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靠近村落，便聽到幾聲雞鳴犬吠聲，果然是一處世外桃源般的村落。

    “你們是什么人？”

    村道邊的幾名孩童一路小跑過來，將馬車攔下，為首的一名女孩看起來年長些，高聲沖著兩人道。

    “貧僧是南離寺的和尚，不知這里可是洛水村？”玄素摘下斗笠，露出不著絲發(fā)的腦袋。

    “是個和尚？”女孩踮起腳尖瞧了瞧，又看了眼坐在里頭的綺月，指著她道，“那她呢，為什么你一個和尚，會和一個女子同行？”

    因著一路顛簸氣悶，綺月便將馬車的簾幕收了起來別在兩邊，自己坐在邊上，一條腿晃晃蕩蕩，樂得清閑自在。

    聽到女孩這么一問，她便將腿收回，盤腿瞧她，“和尚為什么不能與女子同行？蒼生平等，是不看性別的，這道理你可明白？”

    玄素見她滿臉笑容，不禁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

    小姑娘被她說的眨巴著眼一個勁的撓頭，幾個小豆丁面面相覷，一個個也說不出個啥，反而對小姑娘道，“她說的挺有道理的呀。”

    綺月聽了，當即便笑得前仰后翻。

    “這里是洛水村啦，算啦算啦，我?guī)銈內(nèi)ヒ姶彘L伯伯便是?！毙」媚飺现^道，“不過我們村子一直都是不收留外人的，要是被村長伯伯趕了出去，可不要怪我?！?/br>
    “要不要上來，一起坐馬車？”綺月拍了拍車轅上的空位，自己往邊上挪了挪，給幾個小人留出了位置。

    幾個小豆丁眼睛一亮，便一個個地爬上了車轅來。

    “哎你們！要是被拐走了怎么辦！”女孩氣鼓鼓地跺了跺腳，沖著幾個小的嚷道。

    “你要不要一起來？”綺月彎下腰，眉眼彎彎地看著女孩，朝她長開了雙臂。

    玄素看在眼中，他沒想到，綺月竟然能和孩子們相處得如此和諧……

    他看著少女的側(cè)臉，微光勾勒出她姣好的臉龐，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明亮的金光。

    真正懂得呵護生靈的那個佛子，應(yīng)該是她才是啊。玄素心中如是感慨道。

    *

    洛水村的村長姜從是一名老者。老爺子胡須全白，卻有一雙睿智的眼和一副健朗的體魄。

    “圣僧大人，多年不見，不知可還好？”姜從見到玄素，便深深地躬身一禮。

    “姜村長不必如此客氣?！毙靥摲鲎±险撸柏毶墒懿黄鹑绱酥囟Y。”

    看起來玄素竟然與這洛水村的村長，倒像是舊識？綺月站在一旁，心中暗道。

    “老朽已聽孩子們說過了，只是……這村中已多年沒有來客人，家中也沒有客房，大人又帶著一名女子，怕是不好居住。”姜從不好意思地道。

    “沒事，住我家就好了?！蓖忸^快步走來一個少女，約莫十歲出頭，朝著里頭大聲道。

    玄素轉(zhuǎn)過身去，卻見一個碧眼少女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站定。

    綺月看到他的目光自那少女出現(xiàn)，便一直落在那少女的身上。

    他輕聲道，“絳曲……”

    沒想到因果輪回，今生再次相見了。

    第48章 絳曲   從此過上了……

    “絳曲, 你怎么過來了？”姜從責怪地看了一眼她道，“你們兩個丫頭家，怎么方便住客?！?/br>
    “我們那空房多得很呢村長伯伯?！苯{曲是個明艷的美人胚子, 五官挺翹明朗, 是標準的異域長相，一雙碧色的眼眸極其絢爛。

    “這位便是您經(jīng)常提起的那位圣僧大人吧？”絳曲一面說著, 一面抬眸細細瞧著玄素。

    “這孩子——”姜從無奈地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 “那就麻煩你招待好客人了?！?/br>
    絳曲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奇地看了著玄素, 又看了眼綺月, 目光中掠過一絲驚艷。

