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那時候秦坤還小,不懂這里頭的蠅營狗茍,看到什么就說了什么,故而幫秦傕化解了一場危機。但若他再大一點,懂一些,必不會幫著說話。 興許那次扳倒了這對母子,就沒有現(xiàn)在他的牢獄之災了。 可惜,都是過去的事了,悔之晚矣。 恒王這次能來,也許也是看在那件事上吧。 “我的兒子,可憐他投錯了胎?!鼻乩は氲絻鹤雍秃钍?,一時哽咽。這次是恒王算計的他,到頭來,他竟還要求恒王手下留情,怎不叫他心痛不已。 秦傕拍拍他的肩,不合時宜地勾了勾嘴角,道:“禍不及子女,兄弟一場,點到為止。本王不標榜自己仁慈,只是想為自己的孩兒積點德?!?/br> “我徐旺聽說了?!鼻乩ぬ痤^,抓起酒壺狠狠灌了自己幾大口,“父皇讓皇兄監(jiān)國……呵,父皇都退讓了,我也該識趣,別抱什么幻想。說來也好笑,曾經(jīng)我很可憐恒王妃,巾幗不讓須眉,結(jié)果居然嫁了你這個草包?,F(xiàn)在想來,可憐的是我,她才是贏家。只不過,不知皇兄利用完了她,可還愿意繼續(xù)看重于她?!?/br> 秦傕淡然地吃了口菜,放下筷子,無心再動:“是么,她應該得到最好的。三弟好像搞錯了,不是本王過河拆橋,而是我在求她不離不棄。子楠雖然是個女人,卻樣樣都不缺,我若對她不好,她有轉(zhuǎn)身就走的資本。這樣一個女人,給她冷遇,還要她生兒育女,是不是異想天開了?” 秦坤微怔,笑了笑:“原來皇兄不全是利用,還有感情在的。我還以為皇兄手段狠辣,沒有感情這種東西,巴不得她自己走呢?!?/br> 秦傕飲了一杯,面對一個將死之人,真心話難得說了幾句出來:“曾經(jīng)我也這么以為。所有人本王都可以利用,唯獨她,每一次讓她出面,心里都會有負罪感。好在是到此為止,今后不必了?!?/br> “呵,那就恭喜皇兄了?!鼻乩じ尚σ宦?,懶得再評價什么。恒王頂著一副新面目,于他就像個陌生人,他要說的都說完了,實在不想看到對方那臉上滿足而幸福的表情。 秦傕想到衛(wèi)子楠,不由自主地便擔心她養(yǎng)胎累不累,困不困,吃東西有沒有想吐。她從昨天開始,吃東西便出現(xiàn)反胃的情況,一天下來也沒吃進去什么。 雖然沒顯露脆弱,氣色也還好,但他總是忍不住擔心。 “時候不早了,三弟可還有其他要說的?!彼朐琰c回去了。 “想罵皇兄一頓,可好?”秦坤抱著酒壺,咕嚕咕嚕灌酒下去,喝的就似白水一樣。隨后,哐當一聲,他把酒壺砸了,濺起一地碎渣。 “想罵就罵,本王就不洗耳恭聽了?!鼻貍鄶n了攏披風,眉間淡淡,“兄弟相殘,你沒錯,我也沒錯,錯在生于皇家,罵個痛快吧?!?/br> 恒王頭也不回地走了,秦坤跪在一地碎渣上,抱頭嗚咽,久久不能自已……還談什么罵不罵。 卻說在百里外的京城皇宮中,此時此刻,某個小太監(jiān)捧著托盤,來到比冷宮還要冷的聽雨軒。他身后還跟著幾個健壯的太監(jiān),督辦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君山行宮今早傳來消息,太子于十多天前謀反未遂,陛下料理完涉事罪臣,控制住紛亂的局面后,才終于下達了賜死袁才人的旨意。 進了聽雨軒,大晚上的還傳來哭喊的聲音。 大伙兒都聽習慣了——這是從前受過袁才人□□的宮妃們在報復她。袁才人那張臉早就被打得不能看了,手腳指甲全被泄憤的女人們扒拔光。這還不算,時不時扒了她的衣服,讓她狼狽不堪。 “住手!” 都要賜死了,再由不得這群瘋女人鬧了。 袁才人一時得救,抬起青紫的眼皮,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太監(jiān),手里捧著明黃的圣旨。幾個正欺凌得歡的妃子,不滿地放了手。 “哈哈哈——”她眼里突然爆發(fā)出一道精光,咧著流血的嘴角仰天大笑,“我成功了是不是,我成功……快把圣旨給我!一定是我兒來救我了!” “攔、攔住她!”宣讀圣旨的太監(jiān)差點被她抓了衣擺,慌忙往后退卻,責令跟來的幾個太監(jiān)把人架住。 “這是干什么!”