    清清眨眨眼睛，他也看著清清，片刻后，清清明白了，這是等著她幫他抹呢。

    什么人啊。

    清清從盒子里抓了一大把，囫圇擦在謝鐸肩膀和胳膊上。

    掌心的觸感溫?zé)釓椥?，稍微有點(diǎn)兒硬，浴鹽粗糙的顆粒被皮膚上的水汽包裹，迅速融化，清清伸出一根食指，隨意在他手臂上搓了兩下，極為敷衍：“好了?！?/br>
    謝鐸：“……”

    “還有呢?！敝x鐸仰頭看她，撩開頭發(fā)露出頸側(cè)和半片胸膛，“這兒、這兒，你都沒擦?！?/br>
    他一動，花瓣就跟著動，水底下的光景若隱若現(xiàn)，清清無意間瞥見，臉紅的不得不用手給自己扇風(fēng)降溫，連忙出聲阻止他：“我就給你做個樣子，你、你自己擦?！?/br>
    看她一副要嚇暈過去的樣子，謝鐸也不為難她：“那你幫我洗頭發(fā)?！?/br>
    也行吧。

    謝鐸頭發(fā)很順，清清當(dāng)是玩兒，順手就幫他洗了。

    玉白的指尖在烏發(fā)之中穿梭，指腹很軟，謝鐸舒服的瞇起眼睛，微微仰著頭配合，脖頸和喉結(jié)的弧度像雕刻的藝術(shù)品。

    洗完又幫他把頭發(fā)擦至半干，用簪子簡單綰起，清清手酸了，隨意把帕子蓋他腦袋上：“我出去了。”

    “嗯?！敝x鐸的聲音有點(diǎn)啞，清清以為是熱氣熏的。出去以后，又過了好長一會兒，她都開始懷疑謝鐸是不是暈在里面了，男人才穿戴整齊，從里面出來。

    換了身紅色滾邊的交領(lǐng)長衫，更襯得他身高腿長，風(fēng)流近妖。

    硝石的氣息被驅(qū)散，他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是之前常常在清清身上聞到的香味，擰在一起的眉頭總算松開了。

    坐在桌邊吃清清迎來的茶歇，男人難得下一回凡，關(guān)注一下普通老百姓的傳統(tǒng)節(jié)日，狀似隨意地問她：“社日節(jié)帶你去廟會？”

    社日節(jié)又稱土地誕，為了紀(jì)念土地誕辰，要吃春餅、打牌、祭拜土地……

    除此之外，城南的土地廟會舉辦一年之中最為盛大的廟會，從辰時開市一直持續(xù)到次日子時，宵禁也會取消。

    清清沒想到他還有這份心，竟要約她出去玩。

    組織了許久的語言，清清還是決定實(shí)話實(shí)說：“永寧郡主在府上辦詩會，給我下了帖子，我已經(jīng)應(yīng)下了，明日帶小妹一道兒過去。”

    謝鐸吃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剛松開的眉頭又?jǐn)Q緊了：“那種詩會上面都是一群酸唧唧的迂腐書生和深閨怨婦，聽他們開口說話都牙疼，不好吃不好玩，為何要赴？”

    “還是說，你寧愿和他們玩兒，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謝鐸一本正經(jīng)。

    清清：“……”

    這位大哥，你仔細(xì)品品自己現(xiàn)在的語氣，好意思說別人是怨婦？

    第15章 扯頭花

    次日，天還沒亮，謝明燕就來了清清的院子，喊她一起化妝。

    給清清定制的春裝也送了過來，一共十五套，樣式、顏色各不相同，掌柜的還送來了對應(yīng)的畫冊，為每一套衣服都做了詳細(xì)的注解，如何搭配，如何護(hù)養(yǎng)，可以說是十分良心了。

    謝明燕的梳頭嬤嬤姓王，從她嫁到金陵就一直跟在身邊，手藝一流，幾下就把清清的頭發(fā)挽成了溫柔的凌云髻，看得鐵錘眼睛都直了。

    “嚯！這速度，我想偷師都沒辦法?！辫F錘眼巴巴地看著她的動作，無比佩服，“嬤嬤好生厲害?！?/br>
    王嬤嬤和氣一笑：“今日主子們趕時間，改天我仔細(xì)教你?！?/br>
    “鐵錘，你可千萬好好學(xué)，這發(fā)型太適合嫂子了?！敝x明燕捧著臉看呆了，“不知這位仙子都在哪座山頭修煉？”

