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滿身是血地回來，謝西辰顯然極其震驚生氣。他緊緊抿住唇，臉上頭一次沒了慣常的溫和笑意，深深地看了她許久，慢慢地說：“我不喜歡你殺人?！?/br>
    而陸折情從柜子里拿出傷藥，當著謝西辰的面毫不避嫌地撕開衣服，露出雪白一片的肌膚與上面斑駁刺眼的腥紅，三下五除二自己涂傷藥纏繃帶，打理好后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你可以讓主子把我換走?！彼届o地說，“我只會殺人?！?/br>
    她不問謝西辰為什么深夜想到來她的房間看她，也不問謝西辰說不喜歡她殺人，那是喜歡她哪點。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從來只想著分內(nèi)之事，是個極其理智的聰明人。

    這場戲在電影劇情中段，但提前到了開機第四天晚上拍。這是劇組的第一次夜戲拍攝，天上下著不小的雨。蘇憑撐著傘走進劇組，風雨夜中慢慢行來，倒也頗為契合電影名。副導演將蘇憑迎進來，朝著他有些驚訝地趕緊將他拉到屋檐下面避雨。

    “怎么挑今晚來的?。坑晗碌每刹恍“?。”他詫異地問，難掩心中好奇。

    蘇憑將傘收起來放到一邊，聞言微笑著揚了揚手機：“《余溫》劇組今天晚上原本有拍攝計劃，結(jié)果因為下雨臨時取消了。我當時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聽說你們今晚照常拍攝，就過來探班了。不耽誤你們正事吧？我給劇組定了夜宵，排骨湯和小米粥，店家說保證送過來時還熱著，大概半小時后送到?！?/br>
    “真的??？！那真是謝謝你了！”副導演聞言又驚又喜，原本就友好的態(tài)度變得更加熱絡了一些。這一個舉動看著不起眼，卻無異于雪中送炭，現(xiàn)在整個劇組都還在片場奮戰(zhàn)，下著雨又濕又冷，實在是承了他很大一個人情。圈內(nèi)盛傳蘇憑極會做人果然不是空話，副導演親熱地和他說著話，看向片場中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過今晚的拍攝可不太順利，也不知道收工是什么時候了。已經(jīng)ng了兩次，雨中戲太消耗體力，也不知道楚冰還能不能繼續(xù)堅持?！?/br>
    “今天的夜戲楚冰也有份？那正好，探班來得沒毛病?！碧K憑點點頭，有些疑惑地問他，“說起來你們的進度這么趕嗎，下雨的時候夜戲都不停？”

    “這可不是不停的事，是我們劇組就等著這場雨呢?！备睂а輫@了口氣，自覺跟他親近，將劇情給他介紹了一下，也不避諱自家劇組的問題。

    “我們劇組經(jīng)費有限，這場雨中武戲就是等著下這場雨呢，已經(jīng)入秋了，天越來越冷，趁著現(xiàn)在拍完最好，不然之后再冷些，淋雨拍戲容易感冒，反倒耽誤拍攝進度。今天要拍的是楚冰雨中刺殺人，結(jié)果行蹤被組織的jian細提前告密，陷入包圍，身受重傷，然后還有一場文戲，拍攝任務太重了?！?/br>
    “楚冰其實演得很好，也已經(jīng)非常敬業(yè)了，但是雨中拍戲意外太多，第一場雨水濺起來糊住了鏡頭，第二場一劍刺中她胸口那場龍?zhí)籽輪T刺的地方不對，血袋沒破，現(xiàn)在馬上又要來第三場，體力消耗太快，龍?zhí)资绦l(wèi)都替換了好幾個，楚冰又沒法歇，上躥下跳的看著都累……不過她武戲也很好啊，真是沒想到?！?/br>
    “是嗎？”蘇憑聞言淡笑，視線投向在另一側(cè)屋檐下補妝的楚冰。她已經(jīng)又換了一套夜行服，盤腿坐在地上，膝上橫放著道具刀，閉著眼，臉上薄薄地掃了一層妝，將她原本艷麗至極的五官化得寡淡了不少。

    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但是這個盤膝的姿勢很標準，也很熟悉。

    蘇憑眼睛微瞇，與副導演又寒暄幾句后，慢慢走了過去。

    “我記得你以前沒拍過動作戲？”蘇憑問，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楚冰正心無旁騖地想著劇本，驟然聽見蘇憑的聲音簡直萬分驚愕，沒有睜開眼睛，但眉毛頓時緊緊地皺了一下。

