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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佛誘我心在線閱讀 - 第42節(jié)

第42節(jié)

    夢中的綺月像是一個旁觀者, 她微微一怔。怪不得那孩子……看起來有些眼熟, 竟然是玄素。

    可是他看起來,和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玄素實在太過不同了。

    不過如此說來……那這個師父,就是阿難了。

    “師父。”小玄素小小的身體支撐起來, 固執(zhí)地面對著自己的師父, “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生靈。我……”

    “你哪里來的這么多話!”阿難的面色鐵青,他用力一掌,再次把玄素扇倒在地。

    這一次, 孩子尚且稚嫩的面頰都有些紅腫。

    “阿難師叔!”慧真沖了過來,雙臂長開,擋在了玄素的面前,“您不能再打玄素師弟了!”

    “慧真, 你雖然被抬到了無字輩,但還掛著慧字的名號呢?!卑㈦y的面容始終是平淡如一,仿佛心如止水,“你現(xiàn)在, 到底還是我南離寺的人?!?/br>
    “我……”慧真臉色微白。他本就是空字輩空聞的徒弟,師父空聞死后,奉茶時被圣僧阿難的師弟迦葉看中慧根,將要帶去無名寺。不過眼下他尚未執(zhí)禮,因而按道理,確實還是南離寺慧字輩的人。

    慧真下意識退開一步。

    如今迦葉遠(yuǎn)游,他還要寄居南離,不能得罪南離的開宗祖師爺阿難。

    阿難俯下身,將那只貓從玄素的懷中硬生生提了起來。他的大手擎住小貓纖細(xì)的脖子,面無表情地微一用力。

    只聽到“吱嘎”一聲脆響,像是什么東西被掐斷的聲音。

    玄素蜷縮成一團(tuán),用力閉住了眼睛,雙手捂住即將脫口而出的嗚咽。

    慧真眼睜睜地看著阿難松開手,那只貓重重地摔在地上?;秀遍g,他看到小貓被包扎好的右側(cè)前腿。這或許就是玄素一直照料著這只貓的原因吧。

    地上的孩子身軀顫抖著,阿難蹲下身,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徒兒,會著涼的。”阿難的語氣溫柔,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圣僧,“這些東西,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你的心里,永遠(yuǎn),只有蒼生,知道嗎?”

    綺月的視野里,被一雙滿含淚水的眼所占據(jù)。

    世界逐漸化為一片虛無,等到再次清晰的時候,小小的男孩已經(jīng)成長為少年。

    俊美的少年僧人褪下僧袍,目光沉靜如水。

    而在綺月的視野里,見到的卻是遍布脊背的傷痕,或新或舊,難以想象他承受了何等的傷害。

    可玄素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人。

    “跪下?!卑㈦y厲聲道。

    玄素仿佛早已習(xí)慣這樣的生活,他的目光有些茫然,順從地跪在地上。

    “你是佛子玄素,你承擔(dān)的是天下人的性命?!卑㈦y從一邊的架子上取下一根長鞭,目光溫柔,“你必須心懷戒律,你的生命不屬于你,是屬于天下的,你明白嗎!”

    手上的長鞭抽打在少年的脊背上,頓時便是皮開rou綻??缮倌甑哪抗馐冀K木訥,他一字一句,重復(fù)阿難的話。

    “我的生命……屬于蒼生。我必須竭盡我的一切,完成我來到這世上的使命……我……是佛子?!?/br>
    阿難終于滿意,他抿緊唇瓣,笑容溫和,“你要一輩子都記住?!?/br>
    那笑容放在綺月的眼中,卻顯得尤其怪異驚悚。

    “小姐!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小姐!”

    小枝的大嗓門把綺月從那奇怪的夢中喚醒,外頭已經(jīng)天光大亮,綺月抬手擋住刺目的光,一面道,“我不是叮囑過你了,不要再叫我小姐了?!?/br>
    她的心里還惦記著那個夢……玄素小時候的事情,還有那個慧真,以及奇怪的圣僧阿難。

    難不成是她一直懷疑母親的死和阿難有關(guān)?所以在夢里把阿難想象成了那副樣子?

