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愣了一愣，在水玉轉(zhuǎn)身去牽馬時(shí)，他拿著花又坐了下來。他似乎不大明白顏落說瞧不見是什么意思，他琢磨，是看不清嗎？想到這，便順手撿起腳邊的小樹枝放在火堆里攪了攪，等樹枝最前端燃上火星子，再等火星子逐漸便成了火苗，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將帶有火苗的樹枝湊到顏落的眼前：“那這個(gè)你瞧得見嗎？”他是想著，顏落瞧不見花是因?yàn)椴粔蛄?，那火這么亮，她肯定能瞧得見。

    火苗不大，只是樹枝的頂端燃了少許，可一下子湊得太近，顏落覺得有什么把她給燙著了，有些疼，便輕喚了一聲“好燙”，身子也連忙往后縮了縮。

    李夜秋左手扶著顏落向后仰的身子，右手抬起，將趙俊湊上來的手和樹枝重重拍打掉，他的力道太大，趙俊沒站穩(wěn)，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坐著，就算小少年扶他，還是一動(dòng)都不敢再動(dòng)，方才雖只有一瞬，但李夜秋的那個(gè)眼神真的把他給嚇掉了。

    “怎么樣？傷著哪里了嗎？”李夜秋將顏落扶穩(wěn)了，他開始后悔，后悔沒有一開始便命人把這個(gè)趙俊給送走，若是顏落現(xiàn)在哪里傷著了，他絕對不會(huì)再輕饒。

    顏落搖了搖頭：“剛剛有一些疼，不過，現(xiàn)在不疼了?！彼焓?，摸了摸額前的發(fā)，好像少了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榉讲牛崃诵岜亲?，有糊味，接著又開始用手不停地去揉著眼睛。

    見顏落一直揉著眼睛，那眼下，也不知是被燙著了，還是因她使了勁，給揉紅的，李夜秋按住她的手：“別揉了，都揉紅了。”他細(xì)細(xì)查看，手指碰了一下又問：“這里還會(huì)痛嗎？”

    “不會(huì)痛，可是，李夜秋?！鳖伮浞畔铝巳嘌劬Φ氖郑蛑溃骸胺讲?，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我眼前閃了一下，可這會(huì)又看不到了?！?/br>
    李夜秋聽后，用手再碰了碰被顏落揉紅的眼角處，站在一旁的水玉低著聲喚了王爺，他忽然愣了一愣，抱著顏落起身，往馬車快步去了，并吩咐車夫：“去藥筑?！?/br>
    第五十一章

    車夫不敢怠慢，快馬加鞭出了林子回了城，等馬車停下，掀開簾，李夜秋落了地，抱著顏落入了藥筑。

    里頭等著看病的人被嚇了一跳，有人跪了下來，接著，一屋子人便全都跪了下來。樓南聞了聲，從竹簾走出，看看跪在地上的人，再看看李夜秋和那個(gè)被抱著的顏落，道：“施針的日子還未到?！?/br>
    徐藥在藥柜，將手里的藥材包上遞上前，取藥的人不聲不響地跪著，徐藥繞出來把藥擱在取藥人的面前，轉(zhuǎn)身上前，向著李夜秋問：“她是哪里不適嗎？”

    李夜秋把顏落放下，道：“她方才說有什么在眼前閃了下，你快給她瞧瞧?！彼?，施了多次針，興許是有了作用，所以才趕著來藥筑。

    在竹簾內(nèi)等著把脈的人走出來，原先紅潤而又不滿的臉，在看到李夜秋時(shí)一下變了色，連忙同其他人一樣，撲通，跪了下來。

    樓南面色未變，不上前，只是站著道：“你是王爺，可這里并非你的祁王府，藥筑有藥筑的規(guī)矩，還勞煩王爺稍等片刻?！?/br>
    李夜秋用眼掃了掃廳中跪著的人，語氣淡淡道：“規(guī)矩？”

    話落，那一地方還靜靜聽的人都不禁抖了抖，等了等，有人爬起來，彎著身，道：“想到年邁的老母親在家無人照看，實(shí)在放心不下，我還是改日再來?！闭f完先是慢慢退至廳外，然后，跑了。接著，一屋子人爭先效仿，先是什么老父親在家無人照看，后是什么襁褓中的孩兒無人照看，到最后個(gè)人實(shí)在沒什么可照看的了，便怯怯道：“想到家里那只上了年歲的老狗無人照看，我，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還是改日再來罷?！鞭D(zhuǎn)身，走得太急摔倒，趴了好一會(huì)才想著忙爬起來跑了。

