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找的那個西涼女人，難不成是……夜真兒？

    “小月亮，如果你想要，我就算翻遍整個西疆，也給你找一個同族來，好不好?！蔽具t重光道，“過幾日，就是我們的封妃大典了，本王要把天底下所有你想要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送給你?！?/br>
    綺月心里翻了個白眼，懶得答話。

    *

    三日之后，封妃大典。

    綺月在一干婢女的梳妝cao持一下，穿上了尉遲重光逼迫繡娘們趕工了幾天幾夜做出的赤色華服。

    美人盛妝，如曜日臨世，璀璨光華，不分朝暮。

    縱然是婢女們也不由得驚嘆，她們雖然在府中見過不少沒人，卻從未有一個擁有如此驚世之美。

    “月夫人，王上有請。”

    綺月正要出門，卻正撞見一名侍從候在門前，看那裝扮，確實像是月氏王身邊的人。

    “月氏王找我可有何事？”綺月冷聲問道。

    “奴才只是個傳話的，還請夫人速速走一趟?！蹦鞘虖牡?。

    索性時間還在，綺月便跟著那侍從一路走到了月王宮的宮門前。

    “奴才只能到這里，請夫人自己進去?！蹦鞘虖牡哪_步停在門外。

    綺月往里走去，整個月王宮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她站在殿門口，用力推開了門，抬腳踏了進去。

    “闕京?！本_月的目光微涼，看著殿中座上的男人，“好久不見?！?/br>
    “昆月?！标I京也笑了起來，“果然是你，我那個弟弟，沒想到還是個癡情人?！?/br>
    什么癡情，不過是對自己的占有欲罷了。綺月心中惡心，此次她過來，更不是要跟他說這些的，于是開門見山地道，“你們直到現(xiàn)在，還在找舍身蠱。”

    “是啊?！标I京若有所思地道，“為君舍身，以命換命，誰不想要呢。舍身蠱……就在你的身上吧?！?/br>
    男人的眼中蘊藏著無限的貪婪，綺月卻勾唇一笑，“你的好弟弟就要娶我為妃，我想，陛下您是永遠得不到舍身蠱了?！?/br>
    “是嗎——”男人的尾音又長又慢，挑釁地看著綺月，唇角緩緩溢出一口鮮血來。

    “毒殺月氏王未遂，你看這個名頭，配不配你？”

    闕京一字一句地，緩緩道。

    綺月目光微凝，轉瞬之間，外頭便起了一陣嘈雜的動靜，像是無數(shù)的黑甲軍蜂擁而入。

    這樣的情形，她簡直是太熟悉不過了。

    該死的，若是如此，只怕她從月氏逃走的困難程度，要加上數(shù)倍了。

    綺月心中焦急，沒想到尉遲重光的藥對自己失效了，卻被這個尉遲闕京擋了一手。

    綺月轉身沖出月王宮去，只見已經有數(shù)量極多的王室近衛(wèi)和黑甲衛(wèi)沖了進來，朝月王宮包圍過來，要想從正面突圍，簡直是難上加難。

    “小月亮，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蔽具t重光從重重黑甲衛(wèi)中走來，朝她的方向伸出手，“跟我回去，封妃之后，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br>
    “尉遲重光，你別惡心我了！”綺月身上的赤色華服迎風而動，她勾唇冷笑，“你對我真的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嗎？沒有，你的心里什么都沒有，連你自己都沒有，你就不配當一個人！”

    “大膽！！”原本應邀參加封妃大典的官員和命婦聽了動靜，便一起跟了過來，其中幾人大聲道，“你毒殺陛下，又出口污蔑我們月氏的野王殿下，就算已經是王妃，也難逃死罪！”

    “快！快把她抓起來！”有膽小的命婦已經被嚇得夠嗆，高聲大喊。

    值此千鈞一發(fā)之際，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綺月回頭一看竟是一名婢女。

    那婢女模樣陌生，聲音卻有幾分熟悉，匆匆道，“想突圍，就跟我走?！闭f罷縱身便往邊上不起眼的小道上而去。

    綺月當機立斷，轉身跟著那婢女逃去。

    “昆月！”尉遲重光的聲音，響起在綺月的身后，可她半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

    前面的婢女卻腳步微微一頓，繼而加快速度，往外逃去。

    *

    夜真兒似乎對月王宮極為熟悉，帶著綺月從一個個宮殿的細縫間穿行，許多小路就是在這里曾經生活了幾年的綺月都沒有去走過。

    二人左轉右拐，終于走到一扇小門前，就這么如此輕松地逃走了出去。

    外頭走出十數(shù)里遠的距離，便到了一處荒野的樹林里。

    綺月看著附近的景色，只覺得有些熟悉。

    上一次，也是這樣……她和玄素、還有阿蘭，逃出王宮，來到這里。

    那時候的一切，好像昨日才剛剛發(fā)生，又好像已經過去了很遠。

    如果不是阿蘭，恐怕自己一輩子都不知道母親和自己如此悲慘的一生，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還有玄素，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上一次自己暈倒，他一個和尚把自己帶走，不知道有多費勁。還有他的身體，也不知道還好嗎……

    綺月的頭腦中莫名地一片混亂。

    而就在這失神的一瞬，她忽然感覺頸項間一涼。

    “夜真兒？”綺月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辨認出了此刻威脅著自己性命的人。

    她雖然頂著一張陌生的臉，但綺月仔細一想，便認出了她的聲音。

    “是我沒錯?！币拐鎯赫旅婢?，手中匕首貼著綺月的脖子，“不要亂動，否則我立刻就殺了你！”

    第58章 黑白   誰對，誰錯。

    “既然你要殺我, 為何剛才又要救我？”綺月確實是詫異，“看我被困死在月氏王庭，豈不美妙.”

