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眨眨眼:“唔?!?/br> “本王愿為夫人赴湯蹈火,夫人可有把本王放在心上?哪怕分毫也好?!彼胫?,夫人除了報仇,心里可還有個他。這還是他頭一次說這等情真意切,近乎討好的話,半點戲弄的成分也無,說得他自己差點舌頭打結(jié)。 頭腦一熱,就這么說了。 顯然,對著一個醉酒之人告之以情不過是無用功,但他幾乎是脫口問出,哪怕得個算不上答案的答案也好。須知他也是有心的人,偽裝久了,也會疲累。面對自己上了心的人,急切想要撕下面具,將最原本的自己呈現(xiàn)給她……就這么,一股腦全倒出來。 可他又清楚,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也只能對不清醒的她說。 醉酒的衛(wèi)子楠滿臉懵懂,大抵是因為這句問話太長,不能立刻想明白,半晌沒有反應(yīng)。 秦傕吻著她的指尖,感受著她手上日經(jīng)月累留下的繭子,心中有一絲絲的割痛。她以前,很辛苦吧。 他們的日子還長,終有一天會都好起來的。等到幫夫人報得大仇,等到將太子拉下馬去,再沒有那許許多多的不確定……最多兩年,他一定可以。 而現(xiàn)在,他不希望衛(wèi)子楠參雜其中,和他一起頂著那天大的風(fēng)險。若有朝一日他大事敗露,夫人不知者不罪,憑她的功績,至少還有出路。 若能等到那一天,希望她可以接受,這樣野心勃勃的自己。 感覺過了很久,久得他開始嘲笑自己為什么要問這樣傻的問題,衛(wèi)子楠才虛瞇著眼睛,喃喃問:“放在心上……是何意?” “……”他失笑,捏著她的臉蛋,不打算再問下去,于是瞎掰一句,“就是愿意和為夫生小娃娃的意思?!?/br> “哦?!彼燮に剖窃絹碓街?,要睡著了的樣子,說話聲音也愈發(fā)的小,到最后變成了幾不可聞的呢喃,“……愿意?!?/br> “夫人……騙人是小狗啊。”秦傕覺得自己瘋了,竟對醉話也在意到胸腔猛然一跳,還伴著欣喜。 然而衛(wèi)子楠不再說話,頭漸漸垂下去,身子一歪,斜斜倒在床上,看起來忽然睡著了,但眼睛似閉非閉,又不像睡過去。 秦傕略有失望,但想起她那句“愿意”,嘴角不自覺地就爬上笑意,也不執(zhí)著于再向她確認一次。本就是醉話,他就權(quán)當(dāng)酒后吐真言好了。 沒準兒夫人心里還真是這么想的,只怪他不肯告之自己的秘密,她才對他有所抗拒。如此一想,又樂了幾分。 不急,來日方長嘛。 注視著睡在床上的衛(wèi)子楠,沉迷于她美麗的面容,憐惜她艱難的過往,還有許多說不清的喜歡,秦傕很想一親芳澤。 他確也這么做了。 左右她清醒了也是不知的。 親一口能出什么事。 然不及觸碰到他向往的唇,只覺腰腹一痛,竟是受了猛擊。秦傕毫無防備摔了出去,撲通一聲響,狠狠撞倒了凳子,整個人摔得四腳朝天。 親一口還真出事了……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br> 衛(wèi)子楠在床沿穩(wěn)坐泰山,一掃醉態(tài),渾身陰郁,眼神渾似挖rou剜刀。一語畢,她陡然站起,朝他踱步而來,大約覺得要再補上一腳才解氣。 突然從乖乖媳婦兒,變得兇神惡煞,這變化……秦傕吃不消啊…… 她這醉得倒是快,醒得卻也短,險些讓他穿了幫,采薇這丫頭怎不交代清楚……秦傕坐在地上暗罵,短暫地懵了片刻,眼瞧著夫人滿面怒氣,他痛到扭曲地臉卻突然笑了。 “本王樂意當(dāng)條狗,呵……夫人的走狗。咳咳……本王是狗,固然愛吃那啥,可夫人也不該自認是坨……那啥啊……” 痛成這鬼樣子,這廝竟還嬉皮笑臉對著她說笑。衛(wèi)子楠在他面前蹲下,略顯蒼白的手拽住他的前襟,面色沉沉,鼻腔“哼”了聲:“別跟我扯別的,我也不打算跟你計較到底。我醉酒的事,王爺最好爛在心里?!?/br> 秦傕抽著淤青的嘴角,半點不懼她的威脅:“咳咳……夫人不能殺人滅口,封口費總得給吧,剛才那下可沒親到?!?/br> “厚顏無恥。”衛(wèi)子楠撒開手,嘴上這么說,倒沒有真的咬牙切齒。聽?wèi)T了他的渾話,如今聽來已然習(xí)以為常。 況且…… 秦傕身上還有傷,那傷到底也是為她受的,她方才那腳踢得太狠,秦傕撞到凳子上,紅木凳子居然磕碰出一道不小的裂痕。 聽他的咳嗽聲,真的是傷上加傷了…… 他尚留淤青的臉,叫她免不了要xiele怒氣。 這人怎么就這么不要臉呢?!她不欲再理,丟下一句“下不為例”,準備開門出去透透氣,醒醒還有點糊的腦子。 “站??!” 她未搭理。 “哎喲,本王的腰。” 她一猶豫,停了腳步。 唉……自己踢的,賴不掉。下腳一時沒個輕重,希望沒踢出個好歹來。本實在不想理他,但一想到他渾身的傷,腳下就像灌了鉛似的,走不出這門去。 