    “你說的那是妖精?！鼻迩搴退_玩笑，“我們仙子是不修煉的?！?/br>
    玩笑歸玩笑，王嬤嬤的手藝是真的絕，平時清清只簡單梳個單螺髻，因?yàn)殍F錘手笨，只會梳這一種發(fā)型。

    而京城更時興墜馬髻：頸后留有披發(fā)，一側(cè)偏梳著蓬松的發(fā)髻，以珠花或者步搖點(diǎn)綴，另一側(cè)留出一綹鬢發(fā)修飾臉型，襯得人俏麗慵懶。但清清覺得不太方便，發(fā)髻容易散開不說，鬢發(fā)還遮臉，梳好之后只能端坐著，稍微動一動就亂了。

    王嬤嬤這次梳的凌云髻她就很喜歡。

    ——先將頭發(fā)固定在頭頂，再盤成高而蓬松的發(fā)髻，最后挑出少量的額發(fā)，不僅顯得顱頂很高，襯臉小的同時還能修飾五官。

    再戴上謝明燕重金購置的頭面，搭配亮銀色的露肩宮裝，端的是溫柔大氣、光彩照人。

    謝明燕一手撐臉瞧著清清，嘴角不自覺揚(yáng)著，在心里想：“大哥可真是鋼鐵的心腸，這么嬌俏的小娘子，不疼著寵著，晾在后宅等和離，簡直暴殄天物嘛。”

    不如……她來添一把火，好給他們的感情升升溫。

    “嫂子，你就跟我回金陵玩幾個月吧?！敝x明燕幫她戴珥珰，看鏡子里的美人兒，“現(xiàn)在是檀姨娘掌家，你閑著也是閑著，煙花三月下?lián)P州，莫負(fù)好時光嘛?！?/br>
    清清不自覺撫上小腹。

    若真去金陵，等孩子月份足了再回來……不行不行，謝鐸那天說了不著急，便是不太想要，若她瞞著謝鐸把孩子生下來，算怎么回事兒呢？

    “先梳頭吧?！鼻迩逡_話題，“現(xiàn)在又不著急了？”

    急，要去見的人可是永寧郡主，大安國的傳奇人物，怎么能不急？

    -

    一路上，謝明燕都在跟清清說永寧郡主的光輝事跡。

    清清這才知道，大安國與北巒那一戰(zhàn)，永寧郡主真的參加了，還立下了汗馬功勞！三年苦戰(zhàn)，她從普通士兵一路做到了前鋒將領(lǐng)，大勝歸來，論功行賞時，世人才知她是女兒身。

    其中兇險，饒是最舌燦蓮花的說書先生，也難窺萬一。

    只解沙場為國死，一將功成萬骨枯1，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雖然獲得了勝利，但傷亡慘重——世人只知道郡主有嚴(yán)重的頭痛癥，卻不知道她的左臂曾齊肩而斷，如今只能戴著義肢生活。

    清清嘆息一聲，唏噓不已。

    她記得永寧郡主是左撇子，一手小楷極具風(fēng)骨，她說這是上天獎賞給她的，一去經(jīng)年，戰(zhàn)爭為她鍍上了大安國第一女將的光環(huán)，卻也剝奪了她最引以為傲的才華。

    “永寧郡主一向低調(diào)，從不耽于享樂，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舉辦詩會?！敝x明燕沒有察覺她的情緒，興致勃勃的，“也不知與會的都有誰，嫂子你記得跟緊我，我們只管玩兒?！?/br>
    尋常詩會，男子多以作詩、對對子做飛花令，女子則會獻(xiàn)上舞蹈、樂器之類的表演，很是熱鬧。

    但永寧郡主到底與普通女子不同，她們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郡主在后院搭了個馬球場——旁人辦詩會：吟詩作對，附庸風(fēng)雅；郡主辦詩會，馬球摔角，刀光劍影。

    謝明燕更興奮了，尤其看著那些貴女貴婦們一個個面如菜色，差點(diǎn)兒大笑出聲。

    趙心菀無疑是一群菜色之中最菜的那個。

    她早早就過來了，還準(zhǔn)備了才藝，因?yàn)樗峙宸ぶ鞯膫髌娼?jīng)歷，還想攀她的關(guān)系，所以就打算當(dāng)眾為她演奏《霸王卸甲》，這樣既可以掩蓋自己的腿傷，又能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引起郡主和眾人的注意。

    可誰曾想到，郡主竟然這么不走尋常路，根本不給人表演的機(jī)會！

    眼下，場上除了一面軍鼓，什么樂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