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扶著谷香的手,回到內(nèi)室,坐到榻上,華裳才松了一口氣,感覺身上回暖了些。 皇帝對她十分溫和,這令華裳十分開心,但是華裳也并不認(rèn)為自己就真的高枕無憂,皇帝就真的十分好相處。 他們的地位是不平等的,華裳很清楚這個事實,沒有人會給她時間和皇帝相濡以沫、相互了解、相互包容。 她不能犯錯,因為哪怕什么都不做在皇帝的眼里也許都是錯! 她必須討好他,他富有天下,他掌握著這個國家所有人的命運,誰有資格讓他等、讓他包容、讓他愛? 愛情在皇帝的眼里也許不值一提,因為天下愛他的人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華裳眨了眨眼,眼中的水汽漸漸消散。 她不委屈,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她不是為了期盼寵愛和愛情,她進宮是為了一份獨一無二的敬重——因為她出身世家。 身體很不舒服,15歲的少女承歡還是太勉強了,但是華裳的面容一直帶著溫柔的淺笑。 她身體舒不舒服不重要,問題是皇帝舒不舒服。華裳心下估計皇帝也沒什么快感,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平板身材,除了嬌嫩一點沒別的優(yōu)點。 華裳垂下眼簾,心下思考。 “娘娘,用些早膳吧,辰時還要去向皇后娘娘請安?!惫认愀A烁I?,輕聲道。 華裳抬眼看了看谷香身后端著食盒的一排宮女,點了點頭道:“擺膳吧。” 皇宮的早膳其實并不奢侈,妃的份例也不過是倆粥四菜,清淡爽口,比較符合華裳的口味。 華裳也沒有多用,略略用銀筷牽了點就放下了。 吃得太飽去拜見皇后也是大不敬。 而且今天她不僅要拜見皇后,也要拜見太后娘娘。 想要在這后宮過得好,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太后了。 ☆、太后的喜愛 華裳穿著深紅色的宮裝,外面披著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fēng),坐著攆輿朝著未央宮去了。 她宮中的孟良媛跟在華裳攆輿的后面,乘著一頂小轎。 華裳出發(fā)的時間并不算早,走到半路,正巧遠遠碰上了另外一支隊伍。 華裳揮了揮手讓自己的攆輿停下了,素手掀開簾子,遠遠望著,是四妃規(guī)格的。 身旁的大太監(jiān)細(xì)聲道:“那是淑妃娘娘的攆輿,咱要等等么?” 這宮中向來是有這樣的規(guī)矩的,既然遇到了那就合成一路走,也顯得姐妹情深,后宮融洽,當(dāng)然,這也是地位相近的妃嬪之間的事情。 “自然是要等淑妃jiejie一起了?!比A裳溫和的吩咐道:“先落轎吧?!?/br> “是,娘娘?!碧O(jiān)細(xì)細(xì)的應(yīng)了一聲。 后面的孟良媛看到華裳下了攆輿,便知是遇上了淑妃,也從小轎里出來,走到華裳的身邊,福了福身。 華裳看著孟良媛低眉順眼的站著,只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卻顯得十分穩(wěn)重。 連身上的衣裳都是持重的深藍色,發(fā)飾簡單,面容清秀又不惹眼,存在感顯得極低。 華裳笑著牽起孟良媛的手道:“現(xiàn)在天氣寒冷,良媛meimei也要多注意保暖身子,怎么也不披個大氅便出來了。” 孟良媛顯得受寵若驚,柔聲道:“累娘娘擔(dān)憂,妾少不經(jīng)事,多有疏漏?!?/br> 華裳安撫地拍了拍孟良媛的手,略帶訓(xùn)斥的對一旁的宮女道:“還不快去給你家娘娘拿一件大氅來。” 小宮女白了臉色,慌忙行禮:“是!” 孟良媛垂下眼簾,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等孟良媛披上大氅,淑妃的座駕也正好到了華裳的面前。 “我遠遠的就看到一位美人,心里還納罕,是哪家的仙女落到了這皇城里來,走近一看,卻是華妃meimei,真是歡喜死我了。”淑妃人未露,聲先到,嬌俏中帶著三分爽利。 身條纖細(xì)的淑妃從攆輿上下來,輕盈的像只鳥兒,刻板的宮裝也讓她走出幾分翩翩欲仙的味道。 華裳臉上的笑意真了些,溫聲道:“臣妾可擔(dān)不起淑妃jiejie這樣的夸贊,jiejie這樣的人物才稱得上是仙女呢。” 華裳身后的孟良媛和淑妃身后的溫嬪也都互相見了禮,寒暄了兩句便上轎了。 兩路車架合成一路,總算不顯得那么單薄了。 聽聞先帝宮中妃嬪甚多,每日清晨妃嬪請安的車架都能堵塞宮路,后先帝就下令,正六品姬以下的妃嬪就不必日日請安,只在住所中叩拜便是。 今上后宮不甚繁盛,所以這條規(guī)矩也就被廢除了。 等到了未央宮,通傳了一聲,華裳和淑妃便攜手而入。 “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北娙艘积R福身行禮。 皇后高坐于首位,面容溫和:“免禮,請起?!?/br> “淑妃meimei和華妃meimei來的早,其他姐妹尚未到呢?!被屎筚n座之后,臉帶笑意的話著家常,顯得很是平易近人。 淑妃是宮中的老人了,不像是新晉的妃嬪那般對皇后有敬畏之心,語氣爽利:“我宮中的溫嬪剛?cè)雽m,不懂事,生怕誤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辰,早早的就起了,我身邊的宮女報給我,我憐她一片赤誠,也就提早來了?!?/br> 淑妃說話語速略快,輕快流利,帶著點江南口音,有一種說不出的好聽。 溫嬪在下座臉嫣紅一片,拿了帕子,不好意思的笑著開口:“是淑妃娘娘憐惜嬪妾,嬪妾初入宮廷,多虧娘娘的照應(yīng)。” 淑妃不在意的朝溫嬪甩了甩帕子:“算什么大事?!?/br> 華裳在一旁也不多話,孟良媛則是有些羨慕的看向溫嬪,倒是像一個孩子的模樣了。 華裳心里琢磨著這些人,皇后大度雍容,看她對淑妃的容忍度就知道不是個刻薄的人;淑妃則是嬌俏爽利,壞心眼倒是不多,只是對尋常禮儀不甚在意,當(dāng)然,這也和她十分受寵有關(guān)。 溫嬪是很小心謹(jǐn)慎、溫文儒雅的女子,看起來應(yīng)該和淑妃相處的不錯,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們兩個家世相當(dāng),教養(yǎng)都不錯,應(yīng)該有挺多共同語言的。 孟良媛則是謹(jǐn)小慎微的小家碧玉,面對著宮中這些出身高貴、位分甚高的嬪妃們,她明顯底氣不足。 當(dāng)然,這都是第一印象,相處時間長了,總是能給看出一個人的好壞來的。 正說到淑妃宮中的趣事時,門外又有宮人通報,玉華宮的鄭妃帶著陸嬪到了。 鄭妃和陸嬪也都是宮中的老人,所謂的請安其實也都比較隨意,陸嬪還帶著幾分沉默,鄭妃則是面有怒氣。 皇后看著鄭妃笑著問道:“我看著meimei臉上帶著薄怒,又是誰惹meimei生氣了?” 鄭妃沒說話,一旁的陸嬪打著圓場開口道:“路上遇見了蘭婕妤?!?/br> 皇后一聽這話,就知道為何鄭妃不高興了。 宮中的這些妃嬪并不是沒有恩怨的,只是大家都出身望族、閨中秀女,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便是再怎么不喜某人,也不會鬧到面子上難看,大家見了面還都是好jiejie好meimei的叫著。 但是,卻有一個人例外,就是這位蘭婕妤了。 這位蘭婕妤在宮中是僅次于淑妃的受寵,膝下還有一女,在這宮中可是獨一份。 可惜這位蘭婕妤不怎么會做人,別說向來不對盤的淑妃、鄭妃,便是一碗水端平的皇后都忍受不了那一副清高樣兒了。 正說著呢,門外的宮人就來報,蘭婕妤和寧貴嬪到了,袁常在和宋常在這兩個隱形人也跟著寧嬪到了。 皇后揮了揮手讓人進來。 