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文軒看了片刻,便搖了搖頭,走到簡易身側(cè)。 “師兄,怎么樣啊?”簡易笑得幾分得意,“我果真沒有讓你失望吧?” 文軒沒有說話,只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簡易一驚,連忙將手腕往回拽,卻敵不過文軒的氣力。 那手腕在文軒手中顫抖。因為脫力,控制不住地發(fā)著顫。而在已經(jīng)握不住的手掌內(nèi)側(cè),有兩排明顯的指甲印。 這是他喜歡背在背后的那只左手。這兩排指甲印,一排是在之前等待文軒的時候,自己掐上的,另一排是在剛才拼命推演的時候,也是自己掐上的。因為緊張,兩道指印都掐得十分用力。 “你這小動作,以為我不會注意嗎?”文軒輕輕一嘆,“何必老擺出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你心里分明也沒底得很?!?/br> 是的,簡易心里其實也沒底的很。他其實很緊張,剛才如是,之前面對那三級妖獸時也如是。雖然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事情,多一點把握,但他也在賭,拿自己的命賭。 文軒看著他掌心這指印,又回想起當時他從那妖獸底下死里逃生,那控制不住的輕微手抖。 這么一個匪夷所思的師弟,卻也會有這種時候。脆弱得有點真實,真實得有點可愛。 “你做到這個地步,真的就別無所求嗎?”文軒看著他問。 簡易抿了抿嘴唇,將腦袋低下,兩只眼珠滴溜溜轉(zhuǎn),顯然正在思考措辭。 文軒頓時失去了興趣。他不想聽他那些思考后編出的話。 他松開了簡易的手,“算了,當我沒有問過。” 反正如果這小子真有什么旁的目的,他遲早也能知道。 而后文軒直起身來,看向已經(jīng)暢通無阻的去路。這一趟收獲已經(jīng)極大,前方的風險依舊未知。返回還是繼續(xù),這是個問題。他又看了看簡易,等待對方的選擇。 簡易扶著墻壁站起了身,顯然決定繼續(xù)。 可是揣測天機的消耗實在太大了,剛剛走不到一步,他便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幸好文軒就站在他的身旁,趕緊扶了一把。 “多謝師兄。”簡易靠在文軒手臂內(nèi)側(cè),握著文軒的胳膊,謝得聲量極輕。 他有些舍不得文軒臂彎的溫度,難免站起得遲了一點。 結(jié)果文軒就以為他真的連站都站不直了,竟然彎下腰來,另一只手從少年膝蓋后撈起,在這小子瞠目結(jié)舌的怔愣目光之中,將他打橫抱起,擱在了懷里。 “我先帶你過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對馬上就跑……你怎么了?”文軒話說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簡易整一副見了鬼般的神情。 被文軒這么一看,簡易才回過神來,腦袋頓時往外一偏,視線不知道落在哪處的墻角。 文軒看到他這神色變化,感覺比方才更為古怪。 ……小子,你為什么要臉紅? 第9章 文軒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小子大概是不好意思了,不由得反思自己考慮不周,開口表示,“你如果不愿意,我還是放你下來?!?/br> “不、沒有?!苯Y(jié)果簡易反倒是慌了,“我沒有不愿意?!?/br> 一句話說話,他臉色又更紅。 文軒無奈搖頭,只得抱著他繼續(xù)往前走去。 簡易的身體起初還略有些僵硬,片刻之后才放松下來。他垂著目光,看著搭在自己身側(cè)的白凈五指,又抬起自己的手,輕輕碰了碰那指尖。 他瞄了眼文軒,結(jié)果文軒并沒有對他這小動作有任何反應(yīng),似乎混不在意。 簡易卻也不敢更加放肆,默默將自己兩只手都收了回去,全都乖乖疊在自己肚子上。 越往前走,這通道內(nèi)便越是幽暗,視野中漸漸地已經(jīng)難以分辨出對方的神情,只有兩人呼吸可聞。 “師兄,你知道嗎?!焙喴缀鋈幌胍f一些話,“你的故事……我從小就看?!?/br> 文軒腳步一頓,顯然略有意外。但仔細算算年紀,還真差不多對得上。簡易剛出生的那些年,正好是文軒剛剛筑基巔峰,最意氣風發(fā)、叱咤風云的時候。 “我是看著你的故事長大的。”簡易又極其認真地補充道。 還是個忠實崇拜者?文軒啞然失笑。 笑過之后,他又不禁一嘆,“原來如此?!?