    等不相干的人都走光了，李夜秋含笑：“樓大夫，這下可合規(guī)矩？”

    樓南便道：“人人都說醫(yī)者仁心，可即便是滿滿仁心也得敞開門做生意，你祁王每回來都要趕走我一屋子病人?！彼锨埃榭戳祟伮涞碾p目后抬頭：“說來，王爺你可差了我不少診金?！眱扇嗣婷嫦嗤?，頭一次看起來，既安靜又和氣。

    徐藥在一旁輕咳，兩人的安靜同和氣在她眼里有些偏差，她見到的是，兩個(gè)男人，在我目睽睽之下，眉來眼去的，于是拍了拍樓南的肩膀：“你快給顏落瞧瞧呀?！?/br>
    樓南稍稍看了看徐藥，沒出聲，等再看向顏落，他淺淺笑道：“倘若我記得沒錯(cuò)，在試針時(shí)，王爺你好像信誓旦旦承諾過，是絕對不會(huì)讓她受傷的，可今日，卻又險(xiǎn)些讓火灼了瞳子。”見李夜秋神色有異，又平著語氣道：“她雖生來目盲，但好在瞳子未損，若是在這時(shí)傷了瞳子，那王爺只能去別處尋醫(yī)了?！闭f著，又用手按了按眼角處，有些紅，只是，這樣看樓南并不知是被火燙著了，可額前的發(fā)上有碰到火的痕跡，尾端蜷曲，且到現(xiàn)在為止還有絲絲糊味，手指捏住蜷曲的發(fā)揉了揉，放開，拍去細(xì)小的灰燼，道：“這眉就不用再皺著了，她看到什么東西在眼前閃了下，是看見了火光，那便是施針有了用處?！?/br>
    李夜秋一直在聽著，待聽到了“那便是有了用處”時(shí)，才道：“那她何時(shí)能目明？”

    “急不得?！睒悄限D(zhuǎn)身，入了竹簾內(nèi)，坐下，提筆蘸墨，在宣紙上稀稀疏疏寫了些藥材的名字，等走出來時(shí)，他把手上還未干的兩張藥方交給了徐藥：“按這方子抓藥?！眰?cè)首又看向李夜秋：“一副藥需每日食后服用，另一副藥，少水，熬成藥汁后涂抹在眼處，只要王爺不會(huì)再像今日這般險(xiǎn)些讓她受傷，不出百日，便能見物?！?/br>
    徐藥邊抓藥，邊訝然地道：“真的？”她的語氣似乎有少許不信，樓南扭身，微笑：“要不，您來？”哈，哈哈，哈哈哈，徐藥干笑著道：“您說了，那定是真的，您都治不了，那誰還有這本事，哈哈。”好話說了，待樓南扭回頭，徐藥松了口氣。

    李夜秋眉間難掩喜色，這時(shí)，樓南又道：“服藥期間，忌五辛，忌寒涼，食得需要清淡一些，還有......”樓南頓了一頓：“打算何時(shí)同她成婚？”

    就這事，江離只不過暫且有空同府里人說了一說，可府里人同主子一樣，愛嘮嗑，這才幾日？祁王爺迎娶王妃的事便已是街知巷聞了。

    當(dāng)然，李夜秋對此滿不在乎，只是，樓南竟會(huì)有閑情提及此事，正欲開口，只聽樓南平平著又道：“忌，入房?！?/br>
    徐藥巨咳??！

    第五十二章

    從藥筑出來，已有余暉映在門檻上，街邊的小販扛著扁擔(dān)陸續(xù)歸家，淌著鼻涕的孩童拾起小販遺留在路面上的物件，拍去灰揣在懷里笑嘻嘻走了。

    這一趟，從巳時(shí)出府，到現(xiàn)在酉時(shí)，算是完完全全被那趙俊給打亂了，而李夜秋忍了好久的性子，到了這一刻，全部煙消云散了。樓南方才所說的話還在耳邊縈繞，從廳內(nèi)離開走到這處，腳下的步子似有些輕飄飄的，一直以來，李夜秋都想讓顏落同旁人一樣，用自己的眼睛來看所有的事，所有的物，可明明是盼了許久了，在眼下的這一瞬里倒變得不那么真實(shí)了。他想，等她的眼睛好了，便要讓她站在他的身前，什么都不用去做，只要靜靜地看著他就好，直到將他完全烙在眼中。

