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賠不起啊 避戾珠內(nèi)是個虛空的世界,除了西西一個人外,只有望不到盡頭的濃霧。 這是世上最恐怖的牢獄,沒有時空,沒有饑餓,沒有生命,沒有希望,甚至沒有死亡。 呵,游魂怎么可能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個世紀,亦或只是幾天,西西終于感受到一個生命的氣息。 那就是慧娘,她將她從避戾珠中放了出來,使她重返人間。 這是個西西未曾聽說過的世界,然而又有什么所謂?能出來就好,能活著就好! 她能吃飯、能喝水,能走路,能交談,能看到五彩斑斕的世界…… 然而在一開始的大喜過望之后,西西很快發(fā)現(xiàn)她完全不能接受慧娘的生活。 可是,她們無法選擇彼此。 慧娘想活下去就離不開西西,無論她對這位九尾狐仙的法力多么失望,卻真能保住她的命。 而西西則比任何人都怕慧娘死去。那樣的話,她只能再度回到避戾珠內(nèi),生不如死,求死無門! 二人都只能接受這詭異的安排,西西就此過上衣食無憂,卻沉悶無聊的生活。 慧娘身體孱弱,是一路抱著藥罐子長大的。 尤其每逢秋季,也就是萬物肅殺之時,慧娘總要在鬼門關走上幾遭。這就是西西大展拳腳的時候,進入她的身體,裝病號。 病號是沒有自由的,身體孱弱的“慧娘”,根本不被允許進花園,帶土的花草太過不潔,不能沾染。 她只能吩咐丫環(huán),每天采些鮮花進來,插在瓶中。 一來二去,便慢慢喜歡上擺弄花草,也由此結識了二娘。 自此她的古代生活,終于有了一抹亮色。擺弄花草成了西西唯一的樂趣,可以排遣無聊的生活。 慧娘卻對此惱羞成怒,在她眼中,這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怪癖,是下人才該做的事。 時值秋季,西西只把她的話作耳旁風。 這是一年里少有的,屬于西西的時節(jié)。秋季里的慧娘須仰仗她,為了保命,不敢動不動就將她封回避戾珠內(nèi)。 所以,西西不必顧忌慧娘的看法,整日與二娘消磨在花卉的世界中。 每一枝花、每一片葉,多一分則長,少一分則虧,剪掉一朵就有了意境,添上一朵卻少了靈氣…… 千百次的嘗試,不可計數(shù)的搭配,強迫癥的世界是美妙的,兩個強迫癥的互動是歡樂的。 然而,所有美好和快樂都是短暫的,秋去春來,還沒熬到驚蟄,西西就被慧娘再次封入避戾珠,隔絕世事。 等她再次出山時,二娘已渺無蹤影。所有人對此三緘其口,諱莫如深,問不出任何下落。 二娘永遠消失在西西的世界中,西西卻手留余香…… 在和韻基地的鮮花叢中,西西猛然喚出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凝望著手中的剪刀,嘴角微微上揚,哪知眼淚卻先于微笑撲簌而下,不由百感交集。 正在此時,一陣急切地腳步聲響起,西西抬頭迎上山本和子惱怒的眼神。 西西被這眼光一電,才恍過神來,訝然看向身旁的插花作品,將手中的剪刀悄悄背在身后,心虛地退了幾步。 剛才她一時忘情,只覺得那一枝太高,高得那么矯揉造作,就一剪子剪了下去…… 瘋了嗎?她有什么權力碰人家的作品? 她不過和二娘胡鬧了一年,哪里懂得什么花道?居然剪壞了插花師的藝術品,還是參賽作品! 西西的心一下皺作一團,下意識地抓著方方的衣襟,身子悄悄縮在她身后,垂頭不敢看人。 心臟呯呯地跳個不停,她賠得起嗎? 山本和子沉著臉,冷冷地看著那副作品,良久不語。 此時的她沒了往日訓練有素的笑容,臉繃得緊緊的,薄唇抿成一條線。 修指著西西大聲道:“你,手里拿著剪刀那個!我老師師承生花古流家元,隨隨便便一個作品也要上萬,這是老師精選出來的參賽作品,就這么給毀了,你手怎么那么欠???” 方方握了握西西顫抖的手,上前兩步對山本和子說: “山本老師,這件事是我們錯了,我先代屬下向您道歉。我知道這個作品意義非凡,您的損失也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但事已至此,我們愿盡力彌補?!?/br> 山本和子如夢方醒一般,聞言向方方頜首,眼睛卻盯著她背后的西西,面無表情地問: “你是誰?可以說說為什么要剪掉嗎?” 西西把頭垂得更低,見方方腳步動了一下,這才猛抬頭望向山本和子,深深鞠了一躬,足足有90度。 山本和子滿臉不悅,正待張口,卻被方方搶在前邊: “她是我的助理,名叫邵西,因患失語癥不能說話。您看她羞得臉跟紫茄子似的,已然知錯了。她既是我的人,這里的損失全由我一人承擔!” 山本和子打量了方方兩眼,笑道: “言重了,這是個失敗的作品,我放在這里是激勵自己的斗志。修醬不曉事,讓你們見笑了。今天大家辛苦了,還是先去休息室用飯吧。” 方方轉憂為喜,和山本和子說說笑笑地走在前邊。 西西心里的石頭也跟著落了地,暗暗慶幸是個失敗作品,不然要賠一萬多塊錢,她怎么和母親開口?! 雖然已經(jīng)餓得前心貼后背,西西卻沒有半點心思吃飯,舉著筷子犯傻。 主人體貼地為大家訂了中餐,山本和子師徒已用過晚飯,不想傻子似的干坐著,便上了日本清酒,又擺了幾碟日本小點心,和大家一起用。 