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不過小枝都看了出來,景兒自然也就覺察到了綺月今日的不對(duì)勁。其實(shí)不僅是今日,從前幾日起,綺月就有些不對(duì)了。 見眾賓客歡喜熱鬧地圍著新人出了堂去,景兒這才湊到綺月的身邊,壓低了嗓音狀似無意地問她,“這幾日玄素大師的身子可是又加重了,今日都不見他出門。” 綺月的神色卻不變分毫,臉上仍然是溫柔的笑容,竟有幾分玄素平日的模樣。 她的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新人的方向,目光中也是在為他們歡喜的,看不出任何的異常。綺月緩聲道,“今日只是累了起不來,畢竟喝了藥的?!?/br> 景兒聽著卻總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剛想再追問幾句,卻見綺月繞過自己,徑自往外頭去了。 第75章 終章(上) 為君舍身,以血為祭?!?/br> 發(fā)現(xiàn)綺月和玄素不見, 是后幾日的事情了。景兒昏昏沉沉地醒來,聽到丫鬟上報(bào)上來的消息,只初初怔了一怔, 卻神色平淡, 像是早已預(yù)料到一樣。 “你這個(gè)白眼狼,小姐失蹤了你怎么半點(diǎn)著急也不見, 虧得小姐待你那么好?!鼻皬d上, 小枝天性爽直暴躁,見景兒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當(dāng)下便心直口快地罵道。 “小枝。”于言輕輕環(huán)住自家新婚夫人的腰肢, 示意她不要急躁, “你就算不信景夫人,總是要信綺月的眼光的?!?/br> 小枝冷哼一聲,白了景兒一眼, 卻不置可否。 正此時(shí), 便見一名將士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沖廳上三人行了一禮,“景夫人,派出去的人都沒有找到城主大人?!?/br> 景兒尚未回話, 于言卻先面露詫異,“這不是護(hù)城軍的將士……景夫人,你怎么能調(diào)動(dòng)他們?” 景兒在彌城多年,眾人也改不了口, 隨性都繼續(xù)稱她為“夫人”。 小枝聽到于言之言,這才注意到這一點(diǎn),便也不由得看過來。卻見景兒神情平淡,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將那將士屏退下去。 兩人只見景兒從懷中,竟是取出一塊令牌,上書一個(gè)“彌”字。 “這是彌城的城主令。”于言畢竟是見過這東西的,當(dāng)下目光微凝。 所謂城主令,自然是只有在任的城主才能擁有。這不僅是身份的象征,亦是調(diào)動(dòng)三萬護(hù)城軍信物。 景兒面不改色,只是垂眸一嘆,“我今早醒來,這東西便擱在我的桌案上了?!?/br> 最近已有幾日不見玄素,景兒只道是他身子不適,不愿出門??扇缃窬_月與他二人一同失蹤,景兒方有所覺察,待看到這枚城主令之時(shí),更是恍然大悟。 “你可知綺月還有什么地方可去?”景兒問二人道。 卻見于言眉頭緊鎖,小枝亦是愁眉苦臉。 “我打小便在彌城長大,跟在小姐身邊,可小姐少有在府中的時(shí)候,也不是很了解……”小枝心情低沉,她這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她竟是離小姐如此得遠(yuǎn)。 “你今早才看到令牌,我昨日也是見過綺月的,不過一夜時(shí)間,他們?cè)趺匆膊豢赡茏哌h(yuǎn)?!庇谘猿烈鞯馈?/br> “不錯(cuò),我也是這么想的。”景兒接道,“因此我一早便將城中的護(hù)城軍派了出去,在周邊尋訪,可是卻沒人見過他們?!?/br> “府中呢?府中你有沒有找過?!币慌缘男≈龆雎暎嚾惶痤^望向兩人。 “府中自然大抵都是找過的……”景兒張口正要答,卻聽小枝繼續(xù)道。 “血牢呢,派人找過沒?”小枝道。 “血牢?”率先面露疑惑的于言,“他們?nèi)パ巫鍪裁矗俊?/br> 景兒同樣是詫異地看向小枝,顯然心中有同樣的疑問。 “如果說有什么地方你們不會(huì)去想,也不會(huì)去找的地方,自然就是血牢了?!毙≈γ偷卣酒鹕韥恚岸倚〗阍诟卸嗄?,在血牢里呆的時(shí)間,恐怕比在府里的院子中呆的還要多呢?!?/br> 小枝說著,面露苦笑。 * 等三人趕到血牢之時(shí),便嗅到濃重沉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小枝何曾見過這等場(chǎng)面,當(dāng)下便忍不住捂住鼻子,縱然是面不改色的景兒,亦是不禁皺起眉頭。 “小枝,你要不就在等著吧?!庇谘赃t疑了片刻,對(duì)身邊的人道。 小枝畢竟以前在彌城一直跟在綺月身邊,亦是被保護(hù)的很好,又何曾見過這般的景象。只是……她咬了咬下唇,目光堅(jiān)定地看向于言,“沒事,我可以的。”說罷握緊了他的手。 血牢之所以叫血牢,顧名思義,曾經(jīng)不知埋葬了多少紆的仇敵。 此中的血腥與殘忍,哪怕是景兒也不由得緊皺眉頭。 于言畢竟是來過的,因此也就由他帶路,走在最前頭。綺月這些年在彌城,畢竟是紆的心頭rou,因此縱然是在血牢之中,也有自己的方寸之地。 “怎么了?”景兒見于言忽然停下腳步,不由得下意識(shí)問道。 可她話說到一半,忽然也頓住了。 只見這是一扇雕花的紅木大門,做工精湛可謂是巧奪天工,在血牢之中顯得尤其與眾不同,想來便是綺月舊日受刑時(shí)的所在。 景兒之所以話說到一半,便是因?yàn)榍埔娏四_下的門縫間,有鮮血蔓延而出,宛如血色的藤蔓。 于言目光一厲,上前竟是猛地一腳,將那屋門踢開。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屋門坍塌落地,映入眼簾的一幕,卻讓三人驚在原地。 只見漆黑的房中,卻顯得尤其干凈,高處的窗口有天光落下,正落在中央雪白的床榻之上。 那上頭躺著兩個(gè)人,男子身著白衣,純凈潔白,宛如雪蓮。而女子則是一襲紅衣如火,安靜得躺在他的身邊。兩人擱在一起的手交疊放在一起,手指微勾,仿佛曾緊緊相握過。 “小姐!”小枝慘叫一聲,腳下一軟,若非有于言扶著,差點(diǎn)便當(dāng)場(chǎng)跪倒在地上。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濃重至極的血腥味。 景兒的臉色也極其可怖,她只感覺到一股極深的涼意,仿佛沁入肺腑,幾乎將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腳下的粘膩仿佛在告訴她,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等她走近了,才驚覺發(fā)現(xiàn),原來綺月身上并不是紅衣,同樣是一身雪白。 只是……已被她的鮮血所染紅。 * 五年后,彌城。 “皎皎,你快給我下來!” 熱鬧的彌城城區(qū)之中,年輕的男子面色焦急無奈,沖著那房檐上的貓兒大喊道。 可惜貓顯然也聽不大懂人話,只見那花斑貓吐出柔軟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毛發(fā),整只團(tuán)成一只rou團(tuán)子般盤在檐角。 “大師你是不是與這只貓不大熟?這是你的貓嗎?”邊上一只約莫四五歲的小丫頭奶聲奶氣地道,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的。 “當(dāng)然是我的!”小和尚惱羞成怒,當(dāng)下便叉腰對(duì)那檐上的花斑貓大吼道,“皎皎,你若是再不下來,我就再也不給你曬小魚干了!” 那花斑貓卻動(dòng)也不動(dòng),只懶洋洋的斜眼瞧他,然后縱身打了個(gè)滾,曬著明媚的太陽,不知有多舒坦。 邊上的小丫頭嬉笑了兩聲,沖那檐上的貓兒拍了拍手,長開雙臂道,“貓貓!” 小和尚叫了半晌也不見有動(dòng)靜的貓卻忽然通了靈一般站起身來,從屋檐上一躍而下,正落在小丫頭的懷里。 “皎皎你這臭貓,果然喜歡小姑娘的脾性是從來也沒改?!笨占艢獾锰_,沖皎皎罵罵咧咧地道。 “哼,我看你怕不是個(gè)貓販子,它一定不是你的,不然為什么我叫它就有用,你叫就沒用。”小丫頭小嘴一撅,眼見著這和尚要把貓抱回去,便一扭身子避開了來,當(dāng)下不悅地道。 “你是哪來的小丫頭!脾氣竟比我還大!”空寂抱貓不成,當(dāng)即惱羞成怒。 “這里可是彌城!你竟然兇我!”那小丫頭昂首道,說著便要與空寂起了爭(zhēng)端。 “留兒,不可如此無禮?!?/br> 只見人群之中有一青衫女子出現(xiàn),這女子年紀(jì)雖已有二十五六,卻是風(fēng)姿猶然,眉眼間嫵媚多情,身姿更是裊娜動(dòng)人。 “景姨姨,這禿子欺負(fù)我!”留兒小嘴一撅,便往那出現(xiàn)的女子懷中飛撲過去。 “你才禿子!”空寂被這丫頭差點(diǎn)氣得半死。 景兒忍俊不禁,瞧著年輕人裝束打扮便是僧人行裝,當(dāng)下便福身一禮柔聲道,“留兒脾性惱人,若是得罪了大師,還望見諒。見您衣衫打扮,可是南離的來客?” 空寂輕咳一聲,頷首道,“正是?!彼笆质┒Y,目光緊盯著那小丫頭懷中的貓,緩聲道,“那只貓是貧僧的……不知可否能還回來?!?/br> 景兒聽著腳邊的丫頭哼哼了兩聲,忍不住一手蜷在嘴邊輕咳道,“留兒,這位是我們的客人,你快將貓兒還回去?!?/br> 誰知小姑娘脾氣大得很,半點(diǎn)不聽話,反而上前一步?jīng)_空寂揚(yáng)首道,“你說這貓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你叫它一聲,它答應(yīng)嘛!” “皎皎,快回來!”這廂空寂氣得直跺腳,可惜皎皎卻在留兒的懷中舔了舔rou墊,舒適地翻身躺好,甚至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來,哄得留兒咯吱直笑。 于言見著自家閨女的時(shí)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chǎng)景。 只見小留兒抱著人家家的貓蹦蹦跳跳而來,邊上的貓主人卻哭喪著一張臉,景兒跟在最后,亦是滿臉的無奈。 “留兒,你一上午去哪了,阿娘找了你半天?!毙≈θ缃褚咽菫槟钢?,相貌上與昔年雖然不差,氣質(zhì)卻是相距甚遠(yuǎn)了。 “娘?!绷魞盒Σ[瞇地一路小跑到自家娘親的跟前,舉起手上的貓貓,獻(xiàn)寶一般,“你看這只貓貓,它可喜歡我了,留兒可以養(yǎng)它嗎?” “那是我的貓……”空寂在后面弱弱地道。 小枝面露笑容,揉了揉自家女兒的腦袋,一面對(duì)空寂道,“小女素來霸道蠻橫慣了,我這個(gè)做娘親的,先向您道歉了。不過此番請(qǐng)您過來,事關(guān)佛子與我家小姐?!?/br> “不錯(cuò)?!笨占拍抗馕⒊?,見小枝與景兒相視一眼,欲言又止,便緊接著道,“幾位不必多言,貧僧自然是聽了消息,不然也不至于匆匆而來?!?/br> 景兒目露難色,還是于言主動(dòng)開口道,“說起來是我們彌城的不是,先是五年前的事,如今兩人再度消失在我們的管轄范圍內(nèi),這……” 五年前三人見到血牢的情狀,一時(shí)不知所措。還是景兒率先冷靜下來,安排人手將那件房間清理關(guān)閉,再將血牢廢棄,由一批知根知底的仆役們?nèi)粘Hゴ驋摺?/br> 也從歸無的聶城主那邊得知,如此血腥殘忍的場(chǎng)面,恐怕就是舍身蠱的使用法門。 為君舍身,以血為祭。 想來綺月便是趁著孩子尚未將舍身蠱完全奪走之時(shí),主動(dòng)獻(xiàn)祭,以此為玄素?fù)Q命。只是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岔子,竟是兩人既沒生也沒死,一同陷入了沉睡。 這一睡便是五年,直到前幾日有一新來的仆役心生好奇,推開一線門隙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兩人,早已沒了蹤影。 第76章 終章(下) 吾愛綺月 “如今西疆經(jīng)了幾年的動(dòng)蕩, 也算是安靜下來,以彌城聯(lián)合其他幾城之力,要想找到他們二人應(yīng)當(dāng)不是難事?!笨占懦烈髌痰? “貧僧此番前來若是帶不回玄素師叔, 可就要自個(gè)兒去當(dāng)南離的住持了?!?/br> 空寂話音一落,便面露苦笑,忽見邊上的皎皎喵喵兩聲, 在留兒的懷里蹭了蹭。 留兒下意識(shí)伸手柔撫它的腦袋,便聽見輕靈的一聲鈴鐺聲,空寂驀地便朝留兒的方向看去。 “我說你這貓兒怎么這么喜歡我, 合著是看中了這個(gè)?!绷魞哼肿煲恍?,從懷中取出一只銀白色的鈴鐺, 笑顏如花。 那鈴鐺音色輕靈悅耳, 如水波蕩漾又似青空鳥鳴,尤其獨(dú)特。 在場(chǎng)眾人接臉色驟變,空寂尚未開口,便見小枝這個(gè)做娘的先上前去,按住了自家閨女的腦袋, 聲音輕顫,“這鈴鐺你是從哪里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