/br> 若真是一個如此忠實的崇拜者,自幼看著他那些風光的故事長大,卻又眼睜睜看著他一年一年落到如今這個境地,其許多言行倒是都解釋得通了。想到此處,文軒忍不住將語調(diào)放得更為柔和了些,“所以你才想要對我好嗎?” “是啊?!焙喴走叴鹬?,邊察覺到了他這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不禁又欣又喜,“師兄,你愿意相信我了嗎?” 乍聽此問,文軒難免一陣沉默。這沉默不僅僅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更是在反思自己之前那些無端的懷疑。是啊,這師弟實在是個匪夷所思的小子,哪怕有些言行現(xiàn)在可以解釋了,無法解釋的地方卻也更多,心里不知道瞞了多少事情。但是修真路上,又有誰能不抱有一些個秘密?無論如何,迄今為止,簡易沒有對文軒表露出任何不好的意圖,沒有做過一件對他不利的事情,反而處處幫他,處處為他著想。 眼下那正在文軒周身游轉(zhuǎn)守護的熒熒光團,更是簡易拼了命,才幫文軒爭來的東西。 “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我要是還不愿意信你,豈不是恩將仇報?”文軒開玩笑般地一說,又擺正了一張臉,認認真真地表示,“簡師弟,今日之恩,文某牢記在心。從今往后,只要你不負我,我定不負你。” 此時此刻,哪怕滿眼全是黑漆漆的洞窟,簡易都覺得是亮的。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盡管開口。”文軒趁機又道,“我既然得了你的東西,你想要的,只要是我能弄到的,也必定會為你弄來?!?/br> “若我只想留在師兄身邊呢?”簡易徑直便問。 文軒也是哭笑不得,“這又算得上個什么?只要你真的有心,憑你的本事,進入內(nèi)門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在背后,也頂多想辦法幫你推上一把而已?!?/br> 進入內(nèi)門之后,便日日都能有和文軒相見的機會。雖然這和簡易最終的所求相差甚遠,但路總要一步步的走。簡易不禁欣喜若狂。 誰知文軒接下來便道,“但這不能算是什么報答,根本報不了今天的恩情。你既然是水云宗的師弟,進入內(nèi)門為宗門效力,總是遲早的事情。你就當真沒有別的所求了嗎?” 宗門,又是宗門。 “我只想為你效力。”簡易在他懷里握緊了拳頭,忍不住表示,“不是為什么宗門。” 文軒卻沒有發(fā)覺他這句話中的冷硬,只笑著解釋道,“為我效力,與為宗門效力,是同樣的意思?!?/br> 原本好好的氣氛,在這句話后,終于蕩然無存。 簡易在文軒胸口推了一把,從他懷里掙脫,竟然徑直跳到了地上,一扭頭便獨自往前走去。 “簡師弟!”文軒急急叫了一聲,卻發(fā)現(xiàn)少年步伐穩(wěn)健,顯然早就恢復了力氣,只是不知為何十分生氣。在文軒眼里,對方這陣忽然的火氣來得真真是莫名其妙。 直到走了好幾步,簡易才回過頭來,恨恨問道,“那宗門,對你難道就有這么好嗎?” 文軒這才知道他為何生氣,卻越發(fā)覺得莫名其妙了。 風風火火又是走了好幾步路后,簡易忽然緩下了腳步,在原地徘徊猶豫了片刻,而后咬了咬牙,妥拉著腦袋又走了回來,弱弱道歉道,“師兄……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fā)火……我只是、只是……”這道歉的話說到最后,他卻又支支吾吾,磕碰半晌。 文軒斜眼一看,這小子又將左手背到身后了,又捏成了拳頭,又用自己的指尖狠狠扣著。 “我只是不甘心?!闭f出這句話時,簡易狠狠咬著牙,指尖險些將掌心扣出血來。 不甘心?這三個字能帶來的解讀真是太多了,文軒一時還真鬧不明白。 但既然對方已經(jīng)道歉,他也不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他只嘆了口氣,看著對方的雙眼,認真回答道,“宗門對我很好?!?/br> 簡易猛地抬起頭,愕然看著他,片刻后又垂下目光,眼底劃過一絲陰霾。 “或許還是功法的事情讓你誤會了吧?!蔽能帗u了搖頭,走在簡易身側(cè),“確實,我現(xiàn)在的功法并不完美,有很大的缺陷。但……你也知道,我是極水之根。極水之根,聽著好聽,可實際上……自從筑基巔峰,我便再也找不到能與這靈根相和的功法了。要不是掌門師叔費盡心思幫我收羅來現(xiàn)在所學的這一本,我恐怕就得老死在筑基巔峰?!?