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文軒自己知道就行。 當跪完最后一家,哪怕是修道人的身體,文軒的膝蓋也已經(jīng)有了些疼痛。他呼出一口氣,終于結(jié)束了這一切,緩緩?fù)约旱淖∷呷ァ?/br> 出乎意料的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又遇到了那錢老頭。錢老頭杵著拐杖站在路中央,看似在散步,也或者是在等他。 “有意義嗎?”錢老頭緊緊捏著那拐杖,“這么做了,你就滿意了?高興了?解脫了?” 文軒點頭向他行了一禮,并不回話。 “你以為這么做了,就可以償還你的罪孽?”錢老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發(fā)出極大的響聲,“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原諒?” 文軒這才抬起頭,說了一句話。 他道,“我并無罪孽?!?/br> 第56章 那錢老頭僵了一僵,顯然想不到文軒竟會說出這種話。 文軒也只說了那么一句話。而后他便再度斂下目光,默默從邊上走了過去。 在他擦身而過后,錢老頭扭頭看著他的背影,卻還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許久之后,錢老頭拿拐杖在地上用力杵了杵,冷著臉哼了一聲,到底還是任由文軒就這么走了,自己回頭繼續(xù)散著自己的步。 邊轉(zhuǎn)著身,這錢老頭邊低聲嘀咕了一句,“并無罪孽?” 是啊,文軒很清楚,他自身是并無罪孽的。盡管如此,對于自己體內(nèi)所流的血液,他卻始終無法釋懷。所以他才會做出那種贖罪的姿態(tài)吧?只是因為覺得有個人該這么做,為了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無所謂別人是否原諒,無所謂別人怎么看待。 文軒終于又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站在這兒回頭望去,剛好能將整個小鎮(zhèn)盡收眼底。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將自己的身世與那天妖的血脈一同埋葬于此。但他知道,他只能背負著這血脈繼續(xù)前行。 也是巧了,就在這一切告一段落之時,文軒心念一動,頓時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南面。有一股毫不掩飾的強大氣息,正從那邊過來。 其他人顯然也有所感應(yīng),那孫道人很快從屋子中沖了出來,無比激動地喊道,“是仙子!慕容仙子終于到了!” “這么快?”文軒有些驚訝,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自嘲笑道,“是了,是我想岔了??傆浀盟鲂胁槐悖雇怂莻€金丹宗師。” “不不,文道友你并沒有想岔。如果換做以前那些年,慕容仙子要趕這么遠的路,確實不容易。”孫道人連連恭維,“這次能這么順利,全都是因為你之前留給她的解藥啊。能遇到文道友,實在是仙子之幸?!?/br> 文軒想到自己臨走前放的那碗血,越發(fā)哭笑不得。 就在說話間,天空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影子。遙遙看去紅衣颯爽,果然正是慕容鳳。 孫道人等不及她過來,已經(jīng)一馬當先迎了過去,半空中就與慕容鳳遇上,兩人懸停在那里說起話來。 文軒稍晚一步,等到他們說完了話后,才同樣迎去。 等靠近了,他看到慕容鳳精神十分不錯,心中稍稍安穩(wěn)。再一細看,此女腰中所掛那個紅色玉塊,不正是自己的那碗血嗎?文軒的神情頓時抽搐了。 “文道友。”慕容鳳朝他行了一禮,帶著那血玉撞上其他腰飾,叮當作響,“大恩不言謝?!?/br> 文軒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塊血玉上移開,“還不知道是否就是仙子所需之物?!?/br> “你們這些天遇到的事情,小孫剛才已經(jīng)與我說過。”慕容鳳嘴角擒著微笑,意味深長地看了文軒一眼,“如此異物,定然就是極水之物無疑?!?/br> 而后三人尋了個地方降下,文軒便將那天妖之角從袖中取出。 看到這晶瑩的獸角躺在自己手心,文軒的心情特別復(fù)雜。難怪只有他一個人能制得住此物,起初以為是功法的原因,如今才知道竟然是血脈的緣故。想必那化解寒氣的方法本就該存在于他的血脈之中,而葉笙歌將他的天妖血脈封印,并參考那血脈推演了功法,才使他如此迂回地學(xué)會了本該是本能的東西。 