袁氏錯愕不已,“哀家是太后!你們要造反是不是!” 那太監(jiān)先是一怔,隨后訕笑道:“袁才人,怎的自稱‘太后’了,太子造反不成,您也要造反?” 袁氏:“太子造反……我兒敗了?”她精神恍恍惚惚,不肯相信,瘋狂地抓自己的頭發(fā),“不會的,你們騙我!沒有太子我還有三皇子,我終究會是太后!” “看來你是不知道恒王已經(jīng)嶄露頭角了,還‘終究是太后’……三皇子斗不斗得過恒王,難說得很啊。”那太監(jiān)笑得極其諷刺,“實話告訴你,不管三皇子能不能笑到最后,你的死期都到了?!?/br> 說完,展開圣旨,把內(nèi)容宣讀一遍。 旁的幾個妃子聽完,哈哈大笑,笑得竟似鬼魅一半。終于啊,等了好多年,終于出了折磨她們多年的這口惡氣。 “白綾賜死!哈哈哈……你害我孩兒之時,可曾想過也有今天!”一個不得寵的女人上去就是一腳。 她是這群人里最恨的一個,若不是被皇后害死腹中孩子,反被皇后污蔑保護不了皇嗣,她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袁才人不停搖頭,一把一把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不,可能!一定是蕭氏那個賤人又吹了枕邊風,陛下不會賜死我的!我的坤兒還要繼承大統(tǒng),他不可以有個廢后生母……不可以!” 她開始語無倫次,不斷掙扎,兩個太監(jiān)上去愣是按不住她,更別提乖乖上吊了。 “我當初就不該留那賤人性命!蕭氏她不得好死!” “敢罵皇貴妃娘娘!”那太監(jiān)上去就是一腳,如今誰得勢誰失勢,有點眼力勁兒的都看得明白,一腳過后又是一腳,“不上吊就算了,來人,把她給雜家勒死!” ☆、第94章 離開君山 袁氏死后第三天,消息被快馬加鞭送到君山。 彼時,恒王已經(jīng)正式監(jiān)國了。從起初的要面臨三皇子一派的不斷挑刺和刻意為難,到現(xiàn)在往朝堂一坐便震住一幫朝臣,不過這短短的三天而已。 到了第四天,這監(jiān)國的位置,終于是徹底穩(wěn)了。 臥病中的皇帝親自審問了三皇子,三皇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當天就招認了廷尉顧琛所提供的罪證。 于是,就在當天晚上,皇帝下了旨意——賜死三皇子秦坤,抄沒家產(chǎn),至于家眷妻兒,法外開恩,免于流放。 這道旨意一出,幾乎奠定了恒王儲君的位置。 三皇子余黨,再也跳不起來了。 衛(wèi)子楠把賬冊翻完,忙了一整天的秦傕才披月而歸。 “夫人又在忙什么?” “不是說給侯氏母子安排個住處么,在想哪一處宅子適合給他們娘倆兒住。既安全又清靜,免得他們遭人白眼。他們大抵心中有怨,最好是偏僻點,勾不起傷心事的地方。” “擔心別人倒是積極啊?!鼻貍嗖粷M地把賬冊丟開,攬住她的肩,“都不擔心擔心為夫累不累?!?/br> “王爺春風得意,累什么。別忘了,侯氏母子淪為今天這樣,還不是拜你所賜。我也想積點德,早日將他們安置妥當?!?/br> 她最近總是心神不寧,老是想起自己手下亡魂無數(shù),罪孽深重,老天會不會報應給她的孩子。人家說孕中容易多思,她一閑下來腦子里就浮現(xiàn)出血流成河的景象。 她鄭重補充道:“回去之后,我想搭棚施粥,為孩子積德。你要知道,現(xiàn)在你我手上的人命可都不少?!?/br> 秦傕知道她在憂心什么,牢牢把她抱在懷里,寵溺地點點她的鼻尖:“別怕,夫人殺高北人,是在拯救大昭百姓。上輩子你不都看到了嗎,大昭滅國后,高北大肆屠城。你是救人,以殺止殺,老天會諒解的?!?/br> 衛(wèi)子楠:“……” “若夫人還不放心,咱們就施粥,再給京城周圍那些寺廟都捐點香油錢,能積福的事咱們都做一遍?!?/br> 衛(wèi)子楠:“哦,對了!還有顧氏,放了她吧,也算是樁小德?!?/br> “對,還要給她一筆銀錢開酒樓?!鼻貍噍p咬她的耳垂,“夫人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啊,這是要為夫一個妾室都不留,獨寵你一個?!?