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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鎮(zhèn)國長公主在線閱讀 - 第129節(jié)

第129節(jié)

    宇文博面色不改,用力揚鞭催著腳下的戰(zhàn)馬往前,只是牙關(guān)處卻咬得緊緊的,幾乎能嘗到鮮血的鐵銹味。在他身后,是他引以為臂膊的愛馬踏雪最后摔在地上的聲音,是那斷后的副將折劍倒地的聲音,是無數(shù)刀劍與血rou交擊的聲音......

    宇文博充耳不聞,只是一勁兒的往前再往前,他知道自己這回是輕敵了:之前的一切,從策動玄鐵騎之人開關(guān)到暗通蕭家謀害熙朝皇帝,一切的一切都太過順利了,竟是叫一貫多疑謹慎的他也失了平常心。倘,此回能回去,他必是要“回報”這些狡猾的熙軍。

    大約宇文博真有天子之命,行到半路,竟是見到有一路人馬自周國大營那一頭飛速趕來,領頭的正是齊天樂,顯是趕著來接應他們的。宇文博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揚聲吩咐剩下的人馬匯合在一起,加快撤退速度。

    也就在此時,宇文博若有所感的抬起頭,那之前已被清空的烽火臺上不知何時竟是站了一個人。烽火臺上燈火通明,然而離得太遠的緣故,只能隱約看見對方披著頭蓬,長發(fā)飄揚。

    宇文博的心緒不由自主的又隨著夜風飄了一下,暗道:看身形,是個女子.....她,是在看我?不,她是在......

    她是在拉弓!

    宇文博來不及懷疑這么遠的距離對方是否真能瞄準,下意識的便抱著馬脖子躲了一下。

    果真,一支玄箭隨之而來,幾乎是貼在他頭頂飛過的,叫他脖頸的寒毛都跟著立了起來。真正的生死一線。

    而那緊接著而來的第二箭卻叫已經(jīng)趕來的齊天樂用手給抓住了。齊天樂本就武藝高深,力道上頭自然也少有人及,饒是如此,他抓著長箭的掌心依舊叫那氣勢洶洶的玄箭磨破了一層皮,幾乎要見血了。

    齊天樂緊緊的抓著那一支玄箭,盯著看,仿佛要看出一朵花來,一時之間竟是頓了頓。

    “快走,”齊天樂伸手抓住了又一支射來的玄箭,終于回過神來。他的面色浸在夜色里,看的不甚分明,可語氣卻是極冷的,就像是冷冰冰的鐵從里忽然冒出來的鐵片一般,許久方才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來,“是她,她也來了!”

    宇文博并不知道齊天樂口中的那個“她”是誰??伤仓廊缃袂樾?,不敢再啰嗦懷疑,隨著齊天樂匆匆逃回了大營。

    第102章 30.31

    周軍殘部猶如喪家之犬,一路惶惶的往回撤。一路上倒是落下許多破刀或是負重太大的甲衣......

    齊天樂亦是十分的安靜——當年他與謝池春新婚,便是那接連的幾箭,射殺了他的父王,射傷了他,毀了他所有的一切,令他從此一無所有。而今,再見謝晚春拿起弓箭朝他射來,他竟有一種重臨當初、恍惚茫然之感。

    然而,這種感覺到了周軍駐扎的營地之后便已然慢慢的散去了。一路狼狽而逃的諸人心里都暗自松了一口,而鎮(zhèn)守營地的公孫將軍則是匆忙出面相迎。他也是個會看臉色的,見著宇文博那般陰沉沉的神色,一肚子的話也都給咽了回去,只是依禮上前見禮之后便令部下收整人馬,然后又親自上前牽了宇文博坐騎的韁繩,服侍著這位周國皇帝入內(nèi)。

    說實在的,皇帝御駕親征,當然是振奮人心的好事;皇帝事必躬親,每戰(zhàn)必身先士卒,那自然也是鼓舞士氣的好事??稍谶@樣的皇帝手下做事打仗,便有點叫人憋屈了。哪怕是公孫將軍這般打了半輩子戰(zhàn)的沙場老將,心里頭也不免有些小嘀咕:皇帝都把最危險的事情給搶著做了,更是襯得他這做手下的無能懦弱;倘若他要請戰(zhàn),皇帝說不得又要以為他是爭功;倘若他要是在戰(zhàn)事多說幾句或是反駁幾句,便又顯得對君上無禮......如此這般,當真是束手束腳,這戰(zhàn)都不知要如何打下去。