    “不敢麻煩姑娘, 我朋友身體不適，只要尋一處清凈地方小住便好?！毙亻_口道。

    若不是綺月一直注意著他，眼下他神色平淡無波, 還要以為剛才那聲“絳曲”, 是自己的幻聽呢。

    “那就是正好，我那里是村里最清凈的地方?！苯{曲答道，小步走到綺月的面前不好意思地道，“剛才那個丫頭, 是我meimei小蓉，若是有不妥之處，希望姑娘原諒?！?/br>
    綺月這才知道，原來剛才路上遇到的那個帶著一群小豆丁的小丫頭, 是這個絳曲的meimei。怪不得她自告奮勇過來，邀請他們二人借住。

    “原來是你的meimei?！本_月微彎眉眼，眼中綻開笑意，“我也不至于與她生氣, 更何況那丫頭挺可愛的?！?/br>
    絳曲輕輕舒了一口氣，笑容也輕快了不少。

    洛水村地處圣城鄴城的邊沿地帶，受其庇佑，村民們安居樂業(yè)，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絳曲的家就在村子的深處，鬧中取靜，確實是個好地方。一路走來，更是阡陌交通，偶爾有幾聲雞鳴犬吠遙遙傳來。

    “姐，你怎么把他們帶過來了！”小蓉三蹦兩跳地來到院子里，前一秒臉上還晴空萬里呢，下一秒就別扭地擰過頭去。

    “好啦。”絳曲將小蓉逮回來，一面對玄素和綺月抱歉地道，“小蓉頑劣，希望二位不要怪罪。”

    她自己也不過就是一個十余歲的孩子，卻要照顧七八歲的meimei，想來日子也過得清苦。

    綺月自然不會計較，轉(zhuǎn)頭卻見玄素目光溫柔地蹲身看著絳曲，“沒事的，還要多謝你讓我們暫住呢?！?/br>
    那般柔軟情態(tài)，是綺月不曾見過的，她微一抿唇。

    二人比鄰而住，等到絳曲姐妹進了屋去，綺月才仿佛隨意一問。

    “你對那個小姑娘倒是挺好，剛才我聽到你喚她的名字，可是以前認識？”

    她問的漫不經(jīng)心，玄素卻是神色一滯。

    次日清晨，玄素是被村中的雞鳴聲喚醒的，他扶著床榻起身，只覺得頭暈目眩，心口生疼，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院子里的少女身著深青短打，手里的白色絹布隨著少女的一舉一動而舞，卷起滿地枯黃落葉。

    “你的弱水絲呢？”玄素看了半晌道。

    “都斷了?！本_月倒是不甚在意，“本來也是紆給我的東西，我也沒想留著。再說了，有他一身內(nèi)力傍身，我也用不著那些俗物了?！?/br>
    她說罷手腕一揚，絹帛飛出擊打在院中的石凳上，轟然巨響，裂為兩半。

    “發(fā)生什么事了？”絳曲還沒有梳洗整齊，聽到院中一聲巨響便推開門跑了出來。

    “咳咳?！本_月輕咳兩聲，她還沒能夠完全使用紆的內(nèi)力，難免有些失了輕重，“是我剛才不小心……”

    “綺月jiejie你會武功？”誰知絳曲卻不在意，反倒是眼睛一亮，湊近來看。

    “會一點?！本_月被她突然湊上來嚇了一跳，后退一步的同時將掌中的絹帛卸了力道，擔心不小心弄傷了她。

    “你能不能……教教我？”絳曲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又有些羞澀地道，“只要一點點就好，我不學很難的?！?/br>
    “學武功又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本_月挑眉道，“就算你真的想學，就這么幾日，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彼穆曇敉钢┰S冷淡，絳曲不是聽不出來。

