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李皓不置可否,擔心晚上胡同口里不安全,他一路送她到上樓梯的地方,再目送她消失到轉(zhuǎn)角處。 “真是六號啊,”李皓回到車上不著痕跡地嘆了一聲。 夜幕轉(zhuǎn)瞬即逝,大年初一的早上,霍丞下樓來吃早餐。 “今天每個人去賬務(wù)處領(lǐng)新年紅包,”他一邊系著袖子上的水晶紐扣,一邊吩咐,客廳里在伺候的仆人齊齊地說道:“謝謝先生,先生新年好?!?/br> 他點頭示意,坐在餐桌邊拿起一塊方形面包,問身側(cè)站著的蘭芯:“昨晚是誰送我回來?” 蘭芯道:“李先生?!?/br> “還有呢?” “寧……寧小姐。” 霍丞對蘭芯的結(jié)巴不解,看來昨晚他看見寧蝶的事不是夢,他點點頭,道:“我有沒有……” “二少爺,”蘭芯著急地跺腳,“您是有未婚妻的人,我也知道您不喜歡寧四小姐,可是……” 霍丞扭過頭定定地看著蘭芯,“你以為我要問什么,這么大的反應(yīng),誰告訴你我有未婚妻?” 難道不是問昨晚他非禮寧小姐的事?蘭芯懵懂地道:“我,我聽寧四小姐說她和您有婚約。” 霍丞頭疼不已,冷著臉道:“她說什么你都信?!?/br> 蘭芯縮了縮脖子,知道惹惱了霍丞,忐忑不安地試探道:“可……可您讓她在西邊屋里住下了啊?!?/br> “這家里住著不止她一個女人,難道包括你們也各個都是我的未婚妻?”霍丞好笑地沖蘭芯招手,“你過來?!?/br> 蘭芯不安地走上前,霍丞在她額頭上賞了一個彈指:“今日是初一,寧家那邊定催得急,你替四小姐收拾好東西,叫司機派人把四小姐送回寧家。” 知道霍丞的意思,蘭芯喜滋滋地揉著額頭答應(yīng),她就說嘛,二少爺不喜歡的人,怎么可能會留多久。 霍丞方接著用早餐,半晌抬頭問:“昨晚寧小姐,就是那位送我回來……” “沒有,”蘭芯斬釘截鐵地打斷霍丞的話,“什么都沒有……” 她唯恐露陷,借著要去催廚房做的湯,逃似地跑出客廳。 霍丞頓覺奇怪,他不過是想問寧蝶幾點鐘回去的而已,有讓丫頭這么為難? 早晨的露氣散去時,李皓穿著銀色長衫到訪,他頭上戴著一頂圓弧形的灰色羊毛氈小禮帽,圍著灰色的長圍巾,時髦的進步知識青年打扮,看見他的丫鬟婆子忙著準備茶葉和點心。 霍丞躺在院子里的老爺椅上看報,聽下人說李皓人來了,遂將報紙疊好放在一邊,今日天好出了太陽,懶洋洋地為他身上的西服渡上一層枯黃的金色。 “產(chǎn)自印度的紅茶,性烈,最適合冬季?!崩铕┤胱诨糌┥磉叄芬豢诓?,意猶未盡地將大紫砂茶杯放落在兩人中間的高腳圓桌上。 ☆、第25章 霍宅 霍丞瞇著眼看遠處茵綠的草地,笑著道:“什么茶你一喝就知道?!?/br> 他曬得心情愉悅,兩人哪怕就這樣躺著不說話,也并不覺得無趣。 稍坐一會,下人又來稟報,秦公館的許太太、西南警廳的趙局長、陳粵明先生、張氏車行的張老板,一一前來拜訪。 “去備椅子?!被糌P手道。 李皓笑說:“這才大年初一來拜年的人就這么熱鬧,接下來幾日怕是霍先生難得有空了?!?/br> “再如何,六號這日必得要空出來。”霍丞笑著反問,“不是嗎?” 李皓微微搖頭,“您可真是執(zhí)著。” 幾日里公館為招待客人,白天擺宴,晚上跳舞,流水線般的客人,五號霍家老宅子來信,義正言辭的要求霍丞回家吃飯,務(wù)必要帶寧家的四小姐一起。 霍丞方想起寧箏的事,“帶她做什么?” 帶信的是霍家老宅里有頭有臉的沈管家沈坤,在霍家伺候了兩代人,說話份量極重,想來霍家是擔心派其他人霍丞不買賬,特勞沈坤走這一遭。 沈坤頭上幾寸長的頭發(fā)悉數(shù)花白,雖是個矮瘦的老頭,但精神抖擻,身上是對稱的菱形暗紅色繡文馬褂,里面是對扣的銅銹色的長袍,瞧衣裳風格樣式都是西南上等秀坊的貨色,其堪稱霍家下人的門面。 “寧四小姐畢竟是寧家的嫡女,是寧沉,寧大老爺讓您親自照料的人,往后都是親家,帶寧四小姐回府吃飯,理所應(yīng)當。”他畢恭畢敬地對霍丞勸道。 草坪上舉辦的宴會還未散場,霍丞獨坐在葡萄架子邊,他聽這話有理,“確實不能讓未來的岳丈大人生氣,蘭芯,寧四小姐回去了嗎?” 蘭芯從一群忙碌的仆人里小跑過來,道:“寧四小姐說還想暫住兩天,尚未回西北。” “你去吩咐她,收拾一番隨我去霍宅?!?/br> 這消息對寧箏而言是喜從天降,她本在為霍丞要催她回寧家的事氣悶,故意這幾天冷落霍丞,一時聽到這消息,想著霍丞肯定是在乎她。 然女子總要矜持些,不能讓男人吃得緊,寧箏特意濃重地打扮,把她從英國留學(xué)來的時尚知識一股腦的發(fā)揮,穿閃亮的高跟鞋、抹燦爛的紅唇,裙子是蓬松的純白蕾絲裙,頭上戴了一頂田園風的高頂禮帽。 而晚上走出房間,在上車前,她收斂起所有的歡喜,高傲地站在車旁,等著霍丞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邀請她上車。 “寧四小姐,請吧,”司機看她久久沒有上去,上前一步道。 “霍丞呢?”左右沒有瞧見霍丞的身影,寧箏陰著臉問。 司機公式化地回答:“先生說您速度太慢,已經(jīng)先乘車去了霍宅?!?/br> 什么?這個沒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寧箏咬著牙,她就不信憑她的美貌和才智會征服不了他。 霍宅有百年歷史了,是西南傳統(tǒng)的古典大宅院,青瓦的屋檐層層,和近幾年流行的洋樓和公館當是不同。 霍丞下車后,寧箏隨著趕來,兩人一共邁進霍宅的門檻,一路丫鬟婆子去屋子傳話,二少爺回府。 霍宅今天的晚宴等著這位爺回來開席,人到齊開始入座,一共十二個座位,除去霍老爺和大夫人的位置,再排開兩位少爺,其余有座的只有幾位得臉的姨娘,庶女小姐們還有那些不開臉的姨太太們,這種場合都是沒有資格有座。 霍老爺是讀書人,文職退休,卻有一身讀書人少有的戾氣,大少爺霍柏繼承了他的外柔內(nèi)狠的脾性,長得斯文秀氣,而霍丞是把這種戾氣從內(nèi)到外發(fā)揮得淋漓至盡。 作為客人登門,寧箏自有準備禮物,菜未上齊前,她把禮物一一分放給大家,法國的香水、英國的貴婦人披肩、兩柄帶鉆的紳士手杖、還有寶石胸針之類的貴重玩意。 席上的人紛紛都有份,霍柏的妻子白氏得到的是一枚英國女王繼位發(fā)行的紀念徽章,數(shù)量稀少,在講究的人眼里是值錢的貨,但白氏自小學(xué)習(xí)的是舊式教育,和大多數(shù)思想保守的千金一樣不太懂得這些浪漫,看對面大小姐和二小姐拿到禮盒里裝的是胸針和披肩,當真好看,于是和寧箏說要換一份禮物。 可寧箏沒有多余的備份。 霍丞就靜靜地看著自家大哥的臉,由白轉(zhuǎn)青,然后等著霍柏沖白氏發(fā)怒:“沒有見識的婦人!滾回房去!” 白氏用手帕揉著眼睛要退席,霍丞皮笑道:“大哥何必這么大的火氣,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把嫂子趕到房間,到底有沒有把爸爸放在眼里?!?/br> 白氏最怕霍丞替自個求情,每每只是火上澆油,果不其然霍柏冷哼:“我教訓(xùn)自個的內(nèi)人,難道還得弟弟指點,至于我和爸爸的父子之情,豈是你能挑唆?!?/br> “你看,每次我說話,你都當我是在挑唆,我把你當親兄弟,手足情深,大哥怎么能這般揣測我?!?/br> “親兄弟?別忘了我這條腿是究竟誰開槍打斷的。” “刀劍無眼,更何況是槍,當年情況危急,弟弟一時失手,這些年也日日為當年的過錯內(nèi)疚呢?!?/br> “你可是神槍手的徒弟,你還能失手,你公報私仇,爸爸偏袒你,你難道以為我會不知道真相!” “大哥,你怎么能這樣說爸爸?!