    “你怎么在這兒？”她不答反問。蘇憑挑了下眉，態(tài)度良好地有問有答：“探班啊，代表軒霆前來慰問我司優(yōu)秀員工，并代表個人向楚小姐致以誠摯的問候?！?/br>
    化妝師工作本來也已經(jīng)到了尾聲，見蘇憑過來更是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地弄好，朝蘇憑燦爛地笑了笑后，帶著其余一干人等悄悄退了下去——聽聽這熟絡的語氣！外界傳兩人私交甚篤的傳聞果然是真的??！現(xiàn)在不走何時走，當電燈泡可是會被馬踢的！

    楚冰聽見了周圍人離開的聲音，但是又實在不想搭理蘇憑，于是繼續(xù)默不作聲地閉著眼睛，權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卻聽見蘇憑突然問：“你這段時間見過李晉成？”

    楚冰猛地睜開眼，蘇憑見狀輕笑了一下：“別這么驚訝，在圈內(nèi)排得上號的武指就那么幾個，這個時間不在劇組的只有李晉成。但是李晉成這個人規(guī)矩很多，比如絕對不上門去對演員進行指導，要演員登門去學，教得還不太細致，領會多少全看個人天賦。”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楚冰揚起眉。

    “因為我在拍一部電影的時候，也上門找過李晉成去學動作。”蘇憑聳肩，悠悠地說，“從這個方面來看，楚小姐可以說是我的師妹？真令人榮幸?！?/br>
    楚冰瞇起眼，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慢慢揚唇，也笑了一下。

    “達者為先，不知道這一聲師兄，你能不能當?shù)闷??！甭欉h平的聲音透過雨幕響徹片場，楚冰利落地站起身，從蘇憑身邊扔過時將折情從左手換到右手，刀鞘在雨中橫劃而過，斬起冷冽的水花。

    “讓開?！?/br>
    第十二章 遇強則強

    隨著場記的又一次打板，這場夜雨橫刀的戲碼，進入了第三次拍攝。楚冰身上吊著威亞，暗色的鋼絲勒在黑色的夜行服里，向前走了兩步，進入拍攝范圍。

    陸折情背著刀，戴著斗笠，走得很慢，在夜雨中顯出一種形單影只的纖細，卻并不會讓人覺得柔弱。她的動作太利落，向前走的每一步都長度相等，像是一架蓄勢待發(fā)的機器，各個零件都壓抑地緊繃著，只等待爆發(fā)的那一刻。

    鏡頭一路拉近，從她行走的背影拍到她刀柄上纏著的布條，從她纖細的手指拍到她尖削的下巴。轉(zhuǎn)過好幾個視角之后，終于給了她一個正臉，陸折情微微抬起頭來，露出斗笠下一雙黑色的眼睛。

    凌厲又冷靜，兇狠又淡漠，這個眼神，只屬于最優(yōu)秀的殺手。

    這一次執(zhí)行任務的地點，是一戶官宦人家的內(nèi)宅。家主和謝凜在朝廷上屬于同一個派系，這一次不知道涉及什么利益牽扯，讓謝凜下了決心要滅這家滿門。個中緣由究竟如何，陸折情不感興趣。她緊貼著外墻站著，將自己完全縮進暗色的陰影。夜間巡衛(wèi)的燈籠在雨中發(fā)出朦朧的光亮，由遠及近，而后漸漸成為縹緲的一團。

    模糊的燈光徹底消失的那一刻，鏡頭的視角切了個重重屋宇的遠景。而后在淅淅瀝瀝的雨絲中，一道身影高高躍起，反手從背上抽出刀，刀刃劃破雨簾，橫劈出大片雨絲。鏡頭迅速拉近，陸三與她的折情一躍而下，無聲地濺起漫天血花，飛快被夜雨稀釋成暗色的一片。

    她的眼中倒映出一道凜冽的刀光，臉頰濺上一點艷麗的猩紅，讓她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驟然起了變化。陸折情一擊即中，毫不耽擱，在夜雨中快速狂奔，錯身而過之時手起刀落，不帶半點遲疑，唇角緊緊地抿成一條線，眼中卻是光芒奪目，寫著毫不掩飾的興奮，毫不顧忌的自傲，與對手中的刀全然的信任。

    這種用鮮血與生命澆灌出的艷麗，美得令人驚心。

    如何在威亞的綁縛下動作自如，是很多演員演了許多年戲也沒能弄明白的事情。但楚冰做得極好，無論是最開始那驚艷的一躍，或是現(xiàn)在的疾奔與揮刀，翻墻越樹，她的動作都極其完整連貫，有力量也有殺氣。聶遠平坐在取景器前，盡管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看，依然不自覺屏住了呼吸，感到一種久違的享受與興奮。

