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霍丞無意聽他的討好話,視線直著看樓下的戲,又好似什么都沒看,“你答應(yīng)給寧蝶多少大洋?” 陳粵明笑道:“霍將軍的計劃我自然不敢破壞,可我家小本生意也得做下去不是?!?/br> 陳家的生意還叫小本生意,那全天下就沒有大買賣了,霍丞不動聲色,等戲唱完一幕,臺下的人紛紛喝彩,霍丞鼓掌,道:“你我認(rèn)識多年,一向合作愉快……” “一共一百五十塊大洋,還了你七十五塊,所剩也不過七十五?!?/br> “看來你很了解我,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么,”霍丞說著,招手囑咐身后的屬下,“唱得好,說我有賞。” 陳粵明笑道:“你有權(quán),我有錢,我對你了解,不是更促進合作愉快嗎。” 轉(zhuǎn)頭他又命令自己帶來的保鏢,“霍將軍賜他們的賞銀由我這開支票?!?/br> 霍丞沒有說話,這時樓下謝幕的戲子唱詞:“收霍先生賞賜大洋一千塊,謝賜——” 這等豪舉,令樓下的看眾沸騰,頓時掌聲和口哨聲響徹屋頂。 陳粵明端茶的手微微一抖,霍丞臨走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與上次從我這訛走的投資比,九牛一毛。” 真是匹齜牙必報的狼,陳粵明好笑地吹開茶水面的浮葉,這人請的茶貫是難下喉。 ☆、第22章 醉酒 《孤女記》的電影定在年后開機,因?qū)幍鲅菖鹘沁@事,林萊玉打算狠狠地宰她一頓,點名要去星月樓吃飯。 兩人在大名鼎鼎的中式星月樓訂上一個包間,飯菜陸陸續(xù)續(xù)地上齊,為表慶祝,林萊玉又點上一瓶白酒。 酒過幾盞,林萊玉道:“這魅晨要你做女主有沒有說明原因?” 她一心撲在電影上,想向?qū)幍〗?jīng)。 寧蝶其實自己沒弄清陳粵明的用意,但大體她是知道,“聽說是要和樂星打擂臺?!?/br> 然后把為什么采用新人的事說了,而女主角選她的原因,寧蝶接著道:“可能上層覺得我形象和角色吻合?!?/br> “形象?”林萊玉噗哧一笑,“《孤女記》里的女主角姚守月是西南著名的交際花,你真覺得你能吻合?” 說完她上下打量寧蝶那清湯掛水的衣飾和一張無辜清純的臉蛋。 “還有那霍先生,陳子傲先生,你都沒和我理理關(guān)系,你對他們就沒什么看法?”林萊玉緊接著地八卦問。 寧蝶夾了一筷子菜,道:“霍先生我是唯恐避之不及,而陳子傲,不,你該喊他陳壕,這是他本名,我是欠他的恩情要還,說起這個,我有事要拜托你,春節(jié)過后西南的跑馬場要開始營業(yè)。” “你要賭馬?”林萊玉大感吃驚。 寧蝶說道:“不是賭馬,但和這差不了多少,到時我會隨便壓一個號,你替我做偽證即可。” 林萊玉還是不懂,寧蝶只得細(xì)細(xì)地和她說,交代清楚此事,林萊玉忍不住地把筷子放下,“這陳壕是你什么人,你要這么幫他!” 難不成是個絕色美男子,跟聊齋里的狐貍精一樣,見之勾魂。 寧蝶不好詳細(xì)說明,前世她處境凄慘,寧府里待她真心的人渺渺無幾。 她忘不了昔日陳壕待她的好,衣食住行無不盡量地幫襯。 看她下定主意,林萊玉嘆氣:“我是擔(dān)心你被人騙,這陳壕春節(jié)后你帶我看看,我替你把關(guān)?!?/br> 寧蝶自然放心陳壕給人的印象,點了點頭。 而此時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大呼:“寧蝶!” 一看來人是封秀秀,林萊玉拋給寧蝶一個眼神,她畫了眼妝,橫目時別有風(fēng)情。 