秦傕這家伙……總是讓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緒,而不知何時,夜晚時分他竟開始入夢,擾得她心神不寧。 “自己爬不起來了?”她到底是沒走,睇了睇賴在地上的無賴王爺,見他臉色青白想是痛極了。便是痛極了,也是張口就戲弄她……真有他的。 實打?qū)嵉墓犯牟涣顺浴瘜嵪胝f一句活該。 罷了,她不做那玩意兒。 她不過一問,秦傕就嗯嗯啊啊開始喊疼,直嚷嚷著受不了了。 衛(wèi)子楠在他身邊蹲下,卻沒扶他起來的意思,思索片刻,隱隱嘆口氣,一字一句講得極清楚:“我說的話,你當(dāng)耳邊風(fēng)。王爺若是一直由著性子,也別怪我不肯給你碰。我沒把自己看得那么金貴,但我說過,我不喜歡活得糊涂?!?/br> 秦傕嘿嘿笑,扯痛嘴角又扭曲了臉,半晌沒有個反應(yīng),更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呵,終究還是不得不揭下面具了么。 “不要裝傻,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毙l(wèi)子楠是慣來少話的人,但此時卻大有長談的味道。她踱步到柜子前,取出藥出來,拿了現(xiàn)成的帕子給他擦嘴角,“王爺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想知道。你若告訴我,你當(dāng)真是滿腦子吃喝嫖賭的,未免太瞧不起我。我若輕易信你,又何來的頭腦領(lǐng)兵打仗?!?/br> 秦傕感覺出帕子擦拭過嘴角的輕揉,知曉夫人現(xiàn)下雖然話不中聽,心卻是軟過冰塊的,猛然抬起頭,壞笑著抓住她的手腕:“那夫人想聽到什么?” “我只看你說什么?!毙l(wèi)子楠撥開他的手,擦了他的眼角,打開藥瓶,根本就沒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戲謔聽進去。 “若我說,我確實愛美人嬌嬌吃喝玩樂呢?” “那蕭貴妃頭一個不同意?!?/br> 秦傕嘴角一滯,繼而勾起,一只手摸上她的臉:“倒是有道理,沒有一個母親希望兒子是個廢物。母妃當(dāng)然不同意,可在深宮,豈能管得了本王?” 衛(wèi)子楠未躲,似乎只當(dāng)他那手只是只狗爪,沒甚特別,只專注于給他擦藥:“王爺是個通透人,別問我怎么看出來的?;屎笤缫褜⒛稿曌餮壑嗅?,我便不信王爺愿意糊涂度日,將來被趕盡殺絕?!?/br> 秦傕深笑,捏了把她的臉,沒討到回應(yīng)也就撒了手:“夫人果然如本王所想,聰慧過人。對,本王自有打算?!闭f罷從地上撐起來,坐到床沿,不緊不慢脫了衣裳,趴下,“夫人踹得本王背部受痛,還不來看看?” 衛(wèi)子楠蹙眉,嘴角諷刺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恒王,皇帝唯一封的王爺,果然如她這幾日所猜測,不簡單。 他方才那一笑,哪還有玩世不恭的味道。趴在床上,張口就吩咐她擦藥?若要放在平時,只會求著哄著要她幫忙。 她看著秦傕。 秦傕也看著她。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成功爬出一個深坑,又跳入了另一個坑嗎。她要保衛(wèi)家,所以舍權(quán),可嫁的這個人,卻恐有奪權(quán)之智謀。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那心思,只說若他日皇帝察覺,她和衛(wèi)家的處境,恐怕不妙。 那么,他幫自己,根本就不是為了她,而是他原本就在針對太子??尚?,妄她白白生了那么多愧意,那么多感謝,那么多的……說不清的感覺。 那種感覺,生了芽,收不回了,非她所能左右。 衛(wèi)子楠在床沿坐下,細看秦傕的背,果然是被凳子撞傷,又添了一處淤青。她擰了帕子,替他擦拭,喉中酸苦。 便是當(dāng)初被人欺辱,也不曾這么苦過。從前的那些人,她不曾付諸感情,可秦傕,她…… “你利用我?!彼f得肯定,并不是問話。 秦傕趴在床上,心中何嘗不苦。前一刻還在打算讓她置身事外,下一刻她就將他戳穿。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很難斬草除根,何況他的夫人如此聰明。這幾次行事,為圖有力效果,確實沒有擦干凈痕跡,便叫她生了疑。 罷罷罷,她必定是不想趟這趟渾水的,早點讓她想清楚也好。 他依舊看起來心安理得,舒舒服服地趴著接受她的擦拭與上藥:“不,是夫人求父皇下的旨。本王從未求娶過夫人,也未利用夫人做任何事,倒是本王幫夫人不少的忙?!谩?,恐不能安在本王頭上。