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涼亭里的風(fēng)大,小吏笑?盈盈地把奏折遞過去,“聶大人讓屬下送過來給大人你?的。” 小吏屈膝,雙手?捧著折子。 張碩抿唇,目光幽深晦暗,久久沒有伸手?,小吏心頭?納悶,不由得抬眸偷偷打?量,卻看張碩白著臉,尖著手?指翻開折子,然后臉色大變。 小吏正要順著他的視線下看,張碩又極快地把折子搶了過去。 “你?退下吧?!?/br> 小吏覺得莫名奇妙,規(guī)矩地行禮后退下。 張碩手?腳涼成了冰霜,他知道聶鑿狠辣,卻沒想到?他竟是不讓羅忠活命。 折子上整整兩?頁的內(nèi)容,被黑色直線全部劃去,只留了最末兩?句:羅忠巡視章州時欲收買知府,知府不肯同流合污,暴斃家中... 霍權(quán)是要羅忠死?。 張碩承認自己想升官發(fā)財,但不想殺人,羅忠在時,對很多事都睜只眼閉只眼,如今要他對付羅忠,他猶豫了。 折子是李逵寫的,張碩決定問問他的意思。 李逵正在屋里等他,見他拿著折子回來,李逵趕緊翻開看,張碩頓道,“把章州知府的死?怪到?羅大人身上是不是太強詞奪理了?!?/br> 其他御史齊齊側(cè)目,“不是張御史提議添上這話的嗎?” 要不是張碩記憶好,他們都忘記還有這茬了。 張御史:“......” 他后悔了不行嗎?跟著聶鑿就是玩火自焚,比起似錦前程,命更重要。 張碩別開臉,他不知道怎么告訴他們自己看到?的,臉色越來越差,在看到?領(lǐng)侍御史遞來一?杯茶時,臉色微紅,夾緊腿嗖地跑出去。 幾位御史滿臉不解,領(lǐng)侍御史甚至自己嘗了口茶,并?無?任何問題,不由得和李逵交頭?接耳,問張碩怎么了。 不等兩?人琢磨出所以然,張碩珊珊而來,進門?開口就是,“羅大人和咱們無?冤無?仇的,這件事畢竟沒有證據(jù),貿(mào)貿(mào)然...” 領(lǐng)侍御史望去,看他神色恢復(fù)如初,打?斷他,“凡事有聶大人,他既以此彈劾羅忠,必然有萬全的準(zhǔn)備。” 張碩如鯁在喉,收緊小腹,暗暗驅(qū)走又迅猛而來的尿意,但領(lǐng)侍御史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視線還往下挪。 “張御史剛剛做什么去了?” 張碩神色繃緊,感?覺小腹急劇發(fā)脹,像有什么噴涌而出,他夾緊腿,再次奪門?而出。 大冷的天,不能喝太多茶,尤其還是他這個歲數(shù)。 幸好旁邊就是罩房,若離得遠,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憋住不漏出來,總算順利完事,張碩滿足地喟嘆,身后突然響起李逵的聲音,“張御史,這點事你?還藏著捂著呢。” 張碩表情太過古怪,李逵他們以為出了事,跟著來瞧瞧,剛進門?就聽到?嘩嘩嘩流水不斷的聲音,幾人覺得好笑?。 張碩尷尬,低頭?整理衣衫,轉(zhuǎn)移眾人注意說,“羅忠現(xiàn)在是禮部侍郎,諸位可?有勝算?” 想到?自己提及的這件事,為今之計只能硬著頭?皮和羅忠撕破臉,張碩又道,“此事既由我而起,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br> 李逵走到?張碩身側(cè),撩起衣袍脫褲子,見張碩虎著眼,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自不會與他搶,“那就辛苦張御史了?!?/br> 其他幾個御史也進來疏解。 屋里嘩嘩嘩的流水聲不絕于耳,張碩退到?旁邊,抿唇輕笑?,“哪兒的話,食君俸祿忠君之事,一?切職責(zé)所在罷了?!?/br> 李逵整理褲子,朝其他幾個御史挑了挑眉,齊齊道,“不愧是張御史,剛正不阿,在下慚愧,在下慚愧啊?!?