/br> “……我不也獨寵你一個?” “那真是為夫八輩子修來的福氣。為了夫人的寵愛,為夫什么都肯做?!?/br> 衛(wèi)子楠努努嘴:“喏,你說的。腿酸了,給我捶捶腿?!?/br> “遵命!” “背也酸?!?/br> “得嘞!” “手也酸?!?/br> “好的!” “哪兒都酸?!?/br> “要不要脫了衣裳,全身給夫人揉揉?” 衛(wèi)子楠壞笑:“我倒是不介意?!?/br> 秦傕無奈:“我介意,夫人再挑逗,今晚我凈室都不去了,專給夫人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兒,別怪本王耍流氓!” “你耍流氓我還見得少嗎?”她說著,一挑眉毛。 秦傕打了個哆嗦,扶額:“夫人厲害,我怕了你了?!闭f完湊她唇上用力吻了一陣,憋得脖子都紅了,逃也似的跑去了凈室。 衛(wèi)子楠坐起來,臉頰微紅。 還好他走開了,其實,食髓知味,她也會受不了…… 秦傕和夫人獨處時,的確是這么個狼狽又滑稽的樣子,可在人前卻已經(jīng)樹立起了威嚴。從前愛跟他玩笑的那些個,現(xiàn)在一見他那張冷臉就話都說不清了。 誰能想到,他其實是個不茍言笑的主。 處事果斷,沉著冷靜,雖不比皇帝多年以來的積威,卻也足夠震懾住望風張望的墻頭草們。當然,不少人都知道,在恒王妃面前,他還是個處處討好的樣子。 貴夫人的圈子里早就傳遍了——恒王得勢后不僅不厭棄恒王妃,另覓美人兒,反而較之以前更為寵愛。 這個說法,源自于某一次她們相約登門,借機跟恒王妃說說話,套個近乎。沒想到恒王突然回來,本面帶冷霜,卻在看到恒王妃的時候,笑意融融,噓寒問暖,親昵地就沒當旁邊兒有人。 大伙兒尷尬地很,匆忙作別,回去便把這事兒傳開了。 于是乎,上門拜訪的就更多了,把衛(wèi)子楠煩夠嗆。直到一個月后,碰壁無數(shù)次,那些女人才消停下來。 在行宮待了兩個月,天氣逐漸轉(zhuǎn)涼,是時候回京了。 衛(wèi)子楠懷孕三個月,腹部已微不可見地隆起來,太后隔三差五地就要來看她的曾孫,漸漸的也不再問太子和三皇子怎么還不來見她這樣的話。不知是沒耐心問了,還是清楚了某些□□。 皇帝清靜下來,沒了繁忙的政務纏身,身體逐漸好轉(zhuǎn)??芍钡诫x開君山,她也沒有重返朝堂的意思,監(jiān)國的依然是恒王殿下。 回宮之路走得很慢,不僅要照顧太后和皇帝的身體,還要顧及恒王妃那金貴的肚子,一點顛簸都讓人揪心。 皇貴妃命人把她那兒最軟和的墊子和皮毛,全都拿來鋪在恒王妃的車上,衛(wèi)子楠躺上去,只能感覺到車身輕微的晃動,一點顛簸都不必受。 這還不夠,皇貴妃每天還要親自來過問兩次,陪著說話解悶。 這可把某些女眷羨慕紅了眼睛——自家婆婆如果能這樣待自己,做夢都要笑醒。且不說婆婆,后院能少幾個妾室都要燒香拜佛了。 恒王妃的命可真好!當初笑她沒有女人樣,可最終她卻活成了女人們最想成為的樣子。 回到京城的時候,采薇和陳海芝老早就在門口迎,她才剛下車,就被她倆一邊一個扶住,生怕她摔了的樣子。 顧氏本站在一旁,愣是被她倆給擠開了。 “你倆是不是太過了……”衛(wèi)子楠頓在原地,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 “主子您這胎可不容易??!盼了好久的,奴婢一直就在擔心,每次來那個都痛成那樣,會不會有影響。結(jié)果啊,終于給盼來了!”采薇嘰嘰喳喳開了話匣子。 這時秦傕卻插了句話進來:“夫人一路辛苦,先回去休息吧。為夫要進宮一趟,想來還有瑣事需要處理?!?/br> 衛(wèi)子楠睇了睇他,知道他日理萬機,忙得腳不沾地,答得隨意:“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br> 秦傕捏捏她的手,眼里不舍:“我會的,困了就早些安置,不要等我——你們伺候好夫人,她要是有個什么不開心,本王讓你們笑不出來!” 說完,放開她的手,上了入宮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