要說利用,該是請旨求婚的夫人?!?/br> 這倒也是。 仔細算算,出謀劃策的是他,吃虧受累的是他,被打的也是他,而他到頭來不過是向自己討要點本該擁有的夫妻親昵。這要是放在別家,何須他用這種法子求,只會是妻子一心討好丈夫才是。 做丈夫的前途如何,有何謀劃,無需告訴妻子,想做什么妻子也不該管,只需做好賢內(nèi)助就是了。事故,秦傕也并沒有義務(wù)告訴她,他是什么樣的人,要做什么樣的事。 如此說來,竟是她理虧。 衛(wèi)子楠略有灼心之感,但只是片刻便就釋然。 不,她不是普通的后宅女人。她有自己的地位,她的舉動與選擇也和朝堂掛鉤,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復(fù),秦傕是真的不該瞞她。 “我也是一個‘不’字。你確實利用了我?!彼隽怂幏?,盡量讓自己這只提刀的手不那么抖,“你利用我和程氏母女的舊怨,去掩埋你對太子下的手,把我當(dāng)成你的擋箭牌?!?/br> 秦傕知她對自己盡往壞處想,不得不解釋一二:“呵,那么夫人可有損失?若我不用夫人掩藏,夫人是不是就不會對程氏母女動手?分明是一石二鳥之計,夫人得益,本王亦得益,為何分得這般清楚?” “這是兩碼事,王爺休要混為一談?!毙l(wèi)子楠敷好了藥,改搬了個凳子坐在秦傕面前,省的他時不時回頭看自己,費勁。 秦傕這個人,她終于看清。但心中其實很難真的與他劃清界限,他有那樣的心計,大約若想完全不讓她知道,總有辦法瞞得更好。 又或者說,他希望自己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引著她一步一步和他捆綁在一起。所以,她才能夠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 想到這里,衛(wèi)子楠心中一涼,覺出不對——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在秦傕面前失了自信,竟以為他凡事都能左右? “我不想讓你扯進去?!鼻貍嘧饋恚睦锊恢睦镌谙胄┦裁?,“但也不想和你劃清界限。呵,這很矛盾。因為剛開始,我沒有這么把你放在心上,能夠在不傷你的前提下利用,為何不用。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界限還是得劃清?!?/br> 放在心上?她略有怔忪。這叫什么話,是說……現(xiàn)在,把自己放在心上了? 跳動的燭火,爆出噼啪一聲,擾得她眉間一蹙。 秦傕往下說:“本王知道你要保衛(wèi)家,不喜歡參合進皇位之爭。而本王,裝傻充愣,若說僅是為了自保你必也不信,畢竟將皇后的兩個兒子拉下馬后,面臨的是誰將成為儲君的問題。自現(xiàn)在起,你若不放心,可與本王劃清界限,你的事本王不再管,我的事也不拿你當(dāng)掩護。將來若是事成,榮光自有你一份,若是事敗,我會有法子保你萬全?!?/br> 衛(wèi)子楠已不知該說什么,聽得他這番話頓時心亂如麻。恒王果然有著那樣的目的!她當(dāng)初選擇夫君便是看中秦傕不爭,結(jié)果……他是個比誰都爭得陰險的。 保她萬全,她能信么? “若本王不希望這掉腦袋的秘密泄漏,殺你滅口易如反掌???,夫人,本王舍不得你……本王只想著,現(xiàn)在只能與你劃清界限。有了這條界,我做我的亂臣賊子,你做你的忠君重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彼f著大逆不道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好似在談?wù)摻裉斓奶鞖膺€不錯,無風(fēng)無波。 衛(wèi)子楠冷著面目聽罷這一席話,眸光愈加暗沉。 “你要殺我滅口,盡管來殺,休提舍得不舍得?!彼税肷危鄾]有說話,這屋里的氣氛委實壓抑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嫁進恒王府來的每一件事化做一幕幕光影,在她腦中飛閃而過。雖然幫她并不單純,可她受益不淺是真。還有代表著信任的中饋,其實他不交她也不會要。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的利用之中又夾雜了情誼,她豈會不知。 她嘴上說這樣的話,心里卻忍不住去相信,相信他不會動自己。 可是這個局,賭的是身家性命,賭的是父親一心想要保全的衛(wèi)家。 她賭不起。 “好,你我,從此兩不相干?!?/br> ☆、第41章 多有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