/br> 他們有自己的小心思,羅忠做了這么多年的御史,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而且羅忠曾是他們上級,無?論?成與不成,張碩名聲都不會好,有張碩名聲墊底,他們做什么都不會比這更差。 何樂而不為。 第23章 023 查找證據(jù) 幾人眉來眼去, 心計得逞的小雀躍怎么能逃過張碩的眼睛,他懶得和他們多解釋,這次他彈劾羅忠, 下次替霍權(quán)彈劾其他人就輪不到他了。 在霍權(quán)名單里,羅忠官職是最低的了,往后誰的日子更難過還不好說。 張碩心下冷哼, 比起那些大名鼎鼎的人, 彈劾羅忠不要?太?輕松。 余光瞥到身邊人手?上泛黃的露珠,他露出幾分真心來,真心地提醒領(lǐng)侍御史,“滴到你手?上了?!?/br> 領(lǐng)侍御史垂眸, 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張碩嫌棄地移開視線, “還請諸位幫忙查查和章州有關(guān)的卷宗了?!?/br> 章州是大昭國銀礦所在, 朝廷派有重兵把守, 那年大批官銀不翼而飛, 有人彈劾京官與當(dāng)?shù)刂唇Y(jié)私吞了銀兩?, 彈劾之人列了串名單,六部的人都?有牽涉其中,先皇震怒就派了羅忠這個御史前往章州巡視情況。 羅忠去章州數(shù)月, 只帶回章州知府暴斃的結(jié)果, 先皇勃然大怒,照著名單的人名發(fā)落了好幾個人, 接著讓刑部和大理寺徹查, 卻沒查出任何?有用的線索。 那件事不了了之。 張碩之所以?記憶深刻是因為羅忠從章州回來后精神恍惚, 疑神疑鬼的,他派人偷偷跟蹤羅忠, 發(fā)現(xiàn)羅忠經(jīng)常去東市的茶鋪,然而就在大理寺上書朝廷章州失竊的銀兩?沒有任何?線索后,茶鋪關(guān)了門,羅忠也再沒去過。 擺明了有問題。 所以?他才會鬼使神差地讓李逵補上這件事,豈料偏偏入了聶鑿的眼,張碩不知該說自己敏銳還是遲鈍。 不過聶鑿此人心機深沉,沒準(zhǔn)他不添最后兩?句聶鑿也會提起,誰知道呢? 如此,張碩平靜不少。 張碩讓李逵他們先去卷宗室找五年以?來有關(guān)章州的所有卷宗,李逵剛洗了手?,手?還滴著水,問張碩,“張御史不去?” “我再等等?!毖凵衩橄騽倓傉径ǖ奈恢茫p腿磨了磨,臉紅的上前。 雨滴的聲音響起。 其他人恍然,看張碩的眼神不由?得轉(zhuǎn)為了同情,爽快地答應(yīng)了此事。 走出房門,幾人不忍心地回眸看了眼,輕輕長嘆。 男人,最可憐莫過那玩意兜不住東西?。 哎。 一路上幾人都?沉默,霍權(quán)又寫了兩?份折子,見幾個御史心情低落,問他們怎么了。 幾人欲言又止地搖頭,走向旁邊幾面?書架,找到掛有章州木牌的位置,從左往右地把卷宗抽出來。 御史臺的卷宗和刑部大理寺不同,雖然他們被六部排擠,但防止皇上追究他們督查不力的責(zé)任,哪怕彈劾的是件無疾而終的小事他們也會詳細記錄好,就怕出現(xiàn)魚rou百姓的jian臣奪權(quán)但他們毫無察覺,皇上翻閱卷宗他們連彈劾的苗頭都?沒有。 真要?那樣?,御史就沒存在的必要?了。 想想前朝建國初,言官地位崇高,普通六品言官敢批帝王昏庸不振無所作為,批得帝王見言官而生?畏,在言官們的監(jiān)督下,前朝出了兩?位勤政愛民的帝王,文武百官齊心協(xié)力,四方太?平,無任何?小國敢于挑釁,哪曉得后來的帝王聽信讒言,認為言官勢力過大威脅皇權(quán),將當(dāng)時最有威信的言官抄家?處死,為其求情說話的言官通通被判入獄,五年光景,言官人數(shù)驟減,斗志大不如從前,等大jian臣起兵造反直逼皇宮時,皇帝才有些后悔了... 僅僅也是短暫的后悔,平息這場叛變后的皇帝非但沒認為自己過度打壓言官有錯,而認為言官監(jiān)察不力,又下令處死了兩?個言官。 言官凋零,皇帝昏庸,前朝這才漸漸走向了沒落。 有前車之鑒,當(dāng)朝御史臺設(shè)立之初,最高御史就要?