這次封秀秀沒有擺出大小姐脾氣,她穿得端莊,狐裘大衣底下是滾邊的對扣軟緞子旗袍,頭發(fā)仔仔細(xì)細(xì)地盤成牡丹髻,插了翡翠釵子,臉上涂了□□和描了口紅,身子圓了一圈,隱約地透出婦人之態(tài)。 寧蝶見到她,眸子一垂,情不自禁地把椅子往桌子邊挪了挪。 “我在對面看見你們,還以為是看錯了呢,寧蝶,”封秀秀面上浮起一層緋色,“那日是我太沖動,一直想給你道歉。” 寧蝶有些意外。 “后來我被人下藥帶回西南,落下驕橫的名聲,在電影圈是難待下去,但這也是我的報應(yīng),仔細(xì)想想我這性格確實不適合電影圈,回家后我母親給我說了門親事,日子訂下了,十五的時候辦酒席?!彼f到后面,和一貫陷入愛情里的小女生無甚不同,笑時一對酒窩里盛滿甜蜜,看她目光往窗外的樓下張望,寧蝶跟著探出脖子,樓下一位西服革履的青年筆直地站著,顯然是在等她。 是個儀表不錯的人,寧蝶轉(zhuǎn)過頭,封秀秀從皮包夾子里拿出兩張喜帖,“務(wù)必到時請二位吃酒一杯。” 寧蝶笑著接過來,封秀秀既然愿意道歉和解,她當(dāng)然愿意重新結(jié)交。 林萊玉看著喜帖感嘆,這嬌蠻的小姐說嫁人就嫁了。 哪舍得讓未婚夫久等,封秀秀再說完舉辦婚宴的地址,接著人便閃身匆匆地下樓。 寧蝶不解地道:“封秀秀被下安眠藥的事,我怎么不知情?我剛才還以為她又想罵我一頓。” “她要再敢罵,小心我再對付她,”林萊玉翻著燙金的大紅喜帖玩,據(jù)說喜帖的好壞說明夫家的家底,看這喜帖精致,想來封秀秀嫁得也是不差了。 “再?”寧蝶思索片刻,隨即明白了,于是一臉無奈,“難怪我找醫(yī)生開的安眠藥怎么會找不到了,你啊……” “我這是幫她,混電影圈又不是處處都是你這么善良的人,她的性子難道你覺得適合?”林萊玉說著,賊兮兮地把臉往寧蝶面前湊,“別告訴我,你心里沒那么一點痛快?!?/br> 寧蝶用帕子拭嘴道:“你這法子太危險,萬一出什么差池……” “嗯?”林萊玉揚下巴。 “是……是有那么一點點……” “這不就行了,”林萊玉笑瞇瞇地咬筷子。 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林萊玉貪杯而微醺,搖搖晃晃地站不穩(wěn),寧蝶叫來兩輛黃包車,一人乘坐一輛回十三街。 林萊玉喝醉酒這事讓李鳳一陣啰嗦,把人安置在沙發(fā)上,保姆去煮些醒酒湯,李鳳道:“這馬上要過年,這丫頭是越來越瘋了。” 寧蝶含笑,“是我要請林萊玉喝酒?!?/br> “她性子我還會不知道,她要不想喝,誰逼她灌得進去。”李鳳還欲抱怨,沙發(fā)上的林萊玉嘟囔道:“媽,這湯太燙了,我不喝。” “不喝明早兒讓你頭疼,”李鳳嘴上這么喊著,人還是寵溺地到沙發(fā)邊安撫林萊玉。 寧蝶默默地回了自個的家,看蘇梅和李媽為準(zhǔn)備過節(jié)在家里忙活,她上前接過蘇梅手中的剪紙幫忙去貼窗花。 “回來了,”蘇梅道。 寧蝶嗯了聲。 蘇梅盯著她欣慰地笑,又是一年春節(jié),唯愿一直如此平安。 大年的晚上,家家戶戶的鞭炮聲此起彼伏,蘇梅特意包了餃子,收音機里在放新年的音樂,樂聲活潑,屋子里處處洋溢著年味。 李媽是孤家寡人,以前是蘇家的長工,現(xiàn)在跟著蘇梅徹底是蘇家的人,過年也一直留在這里。 吃完團年飯,林萊玉過來串門,今日這日子本不是串門的時候,但林萊玉不是外人,無需這些規(guī)矩,她進門先嘴甜喊聲蘇梅阿姨好,順利地得了紅包,喜滋滋地往口袋里塞。 后來李鳳一個人嫌待屋里沒趣,她家保姆回家過年了,她只得過來蘇梅這兒湊熱鬧,索性大家熟悉,支出一張桌子,拉上李媽四人打起吊牌,寧蝶負(fù)責(zé)給大家時不時端茶送零嘴。 鬧騰到半夜,這守歲要得,沒一個人說散伙,寧蝶困了,就窩在沙發(fā)上打盹。 