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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心亂不止,聽了這話卻倏然平靜下來。 “您說得對。” 醒來時必將面臨狂風(fēng)驟雨,不如趁此刻養(yǎng)精蓄銳也好。 最信任的人皆在身邊,虞莞安心閉眼后,一瞬被靈魂深處的疲憊淹沒,她昏沉沉,落入一個夢境。 夢中亭臺恢恢依舊,碧瓦朱墻,正是她十分熟稔的宮中之景。 只是,夢中的宮闈恍若十分不平靜。 素白絲絹掛了滿眼,這是宮中身份極貴重之人才有的喪儀。 虞莞二度生平只見過這場面一次,便是太后去世,停靈于康寧宮,闔宮一片慟哭縞素。 莫非,她夢見的是上輩子光景? 身穿素服的宮女們來往于各殿之間,她們神色匆忙,眼下青黑,卻并無哀意。 其中一女子湊近到另一人身邊,輕聲說著什么話。 聲音吶如蚊蠅,虞莞卻聽得分明之極。 那女子嘴唇一張一合,說的正是:“大行皇帝駕崩,沒想到是二皇子踐祚?!?/br> 大行皇帝?熙和帝? 莫非上輩子最終是薛晏清即位? 虞莞心中有片刻清明,又似隔霧看花。不知為何她會做這么真切之夢,一草一木絲毫畢現(xiàn),全無混沌模糊之意。 這究竟是她臆想還是……上輩子果真如此? 忽然,耳畔喧嘩聲響起,她轉(zhuǎn)眼出了夢境,醒了過來。 虞莞微微失落,薛晏清已經(jīng)沒了蹤影。 然后她瞧見,含舒與拾翠死死守在太醫(yī)署的房門口阻礙著不速之客,不肯退讓一步。 怎料,那門前女子見硬闖不行,當(dāng)即高喝道:“虞莞,你可知陛下已下旨,令皇次子將你休棄?皇家出婦,怎可再滯留宮闈?” 陳貴妃的手緊緊攥著,這是她最后的機(jī)會。 虞莞的身形僵住了。 與此同時的太和殿中,薛晏清立于熙和帝身前,面對著他疾言厲色的質(zhì)問: “這虞莞,你究竟休還是不休?” 第35章 對峙 太和殿中。 面對皇父的厲色薛晏清長身挺立, 傲骨含鋒,寸步不讓: “兒臣不休?!?/br> 他極少以兒臣自稱,這二字一出口, 熙和帝就知道次子堅(jiān)定的決心。 “你!”他剛想?yún)柭暫浅猓D(zhuǎn)念想到先前目睹此子與虞莞隔帕攜手一幕,情知恐怕是此子紅鸞星動,困于情絲不忍割舍。 他便軟下言語,換了個方式勸誘道: “同和大師云此女沖撞紫薇, 太后亦因她之故牽扯傷心之事、以至于昏迷不醒, 你……” 言外之意, 便是薛晏清不休妻再娶,便是不孝順尊長, 目無祖母、皇父。 薛晏清只覺這話顛倒黑白,以至于荒唐可笑的地步。 他劍眉一挑,反問回去:“皇父果然信任同和大師之語如斯?” 竟連他牽扯朝政之事也毫不計(jì)較。 更何況太后尚未曾轉(zhuǎn)醒, 皇父身為人子不曾去太醫(yī)署中探視一眼, 也不曾清算害她昏迷的罪魁禍?zhǔn)? 反要逼迫次子休妻另娶。 愚昧如斯, 涼薄如斯。 為了一句“命犯紫薇”的荒謬判詞, 數(shù)十年養(yǎng)母子親情可視作無物。 既如此……薛晏清從袖中緩緩掏出那張零落于地的紙片。 “皇父不妨看看這個再斷言?!?/br> 熙和帝被打斷,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他不情不愿接過那紙片,卻在打開的一瞬間僵住。 上好的雪白宣紙已經(jīng)微微發(fā)皺, 可想而知已被人摩挲過多次。 而那上面洇著墨痕的話,字字誅心。 “大行皇帝曾斬衛(wèi)氏滿門, 太后宮妃之身得以保全。” “陛下踐祚后不愿翻案,僅余孤女存于虞府?!?/br> 熙和帝一眼讀過去,越讀越不可置信。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 “此乃母子齟齬。汝之語或可使母子離心。另則中傷皇子, 使其污痕難滌?!?/br> 這中傷的“皇子”是誰,不就是娶了“不詳女”的皇次子么! 這張紙上每句話無不昭彰著同和的話并非不可泄漏的天機(jī),而是受人指使的謠言。 這背后之人膽大包天至此,竟敢!竟敢! 熙和帝猛地抬頭,本想命薛晏清徹查此事。 抬頭時,卻恰可看見次子眼中的譏誚與審視。 那目光仿如兩個鮮明的巴掌,“啪啪”地拍在他的臉上,清脆作響。 滿腔的震怒轉(zhuǎn)瞬化為惱恨,無處可發(fā)。 突然,他說道:“便是虞莞此人清白無礙,憑她是衛(wèi)氏遺孤,你以為滿朝大臣還會支持你么?” 自然不會。 薛晏清沒錯過虞莞身份揭露之時,有幾位老臣看向他的目光。 其中包含的絕非善意。 衛(wèi)氏滅門之事,因太后身份之故,乃前朝后宮的忌諱。如今不可考之處甚多。 但是,唯獨(dú)一件事可以確定—— 先帝下令之時,朝臣絕對做過趁機(jī)落井下石之事。 如今出了虞莞這么個衛(wèi)氏遺孤成了皇次子之妻,焉知哪一日薛晏清踐祚之后,虞莞不會轉(zhuǎn)手清算他們? 皇父這句話,無啻于明晃晃地暗示他:娶了虞莞,你將難獲朝臣支持,與帝位無緣。 薛晏清抬起頭,迎著皇帝目光而上,他看見了當(dāng)中作弄之意,裸/裸昭彰。 他想讓自己在儲位的可能性與虞莞之間二者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