    這種自己的想法能被演員完美執(zhí)行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聶遠平之前合作過不少演員，但楚冰真正讓他見識到了一個影后的實力，一個不用音效與后期渲染處理，甚至沒有臺詞，只憑自己的動作張力，就能牽動起人的情緒與注意力，實在是讓他為之驚嘆。

    她今年才二十歲，未來大好前程已經(jīng)可以預見。他原本并沒有太多信心，但是現(xiàn)在莫名相信，這部《夜行》，的確能改變他的導演生涯與命運。

    這場刺殺戲在劇本中其實是場遠景，考慮了演員的身體素質(zhì)問題，除了被刺傷那一段之外，其余時候都可以使用武替。但見到楚冰的出色表演時，聶遠平立刻放棄了這個愚蠢的想法，轉(zhuǎn)而大量地運用起近鏡頭，著重拍攝起演員在動作戲特有的力量與美感。

    他沒有就這個問題特意跟楚冰溝通過，但楚冰顯然非常清楚他的想法。在被拍到的特寫中，楚冰只留了兩個完整的正臉側(cè)臉特寫，其余時候幾乎沒有被拍到過完整的臉。刀，衣袖，飛揚的發(fā)尾，都多多少少地掩去了她五官的艷色，只有一雙眼睛是永遠露出來的，里面寫滿了一個女人的野心勃勃，生動到令人目眩神迷。

    這場武戲能連貫拍當然最好，連不上分開拍也行?，F(xiàn)在楚冰表現(xiàn)出色，聶遠平也就一直沒有喊停，場景切換到內(nèi)宅，陸折情的行蹤提前被人高密，家主帶著重重侍衛(wèi)聚集在內(nèi)宅，請君入甕，只等她送上門來。

    前兩次都是在這里ng的，劇組的所有人員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陸折情出現(xiàn)了，鬼魅一般無聲地從墻上翻下來，落地時卻沒有馬上行動。這片內(nèi)宅里太靜了，一個頂級殺手的直覺判斷讓她動作稍頓，隨后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所有屋內(nèi)燈火大亮，隨著一陣喊殺聲，好些個人馬揮劍越出，齊齊向她沖了過來。

    中了對方的埋伏。陸折情立刻反應過來，毫不戀戰(zhàn)，迅速后撤，在包圍圈中橫劈豎砍，用折情揮出一條血路。然而她畢竟是人不是神，在重重包圍之下被人找到破綻，對方滿臉猙獰地揮劍而來，在她身上刺了一刀。

    胸口很快有了大片濡濕的痕跡，在夜雨中顯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暗色。陸折情反手一刀抹向?qū)Ψ降牟弊?，這一刀卻是太重了些，直接砍向?qū)Ψ降牟弊樱Φ澜z毫沒有減輕。對方是個群演，見狀嚇了一跳，拿著刀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一時竟忘了閃開。

    雖然是沒有開鋒的道具刀，但砍在身上也算個不大不小的事故。楚冰呼吸一緊，眼疾手快地伸手拎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拉，將對方拉了一個踉蹌，刀揮在空處，帶起一片冷雨。

    聶遠平屏住的呼吸這才放松下來，大聲喊了一句卡，劇組的人連忙圍上來，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聶遠平趕過來，皺著眉看著群演，深深呼吸，勉強壓住怒火。

    “你當時想什么呢？！溜號？！這是拍戲你懂嗎？！”最終他還是沒能壓住火氣，沖對方大聲咆哮，“以為你自己，整組人又陪你一起ng了一次！看你有做武替經(jīng)驗才讓你演這個角色，不行馬上換人??！”

    “導演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群演看面相已經(jīng)不算年輕，被聶遠平一番話嚇得臉都白了，連連鞠躬道歉，賠著不是。他在各個劇組當群演跑龍?zhí)椎浆F(xiàn)在，好不容易混到了現(xiàn)在這個劇組，雖說依然是個龍?zhí)?，劇組也不恨闊綽，但這個龍?zhí)卓墒谴虃伺鹘堑?！意義跟他之前演的那些都不一樣！錯過了這次機會，誰知道下次機會是在什么時候？！

    見對方表演得太過可憐，聶遠平縱有滿腔火氣，也不太發(fā)得出來了。只是他心中依然氣憤難平，正尋思著還要說些什么敲打敲打，冷不防聽見楚冰的聲音響起。

    “聶導，也不能都怪他?！背谀么竺聿恋谰叩稊厍樯系挠晁娐欉h平聞言看過來，淡淡地朝他搖了搖頭，“我也有錯，那一刀揮太重了?！?/br>
    這一點聶遠平其實也注意到了，不過楚冰表現(xiàn)得太好，他不好意思雞蛋里挑骨頭?，F(xiàn)在見楚冰主動提到這點，心中很是欣慰，于是借坡下驢地點點頭，看楚冰的眼神中滿是滿意與和藹，語氣都放緩和了不少：“雖然是有點重了，但放在戲里是沒什么問題的，下次稍微注意一下就……誒，楚冰？你怎么又跑雨里去了？”