嚴格說來,這天妖之角倒是他生父的遺蛻了。 但文軒將它交出去的時候,真是連半分不舍都沒有。只是在慕容鳳將它接過去的時候,文軒有點緊張。 “這寒氣……”文軒試圖提醒這東西的厲害之處。然而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慕容鳳已經(jīng)將天妖之角握在了手中,寒氣頓時溢散開來,瞬間在慕容鳳手中凍出一層寒霜。 不等文軒出手化解,又有一股極熱的力量從慕容鳳體內(nèi)涌出,同那寒氣撞在一起。 慕容鳳渾身一顫,臉上浮現(xiàn)出痛苦之色,片刻后竟然一個踉蹌,扶住身旁一個樹木才勉強站穩(wěn)。 “慕容仙子!”文軒一看要糟,想要趕緊將那天妖之角取回去。 慕容鳳卻搖了搖頭。雖然她的臉色因為痛苦而慘白著,她的眼神卻極亮,充滿了希望與激動。 “這是、這是……”她興奮地念叨著,“是了,是了!” 那孫道人早已在一旁急得團團轉(zhuǎn),文軒看在眼中也心焦得很,“慕容仙子,究竟如何了?” 慕容鳳闔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她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雖然痛苦猶在,但在二十余年極火之毒的折磨之下,眼下的這種痛苦并不難以忍受。 “文道友,對我而言,你真的是一個天大的驚喜。”慕容鳳道,“我本以為能遇到你已經(jīng)是一個奇跡,沒想到,你竟然真能幫我尋到這極水之物?!?/br> 說著她便躬下身,對著文軒盈盈一拜。 文軒連忙讓她免禮,心里卻還記掛著她之前的異樣,慕容鳳笑著向他解釋道,“那極火之毒已經(jīng)在我體內(nèi)盤踞多年,如今猛然遇到這獸角傳出的極水之氣,兩者相斗,這感覺確實并不好受。但請文道友放心,以我這片刻間的感受,我體內(nèi)的極火之毒是敵不過這極水之氣的。大抵要不了多久,它就會被這極水之氣消磨殆盡了?!?/br> 文軒還沒答話,身旁那孫道人便插嘴問道,“仙子,這樣下去,不會讓你反而受極水之氣所害嗎?” 文軒一聽,頓時也是臉色微變。 慕容鳳狠狠瞪了孫道人一眼,又對文軒笑道,“文道友別聽他胡言亂語。我好歹是個金丹宗師,要不是被人暗算,也不至于會中那極火之毒。如今我需要這極水之氣解體內(nèi)火毒,這才引其入體,否則的話,它想侵害于我,絕對不會那么容易?!?/br> “如此我就放心了,”文軒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拱了拱手道,“恭喜慕容仙子?!?/br> “恭喜什么,全靠文道友大恩啊。”這么多年來,慕容鳳頭一次笑得如此暢快,越發(fā)顯得風(fēng)情萬種,“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恩同再造,不知道友希望我如何報答?” 文軒不禁呆了一呆,好半晌才訥訥地道,“此事的報酬,當日臨走之前,你已經(jīng)給我了?!?/br> 慕容鳳搖了搖頭,挑起腰間血玉,“那只不過是此物的報酬?!?/br> 可是文軒一時間真想不起還有什么需要的,站在原地糾結(jié)了好半晌。 “我真是頭一次遇到想給人好處還給不出去的?!蹦饺蔌P笑得簡直都無奈了,“你身旁那位簡道友呢?這次他也算幫了大忙,若是他有所需,我也絕對不會吝嗇。” 文軒一愣。對啊,簡易怎么還沒出現(xiàn)? 他連忙回頭看了看,還真看不到簡易半個影子。 “簡師弟……大抵還在房中休息吧?!蔽能幉聹y道。 但這猜測他自己其實不太相信,畢竟慕容鳳來時并沒有收斂氣息。金丹宗師駕到,這是多大的動靜啊,總不至于在屋中隔著面墻,就完全感覺不到了吧? 還是說簡易見外了,不想那么熱情地迎接慕容鳳?想到這個可能,文軒流露出一絲尷尬。 幸而慕容鳳善解人意,主動開口轉(zhuǎn)移話題道,“我旅途勞頓,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br> 孫道人聞言,連忙鞍前馬后地,將她往他租下的那片屋子引去。 而后孫道人伺候慕容鳳休息,文軒趕緊去找簡易。 這次簡易竟然鎖了門,文軒敲門后過了好一會才開。一進去,似乎有一種微妙的陣法殘留的氣息。文軒不由得又是一愣。 簡易握住文軒的手,柔聲問道,“師兄,怎么了?”這掌心暖暖的,笑容軟軟的。不知是否是文軒的錯覺,只覺得他看上去比平常更乖巧可人百倍。 看到他這副模樣,文軒實在無法懷疑什么,心中剛剛泛起的那點狐疑很快便煙消云散,只開口問道,“慕容仙子來了,你怎么也沒出去看看?” 簡易一愣,往屋外看了看,頓時感受到慕容鳳的氣息,臉色立馬一變。 “……你還真不知道她來了?”文軒面露驚訝。 “我沒注意?!