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見著邊上無人,宋氏這才壓低了聲音,輕輕問女兒道:“你和皇上現(xiàn)下如何了?” 王望舒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還未顯懷的肚子,眉睫微垂,聲調(diào)跟著一緩:“還好吧,我如今有身孕也不好伺候他,不過是坐著說會兒話罷了?!?/br> 宋氏有些憂心可也知道皇帝那德行,這般的相處估計更輕松些。她按下此事不提,想了想又開口道:“那容氏與蕭氏,如今可安分了些?”她就怕女兒如今懷著孕又不再與皇帝同床,因此吃了那兩個女人的暗虧。 王望舒眸光微動,很快便伸手握住了宋氏的手,她認真的道:“她們?nèi)缃穸及卜种?,娘你就放心好了,我心里都明白的?!?/br> 宋氏瞧她模樣便知道事情怕是不簡單——她千嬌萬寵養(yǎng)出來的女兒,往日里喜怒隨心,如今卻是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然而,她也不愿戳破女兒“善意的謊言”,陪著女兒微微笑了笑便端起木案上的熱茶,抿了幾口道:“這是新進的獅山龍井?嘗著這味兒倒是不錯?!?/br> 謝晚春則是從桌上的幾碟小點心里頭捏了個南酸棗糕吃了一塊,忍不住笑起來:“這坤元宮里的小廚房可是換了一幫人?這味道可比上回的酸多了?!?/br> 王望舒聞言倒是有幾分羞赧,不由抿著唇笑了笑,這才道:“其實才一月多,按理也吃不得那么多酸的。可我也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住想吃些酸的,上回夜里一時睡不著,還險些叫人倒醋水來喝呢?!?/br> 這話宋氏聽得既是想笑又是心酸,握著女兒的手又細細的問了一回她的吃穿來,很是傳授了一些經(jīng)驗。 謝晚春則是坐在邊上一邊喝茶一邊用著糕點,飲了半杯的熱茶,腹中那點兒墜痛倒是減輕了許多,謝晚春這才舒服了些,只是心里頭不免起了點疑心,不由蹙了蹙眉頭。 恰在此時,外頭忽而傳來通報聲——皇帝帶著容妃來了。 王望舒連忙帶著宋氏以及謝晚春從木案邊上起來,一同出門迎駕,還未走到殿門口就見著皇帝挽著容妃的手大步而來,親手扶起了王望舒以及宋氏、謝晚春,笑著道:“不必多禮,朕就是來坐坐?!?/br> 容妃去過一趟冷宮,看上去果是清減了許多,依然不復當初的明艷跋扈。她如今穿了一件湖藍色的襖子與月白色長裙,盈盈立在皇帝邊上,好似一朵玉蘭花一般的清雅溫柔。她先是給王望舒行了個禮,然后才抬起頭,一雙鳳眸緩緩地掃過謝晚春以及宋氏忽而一笑,容色灼灼:“聽說今日王夫人和晚春要來,我和皇上這才想著要皇后這兒討頓飯吃呢......”她軟軟的笑了一聲,拉了皇帝的胳膊晃了晃,笑著道,“陛下你說對不對?” 皇帝垂眸看著容妃,見著她這少有的溫柔之態(tài),不由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然后又抬眸看著王望舒,語聲溫溫:“可是叫廚房備了晚膳了?倒是不如叫王夫人還有晚春一起留下,與朕還有你一起用頓晚膳吧?” 王望舒沉靜的應了一聲,喚了歌女官上前吩咐了一句,這才引著皇帝以及容貴妃入內(nèi)坐下,笑著道:“我還以為今日蕭妃會來呢,上回我母親和郡主來的時候,蕭妃不就是正趕上了?” 皇帝這才想起先前那回蕭妃還有蕭家出的“丑”,面上略有些不好看。只是蕭妃素來能說會道又是個楚楚依人的,早已把皇帝一顆心說軟了,故而皇帝這時候嘴里仍舊是忍不住替蕭妃說了幾句道:“她這兩日身子不大好,正躺著呢?!?/br> 因為皇帝在場的緣故,晚膳的時候,幾個宮人特意搬了木案上來。 