    要公孫將軍說,做皇帝的很不必這般“用力太過”。昔日楚霸王武功天下第一,每戰(zhàn)必當先,可最后還是輸給了文武皆平平的劉邦,為何?因為劉邦用的是帝王術(shù),他知道如何用人,如何使得謀臣、將領各得其用,而非用一己之力壓制屬下,使得屬下無人顯能。

    只是,再多的話,到了宇文博這位乾坤獨斷的皇帝面前也說不出來了,公孫將軍也只能安安靜靜的走在下頭給這位皇帝牽馬,好叫對方心里舒坦一些。

    宇文博一張臉都是陰沉沉的,他此時一想死了的踏雪、為他斷后的副將還有那擦著他頭頂過去的玄箭便覺得梗在心頭那口氣怎么也出不了,越憋越難受,生生憋出一肚子火來。故而,宇文博這時候也沒心情理會站在地上替他牽著馬的公孫將軍,反倒是艱難的咽下喉中那干澀冰冷的空氣,轉(zhuǎn)頭去問齊天樂:“適才那個站在烽火臺射箭的,天樂你可認得?”

    有這么一瞬,齊天樂的面色當真稱得上是難以形容——無數(shù)種復雜至極的神情猶如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月華,在他那張英俊至極的面龐上流過、凝固。他靜了一瞬,微微垂首,掩下面上的種種神色,語調(diào)十分的恭敬:“如我未看錯,那應是嘉樂郡主。”他頓了頓,從容不迫的道,“去年在京中便見過幾回。”

    宇文博想起當時抬頭回看時那遙遙的一眼,想起臺上女子窈窕的身形以及夜空中翻飛的斗篷和好不留情的幾箭,忽而覺出幾分帶了刺激來。他一時間竟是覺得手心有點兒微微的癢,不由得伸手在馬頭上摸了摸,笑著道:“看她箭術(shù),想來也是個難得的奇女子,來日有空或許能見一見?!?/br>
    齊天樂一聽就知道宇文博這是起了興致,他抿了抿唇,只覺得唇間有些干澀,忽而開口應聲道:“陛下大約還不知道,嘉樂郡主已出嫁多年。那位郡馬爺,便是王家王恒之?!?/br>
    “可惜,可惜?。 庇钗牟局甲聊チ艘粫?,嘆了一口氣。這般緩了緩,他的心緒已然沉了下去,這才翻身下了馬背,抬步徑直往營帳中去。順便,宇文博也招手把公孫將軍叫過去了,說起另一樁正事,“對了,溫徹那一邊可有消息了?”

    齊天樂并沒有跟過去,反倒是獨自一人,怔怔的坐在馬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

    話分兩頭,被齊天樂與宇文博念叨了一路的謝晚春才下了烽火臺就被王恒之給抓了個正著。

    謝晚春暗暗瞧了瞧王恒之那神色,嚇了一跳,連忙揚起笑容笑著奉承道:“對了,聽說今日相公英姿颯爽,一連三箭,逼得周帝棄馬而逃,狼狽至極。果真英勇無雙!”

    謝晚春今日梳了個百合髻,釵環(huán)甚少,身上穿了一身湖藍色鑲白邊繡纏枝玉蘭的襖子,就連扣子都是雕成玉蘭形狀的藍寶石,底下則是素白色葡萄紋的長裙,外頭披了一件銀白色的披風,領口處鑲了一點兒白色的狐貍毛,白絨絨的白毛隨著風在她面上擦過,更襯得她一張臉龐清透白皙,在月光映照之下,看上去便猶如一朵悄然綻開的曇花,美得叫人心顫。

    她就這樣拉住王恒之的胳膊輕輕的搖了搖,仰頭去看人,頰邊梨渦盛著盈盈的月光,那一眨一眨的黑眸就像是她耳邊綴著的珍珠耳環(huán),寶光爍爍,流光溢彩。

    王恒之看著她的笑顏便覺得心軟得很,只是仍舊硬板起了臉,瞪了她一眼,咳嗽了一聲后方才道:“實在不行了,在軍中挑個弓箭手在上面守著便是了,哪里至于要你一個人爬到上面去。夜里風涼,這般爬上爬下有多危險且不提,最要緊的是......”

    謝晚春最煩這般長篇大論,以前謝池春就聽不慣薛老太傅那一通教訓,情愿罰跪也不想耳朵癢。所以,她連忙又搖了搖王恒之的胳膊,湊到他耳邊撒嬌道:“好了好啦,我知錯了?!?/br>
    “快松開,當著人這樣,成什么樣子?!”王恒之耳尖微微有點紅,語氣仍舊是冷冷淡淡的,沉默片刻,方才故作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問道,“吹了一晚的風,身子可好?”

