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這陣法的氣息被護山大陣所掩蓋,影影綽綽,但只要它一靠近,就能發(fā)現(xiàn)。 這是一個困龍陣,一種小巧卻又極其精致復雜的陣法。想布置出這樣一個陣法,對技術和手法的要求極高,對修為的要求卻較低。稍微一觀察,它便判斷出,布置這陣法的應該只是一個凝元修士。 盡管如此,它卻不愿貿然踏入。這困龍陣與護山大陣相勾連,哪怕只困住它一時半刻,也會帶來許多它不愿看到的結果。 “修為不高,膽子倒是不小,敢在我面前擺弄這種花招。”它嘿嘿笑道,“這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停留在此處!” 話音剛落,一道黑氣頓時從它袖中飛出,朝林中一角襲去。 那角樹葉一陣晃動,一個人影從樹上落下,很快地往后一退,腰牌一閃,頓時縮入到護山大陣之內,黑氣頓時停下了追擊。此人便隔著這陣法,與它互相望著。 它身后攜著一團黑霧,里面裝滿了它這幾年召集到的徒子徒孫。眼見此情此景,這些小魔頓時覺得受到了挑釁,免不得一陣躁動。 但只需要它的一個眼神,這些小魔便又全部安靜了下來。 而后它又將視線投向那個布下陣法的人,看了片刻,而后玩味地瞇起了雙眼,“靈氣外泄……你這小子,不僅膽大,胃口也真不小,也不怕被撐死?!?/br> 陣中之人聞言,不禁一陣苦笑。 此人自然便是簡易。 他之前為了凝元,往體內灌了不知道多少靈氣,以至于如今還收不住外泄之勢。但無論如何,他總歸是凝元了。至于這外泄之勢,只需麻煩數(shù)日,便不會再是個問題。 “不愧是老祖,眼光果然毒辣!”簡易還順便拍了個馬屁。 對面那魔物一聽,目光頓時一凝,“別叫得這么順口,莫非你還能知道我是誰不成?” “若不知道老祖是誰,我又怎么會冒這個風險?”簡易笑著,“我如此拼命地凝了元,只是為了在此處布置出這個陣法,好阻一阻老祖你的腳步而已?!?/br> 魔頭冷哼,“這種小花招,你以為真能阻得住我?” “自然不會,自然不會?!焙喴酌Φ溃暗灰茏杵?,總歸能讓老祖你高看我一眼吧?” 這倒是大實話。這魔頭之所以愿意停在這里與他廢話,并不是因為眼前這種小花招需要它如何周旋,更多只是因為,它覺得眼前這個小修士還有點意思。 反正簡易孤身前來,雙方實力差距又這么大,魔頭也不怕他有什么手段能搬來救兵。 “老祖你是愛才之人?!焙喴滓荒樥~媚的笑容,“我知道的。” “就算我能高看你一眼,又如何?”魔頭懶懶問他,“莫非你打算棄道投魔,入我門下?” 其實吧,單就簡易本人而言,入魔這種事情,他還真不排斥。然而他知道,文軒是斷然不會接受這種事情的,所以他也斷然不可能答應。 “只是想找個機會,和老祖說一會話而已?!焙喴椎?,“實話實說,我可是很崇拜老祖你的。想當年,你和托月仙君……” 話音未落,面前魔頭渾身氣息猛地一沉,竟壓得簡易就連在護山大陣內也喘不過氣來。 “你竟然還知道托月仙君?”魔頭緩緩問道,一字一頓,字字如同刀鋒。 “我既然知道老祖你,自然也會知道托月仙君?!焙喴装粗乜冢谶@種重于泰山的壓力之下,答得十分艱難,“想當年,你和托月仙君真是交好。然而托月仙君是個小人,竟然背后害你……” 又是話音未落,魔頭又將那壓得人喘不過氣地氣息猛地收了回去。渾身忽然一松,簡易倒是忍不住一個踉蹌。 “夠了?!蹦ь^再開口時,語調顯而易見低落了幾分,“當年的事情,不是你這種小輩能評說的?!?/br> 簡易只得干笑。 可是當年的事情啊,真的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猛然聽到簡易提起,魔頭臉上不禁泛起了一些追憶與懷念。 “你又是如何能知道這些事情的?”魔頭問他。 “全因我家中有些淵源,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舊事?!?/br> “你還知道些什么?” “老祖想聽我多說一些么?”簡易頓時眼前一亮,忙道,“只要老祖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可以一連為你說上三天三夜?!?