    “雨下得比剛才大了一點，拍戲時不知道有沒有影響，我過去感受一下?！背剡^頭解釋一句，走進了雨中，背后是一大片嘆為觀止的目光——好敬業(yè)！簡直業(yè)界楷模?。?/br>
    人家出了大力的大一番女主尚如此認真，龍?zhí)讉兒蛣〗M其他人員更說不出一句抱怨。大家默默地擦著身上臉上的雨水，不時看站在雨中的楚冰一眼。

    而后他們看到，一直在屋檐下悠悠旁觀的蘇憑，撐著傘向楚冰走了過去。

    果然傳聞是真的，兩個人私交確實不錯。不少人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誰也沒有多想。

    。

    楚冰站在雨中，雨水順著鬢角鼻尖流淌下來，看著有點狼狽。她的眼神卻是平靜而冷淡的，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挫敗與懊惱，無人看得分明。

    她正想著自己的事情，忽然感覺到頭頂上的雨停了。楚冰看著眼前的雨幕頓了兩秒，意外地轉(zhuǎn)過身，看到蘇憑微笑的臉后神色便是一冷。但蘇憑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臉色，非常親切地問她：“我給劇組訂的探班餐到了，你要和排骨湯還是小米粥？”

    楚冰皺眉，禮貌而冷冰冰地拒絕：“不用了，謝謝?！?/br>
    “你在減肥嗎？”蘇憑有些驚訝地揚了下眉，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后理解地笑笑，以一種帶著點安慰哄騙的語氣說：“減肥不急在一天一時一頓飯，沒必要那么嚴格要求自己吧？你其實也還好?！?/br>
    身材火爆、□□、有腰有腿，第一次被人以安慰的語氣說起身材的楚大小姐咬著牙，一字一頓：“排骨湯，多加rou，謝謝?！?/br>
    “湯在那邊，自己去拿?！碧K憑給她指了下方向，輕描淡寫地說，“一起過去吧，別這么懲罰自己了，畢竟淋雨也改變不了什么?！?/br>
    楚冰驟然抬頭瞪他，微微抬高了聲音：“我為什么要懲罰自己？！”

    像是只被踩了尾巴，正在朝自己炸毛的貓一樣。蘇憑有些好笑的想，聳了聳肩，向那邊正在擦頭發(fā)的群演看了一眼。

    “基本上所有的演員，拍戲時都喜歡跟優(yōu)秀的演員對戲，因為對戲者的水平，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自己的發(fā)揮。遇強則強，遇弱則弱，最好的表演無一例外，都誕生于兩個同樣優(yōu)秀的演員之間，互相成就對方的經(jīng)典。”

    “這條定律很多人都知道，但一般來說都不太明顯。因為大家拍戲的時候，都是很認真的，也說不好和巔峰究竟差了多少。但你的情況和這不同，楚小姐……”

    “你很慕強?！?/br>
    蘇憑看著楚冰有些難看的臉色，一針見血地說：“剛才的表演很精彩，但不是你的極限。你拍戲時自我代入很重，剛才那一刀之狠，是一個人真的面臨生命危險時才揮得出來的。所以剛才那個演員接不住，換成一般演員都接不住。因為剛才那個時刻，他在演戲，而你就是陸折情?！?/br>
    他說得毫不婉轉(zhuǎn)，但是句句屬實。楚冰無話可說，只能用力轉(zhuǎn)過頭去。

    蘇憑頗覺有趣地笑了一下。

    “不過我能接住?！彼朴频卣f，眼中帶著一點莫名的光澤，在楚冰驟然投來的視線中，將傘稍稍下垂遮住兩人的臉，靠近些許，壓低聲音問她。

    “楚小師妹，要不要和我試試？”

    “有什么不行？”楚冰沉默半晌，冷哼一聲，揚起手上的刀。蘇憑將長柄傘收起，仔細地折好，兩個人在雨中對看了一眼，蘇憑顛了顛雨傘，手反握住傘尖，信手一揮，傘柄帶著凌厲的風聲與雨絲從她的眼前劃過，楚冰猛地向后一仰，一點水花濺進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楚冰滿眼的錯愕。

