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越是靠近門口,她走得越慢,磨磨蹭蹭地往丫鬟連笑催幾次,還是四姨太看見她的衣角,在椅子上探出身子看見了她,連說:“哎呀,八小姐來了,老爺,人來了!” 一道雄渾的聲音接話:“趕緊地,叫進(jìn)來!” 寧蝶深呼吸一口氣,絞了絞手帕子,垂著頭豁出去一般地邁入大廳,她隨便地尋了一個下方的座位入座。 ☆、第60章 落 “寧蝶?!弊谏献闹心昴腥顺林睾八郑孟褚s千言萬語。 寧蝶垂著頭,心思太多,嘴上不知該回應(yīng)什么。 寂靜了幾秒鐘,納蘭氏發(fā)話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先布菜吧?!?/br> 大廳旁邊就是吃飯用的大堂,人都走到大堂,丫鬟們把餐桌備好,菜陸續(xù)上桌。 寧蝶作為晚輩理應(yīng)坐在下方,寧沉招她過來自己身側(cè),“坐這里?!?/br> 除了寧沉身上的軍裝不是將軍級別外,那一頂錚亮的光頭,不怒自威的方正臉型,和前世幾近不變。 寧蝶坐著沒有動,她不適應(yīng)和父親這般親近。 而寧沉面子上掛不住,會察言觀色的三姨太趕緊地獻(xiàn)媚道:“老爺,怎么不讓晗香坐您這,再過一段日子,晗香就要嫁人,以后哪能輕易見著?!?/br> 寧沉順坡就下,沖寧晗香大笑,“來,差點(diǎn)忘記你這個寶貝女兒?!?/br> 寧蝶視線一抬,看見體態(tài)略有些發(fā)胖的女子笑著從椅子上起身,和三姨太面相相似,是寧晗香無疑,寧蝶之前沒有注意大堂里有多少人,眼下一看,嫁出去的大姐和二姐不在,三哥在日本讀書,七弟寄宿在西北的男子學(xué)院,其他寧府入族譜的人基本是聚齊了。 難怪桌子要這般大,聲音這般鬧和。 寧蝶腦海中突然跳出霍丞的一張俊顏,也是這么一次熱鬧的場合,艷陽天里父親帶他過來,對他問在場的女子,可相中誰。 霍丞這個身姿不俗的男人,目光像三月的春風(fēng),揉開滿城的□□,只輕輕地往寧蝶這里一暼,霎時叫人心悸?!澳憬惺裁疵郑俊?/br> 所有的人都朝寧蝶看過來,沒想到平時毫不出色的八小姐會吸引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 “寧蝶?!彼牡ɡ铮低档貖A雜著不穩(wěn)的心跳。 “寧蝶——” 納蘭氏喊到第二聲,寧蝶方回過思緒,滿桌上的人都把目光看向她,寧蝶一陣懊惱,自己怎么會因?yàn)橄肫疬@種事而失神。 “老爺問你話,”納蘭氏補(bǔ)充道,“問你這些年在西南過得如何?!?/br> 寧蝶穩(wěn)了穩(wěn)聲音,“在西南一直讀書上學(xué),沒有什么其他好說?!?/br> 寧沉卻像表現(xiàn)的很有興趣,“聽說你是在西師大學(xué)堂念書?果然是我的好女兒!” 西師大學(xué)堂,那可是名校,一個女子能讀書到這個地步,許是了不起了。 “哼,還聽說是在拍電影拋頭露面了?!币姴坏酶赣H這么寵溺剛來的寧蝶,寧晗香不滿地嘀咕,被身側(cè)的三姨太狠狠地掐了一把。 “疼!”寧晗香受驚,她身體偏胖,挪胳膊咋呼時能鬧出不小的動靜,“媽你干嘛掐我,我說的就是事實(shí)!” 寧沉的臉色黑得難看,正要發(fā)怒,寧蝶就已經(jīng)溫和地笑道,只是笑意淺淡,“你說的沒錯,我是在拍電影,但這是我私事,你不需要cao心?!?/br> “你以前做這些事我自然不cao心,可你現(xiàn)在既然是進(jìn)了寧府,丟的就是我們寧府的臉面!”果然四姐說的沒錯,這個新來的寧蝶不是個省油的燈,寧晗香毫不嘴軟。 寧蝶放下筷子,定定地看著她,“我有說過我要做寧家的人嗎?” 整個談話越來越不成樣子,寧沉煩躁地拍桌,“好了!晗香,你meimei好不容易回來,你干什么和她吵!” 寧晗香頗覺委屈,水汪汪地沖她母親看,三姨太臉色難看起來,“老爺,人家可親口說自己不是寧家的人,我們家晗香,哪來福氣有這么厲害的meimei?!?/br> “你給我閉嘴!”