    謝晚春就知道王恒之是個“口不對心”的少女心,所以不僅不松手反倒將他的胳膊抱得更嚴了,笑盈盈的道:“放心,我去找過軍醫(yī)了,已快三月了,他都說我身子好得很,不必太過小心?!?/br>
    王恒之本還要再訓幾句,瞥了眼自家夫人那笑盈盈的芙蓉面和周側(cè)悄悄抬眼偷看的士兵,最后還是嘆了一口氣,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先把人給拉了回去。

    謝晚春本還以為今日這一回算是糊弄過去了,沒想到等晚上洗漱過后,兩人一同躺在床上。王恒之居然還記著這事,拉著她的手做了那事,不忘教訓她:“既然你能拿著那么重的弓爬上烽火臺,想來擦一擦‘劍’,也是無礙的吧?”

    謝晚春欲哭無淚,好在她上回做過一次,倒也熟能生巧。而且,她一邊用手揉搓著,一邊抬頭打量著自個跟前的王恒之,看著他那張清俊冷淡的面龐一點一點的漲紅,呼吸漸漸粗重急促,便也不由得生出一絲的自得來——就好像她“惡狠狠”的玷污了那雪峰頂上那一抹不染塵埃的皚皚白雪,頗有成就感。

    等事情完了,謝晚春漫不經(jīng)心的抽了帕子擦了擦手,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轉(zhuǎn),重又趴到呼吸尚且沉重的王恒之身上,笑著道:“相公是不是也覺得這樣挺有趣的?”她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睛,一雙明眸緊緊的盯著王恒之那張微微泛紅的面龐,興致勃勃的提議道,“要不然,等滿三個月了,咱們再......”

    王恒之原本是打算給謝晚春留個印象深刻的教訓,實在沒想到謝晚春居然還興奮上了,連忙抬頭用吻堵住她的嘴,等到對方安靜些了,他方才笑著轉(zhuǎn)開話題,說起正事道:“對了,這回還要多謝你及時趕來,要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揪出那些內(nèi)應jian細。只可惜,此回周帝那一頭有人接應......”

    “我看清了,接應的人就是齊天樂?!敝x晚春打斷了他的話,用指尖在王恒之的心口處畫了一下,語調(diào)稍稍冷淡了一些,“看樣子,他倒是在周帝那頭混得不錯?!?/br>
    王恒之微微抿了抿唇,倒是沒說什么,只是看了謝晚春一眼,開口道:“睡吧......”他用了點勁力,床邊的燈火忽而便滅了,周側(cè)忽而暗了下來,只余下遠處一盞燈,燈火閃爍,猶如漫漫長夜一般的搖曳不定。

    謝晚春仍舊把頭貼在王恒之的胸口處,不知想些什么,許久方才出聲道:“你說,我要不要把當年的事告訴齊天樂?”

    王恒之抱著她輕輕的轉(zhuǎn)了個身,兩人一同躺在一張軟枕上,在這一片微薄的黑暗里,額頭貼著額頭,四目相對,竟是生出幾分難言的靜好來。

    他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長夜里聽上去顯得格外的清晰沉靜,猶如清泉之水一般可以洗凈人心的嘈雜:“你想說,那便告訴他?!彼f到這兒,伸出手在謝晚春的頭頂撫了撫,指尖穿過柔軟的發(fā)絲,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溫柔,輕輕的道,“當年的事,我并沒有經(jīng)歷過,并沒有權(quán)利多言什么。但是我覺得你并沒必要獨自一人背負著這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無論如何,你也該放過你自己、放過齊天樂......”

    謝晚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嘆氣,只是忽然覺得有些難過,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嘆氣而已。她窩在王恒之的懷里,覺得身體漸漸溫暖起來,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齊天樂......”

    王恒之從她的頭頂往下?lián)?,輕輕在她的脊背上撫過,耐心的等著她說下去。

    謝晚春這才接著道:“我本以為當年故意射偏那一箭,饒了他一命,已算是抵過了。可認真想想,這么多年,折磨著他的、令他始終念念不忘,除了家仇或許還有所謂的真相吧......”

    王恒之聽到這里,忽而低頭在她額上輕輕的吻了吻。

    謝晚春眨了眨眼睛,濃密纖長的眼睫跟著一揚,一雙猶如寶珠一般的眸子就這么看著王恒之,怔怔的道:“......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