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陵煙匆匆自安岳鎮(zhèn)趕來,站在這晚亭山的山頭上,也不過只花了短短的兩個時辰。 來的路上,陵煙又以術(shù)法與烏夜等人聯(lián)絡(luò)了一番,這才知道他們雖是找到了妖界等人的動向,但據(jù)烏夜所知,此地經(jīng)過許多年的變化,地勢早已與當(dāng)初不同,妖界之人在山上徘徊,其實(shí)卻也一直未曾找到當(dāng)初那陣法所開啟的地方。 若是能夠比妖界之人先一步找到,阻止他們的把握自是更大一些。 陵煙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并且她更明白的是,許多時候自己去尋找,也不如問當(dāng)?shù)厝藖淼每臁?/br> 晚亭山雖然地處偏僻,但好歹還是能夠找到幾戶人家的。 比如說如今她面前的這間小破道觀。 陵煙實(shí)在沒有料到在這種地方竟然也有道觀,這道觀看起來十分簡陋,但卻五臟俱全,不過在門外隨意看了看,陵煙就將這其中的景象看了個七七八八。 只不過雖然俱全,四下卻都顯得破破爛爛,唯有正殿中央的一尊銅像被擦得光亮,似是在這塵埃里漫布出華光,顯出幾分與四周格格不入的莊嚴(yán)來。 這銅像,看起來有些眼熟。 陵煙本是來探問關(guān)于那陣法的事情的,但到了這時候,卻不得不頓住了腳步,只將目光長久的停留在那銅像上,仿佛流連于時間之外。 “據(jù)傳,上古天神分掌世間萬物,他們是這人間一切的主宰者,卻也是維護(hù)者?!彬嚾唬坏缆曇糇陨砗髠鱽?。 那是一名女子的聲音,低沉,略顯得沙啞,其中還有飽含的滄桑感。 陵煙依舊盯著那銅像,良久亦不曾言語,只靜靜聽著。 那人于是便繼續(xù)說道:“那時候人界還沒有修行者,但人們崇拜這群執(zhí)掌者,將他們奉為尊者,分別開宗立派,供奉這些天神?!?/br> “這里面所供奉的乃是上古九霄戰(zhàn)神,在神話當(dāng)中,她斬妖除魔,所在之處妖邪皆退?!闭f話的人此時已經(jīng)到了陵煙的身旁,與她并肩站著,側(cè)目朝陵煙看來,清清冷冷的目光里帶著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這是我們宗門信奉了數(shù)萬年的神?!?/br> 一直聽到此處,陵煙才終于像是自長遠(yuǎn)的記憶里掙脫而出,回頭往身旁之人看去。 這是一名樣貌年輕的女子,身著與這道觀的年紀(jì)差不多古舊的褪色衣袍,清秀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兩人對視了片刻,陵煙不知這女子說出此番話來究竟是什么意思,不過她卻是輕輕笑了出來。 陵煙這笑意與以往又不盡相同,她最后看了正殿里威儀的一眼,喃喃道:“你這故事,有些舊了?!?/br> “這不是故事?!迸由袂槠届o卻認(rèn)真。 陵煙不與她爭辯,往四下看去一眼,待確定這荒蕪人煙的山上只這一處稍稍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之后,才重又對那女子道:“不知可否讓我進(jìn)去看看,給這里添點(diǎn)香火?” 女子垂眸點(diǎn)頭。 陵煙抬步跨進(jìn)了這間簡陋而破敗的道觀,徑自進(jìn)了正殿當(dāng)中。 她并非是說笑,進(jìn)了正殿之后,當(dāng)真找了一處蒲團(tuán)盤腿坐了下來,似乎是在閉目靜思。 先前那女子跟了過來,就站在門前看著陵煙。陵煙等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來。她仰頭看了一眼銅像,雕刻這像的人看起來當(dāng)年十分用心,銅像的五官精致無比,就連神情也栩栩如生,透過那銅像,陵煙似乎當(dāng)真看到了一名渾身透著七彩神光,威風(fēng)八面的浩然戰(zhàn)神。 