就算是自己最寵愛的姨太,寧沉為大局也顧不得心疼,“再多話,給我滾回房間去!” 寧沉畢竟是馬背上打江山的人,怒發(fā)沖冠時難有人會不被氣勢震懾,三姨太憤懣不平地閉上嘴,筷子把碗里的飯要戳出無數(shù)個洞來。 “寧蝶,”寧沉轉(zhuǎn)而換了一張心平氣和的笑臉對寧蝶說道,“你是我女兒,就是寧家的人,這是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以后你就住在寧家,寧府就是你的靠山!” 寧蝶淡然地道:“我不需要這個靠山?!?/br> 說來好笑,寧蝶卻覺悲涼,“難得您忘記昔日對我mama的承諾了嗎?您說今生今世,只娶她一人,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既然您不是當(dāng)初信守承諾的人,我又為什么會是您的女兒?!?/br> 前世讓母親郁郁而終,自己更不曾享受一點(diǎn)父愛,這個父親對自己來說,不要也罷。 “胡鬧!”寧沉大氣,摔了碗筷,“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那些只當(dāng)是哄哄你媽說的話,你還當(dāng)了真,你身上流有我寧沉一半的血,你就是我寧沉的女兒!” 話說到此,寧蝶仰起頭,直視寧沉,“你歸根結(jié)底不是想認(rèn)我這個女兒,是想認(rèn)霍丞這個女婿對吧。” 一語戳中,寧沉老辣的臉上有些難堪,當(dāng)著家里大大小小人的面,他不愿丟人,揮手語氣惡劣地道,“你們都下去,除了夫人和姨太太,都給我回房間不許出來!” 年紀(jì)小的丫頭不滿地嘟嘴,但還是跟著丫鬟回去,寧晗香臨走前,不忘瞪了寧蝶一眼。 “說吧,”這下大堂里不再有多話的人,寧沉忍住怒火,對著寧蝶問,“你是哪里對我不滿,如果是這些年對你們母女的不聞不問讓你心生怨懟,今后我會補(bǔ)償你們母女,接你媽……” “不需要,”這已經(jīng)是晚上寧蝶第二次說這話了,她神色哀傷,“我不想讓mama看見您三妻四妾的樣子,她只會更加傷心?!?/br> 寧沉被噎得說不出話。 “實(shí)不相瞞,”寧蝶死死地握緊手帕,道,“霍丞從沒有帶過我回霍宅,外交場合,我也從沒有被他帶著參與過,我和他的關(guān)系,比您想象中要淺薄許多,這樣一個女兒,您還有認(rèn)回寧府的價值嗎?” “你……”寧沉被自己親生女兒諷刺得結(jié)舌,然而更讓他啞口的是,原來自己擔(dān)心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早說霍家那邊連我們的四小姐去都沒表態(tài),怎么可能看上一個庶出的丫頭,”三姨太總算找到添油加醋的機(jī)會,坐在餐桌邊連聲地說道,“眼下她自己都親口承認(rèn),老爺,我們寧府的小姐,各個名譽(yù)清白,現(xiàn)在從外來了一個又是拍電影,又是給人做情婦的八小姐,這傳出去,以后這寧府其他的小姐們該怎么找好婆家!” 寧府少爺少,小姐多,幾個姨太都是有女兒的人,聽聞這話,都跟著幫腔,唯恐禍害到自己女兒頭上。 一下子七嘴八舌,吵得寧沉鐵青著一張臉,他不死心地問寧蝶,“你真的從沒去過霍宅?從沒見過霍宅的其他人?” 寧蝶神色不變,堅定地答了一個是。 寧沉猛然掀了餐桌,為今晚特意準(zhǔn)備的美味佳肴和紅酒,瞬間堆泄在地。 大堂里的女人紛紛被驚嚇到,一下子寂靜。 寧沉一只帶槍繭的手來回?fù)崦^頂,他咬牙切齒地站起身踱步,好啊,原來自己在西南打聽的都是些錯誤消息。 他原本以為自己在西北的仕途要因?yàn)檫@么個有出息的女兒而平步青云,結(jié)果沒想到這個女兒在外是給人做情婦! 簡直是,不知廉恥! 他本打算去西南結(jié)交這個未來的女婿,雖然霍宅對寧箏沒有表態(tài),但總歸有希望,結(jié)果聽說霍丞金屋藏嬌,調(diào)查一番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小女兒。 不管是哪個嫁過去,總歸是自己的女兒就好。 