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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人紛紛接話。太后依次賞了說甜話的幾人。那幾女心中一喜,得了太后的贊賞,還能把敕造的賞賜當成添妝。即使沒有入選也不算空手而歸。 如此一來,其他自矜的女子也紛紛開口,鶯啼燕囀之間,場面更加熱烈。 虞莞坐在左手行三的位置,呷著奉上的六安瓜片。眼下情形正合她心意,有了別人專美于前,無須她刻意出丑,也能平安落選。 只是—— 不知是否是她錯覺,時常能感覺到太后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 待幾位女子一一顯了拍馬屁的神通,才發(fā)現(xiàn)太后只一味微笑,甚少開口應(yīng)答什么。眾人面面相覷,場面頓時有些冷清。 即將冷場之際,太后身邊的嬤嬤說:“兩位殿下來了?!?/br> 話音剛落,侯在門外的太監(jiān)就唱名道:“大殿下、二殿下到——” 軒中人紛紛一振,整理起衣飾發(fā)鬢,誓要擺出最美的姿態(tài)。一時間只有虞莞動也不動,只一雙眼朝著那兩人望去。 只見兩名身姿頎長勁挺的男子信步前來。前者大方走進絳雪軒中,給太后作揖請安。后者遲疑了半步,隨后才跟上。 薛元清,薛晏清。 薛元清與虞莞上輩子最后一次見他時幾乎沒有區(qū)別。如沐春風的微笑仿佛鐫刻在他臉上,就連休妻時此人也帶著虛偽面具,微笑著說出最刻毒的話。 “你家里的爹是個沒前程的,肚子也不爭氣,這樣的皇子妃娶了有何用?還白白浪費了我整整五年苦心籌謀。 不過現(xiàn)在休了你也好,皇父只會憐惜我娶了一個命克血親的女子耽誤了前程,再給我指一門好親。” 心中頓時梗塞起來,呼吸不暢。 隨后的薛晏清看著更高挺些。他劍眉星目、薄唇抿起,目下無塵。這樣的好皮相,眾人卻不敢逼視。 任誰都能感到他身上的清冷之氣,猶如夏日置于深山幽潭,打個哆嗦。 他仿佛瞧不見諸女一般,只對太后躬身問安。 太后的聲音明顯比方才多了幾分溫度,和氣道:“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皇祖母在給你們相看媳婦呢,看剛從你們皇父那出來,便派人請你們倆來。哀家看這滿屋子姑娘,各個都是好的,干脆你們自己相看,相中了誰,便直接告訴哀家。不必害羞,哀家必會下懿旨給你們賜婚!” 又對姑娘們垂詢道:“如此一來,你們沒意見吧?” “太后英明——”眾人應(yīng)聲,心中更是喜不自禁。登時就有幾個大膽的,眼中盈盈秋波向兩位皇子處暗送,好不嬌俏可人。 兩人都不動如山,目不斜視,對眼神視若不見。 若是虞莞上輩子沒見過薛元清抱著下面孝敬上來的清倌、還不肯撒手的模樣,她當真會以為現(xiàn)在這副柳下惠姿態(tài)的大皇子殿下,是個真君子。 她死死抑制住面上譏誚,卻不想抬頭之間,與請安后起身、目光回收時的薛晏清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薛晏清的眼睛像是皎皎冬夜中的寒星點點,望之使人如墜清澈深潭之中。不知怎的,虞莞直覺,她眼中的嘲諷之意被對方盡數(shù)看了過去。 心中咯噔一聲,薛晏清該不會以為這嘲諷是朝自己來的吧,心下頓時生出幾分心虛無措。 這種熟悉的心虛之情又使她回憶起上輩子—— 上輩子,她對上薛晏清,亦是心虛的。 她嫁過去后,兩位皇子越發(fā)水火不容。薛元清每被這個弟弟搶了風頭,都會向她狠倒苦水。是以五年來,她被迫聽了一籮筐薛晏清的的壞話。 “陰險狡詐”“腹內(nèi)藏\\毒”…… 背后議論不是君子所為。每次虞莞看到薛晏清時,想起那些陰損的貶語,平白有些氣短。再加上兩人身份尷尬,她向來主動遠遠避開。 以至于她嫁入宮中五年,兩人僅有數(shù)面之緣。 眼下兩人距離不過十步,眼光無意相觸。要讓旁人看去,一個臉上如冬雪初融,一個連嘴角都掛著隱隱笑意。隨后虞莞便匆匆低頭,雙靨飛紅,襯得嬌美的面龐如海棠初綻般格外明艷動人。 倒像是一對璧人看對了眼。 這一幕被太后收在眼里,只覺得心中快慰。 虞莞好一會才緩緩抬頭,見薛晏清挪開了清冷目光,她才舒了口氣。 不知怎的,連續(xù)兩次同貴人眼神相撞,令人尷尬不已。她心中祈禱,只愿不在他們心中留下痕跡。 她不知道的是,最上面端坐的太后表面誰都不入眼,實際上早已編排好了一本才子佳人一見傾心的話本。 場中無人注意她,目光都投向那對兄弟。 不過薛晏清一向寡言,是以被妙語連珠的薛元清搶了大半風頭。場中的媚眼一大半都是拋給了薛元清的。 一個長袖善舞,一個像在修閉口禪。虞莞只覺這幕頗為熟悉——上輩子的家宴向來都是這般,無一例外。 柳舒圓依舊是場中最得太后中意的女子,她張口時,太后臉上的笑意不似作假。這一幕同前世別無二致,只是少了一個爭先的她。 恐怕太后指婚的定是柳舒圓和某位皇子了。只不過場中并無另一人能與她打擂臺,這時候,無論指哪一位女子給另一個皇子,無疑都是很不妥的。 中宮未立,兩人都是庶子,除了長幼外并無高低之別。這時候,指了一個太后最可心的柳小姐給哪位皇子,便意味著太后更偏心他。這恐怕并不如太后所愿——她向來都是一碗水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