陵煙目中突然透出些與先前不一樣的神采,她唇畔浮出些許笑意,隨即終于回頭對那女子道:“你是這里的主人?” 女子目光終于變了變,搖頭:“不是?!?/br> “你住在這里?!绷隉煋Q了種說法問到。 女子點(diǎn)頭。 這樣就好說了,陵煙重新站起身來,朝那女子走了過去:“近來有許多妖物來到這山上,對不對?” 女子聽到此處,似乎才終于明白陵煙的來意,她低聲問道:“你是什么人?” “他們是來找一個陣法的?!绷隉煕]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接著解釋道,“那個陣法關(guān)乎著許多人的性命,還有這個晚亭山的存在,若是叫他們將那地方找到了,此地就要面臨巨大的災(zāi)劫了。” 她這一席話說得極快,也沒有給那女子去思考的時間,只立即又道:“你可曾知道這晚亭山的陣法究竟在何處?” 女子眼神微微一變,而這個變化并沒有逃出陵煙的注視,陵煙輕笑一聲道:“看來你是知道了。” “不錯,我知道?!迸記]有否認(rèn),但卻顯得有些戒備的道,“這是我們門派的秘密,你是從何得知?” “你都說了,神魔的能耐是很大的,想要知道這點(diǎn)東西,自然花不了多少力氣。”陵煙挑眉道。 女子微退半步,認(rèn)真看她:“那你是神還是魔?” 陵煙沒有立即作答,女子便又道:“你說那群妖物來歷不明,那么你呢,你又要如何證明你的來歷,又要如何證明你是為晚亭山的安慰而來?” 聽得這女子的問話,陵煙眨眼笑了起來,她原本不過打算隨意說幾句便讓這人乖乖帶她去陣法所在的地方,但現(xiàn)在看來這一套似乎行不通了,她打算換一個辦法。 就在陵煙打定主意之時,突然一個清冷的聲音自道觀大門外傳來:“她是魔。” 殿內(nèi)兩人回頭看去,便見兩名男子自外面緩步走了進(jìn)來。 兩人皆是容貌出眾,尤其是走在前方的那名男子,他神情清冷,雖是淡漠,但周身卻似繚繞著一層華彩無雙的氣韻,甫一進(jìn)入這道觀,便將這原本陳舊潦倒的地方照得墻壁的發(fā)起了光亮來。而相較之下,跟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就要顯得普通許多,只沉默而安靜的站在那里,緊盯著陵煙,眉間眼底現(xiàn)出些許冷冽。 這兩個人陵煙皆十分熟悉。 前面那個恨不得要走到哪里閃到哪里光彩無比耀眼奪目的就是如今神界的尊者沉玉,是個只有九百歲的小鳳凰。 而后面那個,則是如今神界的五方戰(zhàn)神之首,東錦上神。 神界什么時候都不缺戰(zhàn)神,陵煙忍不住覺得好笑,身后這銅像雕的是個戰(zhàn)神,面前的東錦也是個戰(zhàn)神。 就在陵煙打量著沉玉的時候,沉玉也在看陵煙,兩人視線交錯片刻,便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不知為何,陵煙覺得這次見這小鳳凰,似乎與從前有了些不同,這種感覺顯得十分的古怪,她忍不住狐疑的又往沉玉看去一眼,但沉玉卻沒有再看陵煙,只淡淡的將方才那句話又說了一遍:“她是魔?!?/br> 這句話是對道觀中的這名女子說的,那女子猶疑著將目光又落到了沉玉的身上,沉玉開口道:“我才是神?!?/br> 隨即,沉玉又道:“我需要知道天寰陣的所在?!?/br> 女子抿唇不語,只將眼前這突然到來的一群人皆打量了一遍。 眼見著那女子猶疑不決的樣子,陵煙忍不住笑了起來,迎著沉玉的探尋的目光道:“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哪有這種道理?你憑什么叫人信你?” 沉玉自小跟隨著五方戰(zhàn)神學(xué)東西,學(xué)的是講規(guī)矩講道理,最見不慣的便是陵煙這樣說笑就笑說撒潑就撒潑的性子,他聽得這笑聲,雖未皺眉,眼神卻不由得變了變,只輕聲道:“是與不是,她自然能看得出來?!