焙喴渍f著,又皺了皺眉頭,“再說了,她來了也就來了,我為什么要出去看?” “你倒是真不歡迎她?!蔽能幮Φ溃八蛇€記著你呢。她說了,這次你也幫了大忙。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她絕不吝嗇?!?/br> 簡易一愣,而后漸漸反應(yīng)過來,頓時面露狂喜,“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蔽能幍?,“她就等著你開口呢?!?/br> 這還用什么可猶豫的?簡易當即搓了搓手,出了房門,朝慕容鳳所在的那間屋子飛奔而去。 文軒在后面看著,臉上不由得浮現(xiàn)起無奈的笑容。 而后他在簡易屋子隨意一看,一眼就看到桌上擺著一本……陣法入門。 還真在折騰陣法呢?什么時候?qū)﹃嚪ǜ信d趣了?因為水平羞于見人才鎖的門?文軒不禁抽了抽嘴角,半晌搖了搖頭,出門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卻不知道,那本陣法入門,其實是簡易故意擺在桌上,就是為了讓他看到的。今日簡易在屋中所擺弄的陣法,其實只有一種。而那陣法唯一的作用,便是隔絕內(nèi)外的氣息。 大抵在屋中歇了片刻之后,文軒便看到簡易從慕容鳳那兒出來了,也不知道究竟要了些什么,滿臉都是笑容。 而后孫道人又來請文軒過去。 文軒到時,慕容鳳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 “你可好奇簡道友要了些什么?”慕容鳳問他。 文軒愣在了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慕容鳳笑道,“他胃口可是不小,看樣子是早早就列了一份單子呢。聽他那么一件一件報出來的時候,連我都有些rou疼了,其中還有不少是連我都無能為力的。幸而他也沒指望全從我這兒弄到,我只答應(yīng)他幾件,他便十分滿足了?!?/br> 這話可真讓文軒意外。萬暉商行有那么大的財力,連慕容鳳都會無能為力的東西,究竟得是什么?簡易竟然還在收集這樣的東西嗎?文軒不禁問道,“是一份怎樣的單子?” 慕容鳳搖了搖頭,“他要得很雜。以我的見識,竟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能從其中的幾樣主料,猜測或許是丹藥的材料。” “丹藥?”文軒驚訝。 “總有些古老的方子傳下來,效果十分神奇,材料的收集卻難上青天。不過我也只是隨便一猜。簡道友是否真的在試圖煉制這種上古丹藥,我實在看不出來?!蹦饺蔌P道。 文軒琢磨著,簡易離開水云宗前拜了宗門內(nèi)煉丹長老祁繼白為師,此時若真是在收集煉丹材料,或許是在進行某種師門的修行。但這又是陣法又是丹藥的,是不是涉獵范圍太廣了點?這對修行無益啊。 正擔心著,文軒卻發(fā)現(xiàn),慕容鳳又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那目光,真的,只能用“意味深長”這四個字來形容。 “慕容仙子,”文軒被這么看著,只覺得如芒在背,“怎么了?” “雖然我看不出他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但我看得出一件事。”慕容鳳笑道,“他是為了你。” 至于究竟如何看出的,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每當回想起簡易剛才那種明亮的眼神,她的直覺總是能指向這一點。 而文軒愣在那兒,呆了半晌,而后總算反應(yīng)過來,道了句,“是嗎?” 說完,他低下頭笑了一下,這笑容說不出的膩歪。 “文道友?!蹦饺蔌P看著他這笑,忍不住道,“其實剛才小孫也給我說過。這些天他與你們相處,看著你們兩人,總覺得你們的關(guān)系有些奇怪。” 文軒渾身一震,頓時集中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可否與我說句實話,”慕容鳳認真問道,“你和那簡道友,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文軒情緒十分緊張,“慕容仙子怎么問起這個?這與你……” “有關(guān)系的?!蹦饺蔌P直起腰來,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收斂著目光,露出一種思考的神色,“如果答案真是那樣,我或許,差他一個道歉。” 這說的,是她之前幾次提出要文軒娶她為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