    不知為何，絳曲總是隱約覺得，綺月似乎并不是很喜歡自己。

    “綺月，你那么兇做什么?！毙刈匀灰哺惺艿牡溃挥X有些莫名。

    綺月卻一扭頭，鉆進了屋內(nèi)，玄素揉了揉絳曲的腦袋，跟在綺月的身后進了屋子。

    “你跟過來做什么，反正你也會武功，你自己教她不就好了?！本_月往木椅上一坐，臉色淡淡地道。

    “你怎么好像有意針對絳曲的樣子？”玄素詫異道。

    前世的時候兩人雖然關(guān)系也不是特別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針對她做什么?！本_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反而是你，既然與她不熟，為何對她百般呵護。人家要學武便學武，我不過是拒絕了，就覺得我兇了她?！?/br>
    她話中委屈，讓玄素有些莫名，心里頭生出些許陌生的情緒來。

    “你別多想……我不過是欠了她些許因果而已?！毙剌p嘆道。

    *

    漫天黃沙奔襲而來，十八歲的少女絳曲推開屋門，便見一襲灰袍的兩名僧人依偎在自己的屋門前。

    那便是玄素與空念。

    圣僧玄素私自泄露天機，折壽而將亡。可他的徒兒空念不信，空念奪來百蟲散的解藥，為他尋遍天下名藥，可還是救不回他的性命。

    如此之下，已成執(zhí)念。

    玄素深知，空念若是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將成禍端，整個西疆皆會絕于她手。于是有意接近絳曲，假意收其為徒，疏遠空念，讓其誤以為自己偏愛于絳曲。如此一來，妄想讓空念放下執(zhí)念。

    后來果真如他所愿，只留下他與絳曲二人，枯守青燈古佛前。

    “對不起，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的徒兒只有念兒一人，與你并無緣法?！毙乇P膝于蒲團之上，聲細若游絲，滿含歉意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沒關(guān)系。”少女絳曲搖了搖頭，面上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如春風拂面，“我知道您的心中一直都只有念jiejie，雖然不知道圣僧您為什么一定要讓念jiejie離開，但只要圣僧您和念jiejie能夠好好的，絳曲就很開心了。”

    “希望念jiejie和圣僧您，能一直在一起?！?/br>
    絳曲的眼睛如世界上最剔透的翡翠，映照著世間百態(tài)，也始終擁有著最干凈純粹的美麗。

    可惜妄想，始終都只是妄想。

    *

    玄素隱去前世今生，將絳曲的那部分講明與綺月聽，也掩去了其中二人的姓名，只說是一對師徒。

    綺月默了默，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騙我，若你要說故事中的絳曲便是眼前的這個，可如今她不過十歲出頭，難不成你說的是她的未來不成？”

    玄素閉口不言，綺月仰頭將茶盞中的冷茶飲下，繼而站起身來，“不過是學個武功，我教她便是了?！?/br>
    說罷便轉(zhuǎn)身出了屋子去。

    而外頭院子里已經(jīng)被絳曲打掃干凈，綺月看在眼中，不知為何竟生出些許憐惜來。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心道笨和尚不如改行去做說書的得了，編個故事竟讓她當了真一般。

    卻仍是上前一板一眼地對絳曲道，“我只能教你一些淺顯的東西，用于防身已經(jīng)足夠了。”

    絳曲的眼睛一亮，竟跑進屋里，將睡眼朦朧的小蓉拖了出來，“小蓉，jiejie給你找了個學武的師父！”

    小蓉揉了揉眼睛，瞇著眼抱怨道，“我還沒睡醒呢jiejie。”一邊抬起頭瞧了眼，瞪大眼指著綺月，“你讓她教我武功？你看她細皮嫩rou的，怕不是個騙子吧？”

    “你才是騙子！”綺月沒好氣道，“你倆一起學就是了，反正我也是要教，又不差一個?！?/br>
    玄素見狀在一邊忍俊不禁。有人敲了敲門，竟是村長姜從來了。

    “二位住的可還習慣？”姜從從門后探出一個腦袋，用肩膀頂開院門，幾人才發(fā)現(xiàn)他的懷里竟是抱著一摞書冊來。

    “自然是習慣的?！毙氐?，“一路奔波，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么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