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心中驚疑不定，卻還是吩咐人開了門。

    只見后院的小門打開，曹生背著一個人，身后隨著幾個兄弟并一個提著藥箱的老大夫閃進(jìn)門來。

    曹生才入門，便急道：“老馮，快去把你家老爺去年得的那支雪參拿到房里來！”

    他一路吩咐，一路小跑，老管家定睛一瞧，曹生背上那人面如金紙，奄奄一息，可那眉那眼，不是他家老爺是誰？

    他唬了一跳，立時提了鑰匙奔入庫房捧出那只雪參來為他家老爺?shù)趺?/br>
    大夫切了一片雪參讓喬守含住，再替喬守把脈時臉色忽然變了幾變，忙伸手按了按他的胸腹位置，頓時驚得“啊”地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

    “怎么……怎么回事？半刻之前喬爺不過是失血過多，怎么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的內(nèi)臟全都碎了……”一句話，已經(jīng)給喬守判了死刑。

    隱身在一旁的蕁娘和李莼芳聽了也是大為吃驚。

    剛剛她們在大街上見這黑臉大漢騎著馬抱著一身是血的喬守朝喬府奔來，因蕁娘憶起白骨僵尸所說的門派寶物金瓶甌那日被重韞交給喬守了，是以便提議跟過來看看。卻不想得知這樣的消息。

    老管家聞此噩耗，不由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

    “啊啊啊，小少爺，你這是怎么啦？曹爺，你們究竟遇上了什么？我家主人怎么會受這樣的傷？”

    曹爺聞言也紅了眼，“我和大哥本來兵分兩路，在城外的山里尋人，后來我見到天邊一道霞光朝大哥他們在的那個地方落了下去，接著又聽到數(shù)聲慘叫，我心道不妙，匆匆趕到時，便見跟在大哥身邊的幾個長隨均已倒地而亡，大哥胸口也中了一劍……”

    他咬著牙，恨恨道：“可恨我竟不知是什么人下了這樣的毒手……”

    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喬守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猛地嘔出一口血沫子，掙了幾下，就不動了。曹生顫抖地把手放到喬守鼻下，他的鼻端已再無氣息。

    曹生“啊”地大叫一聲，也放聲大哭起來。

    蕁娘對喬守此人沒有好感，見眾人一致為他哭喪無暇他顧，便借機(jī)悄悄地在他房中翻查起來。可翻了半天，也沒看到那對金杯。

    蕁娘尋思，莫不是這喬守把東西帶在身上了？

    她等眾人哭了半日，曹生一抹眼淚，帶了眾人出去為喬守置辦喪事去了，這才放開手腳在喬守懷中，袖間摸了摸。

    金甌是沒有找著，她卻在喬守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香囊，絳紫色的綢緞，香囊邊緣顏色發(fā)淺，可見是很有些年頭了。蕁娘試著抽了一下，沒抽動。喬守將這香囊攥得死緊死緊的。

    蕁娘不得已雙手齊上，心中默念一聲：得罪得罪，才將喬守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把香囊抽了出來。

    待放到手中一看，蕁娘不由驚呼一聲。這香囊跟她那天夜里在河中撿到，后來又被那白骨僵尸奪走的一模一樣。

    李莼芳湊過來：“你叫什么？這香囊很奇特么？”

    蕁娘道：“這香囊我見過的。只是怎么會在他手里？”

    思來想去好生迷惑，因問李莼芳道：“凡是夔州地界上發(fā)生過的事兒你都知道嗎？”

    “大概吧。當(dāng)然也有我不知道的事兒?！?/br>
    “那好，我問你，咱們剛剛一路進(jìn)來，都沒看到喬守的妻室，難道喬守就沒有女人嗎？”

    李莼芳點(diǎn)著額頭略略想了一陣，“女人當(dāng)然是有過的，可惜要么死了，要么失蹤了。”

    “怎么說？”

    “喬守有過一個正妻，可惜剛跟他回鄉(xiāng)一年就病死了。六年前他又納了個小妾，生完孩子沒一年，就失蹤了。”

    蕁娘嘆息一聲，又將香囊塞回喬守手里，道：“走吧，橫豎此事跟咱們也無甚關(guān)系，找禪殊道長要緊?！?/br>
    兩女遂又使了個遁地訣潛出喬府，牽了等在墻根里的小白走到喬府所在的大街街口，卻不想正與行色匆匆的禪殊師兄弟撞了個正著。

    李莼芳一眼瞥見禪殊身后還站著個鄉(xiāng)野漢子，背上背著個神色懨懨的女人。

    蕁娘還來不及和禪殊搭話，視野里便闖進(jìn)那女人的臉來，當(dāng)下不由叫道：“李玉瓶！”

