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里正接口道:“廖小富平常愛去鎮(zhèn)上賭博,贏了錢就去那種地方,(顧及著楊夢塵還是個小姑娘,里正沒明說),輸了錢就醉醺醺回來拿方琴,就是他娘子和兒子二蛋出氣,三天兩頭把方琴母子打得起不來床,村里人勸說了很多次,他不但不收斂,還打罵前去勸說的人,村里人雖然同情方琴母子,卻也幫不上什么忙?!?/br> 在場的金泉村人無不點頭證實。 瞧見眾人皆無同情,有人甚至還面帶慶幸之色,楊夢塵挑眉,看來廖小富引起了公憤。 “廖小富是不是經(jīng)常酗酒?” “他每次從鎮(zhèn)上回來都喝得爛醉?!贝鲝妱贀屩卮穑骸霸诩依镉惺聸]事也要喝酒,簡直無酒不歡。” “那你可看到廖小富怎么虐待他娘子和兒子的呢?” “他脫光二蛋的衣服,用細藤條抽打,直到二蛋皮開rou綻昏死過去才罷手,對廖家娘子除了拳打腳踢,還拿火炭燙,剪刀扎,反正花樣百出,跟個瘋子一樣?!?/br> 眾人聽了義憤填膺,同情方琴母子之際,對廖小富深惡痛絕:這種人真是豬狗都不如! 楊夢塵面容始終沉靜如水:“廖小富的爹娘沒制止么?” “他爹死得早,只有一個寡居老娘,從小到大無論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老娘都想盡辦法滿足他由著他,現(xiàn)在根本管不了,好幾次他連他老娘也照樣毒打,如今他死了,他老娘和廖家娘子,還有二蛋以后再也不害怕被虐待了?!贝鲝妱僖荒樥龤夂完P(guān)心。 安靜看著戴強勝,楊夢塵漆黑眼眸里蘊含著諱莫如深的幽芒。 或許戴強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表面義正言辭地揭露廖小富惡行,其實言語間明顯飽含著嫉妒和幸災(zāi)樂禍,儼然昭示出他跟廖小富嫌隙頗深。 還有,如果不是時刻注意著廖家動靜,即便住在隔壁,他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詳細,那么他這樣關(guān)注廖家是為了什么?換句話說,廖家有什么值得他費心圖謀? 金嬤嬤在宮里待了那么多年,而蕭洪濤斷案無數(shù),兩人敏銳察覺到戴強勝有問題,但均選擇沉默,只是牢牢盯著他。 明明楊夢塵表情溫潤,眼神清澈,可不知道為什么戴強勝心里感到莫名不安,慌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渾身漸漸滲出冷汗,涼風(fēng)一吹,頓覺寒氣瘆人。 這時,王通和那個村民領(lǐng)著兩女一孩童前來:“稟大人,楊姑娘,廖家人帶到!” 其身后還跟著一些聞訊而來的村民。 看著神情憔悴消瘦的廖家婆媳,尤其面黃肌瘦的二蛋,楊夢塵眉頭微蹙。 “民婦見過大人!”廖家婆媳忙跪地行禮,二蛋乖巧地跪在母親身邊,一雙黑眼睛充滿驚恐不安。 蕭洪濤抬手示意三人起身。 “怎么把小孩子也帶過來呢?”楊夢塵問王通:“我記得廖家還有一個青年男子,他人呢?” 廖家婆婆急切解釋:“不關(guān)這位差大哥的事,是我不放心兒媳婦,才帶著孫子一起來,松林是我遠房侄子,不是廖家人,我就沒讓他過來?!?/br> 吩咐王通將二蛋抱去旁邊,楊夢塵指著那具尸體對婆媳倆道:“你們看看,可認識此人?” 婆媳倆這才看到水井邊擺放著一具腐爛的尸體,頓時嚇得臉色發(fā)白。 方琴顫抖著攙扶起婆婆走到尸體旁,婆媳倆看了好半晌,還特別仔細看過尸體右手,方琴張嘴剛要驚叫,廖家婆婆及時握緊她的手,那力度幾乎弄疼了她,方琴連忙捂住嘴,眼睛里飽含震驚,怨恨,恐懼,慌亂,解脫種種復(fù)雜情緒,而廖家婆婆眉宇間滿是悲傷和后悔。 “回大人,這是老婆子那不成器的兒子小富?!逼畔眰z復(fù)又跪在蕭洪濤面前,眼淚無聲簌簌而落。 楊夢塵挑眉:“你們?nèi)绾慰隙ㄊ橇涡「唬俊?/br> “小富欠了人家的錢還不上,被人砍斷了右手小指?!绷渭移牌呕氐?。 