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生的是浸了薄荷葉的甘松香?!鄙磉吥新曊豁懫?。 虞莞一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拎著食盒在書桌前,凝視那香爐沉思了半晌。連帶著薛晏清也陪她站立,不好貿然入座。 一抹薄紅飛快掠過她臉頰。 “坐吧?!?/br> 書桌上的折子還剩了一半有余,而此時已是人定之時。若是批復完,約莫要到月上中天時。 這樣想著,虞莞從食盒中取膳的速度便加快了許多。 湯羹的溫熱香氣被鎖于漆木盒之中,隨著虞莞動作噴薄而出,頃刻間盈滿屋宇。 這是她少數(shù)拿手的宮廷菜肴,板栗與蓮子煨至金黃后,高湯熬煮成軟羹,撒上少許醍醐與蔥花提味。再用切得極細的鴨rou鋪成絲絡狀,如輕云般疊在羹上??诟猩耻浘d密,又有淡淡鮮甜余味。 薛晏清接過湯羹,只嘗了一口便知這是虞莞親自下廚所作,道了一聲:“有勞?!?/br> 聽到這一聲,虞莞心中細微忐忑便悄然無蹤。她彎起唇角:“既如此,殿下便不與拾翠計較可好?!?/br> 不等薛晏清表態(tài),虞莞就接著道:“拾翠與我雖有主仆名分,實際上卻情如姐妹?!?/br> 話說道這份上,薛晏清便是想計較也不能了。他能罰一個丫頭,卻不能為難妻子的姐妹。 薛晏清被搶白一通,神色不變,只“嗯”了一聲。 他心中想的卻是:莫非虞莞果真如此懼怕自己,做這菜只是為了給丫頭賠罪么?這般想著,原先品起來綿軟鮮甜的板栗也味道有些索然。 他面上不露分毫。那玉碗很快見了底,被擱在桌邊。 “可還要再用些?”虞莞問道,她這次熬了不少分量,喂飽薛晏清綽綽有余。 薛晏清搖頭。 兩人就此沒了言語。 虞莞心嘆,這是她早就料到的場面。好在她當真有幾件事要講,不至于冷場。 “我前幾日,去其他幾位宮妃中小聚時,仿佛她們宮中飲食并不如長信宮?!?/br> 其實她想問的是為何廣陽宮比不上長信宮,無奈這輩子她和薛晏清還是陌生人,不能露出馬腳。 她心中有諸多猜測,思來想去,不如直接來問薛晏清痛快。 “膳房總管劉師傅曾受我母妃恩惠?!毖﹃糖宓馈?/br> 虞莞心中訝然至極。膳房總管,那可是內侍中除御前外地位最高的宦臣,在宮中地位斐然。甚至比有些不得寵的宮妃實際上的地位更高出一籌。 這樣一位大人物,竟然受了許夫人的恩惠后,數(shù)年間依舊牢記,甚至把這份人情悉數(shù)轉為對薛晏清的看顧。 “許夫人實在是蕙質蘭心之人。”虞莞忍不住感嘆。 想來薛晏清便是有了這么一位母親,才會雖冷肅卻不恣睢、雖寡言卻不放縱,骨子里是個克己至極的君子。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不曾謀面,也不知姓名的生母。 若是她在,哪怕只是幼時陪自己些許時日,自己又會變成個怎樣的人呢? 虞莞臉上片刻傷情悉數(shù)入了薛晏清眼中。 兀君已經放下人手去查那位神秘的虞振惟原配夫人,卻如泥牛入海般遲遲聽不見回音。 她的痕跡被抹得一干二凈。這顯然并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費了不少力氣,才能做到如此徹底。 現(xiàn)在并不是提這回事的時宜。薛晏清思索片刻,提起另一件事。 “劉總管與掌管宮禁的內侍有舊。你若是想出宮,派人去兀君處取我令牌即可?!?/br> “出宮?”虞莞面露驚喜。 若是能出宮,她豈不是能去找白芍姑娘?若是白姑娘現(xiàn)下還是丫鬟,她也可早早解開她的身契,算是報答上輩子一二。 那般氣度胸襟的姑娘,若是一輩子為奴為婢,當真可惜。 她不準備與薛晏清客氣:“有勞殿下了?!?/br> 再說,即使是單純出宮亦是好事一件。初來乍到者看這宮禁景色,處處稀奇,但是虞莞早已在其中呆了數(shù)年,一草一木都熟稔至極,早沒了新鮮感。 她打算找個天氣合適的日子,取一架馬車,與拾翠一道簡裝出門一趟。 如此想著,便露出個真心的笑來。 薛晏清陡然被那笑容帶出的懾人容光迷了下眼。片刻后,他扭過頭:“不如在這里稍坐片刻再走?!?/br> 也是。若是現(xiàn)在她待了不過一刻鐘就出門,指不定外面要傳出“二殿下把皇子妃趕出書房”的閑話來。尤其是薛元清自己后院不睦的風聲已經傳了出去,更是迫不及待拉二弟和他一道共沉淪。 她便不客氣道:“那便借殿下幾本書看看了?!?/br> “夫妻之間,不必說借?!?/br> 虞莞對薛晏清的書架還是頗有興趣的。拾翠曾經淘過不少話本,裝了個《女則》《女訓》的殼子帶進府中,兩人一起賞玩。 是以,她最先打開的就是那些四書五經的封皮,看能不能摸出話本來。 ……該說佛不愧是佛么?書皆是正經的經史書,一本旁門左道的也無。 虞莞有些啼笑皆非。她繼續(xù)在書架之間逡巡,竟然在角落處找到些不曾聽過名字的游記。 那些書三兩堆成一疊,極不起眼。翻開一瞧,就仿佛于紙上臥游般*。雖是名不見經傳的作者們,筆下文字卻全無酸腐氣,反而清麗雅致,頗見文字功夫。 她登時便抱著那打坐在書架旁的小榻上。小榻旁便是一個紫銅獸頭香爐,淡淡甘松香縈于鼻尖,使人清氣醒神,心中松快。果然是一味適合書房中用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