皇帝與皇后坐在上首,一左一右,面前各自擺了一張長幾,上頭是宮人們依次端來的膳食。容貴妃按理該坐在下手,可她偏依偎在皇帝邊上,一副伺候皇帝用膳的模樣。 謝晚春與宋氏則是在下首的案幾邊上坐下,等上頭的皇帝動了筷這才開吃。 因著多了個皇帝和容妃,坤元宮里的這一頓晚膳顯然吃得叫人很不舒坦——尤其是上頭容妃故意撒嬌賣乖,吃到一半都快縮倒皇帝懷里去了,你儂我儂的,簡直像是專門來皇后跟前表恩愛的。 宋氏在旁瞧著也是眼疼加堵心,暗道自家女兒命苦,只好眼不見心不煩,自顧自低頭吃東西了;謝晚春則是蹙眉看了幾眼,若有所思。 這要是換個心氣高點的皇后,非得被這兩個“賤人”給氣心口疼??赏跬姹揪筒淮蟀鸦实鄯旁谛纳?,自從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寬心了許多,她反倒是最平靜的一個,還額外抽空關(guān)心了一下皇帝:“這飯菜可是不對陛下的胃口?倒是臣妾疏忽了?!?/br> 皇帝看著自己案前面前沒動多少的飯菜,這才覺出幾分尷尬來,伸手把容妃推開了些,勉強一笑:“味道不錯.....只是之前用了些茶水和點心,一時用不了許多?!闭f著又端了一碗淮山鱸魚湯喝了幾口,笑著道,“這魚湯鮮得很,皇后也嘗嘗?” 王望舒抬眼看了看邊上的女官,那女官立刻會意的彎下腰給她舀了一碗魚湯遞過去。只是,王望舒方才喝了兩口便捂著嘴側(cè)開頭,一副惡心欲吐的模樣。 皇帝被嚇了一條,忙道:“這是怎么了?” 那女官此時方才輕聲道:“......自娘娘有孕后便近不得油腥味,今日也是因為陛下來了這才讓廚房做了魚湯的?!?/br> 皇帝瞧著王望舒那蒼白的面色想著她腹中懷的乃是自己的孩子,心頭一時軟了軟,頗有幾分愧疚:“是朕疏忽了?!?/br> 王望舒此時似乎已經(jīng)緩過來了,她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更顯得一雙黑眸格外明亮漆黑,她抬頭看著皇帝,虛弱的笑了笑:“無事,偶爾喝幾口也是挺好的,今日的淮山鱸魚湯確實做的不錯。” 那笑容就好像一根細細的穗子輕輕的在皇帝心頭掠過,叫他整顆心癢癢的,不知不覺便把邊上的容妃推得更開了些又溫聲道:“是朕叫皇后辛苦了?!?/br> 王望舒垂下頭,露出一段柔軟白皙的脖頸,仿若不勝嬌羞,柔聲嗔道:“陛下......” 皇帝心頭越發(fā)的癢,只是想著皇后素來面薄也就沒再說些什么,反倒是端起那碗魚湯慢慢的喝了起來,只是眼角余光卻又忍不住看向邊上的王望舒。 宋氏和謝晚春看在眼里,倒是放心了些:王望舒入宮許久,或許不及蕭妃、容妃那般得寵可到底還是摸清了些皇帝的性子,應付皇帝也已足夠了。 邊上的容妃自然是把帝后二人這你來我往的一段看在眼里,那染了豆蔻的指甲緊緊的扣在掌心,幾乎要刺破皮rou。 認真算起來,容妃在冷宮前后只待了一個月左右,可就這么一段時間卻著實是叫她受夠了罪——她氣盛已久,宮里頭嫉恨她的人自然也數(shù)不勝數(shù),故而多是落井下石之人??伤降走€是熬過來了,借了蕭妃遞來的消息,故意裝病引了皇帝過來,假裝是病重昏迷,一面念著皇帝的名字一面默默落淚,好容易才把皇帝的一顆心哭軟了,好容易才又重新出了冷宮??伤睦锖苊靼祝捍艘粫r彼一時,到底是不如從前了——往日里她仗著多年獨寵養(yǎng),還能與皇帝撒嬌發(fā)脾氣;可如今她靠的不過是皇帝的一絲舊情,自然只能對皇帝更加的百依百順,日日夜夜憂心著自己是否會失寵。她知道,現(xiàn)在的她不該和王望舒這個正宮皇后爭鋒相對,可她心里卻已然恨極了王望舒。 是王望舒奪走了她朝思暮想的皇后之位;是王望舒揭穿了假孕之事害她淪落至此;是王望舒懷上了她想了半輩子都得不到的皇嗣...... 怎能不恨呢? 