海棠朝楊夢塵和蕭洪濤點點頭,尸體剛打撈上來她就檢查過,尸體的右手小指確實少了一截。 “老人家起來吧?!笔捄闈Я颂郑屃渭移畔逼鹕恚骸叭怂啦荒軓?fù)生,老人家請節(jié)哀?!?/br> 廖家婆婆含淚哽咽道:“謝謝大人的關(guān)心?!?/br> 方琴低著頭站在婆婆身旁,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腳下地面,渾身彌漫著哀傷氣息。 眾人心生同情,幾個老婦人和媳婦上前勸慰婆媳倆。 “蕭伯父,村里人都證實廖小富經(jīng)常酗酒,且沒人有殺他的動機,我想應(yīng)該是他喝醉了酒失足掉進水井里,不如就此結(jié)案吧?!睏顗魤m雖是在跟蕭洪濤說話,然漆黑眼眸卻一瞬不瞬盯著戴強勝。 蕭洪濤點頭贊同:“這確實是最合乎常理的解釋,那就按塵兒說的結(jié)案,衛(wèi)林,安排人盡快將尸體焚燒,以免再危害他人?!?/br> 在古代,只有大jian大惡之人才會被挫骨揚灰,尸骨無存,但廖小富情況特殊,他這樣做無可厚非。 廖家婆媳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自然對蕭洪濤的處置沒有異議。 “大人且慢!”戴強勝忽然插嘴大聲道:“這只是楊九妹的猜測,大人不能以此就輕易結(jié)案啊?!?/br> 蕭洪濤聞言面色一沉:“你是在質(zhì)疑本官的論斷?” 金泉村人也面帶疑惑地看向戴強勝,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廖小富生前沒少禍害村里,死后還害得大家感染瘟疫差點兒全村覆滅,無論他是失足掉進井里淹死,還是被人所殺,都是他活該,從此村里就少了一個禍害,大家也不用再防備他了,戴強勝干嘛阻止縣令大人結(jié)案?尤其戴強勝和廖小富的關(guān)系很不好,如今廖小富死了,他不是應(yīng)該高興么? 戴強勝慌忙跪地,臉上一派正氣和真誠:“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覺得有些蹊蹺,請大人明察!” “說來聽聽?!笔捄闈慌?。 慢慢轉(zhuǎn)動著腕間的碧綠玉鐲,楊夢塵面容沉靜,深邃清眸不動聲色地在廖家婆媳和戴強勝之間流轉(zhuǎn)。 平時見了村長和里正,戴強勝都很緊張害怕,何況是縣令,周圍還有一群手執(zhí)兵刃的衙役,他自然膽顫心驚,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大人請看!這井口有木架子擋著,而廖小富身長約八尺,即便是喝得爛醉也不可能掉進水井里,最重要的是,廖家在村子?xùn)|邊,水井在西邊,從村口回廖家根本不會經(jīng)過這口水井,很顯然廖小富是死后被人扔進水井里的,還請大人明察秋毫,找出兇手,還廖小富一個公道!” 金泉村人個個睜大眼睛,象看怪物似的看著戴強勝,居然為一個潑皮無賴討公道,他吃錯藥呢? “你說的有道理?!笔捄闈齽γ嘉Ⅴ荆骸安贿^剛才你們村的人說,跟廖小富之間僅僅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人有殺人動機,而你住在廖小富隔壁,那你可知道廖小富跟什么人有深仇大恨,以致殺了他,還移尸扔到水井里,從而禍害全村人?” 偷偷側(cè)目看了廖家婆媳一眼,戴強勝眼底閃著得意和陰狠。 廖家婆婆始終面露悲傷,仿佛沒有看到戴強勝的目光,可抓著兒媳婦胳膊的手越來越緊,充分昭顯出她的緊張和慌亂心緒。 而方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神情,然渾身輕顫,若不是緊靠著自家婆婆,只怕已經(jīng)跌坐在地。 將三人異樣看在眼里,楊夢塵眉頭微蹙,眼神深暗,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回大人,據(jù)草民所知,廖小富從未與人結(jié)下深仇大恨?!