    “西涼人, 不能死在月氏人手里?！币拐鎯好蚓o唇瓣, “我本來確實是打算來救你的?？墒俏覄偛怕牭轿具t重光叫你……昆月?！?/br>
    綺月聞言，彎起眉眼。少女的笑容燦爛, 比正午的陽光還要耀眼。

    “昆月公主。”夜真兒重復了一遍, 狠狠地道，“我早該想到, 西涼哪里還會有什么活人, 除了你……”

    “屠盡西涼, 血流成河，以一人一力殺盡全城?！币拐鎯耗亢獪I，已有哭腔, “昆月, 你怎么做得出來！那可是你的母國?。　?/br>
    “母國？”綺月輕笑一聲，“那叫什么母國？一個虛偽的、無能的西涼，只能用女人的姿色去博得憐惜……”

    “昆月！”夜真兒聽不下去，“當初西涼確實是對不起你和王妃, 但是百姓是無辜的啊?！?/br>
    “不你錯了?！本_月大笑起來，“整個西涼，都是兇手，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為了他們自己的性命, 就可以犧牲別人的一生嗎？你可知道那時候，全城的百姓匍匐在我的腳下，他們求我，求我同意和母親一起被獻給月氏?！?/br>
    *

    西涼歷二十一年, 西涼城。

    西涼國雖然只是一個小國，但卻以盛產美人而聞名西疆。西疆的所有男子，都以娶到西涼女子為妻而驕傲。與此同時，西涼美人，也變成了絕佳的貢品。

    這一年，月氏征討西涼，月氏王放出話來，只要西涼愿意交出西涼雙姝，便可退兵。

    “父王你看，這是嬤嬤給女兒新做的風箏，好看嗎？”嬌小可人的西涼小公主捧著一只大大的紙風箏，風箏比她的人還要大，她卻像是畫中的人。

    “好看?！痹率贤跣θ萜v，摸了摸女兒昆月的腦袋，“月兒長大了，一定和你的母親一樣好看?！?/br>
    “娘親是最好看的！”小昆月嘟著小嘴道。

    月氏王沉默了半晌，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月兒，你和母親一起，去月氏，好不好？”

    “我不要！”小昆月從父親的懷里掙脫出來，“我不要去月氏，我也不要母親去月氏！”說著轉身便往殿外跑去。

    小小的她沿著長長的宮道往外逃，她以為能逃出父親的無能，逃出自己悲慘的將來。

    可是當她推開沉沉宮門的那一刻，面前卻是烏泱泱一片，跪在地上的百姓。

    “公主殿下，您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西涼不能滅啊。”

    ……

    無數(shù)人的哭嚎聲幾乎要將弱小的她淹沒，昆月無助地站在那里，卻被一雙干枯的手拽住了衣角。

    低下頭，是一名花白頭發(fā)干瘦的老嫗，她跪在地上，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昆月的衣角。

    “殿下，求求您，我想讓我的兒子回家……”

    昆月恐懼，下意識害怕了兩步。

    “她想跑！”有人大聲吼叫道，“不能讓她跑了，月氏王就是為了她的美貌才會征討我們！都怪她們母女！”

    小小的公主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便被沖上來的、無數(shù)的百姓所淹沒。

    *

    “你說他們無辜，那我呢，我和母親不無辜嗎？”綺月問她，“大家好像都相信的這個說法，月氏是因為我和我的母親才攻打西涼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錯，是美貌的錯。只要把我們獻出去，便可以保他們萬事無憂，安居樂業(yè)了。”

    “哈、哈哈哈——”綺月說著，仿佛自己說出了一個極可笑的笑話，“咯咯”地笑了起來，眼中卻已有淚光在閃爍，“我和母親兩個女子，被送到月氏，難道沒人想過我們會經歷些什么嗎？不——他們都知道?！?/br>
    夜真兒一直握著匕首的手不覺微微顫抖，綺月飛快地轉身，將她手中的匕首奪了過來，反制于她，抵住了夜真兒的心口。

    “只不過，別人活得怎么樣，他們才不在乎?！本_月一字一句地道，她的目光緊緊盯著夜真兒，“他們只要，自己沒事就好?！?/br>
    “對不起……”夜真兒深深呼出一口氣。

    “你在為什么而向我道歉？”綺月歪著腦袋看她，“因為你剛剛拿匕首威脅我？那不用了，現(xiàn)在性命勘危的，可是你自己。如果說……是為西涼人，那就更沒必要了。”

    “畢竟我已經……親手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殺光了！”

    夜真兒的目光一滯，她抬起頭，正面對上綺月，“西涼是對不起你，但是你屠盡西涼之時，可有想到過，就算這些人千錯萬錯，但是……”

    “冤冤相報何時了？”綺月嬉笑著接上了她的話，“夜真兒，這句話你怎么不跟你自己說？”、

    不受我苦，焉知我痛。

    夜真兒一時無話，只長嘆一聲，“你殺了我吧。”

    她閉上眼，卻聽到匕首掉落在地面的輕響。

    “剛才你救我一命，我也饒你一命，現(xiàn)在我們兩清了?！本_月退開三步，負手對她道，“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名正言順地報仇雪恨，為了你的母國西涼?！?/br>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和選擇，其實談不上什么對錯。夜真兒深知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