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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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韞嘆氣,“既然你也看夠了,就回蘭若寺吧?!?/br> 蕁娘僵立著不動,猶猶豫豫地抬起眼,左右偷覷一遭后,才道:“道長,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村子古古怪怪的?” 重韞聞言不過一哂,“各方各地,自有其風(fēng)俗,便是古怪了些,也無可厚非。” “哎呀不是?!笔n娘急得跺腳,“我是說那個娘娘神,太古怪了點吧。我還從沒聽說過什么神是不能看臉的呢。難道還是丑神不成?我覺得,咱們得去看看這娘娘神究竟是何方神圣?!?/br> 重韞見蕁娘執(zhí)意如此,便冷下臉色,道:“你非要破壞當(dāng)?shù)仫L(fēng)俗的話,要是引火燒身我可就不管你了。” 蕁娘見他態(tài)度堅決,思量一番之后終究不敢違拗,只得隨他回了蘭若寺。進(jìn)寺之后,地方狹窄,二人在那張石砌香案下生了堆火,重韞從行篋上解下一塊粗布鋪于地上,示意蕁娘睡于其上,自己則往門上一靠,抱臂而眠。 蕁娘閉眼假寐,約摸到了二更十分,遠(yuǎn)遠(yuǎn)聽得村中喧鬧之聲弱了下去,她才悄然起身,抬起手掌在重韞眼前晃了兩下,見他眼皮微動,以為即將醒來,嚇得一個箭步又躥了回去,又過了一會,聽得他呼吸均勻,才肯定他是真睡著了,遂貓步遁到門邊,輕手輕腳地拉開一條門縫就鉆了出去。 入了夜在山里就有些涼了,蕁娘一邊搓手一邊村里走,偶爾遇上莊戶人家在門口系了狗,看見她時才要吠叫,便被蕁娘一個手勢又壓了回去,最后只是多看了她兩眼,低唔一聲了事。蕁娘見這狗兒聽話,不勝欣喜,心道,原來本仙子的魅力真是不分界限的啊。 她一面自戀著,一面朝山上走,不多時就來到那條短小的棧道前。她踮起腳尖趴到土坡上看了一眼,隱隱可以看到上頭火光搖曳,竟然還有人守著,她屏息細(xì)聞,只聽其中一人打了個哈欠說,“這何時天亮啊,我都困了?!?/br> 另一人便勸道,“困了你就睡會唄,我看著就行。” 那人含糊地應(yīng)了聲,也不知是不是真去睡了。 蕁娘貓著腰潛上去,尋了一棵樹藏好,偷眼望去,只見山壁下豎著幾把明晃晃的火把,壁前還生了一堆火,邊上一人坐著,一人躺著。蕁娘看了一會,心中便急得不行,正不知如何引開那醒著的守夜人時,忽然便見那守夜人站了起來。 因為離得遠(yuǎn),蕁娘也看不出他究竟想干什么。只見他在面對山壁駐立了片刻,忽然抬步走到山凹前,大手一揚,竟是將那娘娘神的面紗給掀了下來。 他的動作太大,竟然將同伴驚醒了。同伴醒來之際見他掀了娘娘神的面紗,立時跳將起來,叫道:“你是作死嗎?竟然敢掀娘娘神的面紗!” 那人卻激動地握住同伴的雙肩,道:“我就說我不會認(rèn)錯的!那女人就是娘娘神的化身?。 ?/br> “什么女人,什么化身!你壞了規(guī)矩,我要去找族長……” 那人話未完,身子一軟,突然栽倒在地,卻是被他的同伴一棒子打暈了。 那人打暈同伴之后,拖著木棍,眼中放出狂喜,又帶了點仇恨,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語無倫次道:“我要去找她!” 他愈走愈近,面容也越發(fā)清晰起來。蕁娘一個激靈,突然就認(rèn)出那人是誰了。是打谷場上一直盯著她看的白臉農(nóng)夫。 他此時神情兇惡,蕁娘心中害怕,不由捂住嘴往后退了退,卻不想這一退,正巧踩在一段枯枝上,啪噠一聲,吸引了行走中的男人的注意。 那農(nóng)夫拎著木棍轉(zhuǎn)到樹前,一眼瞥到樹下露出一雙綠綾鞋子,便知是蕁娘藏在那里,而他要找的也正是她。 農(nóng)夫眼中兇光一亮,大步跳到樹后,拎雞仔似的將蕁娘拎了出來。蕁娘渾身抖得篩糠一般,忍不住嗚咽一聲,長喚道:“道長——” 道長是不是聽得到她的呼救就未可知了,總之蕁娘被人一路拎到山壁前,狠狠往地上一擲,屁股險些摔成了八瓣。她爬起來,剛做出一個跑的動作,就被那農(nóng)夫拖將回去,直接甩到了山壁上。 蕁娘被這兩下弄得七昏八素,當(dāng)下只覺后背火辣辣的,也不知擦破皮了沒有。 那行兇的農(nóng)夫見她不再逃跑,竟趨前一步,噗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道:“娘娘大仙,你把金桃還給我吧,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說著竟磕起頭來,這頭砸得瓷實得很,沒兩下額頭上就見了血。 蕁娘嚇得往邊上直躲,哭道:“還你什么呀?我又不是娘娘神……” 她才說完這一句,那農(nóng)夫卻猛地抬起頭,兇光畢露地盯住她,道:“你如果不愿意把金桃還給我,那我……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語畢舉棍逼來,啪地一棍打到山壁上,也虧得蕁娘身形靈巧,堪堪躲過了。