求做好詳細記錄,無論情況是否屬實,彈劾的話說出口就要?落在卷宗上,至于是不是真的,由?刑部和大理寺去查。 故而關(guān)于章州的卷宗很多。 一冊,兩?冊,三冊,越堆越高。 很快辦公桌就堆滿了。 霍權(quán)幫不上忙,收拾好東西?給他們騰地兒,帶著冬榮先走。 剛出門,天?空就飄起了雨,寒氣?逼人,冬榮攤開手?心,晶瑩剔透的雨落入他手?心,霍權(quán)詫異,“下雪了?” 冬榮有些興奮,“是呢?!?/br> 南境冬天?沒有雪,他沒見過大雪紛飛的場景,忍不住在空中撈了兩?下。 初雪混在綿綿細雨中,觸到皮膚就化開,哪兒留得住,但冬榮樂此不疲,享受地仰起頭,拿那張盤大的臉去接雪。 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霍權(quán)忍俊不禁。見其他人像看傻子似的看過來,他正了正色,“走吧?!?/br> 冬榮一手?撐著傘,一手?撈著稀稀落落的雪,天?真快樂的樣?子讓霍權(quán)看到了兄長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他雖癡傻,但整天?笑瞇瞇的,隨便給他個玉佩他就能玩半天?。 也不知道兄長怎么樣?了。 霍權(quán)也不敢派人去邊西?,聶鑿jian臣名聲在外,若有人發(fā)現(xiàn)他私下和父親往來,或許弄不死他,弄死父親還是容易的。 他能做的,就是默默為他們祈福! 愿父親身體康健,兄長平安順?biāo)臁?/br> 穿過甬道就是走廊,走廊有檐,撈不到雪了,冬榮張開五指甩水,他個子高,往前一甩,就甩了來人一臉的水。 韓風(fēng):“......” 他沉著臉,輕輕擦掉,并沒多言。 他身旁還跟著個小廝,是靜慧長公主的人,靜慧長公主和韓風(fēng)感情并不好,韓風(fēng)和趙梁的恩怨由?來已久,長公主素來不過問,要?不是這次宮宴丟了臉,也不會派他跟著韓風(fēng)。 水濺到臉上時,韓風(fēng)下意識的閉眼,小廝頭埋得低,感覺不如韓風(fēng)明顯,但也被濺了不少,他極為不悅的抬頭,卻見面?前的侍衛(wèi)身量奇高,他竟只到對方腋窩下... 待余光瞥到侍衛(wèi)身旁的那張臉,不悅轉(zhuǎn)為了驚懼,囁喏出聲,“聶...聶大人?!?/br> 霍權(quán)沒見過他,又觀他臉上的不悅稍縱即逝,心下思量,朝冬榮身邊靠了靠,感覺到他的害怕,冬榮眼神銳利起來,小廝唯唯諾諾跪了下去,“奴才見過聶大人?!?/br> 韓風(fēng)挑眉,諷刺地輕笑了聲。 他臉頰紅腫,勾唇時扯到痛處,笑容生?硬,看得人毛骨悚然,霍權(quán)拍冬榮胳膊,“還不趕緊向韓御史賠罪?!?/br> “不用?!表n風(fēng)語氣?淡漠,“聶大人的人,做什么事都?讓人討厭不起來?!?/br> 霍權(quán):“......”是在諷刺他吧。 霍權(quán)也不敢諷刺回去,心有訕訕地走了,小廝還跪著,待人走得看不見了才直起身,碎嘴道,“這聶大人未免太?囂張了些,竟連駙馬你都?不放在眼里?!?/br> 韓風(fēng)已恢復(fù)了慣有的冷漠,斜他,眼帶諷刺。 小廝想起什么,不吭聲了。也是,聶鑿連趙梁都?不放在眼里,如何?會害怕韓風(fēng)... 但他不忿,伺候長公主這么多年何?時受過這種?委屈,磨牙道,“他遲早會有報應(yīng)的!” “你家?主子不比他善良!”韓風(fēng)哼了哼,“我倒希望世間多幾個聶鑿這樣?的惡人?!?/br> 小廝張了張嘴,徹底不說話了。 雪越下越大,孩子們跑到街上,歡天?喜地的追逐著,奔跑著,茶樓酒肆的客人們也跑到街上來,刺骨的寒意掩飾不住他們的歡喜。 冬榮興奮地揮著馬鞭,聲音氣?勢磅礴,“大人,你看,雪越來越大了。” 車?yán)锢滹`颼的,霍權(quán)縮在角落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