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她那表妹,陳海芝,應該自然也來了。 ☆、第47章 表妹進府 哪有在內院接人的道理,衛(wèi)子楠聽了信,便著人通知傅澤志領著人去正廳,自己和秦傕未做耽擱便也去了。 采薇這丫頭早早跑去聽說書,這會兒也不指望她回來伺候,隨行的便只有霜雪和霜華。兩人剛坐定,便見一行人走了過來。 傅澤志回去半個多月,再進王府,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底烏青一片。他身后跟著一個姑娘,那姑娘身量較高,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裳,身形偏于瘦削但非孱弱,遠遠可見她鼻梁高挺,樣貌卻是看不大清。她走得小心,步履十分輕盈,瞧著應是個知禮的。 衛(wèi)子楠把頭偏向秦傕,揶揄輕笑:“王爺還滿意吧?” 秦傕搖頭,無狀地坐著,興致不高:“本王喜歡霸道的?!?/br> “哦?我查過她,的確是我表妹,興許也是個脾氣硬的?!?/br> 秦傕哼了聲,不接話。 這陳海芝確實是她表妹,林方查了陳海芝的老家,得知陳家人當真是死得只剩她一個人了,后來又探查了她近日與什么人接觸過,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沒放過。結果,可說陳海芝干干凈凈,半點可疑之處都沒有。 她父親是個上了點年紀的教書先生,母親死得早,日子還算過得去,家中有幾分薄田??勺运赣H去了,那份田產便被人搶了,就連她自己都差點被惡霸強占,這才逃難出來。 傅澤志把人帶進正廳,先給兩位主子問了安,便指著身邊的姑娘道:“這就是屬下說的陳姑娘,她稱自己是王妃娘娘的表妹,屬下覺得單看面相,確有些相像,又不敢妄斷,只好把人帶回來。” 陳海芝瞧著略有緊張,雙腿一曲就跪了下去:“民女陳海芝,給恒王殿下,給王妃娘娘磕頭了?!蹦羌軇荩瑴喫圃诎萸嗵齑罄蠣?。 看得出,她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 “起來吧?!毙l(wèi)子楠走過去,親自將她扶起,“王府里不需要這樣跪。你說自己是我的表妹,可有證據(jù)?” 她用審視的目光,仔細瞅了瞅陳海芝的臉。嗯,五官瞧著確有一點胡人血統(tǒng),那一張薄唇尤其與她相似,都是嘴角隱隱上翹。不同的是,她自己上翹的嘴角瞧著詭譎,陳海芝卻帶著春風般的親和。 陳海芝還是很緊張,連衛(wèi)子楠的臉都不敢看,在懷里掏了又掏,摸出個小布包:“民、民女不敢冒然認親,可是……心中堅信您的姨娘就是民女的姨母。民女娘親沒有留下什么東西,還剩下幾個有些年月的首飾,民女想著興許王妃的姨娘那里也有相似的,便斗膽呈上……不知,能否證明民女沒有說謊?!?/br> 她雙手托著布包,頭低埋著,靜候衛(wèi)子楠把東西接過去。 但是,許久之后,布包還在她手上。她更是不安,也不敢看恒王妃是什么表情,咬牙又說:“民女不敢撒謊,請王妃給民女一個機會。” 衛(wèi)子楠慢慢悠悠在她身邊繞了兩圈,上下審視,任她雙手捧著所謂的“證據(jù)”,也不去接:“你需要機會?”同時輕一挑眉,淺淺一笑。 “王妃……” “就你這張臉,還需要證明?”她頓了頓,笑道,“逗你玩的,坐吧。不必你證明,我自會派人去查你。若是查出你在撒謊,你覺得自己還能進這恒王府的大門?” 陳海芝一臉震驚,伸出去的手悻悻縮回來。所以,恒王妃的意思是……相信她了? 她臉上一紅,并不敢坐,緊拽著布包,說話都在抖:“民女走投無路,實在不知道怎么辦了,這才出來尋親,哪知卻發(fā)現(xiàn)……民女不敢奢求,但求王妃給口飯吃……我的刺繡工夫還不錯,來日等掙到了銀兩,再……” “好了?!毙l(wèi)子楠打斷她,面對著她在世間唯二的血親,臉上浮現(xiàn)起少有的深笑,“你也是個要強的,這倒是與我一樣。你留下就是,不需要做什么事?!?/br> 衛(wèi)禎算一個,陳海芝也算一個,她僅有的血親??