/br> 魔頭一聲冷哼,“我還當你真這么喜歡沒事找事,原來還是有目的的?!?/br> “小事一樁,只是小事一樁罷了?!焙喴椎?,“我知道老祖你來這里是做什么的,可這山里面這么多人,全部用來填肚子,肯定太多了不是?只需要老祖你愿意稍微放過那么幾個,我就心滿意足了。” 魔頭又瞇起了眼,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簡易已經(jīng)拆了自己所布置的那個困龍陣,又往后退了好幾步,徹底露出護山大陣的空隙,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除了你想要留下的那幾個之外,其他人也該是你的同門吧?”魔頭玩味地看著他,“你當真就要看著他們去死?” “他們本就是要死的。”簡易笑道,“我沒親手弄死他們,就是對得起他們了?!?/br> “你是個好苗子?!蹦ь^道,“修魔比修道有前途。” 簡易只是笑,并不答話。 魔頭又瞅了他一眼,抖了抖身后的黑霧,便攜著那些黑霧,緩緩從那空隙走入。 簡易看著它從身前走過,臉上雖然一直笑著,心中卻仍舊壓著一塊巨石。 他會當真相信眼前這個魔頭嗎?不,他知道的,這魔頭一旦發(fā)起瘋來,六親都不認。更別說,直到此時,眼前魔頭也沒有真正答應他。 簡易雖然確實不在意水云宗內其他人的性命,卻不敢賭這個萬一。 “對了,”于是就在魔頭的身影即將踏入進眼前山峰時,簡易忽然又開了口,故作自然地問道,“老祖你可知道,托月仙君當年那件寶葫蘆,如今是落在了何處?” 魔頭的腳步頓時一停,目光刀子般射了過來。 “就落在了紫羽樓的手里呢?!焙喴讓@鋒銳的目光視若無睹,笑著繼續(xù)道,“我還聽說,為了對付老祖你,這件寶物已經(jīng)被請進了他們在這北寧的下院,也就是那青羽門里呢。” 話音剛落,眼前頓時如同一陣颶風刮過。 簡易不由得瞇起了眼。再睜眼時,哪里還有那魔頭半點影子?連黑氣都看不到一絲了。 簡易深深吸了口氣,又在護山大陣內外都走了一圈,終于確定,那魔頭真的走了。 一瞬間,他就像是被抽到了渾身的氣力,一下子癱倒在地。 再伸手一抹背后,全是冷汗。 有關那個魔頭,原著中確實有所敘述,戲份卻著實不多。有關其具體的性格,簡易只能從那些寥寥幾個片段中自己細細琢磨。如此自然是無法得出絕對準確的結論的,具體做法還得等見了面之后再做調整。是以,今天這一場對話,簡易看似輕輕松松,其實當真是如履薄冰。 只要一步踏錯,別說他自己一命嗚呼,文軒也不可能保住。 還好,最后他成功了。 簡易嘴角帶出了一抹笑,朝身后那座蒼翠的山峰看去??戳似?,他嘴角的這抹笑,卻又緩緩塌了下去,連拳頭也被他握緊了。 這座山峰,這座正對著護山大陣那最大的空隙的山峰,正是文軒所居住的岱云峰。 這里之所有會有這么一個空隙,是因為原本有楚漣住在這里。楚漣在的時候,他的力量完全可以填補這個空隙。但現(xiàn)在楚漣已經(jīng)不知所蹤,宗門內不可能沒人想得到此處會變得多么危險。 此時此刻,文軒就正在此山中閉關修行。那魔頭一旦闖入,文軒便是首當其沖。 簡易將握緊的拳頭狠狠砸在地上,然后一聲冷笑,又緩緩起了身。 他不知道假如文軒真的被魔頭所害,水云宗的那些人打算如何阻止那魔頭將整個宗門都端掉。他只能盡其所能,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 簡易又回到了之前那個與魔頭對峙的地方,在林間草木之中搜尋許久,果然尋到一小面藏在層層樹葉中的鏡子。 水云宗各處都有這種鏡面,是為監(jiān)視之用。 簡易將鏡面取下,丟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腳底被他灌了靈氣,卻也足足踏了片刻,才將鏡面擊得片片碎裂。 而后他才一抹額頭冷汗,放松整個身體,緩緩朝丹鼎院自己的洞府走去。 這件事情看上去終于告一段落,一場災禍就這么被他消弭于無形。不,更準確的說,是被他轉移了出去。 