容妃恨得咬牙,可面上卻仍舊笑靨如花,她靠在皇帝邊上,端著酒一杯杯的喝下去——她很清楚,自己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至多不過是借著皇帝氣一氣王望舒罷了。 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晚,宋氏與謝晚春自然也該離開了。夜里風涼,謝晚春又是一貫的體弱,便叫拿了一條披風來披著御寒。 王望舒難得見一回家人,自是十分的不舍,于是便親自送了她們出門,容妃也跟著去了。因謝晚春走在皇后左邊,便拉著皇后的手,在她耳邊輕聲幾句話,一副親密的模樣。一直走到玉階邊上,她才掃了眼站在皇后右后邊的容妃,看了看容妃手里那個鐲子,忽而開口道:“容妃娘娘手里這鐲子倒是有些眼熟呢?!闭Z聲輕輕卻顯得意味深長。 容妃面上神色微微一變,笑容一淡,好一會兒才掩飾一般的點頭應道:“是鎮(zhèn)國長公主留下的東西?!?/br> 謝晚春聞言眨了眨眼睛,忽而掩唇一笑,嘴里道:“怪不得呢.....難不成這就是當初太/祖宗送給孝慈高皇后的那個鐲子?聽說太宗朝起了亂子,亂民搶了內(nèi)庫,這鐲子也流了出去。后來是被....齊天樂送來給鎮(zhèn)國長公主的。怎地在娘娘手上呢?難不成,這鐲子是長公主賞給娘娘你的?” 容妃當真不愿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咬了咬唇,細聲道:“不過是個鐲子,郡主何必這般在意呢?!闭f罷,又笑道,“若是郡主喜歡......” “娘娘難不成想說——若是我喜歡,就送給我?”謝晚春笑了一聲,探身到了容妃邊上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那個鐲子,嘴里卻是一笑,挑了挑那勾畫的極其纖長的黛眉,“哎呀,這東西可是孝慈高皇后的,我可不敢用呢?!?/br> 容妃險些咬碎一嘴銀牙,她心里那口氣堵得厲害,面上一青一白,最后卻也伸手摘了鐲子下來,咬牙道:“這鐲子,是該皇后娘娘帶著才好......” 容妃氣得不行伸手就摘了鐲子要遞給皇后,也不知是否是一時氣急失了重心,她忽的一踉蹌,整個人朝著皇后半摔了過去。 謝晚春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小心”,然后動作迅速的伸手攔了一攔,用另一只手把皇后往里護了護,可她自己一只腳還站在下頭的臺階上,被容妃那下摔的力道一推,整個人也有些站不穩(wěn),腳下一滑,便半仰著從玉階上滾了下來,一連滾下了三個臺階。 容妃自然也沒得好,她摔了個底朝天,雖是疼得很,可她心頭一跳卻也是驚慌得很,顧不得自己那灰頭土臉的模樣甚至來不及嚷疼,邊急慌慌的連聲解釋道:“適才是有石頭絆了我一跤。” 王望舒沒理會容妃,只是一疊聲的叫人道:“快去扶郡主起來,順便把偏殿休息的陳太醫(yī)叫來?!边@位陳太醫(yī)與王家素來親密,故而十分得王望舒的信賴,此回因著王望舒有孕,他也就成日里在不遠處的偏殿里候著,以防萬一。 邊上的宮人都是極機靈的,動作迅速的跑上去扶著謝晚春,有個宮人順手解開了謝晚春身上那沾了一地灰塵的披風,不由掩著唇叫了一聲。 只見謝晚春的衣衫下擺已然滲出了血色來——這幾日天氣尚有幾分涼意,謝晚春又是入宮來,穿的自然是厚衣服,這要流多少的血,才能滲出血色??? 宋氏站在邊上看著那一抹血,一時間面色都顯得蒼白起來。想起長子與謝晚春成婚多年都未有子嗣,她心里頭既是心痛又是憂心,不由自主的抬眸看著王望舒,嘴里催促了一句:“......陳太醫(yī)人呢,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