    綺月只覺得一切有些匪夷所思。

    “綺月jiejie……”小枝看著綺月醒來,眼睛里閃著淚花,眼眶通紅,也不知是哭了多久。

    她打了個哭嗝,綺月回過神來,瞧著她的模樣,忍不住淺笑。

    “我還沒死呢,出什么事了?”綺月問道。

    “沒……就是您怎么睡到現(xiàn)在才醒……”小枝邊哭邊道。

    “我不就是睡到了正中午?!本_月忍俊不禁地打趣道,“難不成我這個甩手掌柜,還不能睡個懶覺了?”

    “才不是呢小姐!”小枝用手背用力抹了抹眼淚,“您已經(jīng)睡了兩天了,昨天都過去了!”

    “是嗎……”綺月這才感覺到怪不得腦袋都睡得疼了。

    這一個夢,實在是太難熬了。不過為什么,她會夢到玄素……還是看起來這么真實的一個夢境。

    綺月有些恍惚起來。

    “您可算是醒了!”床榻邊的小姑娘好歹算是擦干凈了淚珠子,眼尾還殘余著淡淡的紅,她委屈地道,“綺月jiejie,你要是再不醒,于言和景兒兩個人都要打起來了!”

    *

    等到綺月收拾好到前廳的時候,景兒和于言已經(jīng)坐在那里許久,只是看兩個人的神情,看起來相談得并不是很愉快。

    “綺月你身體怎么樣?”景兒看到綺月過來當(dāng)即便上前道。

    于言冷哼一聲,“她以前受過那么多傷不都沒死,左右睡得有點頭疼,又死不了。”

    “你——!”小枝氣得吹胡子瞪眼,當(dāng)即便惱怒地道。

    “好了小枝,你就別摻和了。”綺月打斷了小枝的話。

    這三個人相處起來,確實是還需要一定的磨合。她有些頭疼地想著。

    “我剛剛已經(jīng)聽小枝說過了,如今彌城百廢待興,依我所見,確實是若是再度建立強(qiáng)權(quán)體制,怕是容易再度陷入當(dāng)初的狀況中。”綺月說著,看向于言,“我知道你想以刑治國,而景兒手腕更加和緩,重在俘虜人心。為何不你們二人聯(lián)手,民心所歸,也能行有所法。”

    “我看綺月jiejie說的有道理?!毙≈Φ溃拔乙仓荒軒湍銈冏鲎鰞?nèi)務(wù)的事,但是你們放心,我一定能讓你們沒有后顧之憂的。”

    景兒與于言相看一眼,又各自偏過頭去,不過到底是沒了綺月剛進(jìn)來時候劍拔弩張的樣子。不過顯然兩人之間的意見分歧,還是在那兒的,只不過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事情。

    待景兒與于言離開之后,只留小枝一人,她卻遲遲不走。

    綺月隱約覺察到小枝情緒的低落,便從一旁挪到她的身邊坐下,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毙≈Ρ荛_她的目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是莫名的感覺有些不大開心。”

    綺月瞧著小枝的樣子,心里頭竟忽然生出一絲奇怪的想法。

    “你是不是,看到于言和景兒剛才……心里頭有些不舒服?”

    小枝的身子一僵,避開了綺月的視線,起身做到另一邊去了,“才不是……”

    綺月卻忍不住有些想笑,笑聲剛溢出唇角,又害怕這小丫頭害羞,于是輕咳幾聲想掩飾過去。

    可小枝的臉卻更紅了。

    “好啦好啦,我承認(rèn),我就是看著他們兩個能說到一塊去,心里有些不舒服,覺得自己很多余……”小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道,“我知道我能留在這里,已經(jīng)是小姐您照顧我……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好,其實內(nèi)務(wù)也做不好,我只想做您的丫頭。”

    “可是這樣,你不就永遠(yuǎn)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了嗎?!本_月慢吞吞地道,偷瞄著小枝的神情。

    果然見她目光微頓。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只是有些人知道自己擅長什么,有些人別人都看出來了,自己卻不知道?!本_月笑著對她道,“小枝,紆給過我那么多丫鬟,只有你是被我留在身邊的,你有想過為什么嗎?”