簡易癱倒在自家洞府的床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他以為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陣了,然而過了不到三日,一日清晨,他還沒來得及睜眼,便被人從床上拖到了地下。 迷迷糊糊中過了足有片刻,簡易才看清眼前的不速之客。是執(zhí)法長老手底下的人。 “簡師弟,”執(zhí)法院中的人對他道,“請隨我們走一趟吧?!?/br> 簡易冷笑了一聲,不知為何,竟然不覺得意外。 他被這些人一直領入了那間掌門所在的大殿。一進大殿,他便看到已經(jīng)從重傷中恢復得差不多了的紀子昂正坐在上首,大殿兩邊則坐滿了人,密密麻麻,幾乎水云宗內所有人都聚齊了。哦,除了正在閉關的文軒。 而在上首之下,紀子昂的腳邊,擺著幾塊碎裂的鏡片。此時此刻,這些碎片已經(jīng)被拼回了原本了模樣。 第66章 “就在今日清晨,有巡守弟子發(fā)現(xiàn)這塊鏡面被人毀壞。”紀子昂朗聲道,“幸而毀壞鏡面的手法十分粗暴。于是我召集各位長老,努力許久,如今終于將其修復了一部分?!?/br> 邊說著這句話,紀子昂的目光邊移到了簡易身上。 簡易被人押在大殿的正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正落在他的身上。 “簡師侄,”紀子昂冷笑一聲,高聲問道,“三天前的夜里,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簡易站在那兒,在眾人的目光匯集之處,竟然冷靜異常。他道,“弟子最近一直在洞府中閉關修行,從未外出?!?/br> “哼!”紀子昂手掌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怒道,“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敢如此胡言亂語!” “掌門此話何意?”簡易臉上的神色不見絲毫動搖,還惟妙惟肖地透出了一抹茫然,“你方才說鏡面被人毀壞,可這又與弟子有何關系?你為何要將弟子押在此處,還如此咄咄逼人?” 紀子昂臉皮一抽,半晌又冷笑一聲,道了句,“不見棺材不落淚?!?/br> 說罷,他抬起雙手,拍了兩掌。 掌聲剛落,地上那碎裂的鏡面便浮出光亮。不多時,便有一段畫面在這光亮中顯現(xiàn)出來。 這正是在那天晚上,在簡易將這塊鏡面破壞之前,其所攝下的那段影像。只是因為畢竟被毀壞過,無法再修復得完美無瑕,這段影像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就算是能顯示出畫面,也不甚清晰,充滿了雜點,還在不停顫動。 但就算是這樣的畫面嗎,也能讓眾人看清,是簡易站在那兒,正在與那個魔頭對話。 許多弟子此前并不知道為何掌門要將眾人召集在此,忽然看到這種畫面,都是無比震驚,大殿中頓時嘈雜不已。 等到眾人終于靜下,紀子昂又一聲冷笑,“簡師侄,你還有什么話說?” 簡易沉默不語,大腦不停運轉著。 被毀壞的鏡面竟然還能被恢復到這種程度,對他而言真是極大的不利。但他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斃。這段不完全的景象中,一定有什么能讓他利用的地方。 “簡師侄,”紀子昂以為他的沉默是因為無可辯駁,不由得又冷哼一聲,催促道,“你還不快些交代?” 簡易看了紀子昂一眼。在那趾高氣昂地表面之下,紀子昂的語氣神態(tài)間都帶著一抹焦急,顯然內心深處慌張得很。猛然發(fā)覺那魔頭竟然在離水云宗這么近的地方出現(xiàn)過,還曾經(jīng)與簡易對話過,他無法不慌張。 這就是個可以利用的地方。簡易是比他更接近真相的人,簡易必須比他更冷靜。 簡易轉過視線,又看向鏡面上方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為什么沒有聲音?” 當然是因為曾經(jīng)被毀壞過!聽到這么一句問話,紀子昂只覺得氣急攻心,幾乎要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