睡得朦朧,聽見敲門聲,蘇梅喊她去開門,她揉著太陽xue過去,門外竟站著李皓。 “你,你怎么來了?”寧蝶愕然,今天可是過年。 李皓當(dāng)然明白此理,他并非想給寧小姐添麻煩,但想起那位,他只有厚著臉皮道:“霍先生醉了?!?/br> 哦,寧蝶想起來霍丞為他受傷的事,“他什么時候回來的西南?” “就這兩天,”李皓面色平靜地圓上次撒的謊,“沒來得及通知你?!?/br> 是自己忙著事忘記過問了,寧蝶道:“你要不進屋坐坐?!?/br> “不用,”李皓再次說了一遍,“霍先生他醉了?!?/br> “他醉了你帶他回家,與我有何關(guān)系,”寧蝶蹙眉,今天晚上她如果出門,蘇梅這邊如何交待。 李皓滿臉無奈,他若能有辦法,何必在過年的日子叨擾寧蝶,“霍先生一直在樓下不肯離開?!?/br> 每年都是這樣,霍家的團圓飯應(yīng)付完,霍丞必是喝得大酔,大年三十各家酒店都關(guān)門謝客,也有一兩家礙于霍丞的勢力,派人伺候的,但耐不住他拼命喝酒,別人怕鬧出人命,只有找到李皓這兒。 李皓父母俱在香港,西南沒有他的親人,年年便陪著霍丞將就,今年許是知道寧蝶在西南的緣故,要李皓把車開到十三街,打算大冬天在這守一晚上,哪兒都不愿去。 “天氣寒冷,我怕霍先生身體吃不消。”李皓求著寧蝶道,“你且下去勸他一勸,剩下的事我來處理?!?/br> 寧蝶心軟,萬一霍丞真在十三街出事,她良心難安,只好道:“你稍等我一會?!?/br> 她進屋把沙發(fā)上放著的外套穿上,一面整理衣領(lǐng)一面和蘇梅道:“媽,我同學(xué)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回來。” 她說完出門去,和李皓一道下樓,剛才搓牌的聲音響,屋里沒有人聽清楚門口的對話,蘇梅手中正摸上一張好牌,她眉眼彎彎,不解道:“大過年還有同學(xué)來找人?” 林萊玉笑答:“定是喊去河邊放燈,年輕學(xué)生就喜歡這些玩意?!?/br> 蘇梅便不再擔(dān)心了。 霍丞的車停在巷子口,他人在后座上靜靜地坐著,若不是隔近了聞到他渾身的酒味,看他正襟危坐的模樣,真難以想象他是喝醉的人。 寧蝶上車后坐到他身邊道:“霍先生,晚上天冷,我們回去吧。” 霍丞抬頭,瞇起眼,“寧蝶?” 他酒后嗓子沙啞,這聲寧蝶喊得酥軟。 “嗯,是我,”寧蝶把他的外套大衣緊了緊,給他一顆顆扣上紐扣,“不要在車?yán)镞^夜?!?/br> “好,”他一雙大手撫摸上寧蝶的頭發(fā),酒精麻醉,他的動作粗魯了些,和平時撫摸他家那只長毛的白犬一樣,每次撫摸的動作都是綿長,一摸到發(fā)尾。 李皓見此干咳,“他是真醉了,每回過年在霍家吃一趟飯,他就會這樣?!?/br> 寧蝶沒有誤會他欺騙自己,把霍丞推回原位坐好,她從車?yán)锍鰜恚f道:“我明白。” 她和他夫妻多年,他喝醉的樣子她也不是頭回見。 “帶他回去吧,醒酒湯里放些糖,他愛喝甜食,”寧蝶說完要走,李皓驚愕,他家老板表面兇惡,背地竟然愛甜食? 車門未關(guān),霍丞伸出手來拽住寧蝶的胳膊:“別離開……” 他的眼神不似平日那般囂張和冷傲,而是帶著一種濕漉漉的渴求,“你說了,是我們回去,沒有你,哪里都不是家?!?/br> 李皓站在車外裝作看懷表,此情此景,他答應(yīng)寧蝶后續(xù)的事交給他處理,可是老板的幸福大事,和員工的幸福指數(shù)永遠(yuǎn)呈正比。 “要不寧小姐陪我一道把人送回吧?!彼凵蠎驯淼慕饘偕w,笑意純良。 ☆、第23章 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