彼@般說著,忽的將袍袖一揮,只見得眼前一陣金光落下,整個道觀彌漫于這浩然光芒之間,只聽得一陣鳳唳悠然沖入天穹,天際綻放出七彩光芒,云層隨之如被燒紅一般,灼然一片。 那女子看得微微一怔,卻沒料到竟會見到這般景象。 這景象,卻叫陵煙輕挑了眉峰。 “小鳳凰真是了不得,還會發(fā)光?!绷隉熜φf著,將雙手負(fù)在身后,故意挑釁道,“但是真不巧,這里不是你的神界,人家要信誰,將陣法的所在告訴誰,也不是你能夠決定的事情。” 沉玉似乎已經(jīng)被陵煙喚“小鳳凰”喚習(xí)慣了,如今也能夠淡然面對了,他靜靜看著陵煙,似乎是想看她還有什么把戲。 陵煙話到此處,不再理會沉玉,轉(zhuǎn)而對那女子展眉道:“你說呢?”她說這話的時候,身上亦有同樣的神力流轉(zhuǎn)而出,竟與方才的沉玉不相上下。 陵煙耍的是一種小把戲,她雖是魔,卻也曾經(jīng)做過神,知道如何才能夠做出神的樣子來,她方才這一招用的是魔氣,但卻有幾分似神,尋常人根本無法分辨得出來。 但沉玉卻看得分明,他原本一路平靜,看到此處,才終于忍不住有些生氣了,但是他從未學(xué)過什么罵人的話,憋了片刻也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無賴!” 這“無賴”兩個字陵煙也不是沒聽過,但大多是人界的女子被什么人調(diào)戲之后才又急又氣這般軟軟罵一句,通常輕飄飄的沒什么力道,反倒是叫人生出更多欺負(fù)的欲望來。 陵煙聽著這一聲,礙于如今的嚴(yán)肅場景,只得竭力憋著不笑,只將目光似有似乎的往沉玉身上飄。 好在誰也沒忘記正事,鬧過了小鳳凰之后,陵煙便又往那女子看了過去。 那女子微微張口,卻未曾發(fā)出聲音,只是目中疑惑更甚。自沉玉出現(xiàn)之后,她便一直沒有開口,而到了現(xiàn)在,眼前兩個人都在等她做決定,她默然片刻,這才終于垂目道:“那個地方,是我們師門的禁地?!?/br> 陵煙動作一頓,神情也認(rèn)真了些,沉玉亦是不由得斂眸朝她看來。 “祖師爺早已預(yù)料到會發(fā)生今日這種事情,是以曾經(jīng)囑咐過,那里關(guān)乎著我們整個門派的命脈,任何時候都不能夠帶人進(jìn)入其中,除非情況已經(jīng)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迸诱f到這里,接著又輕嘆道,“前段時間的確有不少妖物前來,還捉走了山腳下住的許多人,你們?nèi)粽娴哪軌虼饝?yīng)替我將人救出來,阻止這些妖物再來搗亂,我就帶你們?nèi)?。?/br> 陵煙和沉玉同時注意到了這女子口中的“你們”二字。 女子解釋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無法完全信任你們?nèi)魏我环?,我想讓你們一同隨我前去,如何?” 若是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一方牽制著另外一方。 陵煙當(dāng)然明白這女子心中的想法,她本以為此人不過是道觀中的普通女子,現(xiàn)在想來卻也覺得對方不簡單了。 陵煙想著這些的時候,那女子還看著他們,似乎是在詢問他們各自的意思。 “我答應(yīng)你?!绷隉熀芸禳c(diǎn)頭道。 一起去便一起去,她與這小鳳凰斗了也有兩三回了,也不怕再多這一回。她這般想著,又往小鳳凰看去一眼。 沉玉迎著她的目光,亦是輕聲答應(yīng)道:“好?!?/br> 第三四章 那女子的名字叫做華雁,一直住在這晚亭山上,在將陵煙與沉玉等人往陣法處帶去的路上,她便將自己的來歷與近期發(fā)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 而也到了這時候陵煙才知道,原來此處的道觀當(dāng)中,一共就住了兩個人,其中這道觀的主人出去了,所以才只余下華雁一人在此。 “陣法在道觀的后方,不過普通人根本無法前去,你們既然執(zhí)意要去,我便帶你們?nèi)??!比A雁口中說著,不時回頭往二人看去,“你們當(dāng)真能夠阻止那群妖物?” 陵煙并未應(yīng)聲,她在考慮著別的什么事情,倒是沉玉先點(diǎn)頭應(yīng)道:“自然?!?/br> “只要我們將陣法破壞,那群妖物自然不會再來此處。”就在此時,沉玉身后的東錦終于開了口。 先前他一直靜靜的跟在沉玉身后,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孤傲的石像,等到了此時,他才終于開口說話,只是說話的時候目光直視著前方的路,卻連一眼也沒有看過陵煙。 陵煙聽見他的話,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似嘲弄的笑了一聲。 華雁很快又道:“那個地方十分古怪,你們前去,自己小心?!?/br> 陵煙這才明白,華雁是不打算跟他們一道去的。 她好奇道:“究竟是什么古怪?” 華雁別有深意的看了陵煙一眼:“等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幾人往道觀后方的山道行去,走了不多時便遇上了一群尋來的小妖。對付這幾個妖怪自然不在話下,陵煙拎著刀上前很快就將人給趕走了,幾人繼續(xù)往前,終于在不久之后,來到一處迷霧林中。 此處與山上其他地方不同,整個晚亭山上滿是楓樹,皆火紅一片,唯有這片林子,林中白霧彌漫,空氣中滲著些寒意。華雁走在前面,隨手撥開了一處擋路的樹枝,回頭道:“你們跟上,這里很容易迷路?!?/br> “好?!绷隉熍c沉玉幾乎是同時應(yīng)了下來,兩人誰也沒有看對方,各自跟在華雁的身后,一道進(jìn)入了林子。 林中的道路原本看起來要復(fù)雜許多,陵煙一路走來,才明白方才華雁為何要他們跟緊。幾人走了許久之后,總算是繞過了盤旋的樹藤,雜亂的樹枝,來到了一處樹木比先前那些地方都要高大茂盛的地方。 只是不知為何,在那樹木之后,卻有一處空空的地方,好似整個林子在那里被劈做了兩半,自中間消失了一般。陵煙看得好奇,正要往前,卻聽華雁阻止道:“小心,別過去?!?/br> 陵煙依言頓住腳步,華雁這才抬步往前,來到一處適合的距離便停了下來,回頭對幾人道:“你們到我這里?!?/br> 眾人這才又往前,來到華雁所站的地方。 就在他們所站立之處,有一片低矮的灌木,這些灌木遮擋了他們的視線,只有等站在這處,才能夠看清楚前方的情形。就在這一排樹叢后方,眼前的地面就似被劈開了一半,地面上有一條巨大的溝壑,這溝壑橫亙在眾人面前,往下看去,漆黑一片,一時之間竟無人能夠辨得出這下方究竟有多深。 就在陵煙與沉玉皆看著這個地方的時候,華雁低聲道:“我?guī)煾冈?jīng)帶我來過此處,告知我這下方有一處乃是上古留下的陣法,我想你們要找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個?!彼@般說著,想了想又垂目道:“歷代祖師都在研究這陣法究竟是何人留下,又有何作用,但一直未曾有結(jié)果?!?/br> “這陣法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不明白是最好?!绷隉熾S口說了一句,隨機(jī)又往前一步,足尖踏在那深塹的邊緣,陵煙繼續(xù)往下探看著。 華雁道:“多年前此地來了一只妖獸,就住在這下面,后來便再無人敢下到這個地方來了,你們真的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