西西一看上了酒,知道這頓飯快不了,索性慢慢吃。 她雖早已能吃常食,平時仍避免吃米飯這類硬的東西,每一口都嚼得細細的。 方方將自己的粥遞到西西面前,低聲囑咐:“你胃不好,少吃米飯,多喝熱粥,兩碗全是你的?!?/br> 西西胡亂點頭,低頭慢慢吃,只盼著能盡早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有著剛才那檔子事,方方和小楊也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緩和氣氛。四個人邊喝邊聊,有說有笑的,好像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 西西埋頭吃粥,好似鐵板上烤的魚,如坐針氈,過了一會才發(fā)覺話題慢慢轉到自己身上,這才豎起耳朵細聽。 話題是由山本和子挑起來的,她對方方極為贊許,大贊她是有擔當?shù)念I導。 小楊也順竿爬,把方老大的形象吹到了天花板上。 方方被他們捧得不自在,大剌剌承認她與西西做過六年同窗,似乎覺得機會難得,又補充了幾句西西目前的困難,希望和子不計前嫌。 山本和子耐心聽完,放下酒杯緩緩道: “方,你是個磊落的人,我就直言了。如果西做你的助理只是權宜之計,那么太糟蹋了!她一眼就看出我作品的問題,這是了不起的天分。雖然她改得很粗魯,很糟糕,但我相信她經(jīng)過學習,在花道上的成就,會比做助理走得更遠。畢竟,花道不是靠說的?!?/br> 方方微微一愣,舉起酒杯笑道:“山本老師這就不對了,怎么能這么挖我墻角呢,我可是把你當朋友的?。」?,不行,必須罰一杯……” 小楊也站起身幫腔,二比一的形勢,壓得和子沒機會繼續(xù)這個話題。 然而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西西的心好似翻江倒海一樣。 她真的很愛插花,如果可以把興趣和工作結合在一起,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但很快她又給自己澆了一盆涼水,不行,她要賺錢! 她好不容易才轉正,一個月工資3500元,這筆錢可是要繳房租的。 還有剛開始不久的失語康復,醫(yī)保雖能報一部分,日積月累下來也是一筆開銷。 現(xiàn)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 想到這些,西西的眸光又暗淡了下去。 在回去的出租車里,方方幾乎一上車就發(fā)了飚: “我個爆脾氣!你今天是哪跟筋搭錯了?好端端剪人家的花干什么?這日本人只身一人在咱們這兒開工作室,她能是好惹的主兒?哼,那笑面虎不定又想什么陰招呢!” 小楊從副駕望過來,悄悄給了西西一個鬼臉,沒敢插話。 方方也沒忘了他,說道:“小楊,你也給我聽好了,這些日子全給我加小心!剛才她要西西,被我攔了,不知道還會整什么事兒。這個項目雖然已轉到工程部,你也勤著點兒去工地,別讓日本人抓住咱的岔子?!?/br> “方老大放心,我一定跟緊點兒!”小楊笑嘻嘻地說,“不過,也許日本人真覺得西西有天分,想要……” “屁!哄孩子的話你也信?你要把我一萬塊錢的東西毀了,我撕不爛你!”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西西臊了個大紅臉,她剛才居然真信了! 現(xiàn)在冷靜下來想想,還是方方的判斷更有說服力。 只是…… 說倒底,她還是太希望這是真的。 回家后,西西先把今天的3000米跑補上,才要去洗澡,就聽到□□提示音,一查竟是山本和子發(fā)來的: “我四個月后有重要比賽,現(xiàn)在缺人手。如果你愿意來我工作室做學徒工,月工資5000元,不包吃住,周六日無休。” 陷阱? 好大的一棵胡蘿卜??! ☆、情人節(jié)(一) 西西失眠了。 她腦子里有兩個小人兒,在激烈地爭辯。 黑衣小人告訴她:不要心存幻想,你弄壞了人家的東西,人家為什么給你工作,月入5000元,你會什么???這是紅果果的圈套! 白衣小人反駁道:日本花道雖不會,可你和二娘學過啊!山本和子是專業(yè)人士,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你的才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黑衣小人說:理智!辭了職就可回不來了,到時方方也幫不了你。好容易才轉正,千萬別雞飛蛋打,把到手的房租給丟了! 白衣小人急道:助理有什么前途?你不會設計,難道做一輩子助理,賺一輩子3500元?那還談什么買車、養(yǎng)老?不如博一回,給自己一個未來。新入行,有的賺還想怎樣? 對?。?/br> 西西又想到當初蛋糕房學徒工,月入1800元,還開心成那樣,現(xiàn)在究竟在猶豫些什么? 如果她有一技之長,日后努力一步步升上去,這是助理職位不能給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