    那女子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是我家大娘子，我叫喜兒，是個我家娘子的丫鬟?！?/br>
    蕁娘再仔細(xì)看那漢子的臉，不由更是震驚：“樁子！”

    禪殊攜了蕁娘的手，將人拉到一邊，解釋來龍去脈來：“我和師兄追著你們出城后，便分頭尋起人來?？上艺伊税胩煲膊辉业侥銈?，卻恰好遇到這位大哥和這位娘子在河邊拉拉扯扯。我初時以為是這位大哥欲行不軌，后來問了詳情，才知這位大哥將這位娘子誤認(rèn)成一個叫李玉瓶的女人，可這位娘子又非說自己是李玉瓶的丫鬟。雙方爭執(zhí)不下，我只好將人帶回城里，想來這位叫作李玉瓶的女子是本地人，自然找得到她的家人，到時一認(rèn)便知?！?/br>
    蕁娘此刻已然猜到這多半是李玉瓶在被夫君強(qiáng)行接走的時候借助金甌和自己的丫鬟換了身體。只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在李玉瓶身體里的是丫鬟的靈魂，難道那天那個丫鬟竟是李玉瓶不成？

    那自稱是喜兒的丫鬟拍了拍樁子的肩膀，臉上帶著淡淡的羞紅：“大哥……你，你放我下來吧?！?/br>
    樁子愣愣地“唔”了一聲，將人放了下來。

    喜兒朝眾人一福，這才將事情的經(jīng)過娓娓道來。

    “那日我家姑爺怒氣沖天地，沖到鋪?zhàn)永铮胙喊虢?，將我家娘子架上馬車。那日正好是我隨在娘子身邊，因而我也上了馬車。那馬車轱轆轱轆地行了一半路程，我家娘子便與姑爺吵起嘴來。姑爺說：我說為什么我納了個妾你就尋死覓活地非要和離，原來是心里早有了野漢子。恨我竟做了這么多年的綠頭烏龜，竟到今日才知曉！”

    “我家娘子便道：你早日知曉和今日知曉又有什么不同？我心里到底有沒有人又怎么樣？橫豎你當(dāng)初娶我的時候是跟我外公許諾過絕不納妾的！橫豎我這身子清清白白的，便是跪到祖宗面前，也問心無愧！”

    “兩人越吵越僵，最后姑爺將簾子一摔，氣得坐到車外去了。這時娘子突然說口渴了，要我從隨身攜帶的水囊里倒杯水給她。娘子說罷，從袖中摸出一副金杯來，要我倒了兩杯水，一杯她喝了，一杯給我?！?/br>
    “我喝完那水后只覺眼前一黑，登時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就聽到轎子外頭嘩嘩的拍翅之聲，姑爺尖叫著跌進(jìn)轎來，只見轎簾一閃，一群紅眼蝙蝠涌了進(jìn)來。我將衣服罩在頭上，正要從后頭跳下車去，便覺被人拉住了手，拖出車外……就是，就是這位樁子大哥。他背了我往回路跑啊跑啊，一不小心，跌下坡去，我們兩人都在山石上碰了一下，就都昏了過去。醒來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娘子的模樣，我心里害怕，就沒敢立時回來?！?/br>
    蕁娘因從白骨僵尸處得知那金杯乃是件法器，故而聽這丫鬟這般一說，也算驗(yàn)證了自己原先的猜測。她見禪殊仍是一頭霧水，便又解釋了一遍。禪殊才恍然道：“原來如此，這世間還有這樣奇怪的法器?！?/br>
    喜兒忽地跪下，在地上叩起頭來：“這位神仙姊姊既然知道喜兒因何會變成娘子的模樣，必定是有辦法將喜兒變回來的。喜兒求求您，幫幫我和我家娘子吧?！?/br>
    第40章 情意萌動心懵懂

    李府就在喬府對面，二府相距不過百步。此時剛剛鳴過一鼓，李府中的大部分廳閣都一片黒寂，唯有李老爺坐在東軒的窗前，對著一盞燭火，怔怔地出神。一街之隔的喬府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嚎哭，一聲聲飄入李老爺耳中。

    蕁娘路過東軒窗下的一棵綠芭蕉旁，默默地著了這個老人幾眼。

    本來蕁娘和李莼芳、禪殊等人分開行動，四人在李府內(nèi)搜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喜兒的元身。這也就奇怪了，那李玉瓶若說是借助法器與自己的丫鬟交換了身體，可她又為什么不回家呢？除了李府之外，她還有何可處去？

    蕁娘看了一會，正打算走開，那李老爺不知為何竟低著頭哭了起來，老淚縱橫，其狀之悲，簡直像是死的人是他家的一般。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瓶兒，祖父對不起你。祖父錯了……早知道當(dāng)年，我就不該把你娘和他生生拆離，也不該，不該……讓你步其后塵。祖父沒照顧好你，祖父沒照顧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