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師尊所言，蛻凡境，是仙與凡的界限。

    原來這就是，蛻凡境的力量？

    他看著面前緊閉房門，腦海中是自家?guī)熥鹪诏焸麜r冷汗涔涔的蒼白側(cè)臉，五指慢慢攥進(jìn)掌心，滲出了血。

    他明明說過，要保護(hù)師尊。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陌生男人為自己的師尊療傷，他卻只能站在旁邊，臉說上一句關(guān)心的話語都不能夠。

    他又想到聽風(fēng)亭里對他師尊不懷好意的容染。想到之物在竹樓里大獻(xiàn)殷勤的賀蘭澤。想到在星泉峰里遇到的那個對師尊出言調(diào)戲的尹師姐。

    切磋時生出的那點(diǎn)興奮已經(jīng)全然散去了。

    沈殊再次深刻意識到，他是如此弱小，而覬覦他師尊的那些人，卻個個強(qiáng)大。

    沈殊忽然無法遏制地生出一種變強(qiáng)的野望。

    只有變強(qiáng)。

    才能永遠(yuǎn)留在師尊身邊。

    ——隨著禁錮周身的靈壓緩緩消去，體內(nèi)神火傷勢再度穩(wěn)定。

    但當(dāng)葉云瀾感知到身體里充斥著的那些完全不屬于自己的靈力時，眉目間便流露出一種極深的厭惡。

    ——這就是他不愿意再去找棲云君療傷的緣故。

    “方才那少年，是你徒弟？”棲云君從床上步下，忽然開口。

    葉云瀾面無表情抬手整理衣物，“是?！?/br>
    “他身懷戾氣，心神不定，有入魔之資?！睏凭袛嗟馈?/br>
    葉云瀾心中一震，面上神色卻依舊不露端倪：“那又如何？”

    “若我是你，便會命他入思過崖，叩問本心，直至其消除戾氣，再允其踏上道途。否則以此子心性，以后極易走火入魔?！睏凭坏馈?/br>
    葉云瀾冷淡道：“仙尊真是慧眼如炬。只是見過一面，便能判斷一個人心性如何了?！?/br>
    棲云君如何聽不出他話語中嘲諷之意，只覺這人就與其之前手握那青色花枝一樣，分明脆弱，卻又帶刺而尖銳，總想著去扎傷別人。

    ……卻不管自己會不會因此根折莖斷。

    他忽然道：“你之所以拒絕我收徒，就是因?yàn)樗?？?/br>
    葉云瀾沉默了一下，“仙尊若如此想，倒也無錯?！?/br>
    棲云君道：“你有極好的劍道天資，當(dāng)專心致志凝練此道，而非浪費(fèi)天資，專注它事。”

    葉云瀾：“究竟是否應(yīng)當(dāng)，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仙尊掛心。療傷已畢，仙尊請回吧?！?/br>
    棲云君凝視著眼前人清冷眉眼，唯獨(dú)沾血的唇邊帶著一點(diǎn)嘲諷弧度，美得艷麗驚心，卻仿佛完全不將他這個人放在心上。

    他依舊無法理解這人對他厭惡的態(tài)度究竟由何而來。

    卻忽然想，這人若真正笑起來，該是什么模樣。

    ……是否會如他夢中那人般輕靈美好，仿佛整片桃林的花朵，都為他盛開。

    ——葉云瀾走出房間的時候，已不見沈殊人影。

    他走到浴房，發(fā)現(xiàn)少年正一個人沉默地在木桶里泡著，便走過去，輕喚道：“沈殊。”

    沈殊低聲回應(yīng)，“師尊?！?/br>
    這一聲之后，便又沉默了，既不如往時般喊疼，也沒有偷偷抬眼來瞧他。

    葉云瀾：“怎么了?！?/br>
    沈殊搖頭，“沒什么?！?/br>
    這分明便是心里有事。

    葉云瀾沉默了會，道：“方才那人，是天宗宗主。他受人所托為我療傷，你不必為此而擔(dān)憂?！?/br>
    沈殊悶悶道：“我沒擔(dān)憂?！?/br>
    還是言不由衷。

    葉云瀾無奈地揉了揉他腦袋，輕聲道：“告訴為師，到底怎么了?！?/br>
    他哄了又哄，沈殊總算抬頭。

    而后一怔，看到少年眼眶里，分明泛著紅。

    “師尊傷勢復(fù)發(fā)，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沈殊問他。

    葉云瀾沉默了一下，道：“為師的傷勢本就沒有好全，不關(guān)你事?！?/br>
    “師尊又在騙我?！鄙蚴獾?。

    木桶熱氣蒸騰，少年眼中仿佛也染上了朦朧水霧，見他不答，面上神色微微黯淡。

    “我說過，我會替師尊尋來世上最好的靈藥，為師尊治傷。”他低聲道，“我一定會做到的?！?/br>
    “所以，師尊下次傷勢發(fā)作的時候，可不可以，別再瞞著我？”

    這些年，葉云瀾孤身行走于世，早已習(xí)慣了自己承擔(dān)所有。

    此刻聽著少年認(rèn)真話語，忽然不知所措。

    隨著他遲遲不答，少年便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升騰的熱氣在少年眼睫上凝出水珠，又順著蒼白的臉頰淌下。

    終是心軟。

    葉云瀾伸手用指腹擦去少年臉上濕痕，答應(yīng)道。

    “好?！?/br>
    ——時光飛逝。

    寒冬。

    青云山正下著雪。

    葉云瀾端坐書案前，凝神翻閱手中書卷。

    他身上裹著一件毛絨絨的狐裘，烏黑長發(fā)披垂于身后，在絨毛里顯出一張雪白的臉。

    屋內(nèi)點(diǎn)著暖爐熏香，墻角花瓶中插著數(shù)枝紅梅。

    窗戶正大開著，能見到外界銀裝素裹，卻沒有任何風(fēng)雪倒灌入屋，隱約可見一層透明漣漪蕩開。

    ——是窗柩上被人設(shè)下了能夠阻擋風(fēng)雪的結(jié)界。

    屋內(nèi)靜謐寧靜。

    忽有腳步聲傳來。

    書房門被推開，一個黑衣青年走了進(jìn)來，手上端著一個青瓷碗。

    “師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