贝鲝妱俪了计毯蠡卮穑骸爸皇恰?/br> “只是什么?”蕭洪濤追問。 戴強勝故作一臉為難不忍地看了看廖家婆媳,這才緩緩說道:“廖小富被殺的一個月前,那天草民正好在家,聽到隔壁又傳來打罵聲,有心想去勸解,卻聽見廖小富怒罵廖家娘子不守婦道,背著他跟木松林勾搭成jian,草民……” “戴強勝,你再胡說八道,老婆子就撕爛你的嘴!”廖家婆婆厲聲打斷戴強勝:“村里誰不知道,我兒媳婦溫柔賢惠,孝順懂事,整天忙著cao持家務(wù),連跟村里的媳婦姑娘嘮家常都沒時間,見了男子更是遠遠避開,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你敢污蔑我兒媳婦,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絕不會放過你!” “娘,請恕兒媳不孝,不能給你養(yǎng)老送終,來世兒媳還要跟你做婆媳,兒媳一定好好侍奉你!”方琴猛然跪地給自家婆婆磕了三個頭,然后決絕撞向水井上的木架子。 海棠早就得了楊夢塵的命令,一直注視著廖家婆媳,故而及時救下了方琴,慘劇才沒發(fā)生,將方琴交給廖家婆婆后,又退回到楊夢塵身邊。 緊緊抱著兒媳婦,廖家婆婆老淚縱橫:“琴兒,你怎么這么傻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二蛋也不活了!” “娘……”方琴淚如雨下,蒼白面容布滿絕望和悲涼。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眾人都驚呆了,等回過神來后,一面慶幸廖家娘子還好沒事,一面譴責(zé)戴強勝。 尤其金泉村人,廖家娘子的為人他們最清楚,木松林也勤快憨厚又不多話,兩個人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來,現(xiàn)在戴強勝卻信口雌黃詆毀兩個人的名聲,還險些鬧出人命,簡直太過分了! 面對眾人的譴責(zé),戴強勝慌了:“這是我親耳聽到廖小富說的,我沒有胡說!況且廖小富對廖家娘子不好,而木松林住在廖家,我好幾次看到兩個人同進同出,有說有笑,要說兩個人沒什么,鬼才相信。” “老婆子跟你拼了!”廖家婆婆松開兒媳,滿面憤怒地撲向戴強勝,幸好幾位老婦人拉住了她,廖家婆婆掙脫不開,只能大聲質(zhì)問戴強勝:“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陷害我們?難道非要逼死我們,你才甘心么?” 方琴暈倒在一個婦人懷里,楊夢塵急忙上前施救,好半天才慢慢蘇醒過來,看著楊夢塵,滿目空洞和凄楚:“楊九妹,你又何必救我?我名節(jié)已毀,倒不如死了干凈!” “死很容易,但你想過你婆婆和兒子么?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兒子和父親,你忍心他們以后無依無靠么?”楊夢塵淡淡地問,聲音幾近冷漠。 方琴一怔,繼而和自家婆婆抱在一起無聲痛哭。 眾人見狀無不心生同情,甚至有感性的婦人掏出帕子抹眼淚。 而戴強勝一臉委屈,眼底卻劃過一絲得意和狠毒,驀然看到楊夢塵掃來的深邃目光,不禁心頭一凜,慌忙低下頭。 楊夢塵看著戴強勝清泠道:“說吧,你特意說出這件事想要表達什么意思?” “我猜測,那天廖小富很有可能撞見了廖家娘子和木松林的丑事,所以才會那樣毒打廖家娘子,而廖家娘子和木松林怕jian情敗露,又想長久地在一起,干脆合謀殺了廖小富。” “你可曾親眼看到他們殺了人?” “沒有?!贝鲝妱贀u頭:“不過當(dāng)天半夜,我起來上茅房時,無意中看到廖家娘子和木松林鬼鬼祟祟地從廖家出來,還抬著一個很沉的大麻袋,想來大麻袋里應(yīng)該是裝著死了的廖小富,那天之后就再沒見過廖小富,村里有人問起來,廖家人說是去鎮(zhèn)上賭博一直沒回來,我雖然有所懷疑,但是沒有證據(jù),才瞞著沒說出這件事,沒想到他們果真殺了廖小富,還將尸體扔到了水井里?!?