寧貴嬪氣色不錯,依舊是昨日那副打扮,倒是她身后的蘭婕妤神色不虞,看著前面的寧貴嬪,眼神不善。 皇后笑了笑道:“都坐吧,各宮的姐妹都來了,歇一會兒我們便去慈寧宮給太后娘娘請安?!?/br> 蘭婕妤想說點什么,但是看著高位嬪妃沒人理她,便一個人坐著生悶氣了。 華裳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也知道以后要遠著點這位蘭婕妤了。 想在后宮活得好,就不能處處樹敵,蘭婕妤現(xiàn)在憑著寵愛和女兒連鄭妃、寧貴嬪這樣的人物都得罪,日后紅顏易老,日子恐怕會艱難。 做了一刻鐘,喝了一杯茶,皇后便帶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往慈寧宮去了。 慈寧宮太后仁慈喜靜,并不要求每天都要去請安,與皇后商量之后,后宮妃嬪只需十日一次便可。 “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萬福金安?!柄L鶯燕燕的妃嬪恭敬的行禮。 上頭坐著的太后面帶笑意,慈祥溫和:“都免禮吧。” “謝太后?!北娢粙邋娀屎笃鹕砹瞬乓灰黄鹕碇x恩。 按照次序落座之后,華裳才敢抬起頭看了眼太后的模樣,太后的發(fā)絲有一半都白了,面容也顯得蒼老,但是眼神安靜平和,笑容靜怡。 皇后坐在左邊第一個位子上,笑意盈盈的道:“母后的身子可還安好?前些天皇上還跟媳婦提到,漁陽郡進貢了一支千年老參,聽說稀奇的不得了,正想著獻給母后。” 太后笑著點點頭:“你有心了?!?/br> 皇后的笑容沒有任何變化,對太后這種略顯冷淡的態(tài)度顯得習(xí)以為常。 淑妃是在整個后宮都能說的上話的四妃,也是最能活躍氣氛的人,見太后態(tài)度冷淡,也不以為意,笑著開口道:“太后娘娘,這宮中又進了幾位如花似玉的meimei,您可得好好看看,將來啊,為您生幾個皇孫好好孝順您?!?/br> 太后聽著這話,臉上的笑意真了些,指著淑妃笑道:“你這猴兒最能逗我開心?!?/br> 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華裳道:“我可知道,這傾城傾國的美人兒便是華妃了,快快給我生幾個皇孫孫,我這老太婆也好享受一下子孫滿堂的樂趣?!?/br> 華裳見太后突然和自己說話,驚了一下,隨后立刻起身行禮,紅著臉笑道:“承太后娘娘吉言?!?/br> 她是新婦,不需要太持重圓滑,只做害羞之態(tài)便足夠了。 淑妃、鄭妃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太后單點出華裳一人,分明是意有所指。 太后則顯得心情不錯,讓華裳上前,拉著華裳的手仔細(xì)端詳:“這孩子可生得真好,這宮中生活有什么不習(xí)慣的就說,我這老太婆還有皇后都能辦!” 華裳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太后娘娘厚愛,皇后娘娘仁和,臣妾雖初入宮廷,卻并無不適之處?!?/br> 太后笑瞇瞇的摸著華裳的手,喜愛的道:“你這孩子就是多禮,你若無事便來我這慈寧宮陪陪哀家,哀家年紀(jì)大了,最喜歡你這年紀(jì)花一樣的女孩兒呢?!?/br> 華裳抿嘴一笑道:“是,臣妾遵旨。”語氣中帶著些親近。 太后已經(jīng)向她示好,她也會投桃報李的。 其他的妃嬪都沒說什么,只是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誰不能來陪太后?只是以前太后不讓常來啊!便是太后喜愛的淑妃也只是偶爾來陪陪太后,已經(jīng)是很有臉面了。 眾人心中雖有不甘,但是又能如何呢? 人家出身世家,這一句話便是所有的理由了。 暗自嘆一口氣,神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