這下卻鬧出個笑話,正室的女兒被人送回來再無音訊,小的巴上去做見不得光的情婦。 真好,真是好?。幊磷约憾几樒ば叩没?,好歹他在西北黑白通吃,算是個有權(quán)有臉的人物,他接寧蝶回府的消息道上早聽了風(fēng)聲。 難得又要他把寧蝶趕出府?他丟不起這個臉,可留下寧蝶,他更覺丟人! 寧沉看了看那個還端坐在椅子上女子,眉眼恬靜,溫和如水,和她母親蘇梅何等相似。 可就是想到這么一張溫和無害的臉龐,對自己幾近嘲諷和咄咄逼人,寧沉頓時怒火燒心。 “恬不知恥!恬不知恥!恬不知恥!”他一連跳腳罵了三遍。 大堂里的氣氛凝重,姨太們已是沒有幸災(zāi)樂禍的心思。 除去表情紋絲未變的寧蝶,其余的女人都是垂著頭,不敢貿(mào)然增加存在感。 “來人,把八小姐帶到柴房禁足,罰她三天不許吃飯,再交給寧家宗祠的人發(fā)落。” 寧沉這句話,是要把寧蝶換一個體面的方式處理掉了,既不丟他寧府的臉面,又保全寧蝶回頭是岸的名聲。 而寧蝶明白,能讓宗祠的人發(fā)落,還有什么好下場可言,古有沉塘,今有青衣佛燈。 “我不會讓我寧家的女兒繼續(xù)做那齷齪事,霍丞那邊我會親自交代,”寧沉咬牙恨道,既是不娶他的女兒,就休想再討著好處。 寧蝶只是緩緩地閉上雙目,她每每感到失望和無奈,總會下意識有這個動作,像是不愿見這世間的污濁。 反正,出家,也比待在寧府強(qiáng)。 門外候著的下人上前要帶寧蝶走,寧蝶推開他們,“我自己來吧,寧府的路,我不陌生?!?/br> 兩位下人站一邊保持沉默。 寧蝶起身,三姨太得著今晚最后一個奚落的機(jī)會,不客氣地笑道,“一個月后你六姐晗香要出嫁,那宋媒婆和我關(guān)系親近,生來一副好口才,趕明兒等你jiejie安心嫁了,我讓宋媒婆找個身家清白的人和你湊合過,也許男方哪里有不利索的地方,可畢竟你這樣子,三姨娘我也只能幫到這了?!?/br> 寧蝶笑了笑,寧府的三姨太來去就嘴上這點(diǎn)把戲,“那就有勞三姨太了?!?/br> 果然寧沉隨即怒斥三姨太道:“我寧家的女兒再如何都低賤不到那個程度!” 三姨太頓覺臉色火辣辣,識趣地沒有吭聲。 寧蝶已是邁出大堂的門檻。 這時寧府的管家急匆匆地趕來,連一手掀著的長衫都等不及放下,趕緊地匯報道:“老爺、夫人,門外西南的霍將軍送了一堆東西,用汽車從火車站運(yùn)來?!?/br> 寧蝶腳步一停。 只聽寧沉急著問:“都送的些什么?” “這……”管家猶豫了幾秒,還是如實(shí)說,“都是八小姐的衣物首飾,專車送到這里,霍將軍還有帶話,說不日將登門拜訪?!?/br> ☆、第61章 嘴仗 因這管家報上來的事,寧蝶的待遇從柴房變成待到自己的房間里發(fā)省。 當(dāng)天晚上還有四姨太太和五姨太過來當(dāng)說客,極力要說服寧蝶認(rèn)下八小姐的頭銜。 寧蝶不勝煩擾,直言:“等霍將軍來了,你們再考慮勸我也不遲?!?/br> 這個倒是,萬一霍將軍對寧蝶的態(tài)度不過爾爾呢,兩位姨太心里一想,打消了繼續(xù)纏著寧蝶的念頭。 等她們一走,寧蝶迫不及待的關(guān)上房門,就著夕陽光,用看書打發(fā)時間。 然而今日飯桌上發(fā)生的一切,使她對寧府的親情感到心灰意冷,書上的內(nèi)容,沒有看進(jìn)去多少。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第二天寧蝶想到這幾日不在劇組,不能不向劇組報信一聲。 早上梳洗過后,她親自去管家那,向管家借一臺電話。 寧府除了寧沉和大夫人屋子里備有電話,再是管家賬房里有一臺,其他人是沒有的,寧蝶只好向管家去借方便。 今天天氣不錯,升溫不少,寧蝶從霍丞派人送來的行李里挑了一件長袖的絲質(zhì)竹青葉暗繡紋旗袍,她人走進(jìn)賬房,屋子里其余三位年紀(jì)尚輕的青年一時看的失神。 看見這一幕,寧蝶并非往自己出眾的氣質(zhì)方面想,而是以為她陌生人,來這里讓寧府里其他人感到吃驚,頓時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