    這樣想著，接著，他的袖子被身旁人拽了一拽，偏頭，望著顏落，他淺笑，道：“怎么了？”

    顏落吶吶地道：“施針就能將眼睛施好了，我起先是不信的，可每回去藥筑，那里看病的人都說，說樓南是神醫(yī)，說樓南來了，便是上京里最好的大夫，后來，聽著聽著，我開始有些信了?！钡椭^又“嗯”了一聲：“你說，我真的會(huì)好嗎？”

    李夜秋稍稍彎腰溫聲道：“會(huì)好的，要是他敢騙你，我立馬命人把這拆了?！?/br>
    顏落又將手里的袖子拽緊了幾分，道：“不要了，樓南那么兇，萬一回頭把王府也給拆了怎么辦？”她竟將打趣的話當(dāng)真了。

    “他敢。”

    李夜秋話剛落，剛巧要出門的樓南抱著臂，悠然道：“敢與不敢暫且擱下不談，你們到底要在別人家門口站多久？”

    兩面相望，片刻之后，那提著籃子的徐藥撲哧一聲笑了，看似合不上脾氣的兩人，有時(shí)候卻又能看出少許契合。

    在城內(nèi)時(shí)，余暉還在，等快要到山谷，夜已至。

    馬車上，顏落說了許多，她說，若是眼睛好了，她想要去大漠看看，是否同年幼時(shí)所聽來的一樣，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還想去南詔看看，因?yàn)槟鞘怯龅嚼钜骨锏牡胤健Ｏ肟纯瓷暇┦鞘裁礃拥?，想看看小八是不是跳起來真的有她一人高了，還想看看水玉，石伯和小阮他們，待說到想看看李夜秋長什么樣時(shí)，她鉆進(jìn)了面前人的懷中，李夜秋暖暖的，當(dāng)她是害羞了，可她卻用臉在那胸前輕輕蹭了一蹭，心道：丑一點(diǎn)，真的沒關(guān)系。

    馬車在荒涼的小道上前行，越行越遠(yuǎn)，聽見細(xì)細(xì)的水流聲，這便是入了谷內(nèi)，掀開了簾子，石伯和小阮已經(jīng)等了多時(shí)，見馬車回來了，小阮上前，就著燈光把顏落扶下來，在顏落站穩(wěn)后，小阮忙低著聲問：“那趙府的小公子真是的，沒有傷著你的眼睛吧？”顏落笑著道：“沒事，樓南說，我的眼睛很快便能好了?！薄罢娴膯幔?！”這聲稍大了一些，因小阮是替顏落高興，可話剛落，被石伯瞪了下，才察覺是失了規(guī)矩，連忙捂住了嘴低著頭。

    石伯看著李夜秋向著顏落時(shí)眉眼間的神態(tài)，不由得笑了一笑。

    李夜秋看看顏落，片刻又看向小阮，問道：“把那小子送回去了嗎？”

    小阮回道：“是，王爺走后不久便將趙小公子送回趙府去了，趙太師還說，他改日定會(huì)來向王爺?shù)乐x?！比羰前褜?shí)情說了，這道謝恐怕便成了謝罪。

    李夜秋哼了一聲，再看向石伯：“圖紙送來了？”

    石伯道：“是，放在屋內(nèi)了。”

    李夜秋點(diǎn)點(diǎn)頭，兩步上前，拉起顏落的手向里走。

    沿著小道向前，遠(yuǎn)遠(yuǎn)可見成拱形的竹橋，兩端擺放著石燈，等踏上，從竹橋這端走到另外一端，便能看見竹屋，屋內(nèi)的燭火將廳外的廊前照得通亮，等停住，李夜秋才看清，方才在遠(yuǎn)處隱約瞧見的那抹紅竟是兩匹緞子，皺眉，回頭看向石伯：“這是？”

    石伯回道：“這是王爺出府不久后，太妃娘娘命人送來的。娘娘說，本想命尚衣局的宮人給落兒小姐做一身嫁衣，可又琢磨王爺你一定不喜歡，所以才將選好的兩匹緞子送來?！?/br>
    聽到嫁衣二字，顏落走到桌邊，伸手摸了摸，又捧著在面頰上蹭了蹭，隨后才揚(yáng)起好看的眉：“這是給我的嗎？”

    “是?！崩钜骨锷锨?，笑了笑，又將擱在緞子邊的圖紙信手打開，邊看邊問道：“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