    “為什么……”小枝怔怔地問,她還一直以為,是因為小姐根本不在意是誰伺候她呢……

    “所有丫鬟都不在意我,以為我不常回來,以為我不會記得他們。”綺月的目光極其溫柔,讓小枝的心也隨之平靜了下來,“但是只有你,用心去記我喜歡吃百食齋的芙蓉糕?!?/br>
    小枝怔住,“我……”她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每一次在殺完人回來,她滿手的血腥,怎么洗也洗不干凈的時候。是小枝無數(shù)次安靜地候在門外,端著她排了一天的隊,才買到的芙蓉糕。

    其實綺月之前從未注意過這個小丫頭,畢竟紆曾經(jīng)隨手送過她無數(shù)的人。

    但是有一天,這小丫頭看起來開心極了,連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綺月跟在她身后許久,終于忍不住上去問,“你在開心什么?”

    小丫頭還沒回過頭呢,也沒看是誰,便興奮地邊轉(zhuǎn)過身邊道,“百食齋的邊上新開了一家糕點鋪子,門口的隊終于能短點了,下次我早點去排隊,能給我家小姐買兩份……哎!小姐?”

    “我真的做的不好……小姐?!?/br>
    小枝低沉的聲音將綺月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小枝……”綺月將小枝的名字尾音拖得長長的,聲音有些平靜,又有些奇怪。

    她問,“你是不是吃景兒的醋了?!?/br>
    小枝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眨眼間又過了些時日,小枝忙碌起來,情緒上倒是好多了,雖然經(jīng)常忍不住偷看于言。

    綺月覺得好笑,笑著笑著,便看到景兒在看著自己,又不覺有些尷尬,輕輕咳了幾聲。

    “綺月,你是不是著涼了?”于言皺著眉道,“你今天這么一會兒,咳了三回了?!?/br>
    “沒有沒有?!本_月擺手道,“如今現(xiàn)在彌城也安定了,大家辛苦忙活了這么久,也該好好休息一下?!?/br>
    “不如辦個慶功宴吧?!本皟阂幻娣磸洺堑呐f案,一面道,“雖然說也沒什么好辦的,但是你這個新城主難得露個臉,總不能一直躲著吧。”

    景兒邊說,余光便搭在綺月的身上。

    “這倒是個好主意。”于言接話道,“不過就要辛苦小枝了,不知道眼下可忙得過來?”

    “我當(dāng)然可以的!”小枝猛地拍了拍胸脯,卻迷茫地眨了眨眼,顯然是一副沒聽明白的樣子。

    景兒與綺月同時輕咳了幾聲,小枝這邊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于言則更是覺得奇怪,“怎么?你們倆這是都受寒了?”

    *

    慶功宴的事情定下來,小枝接連幾天忙得腳不著地,直到這一晚的宴上,方才見著她的人。

    作為彌城三位管事人之一,小枝自然也成了眾人的目標(biāo),只見她剛坐下來,便有數(shù)人圍了上去。

    綺月看她在中間左右為難,她以前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想來也不知該如何脫身,正打算上前去替她解圍,卻忽然被身邊的一雙手拽住了胳膊。

    綺月回頭一看,竟是景兒。

    景兒手里抓了一手的青棗,往嘴里丟了一顆。一邊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看邊上。

    綺月順著看去,果然見到于言的目光,一直緊緊扣在小枝的身上,坐在椅子上跟椅子上著火了似的,就要起身上去把小姑娘從人堆里解救出來。

    “你啊,就別cao心了?!本皟和鲁鰲椇藖?,“你這么一去,人家可就去不了了?!?/br>
    “你倒是看在眼中?!本_月斜睨她一眼,朝她伸出手來。

    “怎么能看不出來,倆人你情我愿,也就他們倆自己看不出來……喂!”景兒黛眉一蹙,很是嬌俏,“我就拿了這么幾顆青棗,你還搶我的?!闭f著不情不愿地?fù)芰藘闪5骄_月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