    蘇憑一擊攻出，垂著眸看了眼雨傘，而后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勾了下唇。

    這一眼帶著冷靜的狂傲，隱隱的涼薄與蔑視，讓陸三與折情，都驟然興奮起來。

    這是個高手。

    是個讓她很難殺的人。

    第十三章 天才之名

    聶遠平過去盛了碗小米粥的功夫，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楚冰和蘇憑在雨中打在了一起。他手里還端著特意給楚冰盛的一碗排骨湯，整個人都愣了一下，目瞪口呆地問左右：“怎么回事，他們兩個怎么打起來了？”

    不是說兩個人關系很好的嗎，老袁難道是在驢我？！

    “啊？不知道，剛才不是還好好的……”一旁低頭調(diào)試器材設備的攝影師隨口應道，抬起頭向兩個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這一眼看過去，頓時讓他呼吸一窒，而后攝影師猛地矮下身去，將攝像機對準兩個人，一句話顧不上說，一秒鐘不耽誤地開始了拍攝。

    聶遠平見他這樣反應，愣了愣，也定睛向雨中看去。這一看頓時再也移不開目光，《夜行》劇組幾乎所有的創(chuàng)作人員，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無聲而又震撼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雖然女主角的職業(yè)是個殺手，但《夜行》這部戲，動作戲份其實并沒有那么多，完整連續(xù)的動作戲只有兩場，今天拍攝的這場雨中橫刀就是其中之一。沒辦法，編劇和導演在敲定劇本的時候，當然不會想到陸三會由一個影后出演，影后還有這么好的動作功底。一般情況下，交由武替拍攝的動作戲不宜太多，不然模糊整部劇的重點不說，也會讓觀眾對主角多多少少產(chǎn)生一些不滿。

    資金有限，演員裁定到最簡，當然也沒錢去請什么武功高強的反一搭戲，楚冰的這兩場動作戲，基本上都是個人的表演秀。她今晚的表現(xiàn)實在太好，聶遠平本來已經(jīng)萬分滿意，然而現(xiàn)在見了楚冰和蘇憑的交手，才恍然意識到楚冰之前的動作戲里缺了什么。

    她缺了一個旗鼓相當?shù)膶κ帧?/br>
    《夜行》里當然也是有反派的，但這個反派是朝堂層面的，較量都是和謝凜之間的你來我往。而無論是這場夜戲，還是之后的那場動作設計，陸折情都是所向披靡的，以摧枯拉朽的姿態(tài)完成驚艷一刀，除了人數(shù)碾壓之外沒人能奈何她。這樣的設計在業(yè)界非常普遍，倒也沒什么不行，但是……

    聶遠平瞇起眼，深深地向雨幕中看去。

    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下得不小，在片場幾架大燈的映照下，雨絲纖毫畢現(xiàn)，幾乎要連成一條發(fā)亮的線。楚冰上一場拍完之后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現(xiàn)在又在雨中站了這么久，如今全無沾衣不濕的美感，長長束起的馬尾濕漉漉地貼在后背，多少顯得狼狽。被水浸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將火辣的身材勾勒得一清二楚，也沒了穿夜行衣隱藏身形存在的初衷。

    但現(xiàn)在沒人會注意這些。她下戲之后卸了威亞，做不出騰身躍起的動作，然而一招一式都帶著千鈞之力，每一刀都帶著破空的風雨。

    楚冰緊抿著唇，眼中亮得驚人，將原本便是盛極的容貌點染得更加攝人心魄。她一刀向前揮去，身體大幅度向后仰，避開橫掃過來的傘柄，纖細的腰肢凌空完成一道漂亮的弧，腿猛地斜踢出去后徑直下劈，想將懸在自己面上的長柄傘踹到地上。

    蘇憑手腕一轉(zhuǎn)，做了個翻劍的手勢，將原本向下的劍刃快速一轉(zhuǎn)，傘身斜刺向楚冰的腿，竟是要趁著她踢出的腿來不及收勢，生生將劍尖橫在了她的落處上。楚冰不退反進，身子猛地向前傾，右手持刀揚起劈雨而下，左手突然掠過胸前，隨后向前用力一甩。

    而蘇憑一秒鐘都沒有停頓，胳膊用力撞上楚冰的左手手肘，將她的左手整個撞得偏了個角度，傘也如影隨影地跟了上來。從她的背后橫刺向前，毫不猶豫，要將她透心刺個對穿。

    “干什么，左手？”聶遠平盯著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完整。動作指導領會了他的疑問，飛快地接道：“掏暗器！這樣才對，一個殺手就應該無所不用其極地殺人，跟人拼命哪有只用刀的，裝什么英雄大俠！我等下一定得給她補兩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