烧f到底,她仍舊不敢輕信陳海芝真的就是個好的,她這表妹本性如何,還有待觀察,加之她本身性子偏冷,所以著實表現(xiàn)不出太多的熱情。 “可是……” “你住的地方我已經給你收拾出來了。你已及笄之年,不小了,別想著去哪個繡房謀生,包括你未來的婚事我也會替你cao辦??傊銢]什么好擔心的。只有一件事,你要千萬記清楚?!?/br> “……”陳海芝怔怔的,只是看了眼恒王妃,就被她周身的……大約是貴氣,又或者說威嚴,給駭?shù)糜致窳祟^。 這……任憑安排吧。 “你是恒王府的人,府外的人,不管是誰和你套近乎,你不要搭理?!?/br> “哦、哦……好?!标惡Vルm然不懂,但還是趕緊應下。這個表姐,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樣,不是個好相處的。但……也很好了。 “傅管事,采薇聽說書去了,就有勞你將表小姐送到霽月閣去。伺候的下人和物件都已經準備妥當……”說到這里衛(wèi)子楠打住,又對陳海芝輕聲道,“若有什么遺漏或者不合你心意的,跟傅管事說就是了?!?/br> 陳海芝受寵若驚,忙不迭點頭:“都好的,都好的。多謝表姐收留!” 衛(wèi)子楠笑,輕拍她的肩,忍不住多瞧了她兩眼:“你我姐妹,不必客套?!钡降走€是血親,光看表妹的臉,便覺得暖心。這會兒又擔心剛才說話太硬,嚇到她了。可若是不嚇嚇她,她這樣單純,指不定成了別人的棋子。 就這樣,傅澤志帶著陳海芝去了霽月閣。半晌沒有開腔的秦傕,這時候一聲哼笑,拍手道:“夫人事情倒是辦得漂亮,只可惜瞧著太不近人情,竟連寒暄都省了?!?/br> 衛(wèi)子楠收起笑,飲了口溫水,復又坐下:“非要抱頭痛哭才叫好?” “可不是?!?/br> “呵,原來王爺?shù)戎次铱弈?。”她睇了睇秦傕,語氣平平,“從未見過,能有什么寒暄的。難道王爺舍不得,想多看她幾眼?喏,想看便去霽月閣,沒人攔著你?!?/br> “哪敢哪敢!夫人這樣說,本王要誤會夫人吃醋的?!鼻貍酀M臉賠笑,湊過來給她垂肩,力道竟舒服地叫人想閉眼睡一覺。 衛(wèi)子楠很是享受,心安理得地受著:“左一點。” 秦傕手上一頓,往左挪了點,憤憤然咬牙:“夫人從未盡妻子責任,自己卻這般享受,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王爺自己說的,我在府中橫行霸道,你則是個窩囊王爺。難道我要王爺揉肩,還錯了?”她眼下心情好,不介意跟他說叨。 “……對,夫人說的都對!”秦傕在她背后,無聲地笑了,嗅著夫人頭發(fā)的芳香,覺得揉多久都值。 到了晚間,三人一同用了飯,陳海芝換了一身綾羅綢緞,添了新的頭面,又整了妝容,瞧著光彩照人。只是她還有些畏手畏腳,大約只吃了個半飽,便擱了筷子。 衛(wèi)子楠曉得她初來乍到,小心是有的,便有意打趣了幾句,放她先走了。待她走了,又吩咐傅管事,在霽月閣單弄個小廚房出來。 一頓飯吃下來,天都黑了。 “采薇這丫頭,莫不是瞧上了哪家公子,跟人家去了,這么晚了還不回來?!毙l(wèi)子楠吃飽了,靠在椅子上,用手墊著后腦勺,愜意的很。 秦傕笑:“說不定還真叫你猜準了,玉面公子裘書行這幾日也在那里聽書,不止他,還有馬家大少,沈大人的公子等等,都叫那段故事給吸引了。夫人且等著,說不準明兒就給你帶個夫君回來?!?/br> 采薇這丫頭因有她寵著,就等同于恒王府的半個小姐,活少又自由,人也長得秀氣可愛,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閉上你的烏鴉嘴?!毙l(wèi)子楠卻面色一凜,有些不悅,“采薇的婚事,必得先過我這關,那所謂的玉面公子,其meimei裘珊是個草包,他估摸著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瞧得上采薇,我瞧不上他?!?/br> 秦傕噗嗤噴出一口茶:“咳咳……衛(wèi)大將軍,您這是想過過媒婆的癮不成?本王已經遭了你的毒手,你表妹的婚事你也要負責,現(xiàn)在采薇的你還是要管?!?/br> “我就是愛管,王爺不服憋著。” “……”秦傕一愣,繼而大笑,“怎么辦,真是越來越愛夫人了?!?