被糌┖盟仆葱募彩?。 霍柏急著向霍老爺要解釋,“不是,爸爸,我……” “都給我統(tǒng)統(tǒng)住嘴!”霍元氣得面色漲紅,他生的簡直是兩個孽子,“一頓飯還能不能坐下好好吃,見面就吵吵吵!哪有半分霍家子弟的樣子!” “既然知道見面即吵,還何必吃這頓飯,”霍丞唰地站起來要走,大夫人拍著霍元的背部為霍元順氣,苦著臉道:“一年難得幾次吃團圓飯,霍柏,聽話,讓著你弟弟,霍丞,你坐下來?!?/br> 霍柏在自己母親的暗示下,只得恨恨地住嘴,霍丞只是看著他笑,這兩年大夫人愛裝眉目慈祥的老好人,他也不急于拆穿,只是這頓飯吃得越發(fā)沒意思。 寧箏以為自己做錯事,待晚飯用罷,特意去和霍元請罪,霍元累了,嘴上安撫她幾句,心里卻是懷疑如此洋派的小姐,到底適不適合做他們傳統(tǒng)大戶的兒媳。 霍元讓人請霍丞進書房談話,背著光,他面對墻壁上祖先留下的字畫,有關(guān)于霍氏子弟的種種家訓(xùn)。 “前不久聽人說你去了并州一趟,”霍元開口先問道。 霍丞沒有急于回答,他尋了椅子入座,端茶盞掀蓋抿茶,自是一派悠閑。 “你大哥這一年在家休養(yǎng)得不錯,你去并州時該適當安排些事務(wù)給他練手,如今官場你游魚得水,來往自如,霍柏畢竟是你哥,是霍家人,你給他一個職業(yè),以后多得是幫襯你的地方?!被粼D(zhuǎn)過身,目光直直地期待霍丞的答案。 霍丞把茶盞放下,笑道:“好啊?!?/br> 似是不相信他如此干脆,霍元再問一遍:“你打算給你大哥安排一個什么職業(yè)?” 霍丞道:“大哥繼承您的儒學(xué)官道,擅長文職,正好軍中外交事務(wù)缺人,讓大哥先從外交做起,不算屈才吧。” “好,好,”外交是上升最快的職位,霍元欣慰地拍霍丞的肩膀,“你有這份心,非常不錯!” 霍丞頷首帶笑,眸中光芒陰冷,當他還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幼孩時,曾為父親一個親近的夸獎不惜熬夜抄書,然爾這個偏私的男人,從未給過他正眼。 即便是他為母親的藥錢,哭著跪在大夫人的門外,男人路過時賜給他的竟然是嫌惡的眼神。 前世他被逐出霍家,遭霍柏派人追殺,狼狽逃到西北茍且偷生數(shù)年,這男人仍是睜只眼閉只眼。 既然有了大哥那樣優(yōu)秀的人,他不過是多余的棋子。 那么今世反著來,父親對大哥的態(tài)度到底是不同。 霍家的長幼家訓(xùn),牢不可破。 霍丞滿含嘲弄地笑了笑。 這廂書房談話,而回房的霍柏直接給白氏一個耳光,霍丞要娶的是西北寧家的千金,為何他的妻子卻是個不上臺面的裹腳女人,盡給他出丑。 大夫人喬氏匆匆趕來,怒目呵斥白氏道:“哭哭啼啼做什么,哪有半分主母的樣子,退下去。” 白氏垂眸委屈地捂臉,抽泣地和丫鬟一道出屋。 霍柏拖著一條殘腿坐到椅子上,自他腿殘后,他再不愿穿西服,終日是各類灰色的長衫,加上他氣色陰沉,活活像比霍丞長了十歲。 而他對霍丞恨得咬牙,如果不是他,他怎么會丟了官職,成為這閑在家的廢人。 “柏兒,”喬氏摟住兒子道,“別哭,你這一哭,mama這里跟著胸口疼。” 霍柏只是抽噎,他堂堂一個西洋留學(xué)歸來的霍家長子,卻成了西南的笑話。 “你放心,你的委屈mama都明白,這西南不是他霍丞一個人說了算!”喬氏那保養(yǎng)得益的美人臉上,流露出陰狠的殺意。 這天起,霍丞已感覺霍宅里的暗涌隱隱有滋長的趨勢。 【另附贈正文五百字于作者有話說】 ☆、第26章 激情 年后忙著向鄰里拜年,《孤女記》的開機儀式定在十號,五號寧蝶應(yīng)李盛的要求,和林萊玉一起去時裝店挑選開機儀式穿的禮服。 六號則和林萊玉約定去跑馬場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