/br> 簡易跟在邊上,悶悶聽著,不發(fā)一言。 “至于宗門內(nèi)其他人,幾位長輩也好,師弟師妹們也好,雖然偶有齟齬,不能個個和睦,但大多數(shù)時候而言,還是對我好的居多?!蔽能幱值溃案螞r我無父無母,自幼在宗門生活,宗門便是我的家,幾位宗門長輩更是看著我長大的,師弟師妹也如同我的親生弟妹一般?!?/br> 細數(shù)這些的時候,文軒腦中又冒出了一個人影,一個渾身都仿佛被千年寒氣籠罩的身影。雖然文軒知道這是全水云宗最該他敬重感激的一個人,但每當想起,都忍不住要先打個哆嗦,“至于我的師父……這些年雖然不聞不問,卻也是當年救我一命,更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的恩人?!?/br> 簡易聽到這里,終于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點不耐來,“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 “是嗎?” “只要是師兄的事情,我便全都知道?!焙喴装胃吡艘袅?,顯出些少年人的張揚與執(zhí)拗,“這是我曾說過的,師兄莫非以為我說大話的不成?” “這倒是我錯了?!蔽能幉挥捎X得好笑,便順著致了個歉。 “你遲早也會知道的?!焙喴子謮旱吐曇簦毓緡A诉@么一句。 文軒沒聽清,正欲出言詢問,卻見簡易腳步猛地一頓,抬頭看向了前方。 前方終于有一點光亮,出現(xiàn)在兩人的視野之中。 兩人頓時將之前的爭議都忘到了腦后,忍不住加快步伐,不到片刻便又轉(zhuǎn)過一個拐角,看到了攔在那兒的另一層禁制。這禁制前還擺了一個玉臺,玉臺上一個精致的凹槽,看形狀正是之前放置那法寶劍胚的地方。 凹槽邊上還有一塊玉簡,文軒取過來一看,原來是一些御使這劍胚的法門竅訣,是此地原本的主人特地留下的。 文軒認真讀下,看到后面,雙目又猛地一睜。 在這玉簡的最后,此人又自述一段,表示自己以水靈根入道,一生喜愛收集水系功法。上品珍本不知凡幾,別處難尋的孤本絕本也不計其數(shù),全都與那劍胚一樣留在了此間。 “師兄,那掌門給你一個能夠凝元的功法,還缺陷這么大,就能讓你記下這個恩情。”簡易正在此時問他,“若我說,就在眼前這道禁制的后面,便有你極水之根能修的、毫無缺陷的、能夠直通大道的功法,你又待如何?” 文軒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住自己微顫的雙手,強自冷靜下來,“再多的水系功法,也未必能找到一本極水之根能用的……等等!”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知道?” 簡易并沒有看過文軒手上那玉簡,他能說出這話,依據(jù)自然不可能是玉簡上的那段自述。 “你又妄測天機?”文軒驚疑不定地質(zhì)問道。 簡易笑了笑,卻不答話,只又將那塊圓盤從玉鐲中取出,再一次扣在手心之中。他面對那禁制站定,將扣著圓盤的右手抬到身前。 很顯然,為了解決眼前這第二道攔路虎,他正準備故技重施。 通過其上所散發(fā)出的氣息可以得知,這一道禁制已經(jīng)到了凝元中后期才能解決的強度,比之前那道更為困難,天機也更為難測。 但是沒事。 簡易心中想著,他比文軒身邊的所有人都更加可靠,更加值得信賴,他必須得讓文軒知道這一點。 “胡鬧!”文軒卻沖上前去,猛地將他那右手一拽,大聲制止道,“你不想要命了嗎?” “沒事的,師兄?!焙喴自噲D掙脫,“我有分寸。” “分寸?你要是知道這兩個字,之前也就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了?!?/br> “可這后面就是你最需要的東西?!焙喴讎@了口氣,以一種蠱惑的語氣道,“你難道不想早點奪到手中嗎?” 當然,文軒當然想要早些打開這道禁制,百爪撓心地想,可他更清楚推演天機是一件多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簡易剛才還因同樣的事情而被弄成了那副模樣。 文軒皺了皺眉,正準備說點什么,卻又忽然一頓。 就在剛才,在這本該別無他人的地xue之內(nèi),靈氣忽然起了波動。 簡易顯然也有所察覺,連忙扭頭往來路看去。 “是傳送陣?!蔽能幏直娉鰜砹耍D時臉色一變,“又有人通過那傳送陣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