/br> “嘁?!?/br> 衛(wèi)子楠這一聲“嘁”剛剛落了音,門房就派人來傳太子妃入府的事,說是門口的人不敢攔,已經由著太子妃進來了。 吃飽喝足,該上演好戲了。 她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便往正廳而去,走了幾步,回頭問:“王爺去不去?” 秦傕瞇眼不動,打起了盹兒:“本王這窩囊王爺現(xiàn)在應該被你牢牢握在掌中,關在后院才對,太子妃當然得夫人親自應付。” 衛(wèi)子楠了然一笑,留秦傕一人在這里,應付太子妃去了。這樣也好,她和衛(wèi)子悅之間的事,終究還是她自己解決起來舒心。 漫步去了正廳,衛(wèi)子悅已經等候多時,甫一見她來,便擱下茶碗,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meimei好手段,一個人來的,看來恒王已叫你拿捏得不敢出頭了?!?/br> 正廳里沒有多余的奴仆,衛(wèi)子楠沒有帶丫鬟,衛(wèi)子悅則只帶了欣采一人。婢子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順道把門一起掩上。 屋中燭火亮堂,也適合說亮話。 “太子妃客氣,這番夸獎,我聽著著實受用?!彼龑ち藗€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此時沒有外人,有什么難聽話,盡管說來,她忍了那么久,就為了有一天可以叫程氏母女自食惡果。再那之前,多少忍讓都是值得的。 但是忍讓,也終于到頭了。 “你!”衛(wèi)子悅好不惱火,明明是諷刺的話,對方卻當贊美來聽,半點不客氣,早沒了當年唯唯諾諾的樣子。 “霸道手段,焉能長久,這天下終究是姓秦的。恒王妃,恒王現(xiàn)如今有多逆來順受,等他得了機會,你就有多凄慘難熬?!?/br> 說話夾槍帶棍,上來就挑釁的,可不是她衛(wèi)子悅?她這會兒反倒先氣了。衛(wèi)子楠哂笑,吹著guntang的茶水,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未施舍給衛(wèi)子悅:“太子妃,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 ☆、第48章 爭鋒相對 “太子妃,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毙l(wèi)子楠緩了緩,接著笑道,“高高在上慣了,叫你給我低個頭,就這么難?” 衛(wèi)子悅今天是來求人的,原是想找恒王,哪知恒王沒來,來的只有恒王妃,她這顆高傲的頭顱如何低得下去。倘若恒王也在,她即便低頭,也就當是給恒王低頭,心里總是好受一些。 爭鋒相對十五年,現(xiàn)在要她示弱,辦不到。 “恒王妃說話好不中聽。你瞧你,管恒王再怎么嚴,恒王不還是想盡辦法搜羅美人么。養(yǎng)在劉葫蘆巷的兩個美人兒,連我瞧了都動心。管得嚴,不如夫君真心實意地疼愛,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身為一個女人,太過強勢,可要不得。” 衛(wèi)子楠半晌沒有回話,坐下之后,就只專注于吹冷碗中的茶。衛(wèi)子悅知道自己一開口就觸到了對方的軟肋,輕哼一笑,接著又道:“你也知道我來所為何事。這次正好是個機會,恒王妃不如服個軟,就讓恒王把那兩個女子認下來,尚還有回旋余地。將來恒王念你的情,必也不會荒唐太過,總要顧及你的顏面?!?/br> 衛(wèi)子楠仍舊是沒搭理,不知是茶水太燙,還是這話聽著刺耳,她皺了皺眉。衛(wèi)子悅也只當她將話聽了進去,笑了一笑,繼續(xù)說道:“你若不喜歡別的女人在眼前礙眼,放在跟前當出氣筒就是,左右她們也不敢冒犯主母,你也不虧什么?!?/br> “所以,我娘也是個出氣筒?!毙l(wèi)子楠抬眸,冰冰冷冷掃了她一眼。 