這才躲過,下一棍又來了,兩人貼著山壁來回追逐,蕁娘沒命地跑,可真是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心中悲號不已,暗嘆自己真是命苦,居然遇上了個瘋子。 兩人躲閃之間,忽聽“啪啦”一聲,是陶器碎裂的聲音。蕁娘回頭一看,只見那農(nóng)夫一棒子捶在神像胸前,好巧不巧,居然將它擊碎了。 那農(nóng)夫大概著實沒料到這一節(jié),一時間竟也呆住了。 大地微微震動起來,地上的土坷垃都跳動不已,像是熱火中爆開的苞米。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山下傳來幾聲驚呼。 “不好啦,地龍翻身啦……” 第19章 陣法破引生異變 這震動并沒有持續(xù)很久,不過一會,便慢慢停歇下來。然而村人們都被驚醒了,青健男子俱披衣而出,守在自家門口,與鄰人相互安慰道:“看樣子,地龍的動靜不大,應(yīng)該不會有事……” 豈料此話剛落,那震動又來了,引得村頭村尾的狗一起吠叫不已,嚇得家家戶戶的孩童都放聲大哭,一時間當(dāng)真有如鬼哭狼嚎。一個老者站到草垛子上,舉臂高呼道:“這狗叫得這樣厲害,怕是真要出事?。〈蠹一镞€是快收拾東西逃吧!” 一個老婦人奔出門來,哭道:“樁子呢,我家樁子還在山上守著娘娘神呢。誰去救救他啊……” 這慌亂一旦傳播開來,便當(dāng)真不可收拾。各家各戶俱抱了孩子,扶了老人,往村外趕,只有少數(shù)有心的還記得拿兩件緊要東西。 這一眾村民拖家?guī)Э诒嫉酱蹇冢鲆娨磺嘁碌朗块L身立于村頭老桃樹下,他的身后拉開一條紅繩,兩端分別系在老桃樹和蘭若寺的寺碑之上,繩上掛滿黃符。 村人為那道士氣勢所懾,一時間俱裹足不前。 重韞將手上柴刀擲入土中,抬臂攔住一個欲闖之人,冷聲道:“這條路走不得了!” 男人們不由紛紛大嚷起來,“跟這道士廢什么話,咱們沖過去……” 重韞也不說話,只將柴刀拔出,一矮身,迅速朝后一揮。只聽硌啦一聲,一具剛從土里爬出半截的白骨登時被砍作兩半。 村人們驚呆了,不少婦孺都白著臉哭叫起來:“妖怪,妖怪啊……” 重韞認(rèn)出站在人群前頭便是該村族長。他收了刀,對那族長道:“你也看到了,此時地震,卻不是地龍翻身,而是地里這些東西要出來。我已在村口布下結(jié)界,但也只能擋得他們一時。” 那族長已有七十歲了,到底是久經(jīng)風(fēng)雨的老人,雖然驚懼,卻依然強作鎮(zhèn)定,“道長,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們這個村,幾百年前應(yīng)是一片葬尸之地,尸氣濃重,卻不知被什么東西鎮(zhèn)住了。然今夜二更時分,那鎮(zhèn)地之物突然被毀,導(dǎo)致地氣突變,這才引得這些腐骨紛紛破土而出。” 離得近些的青年一聽“鎮(zhèn)地之物被毀”,不由異口同聲道:“娘娘神!” 這邊說話間,紅繩之外已有不少白骨破土而出,顫顫巍巍地朝村里走來,只是行至繩前,像是突然迷失了方向,全都沿著紅繩邊緣徘徊起來。 老族長見此更是心驚不已,身子顛了兩下,險些沒昏過去,一雙雞爪似的老手緊緊抓住重韞手臂,問道:“這些白骨可傷人嗎?” 重韞皺眉,道:“地氣外泄,而致白骨精變,當(dāng)屬僵尸的一種。只怕渴飲人血。” 正說著,忽有一白骨將手搭到紅繩之上,試探性地碰了兩下,那血rou全無的骷髏頭上似乎流露出幾分困惑來。重韞面色大變,道:“不好!擋不住他們許多時了!你們聽好,現(xiàn)在就各自回家去,將家中公雞殺了取血,涂在自家門窗之上,然后緊閉門戶,天亮之前絕對不許出門!” 說罷打了個唿哨,一只毛驢從蘭若寺中得得而出。重韞一拍驢臀,道:“去把蕁娘帶過來?!?/br> 他說完此話,拔步就朝村尾奔去,村民也不敢攔他,況此時事態(tài)緊急,由不得人再多說什么。一村人于是又急急奔回家中,抓雞便殺,取血涂門,那沒雞的人家,便躲到鄰人家中。這才躲好了,便見窗紙上映出累累骨影,一時間嚇得連氣也不敢出了。 重韞腳下飛快,不多時就到達(dá)村尾。此處是一片水洼,洼中泥漿翻滾,好似一鍋煮開了的熱粥。重韞舉起剛剛路上隨手順來耙子朝里一捅,輕輕松陷進(jìn)大半,此處果然埋有一口暗井,只是不知為何竟被人填土封住,積年累月,水從地底滲出,便形成一處洼地。 這洼地上寸草不生,唯有一棵老槐樹挺立其旁,枝繁葉茂,亭亭如蓋?;蹦緦訇?,正好與村口的桃木形成陰陽相對之勢。重韞心中猜疑,這個村子整個猶如一個大型的太極陰陽圖,只怕這地底鎮(zhèn)著什么厲害東西。只是,這陣眼在何處? 莫非真是那神像? 重韞正思索著,那水洼卻突然起來旋轉(zhuǎn)起來,眨眼間將靶子吞入其中。泥漿自洼中高旋而出,升入空中,竟如活物般伸展開來,慢慢地長出四肢軀干,竟是一個人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