/br> 楊夢塵挑了挑眉:“這么說,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啰?” “可是除了廖家娘子和木松林,誰還會殺廖小富?”戴強勝狡猾地反問。 “假如真象你所說的那樣,是廖家娘子和木松林殺了廖小富,他們?yōu)槭裁床痪徒诼袷w,反而扔到離家這么遠的水井里,導(dǎo)致全村人因此感染瘟疫,莫非廖家娘子和木松林跟全村人有仇怨?但看村里人對廖家的態(tài)度,也不象是有仇怨啊,這又如何解釋?” “這……”戴強勝無言以對,楊九妹表面看似溫和無害,實際上卻狡詐jian猾,逼得他根本無力招架,不過小有聰明的他立即轉(zhuǎn)移目標:“廖家娘子,你敢不敢當(dāng)眾對天發(fā)誓,說你沒有殺廖小富?” 方琴臉色倏然變得雪白,目光閃爍,緊咬著的雙唇蒼白無色。 眾人心頭咯噔一跳:難道真是廖家娘子殺了她丈夫? “是我殺了他!” ------題外話------ 謝謝親親小肥妞204 投了1票(5熱度)! 謝謝親親燕子飛來飛去 投了1票! 謝謝親親158**5492 投了2票! ☆、111爭搶罪責(zé) 聽見廖家婆婆說她殺了自己的兒子,眾人一臉震驚和難以置信。 廖家婆婆丈夫走得早,只有廖小富一個兒子,從小如珠似寶的疼愛著,寧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舍不得兒子吃半點兒苦和累,即使兒子后來變得游手好閑,整天酗酒賭博,廖家婆婆都只是苦口婆心勸誡,怎么可能突然狠心殺了兒子? 戴強勝眼底滿含氣惱和不甘心,轉(zhuǎn)瞬似又想到什么,一雙狹長細眼滴溜溜地轉(zhuǎn),顯然在算計什么。 而楊夢塵面容沉靜,眼神卻深邃如海,看著廖家婆婆暗暗嘆口氣。 “大人?!绷渭移牌殴虻兀n老容顏滿是自責(zé)和愧疚:“民婦教子無方,導(dǎo)致不孝子禍害村里,還三天兩頭虐待打罵兒媳和孫子,民婦自知沒臉見村里人,也對不起兒媳和孫子,死后更無顏去見廖家的列祖列宗,一個月前,不孝子再次打罵兒媳時,民婦惱怒之下使勁推了不孝子一下,不孝子站立不穩(wěn),頭撞向了桌角,當(dāng)場就死了,民婦殺了人,愿意一命抵一命!” “不……” 方琴張嘴剛要說什么,卻在看到自家婆婆掃來的深沉目光后,緊咬著蒼白雙唇不再言語,淚水無聲的洶涌而落。 蕭洪濤一臉不忍,但還是吩咐衙役將廖家婆婆押回縣衙,稍后再定罪論處。 “稟大人,廖大娘說謊!”眼見蕭洪濤要就此結(jié)案,戴強勝自然慌了:“大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廖大娘從小很疼愛廖小富,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怎么可能會殺了廖小富?何況廖大娘力氣弱,只是推了廖小富一下,怎么可能人就死呢?還有,單憑廖大娘一個人怎么可能把尸體弄到這里來?廖大娘分明是包庇真正的兇手,替人頂罪,請大人明察!” 楊夢塵微微挑了挑眉,這戴強勝不僅有小聰明,還口才了得,倒是很適合做訟師或者推官嘛。 眾人覺得戴強勝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但沒有人說話,畢竟縣令大人自有論斷。 “大人,當(dāng)時不孝子正因為把兒媳打得暈死過去而高興,并沒有防備民婦,加上民婦使出了全部力氣,才會推倒不孝子,不孝子又不小心撞到桌角以致死亡,民婦很害怕,為了不連累兒媳,偷偷將不孝子的尸體拖到屋后掩埋,民婦不知道不孝子的尸體怎么會在水井里,民婦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大人!”廖家婆婆說道。 “你們各說各有理由,本官一時無法分辨誰是誰非。”蕭洪濤劍眉緊蹙,轉(zhuǎn)眼看向楊夢塵:“塵兒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