衛(wèi)子悅險些咬了舌頭,原是想說通她這meimei別管恒王那么嚴的,最好這會兒就把恒王放出來一起商量商量那兩個女子的事,哪知言多必失,觸到了對方逆鱗。 “你姨娘失足落水原是個意外,你又何必固執(zhí)得將罪過算到我們頭上。況且,伺候當家主母乃是妾室的本分,受點委屈也屬正常,難不成還要把妾室當佛一樣供著?所謂母憑子貴,你姨娘若還活著,這會兒也該享清福了?!?/br> 言下之意,要怪就只能怪衛(wèi)子楠當時沒出息么?這生拉硬扯的,竟還有幾分道理,好歹是緩解了衛(wèi)子悅說錯話的尷尬。 但衛(wèi)子楠并不想與她論什么理,這些年她所堅持的,就是所謂的理。她娘親的事,由不得衛(wèi)子悅來評判。 她喝了一口茶,沒有和她討論妾室應不應該不當人看,而是說到了上一個話題:“我只說兩點,第一,太子妃怕是記錯了,那兩個外室身契在你那里,太子妃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把他們弄成恒王的人了,著實道理。第二,我自己疼自己,用不著別人疼,也不需要礙眼的人伺候?!?/br> 她的話簡介明了,就似在戰(zhàn)場發(fā)號施令,無形中給人壓力,讓人不敢輕易當作一句閑話聽。 衛(wèi)子悅好容易繞過了這尷尬話題,不料又被衛(wèi)子楠擺了一道,這往下如何講道理竟摸不清方向了。恒王妃是個蠻橫的,再多的理到她面前,她都能給你扭個彎出來,譬如那日的賞花詩會。她說那兩個女子不是恒王的人,你就休想硬扣到她頭上。她說自己疼自己,就真的可以誰也不靠。 她有憑本事?lián)碛械牡讱?,還真不是能夠輕易撼動的。 衛(wèi)子悅暫時無話,卻又聽恒王妃用一種近乎嘲笑的語氣對她說:“男人禁錮女人,拿捏女人就是常理,我嚴管我的夫君到你嘴里卻是荒繆行徑。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恒王今天不會出來幫你說話,還請你歇了這份兒心思。你最好想想,如何說服我?!?/br> 恒王不能出來幫腔,衛(wèi)子悅可以接受,但恒王妃這番話卻意外地讓她心生漣漪。她想努力平復心情,卻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因為就在今天下午,太子的話,讓她感覺到了不安全。 是啊,為什么女人只能仰望男人鼻息……她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她也可以像衛(wèi)子楠那樣掌控自己的夫君,該多好。 從前,她以為嫁給太子,自己這一生便是順風順水,無妄無災,令人艷羨嫉妒的??山袢瘴绾筇拥哪欠挘屗^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好日子已然不再穩(wěn)當。若太子扛不住壓力,再不愿護她,她該何去何從。而現(xiàn)在,衛(wèi)子楠說“我自己疼自己,用不著別人疼”竟讓她生出無邊的羨慕。那種命運掌握在自己手掌的安全感覺,是她所不能企及的。 衛(wèi)子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而她,必須竭盡全力地贏得太子歡心。這樣一想,她竟覺得自己低衛(wèi)子楠一頭。但只是一瞬間,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來,就被她狠狠壓下去了。 不,她是太子妃,她會是未來的皇后,會把眼前這個令人討厭的meimei死死踩在腳下。太子不會休妻,哪怕是對她生了厭,礙于悠悠眾口,他也不會休妻! 所以,只要再忍一忍,真的再忍一忍就好。 衛(wèi)子楠從太子妃臉上看出了復雜不已的表情,有掙扎,有痛恨,亦有彷徨。她頓時感覺痛快,忽覺原來自己這話竟意外的刺痛了太子妃的心。看來,太子對太子妃,也沒那么非卿不可。 這就對了,終有一日,她可以看著衛(wèi)子悅痛不欲生,就如她當年那樣,在報仇與生存之間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