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李御史唏噓,“兵部那?群人?出身顯赫,若想把這件事遮掩過去?并不難?!?/br> 兵部有德妃娘家徐家,有安寧侯府少爺龐宇,有北疆副將之子?云黷,還有扮豬吃老虎的白家,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豈是工部老官能撼動的? 聞言,眾人?皆感難過,霍權(quán)心里裝著事,問丁大,“他們?查到逃犯的線索了嗎?” “沒有。不過他們?挨家挨戶盤查后得出個結(jié)果,前晚劫獄的有兩撥人??!?/br> 這件事兵部自己的人?就提到過然而被他們?自己推翻了,一宿過去?又是這么個結(jié)果,霍權(quán)不知說什么好,又問,“還有呢?” “奴才回來時遇到白家馬車,兩位侍郎也在車上,應(yīng)該是進宮面圣去?了?!?/br> 一番大動干戈,結(jié)果什么都沒查到還逼死了人?,皇上若怪罪下來,兵部半數(shù)人?得遭殃,白尚書他們?又不傻,與?其等皇上問,不如他們?自己老實交代。反正人?已經(jīng)死了,是非黑白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人?哪,只有活著才有資格與?惡人?抗衡。霍權(quán)斂目沉默,修長的手指像小雞啄米的敲著桌面,這時,外面有人?來,說皇上召見。 霍權(quán)思緒回籠,心知想躲是躲不過去?了,想和兵部搶權(quán),面圣是早晚的事,按下心中驚恐,他肅然起身,撣了撣胸前衣襟,從容不迫地走了出去?,“本官這就進宮。” 身軀凜凜,像迎風(fēng)而立的樹,不懼霜雪,挺拔逼人?。 來人?穿著深藍色太?監(jiān)服飾,態(tài)度謙卑,進宮時,偷偷提醒他,“皇上這兩日心情不好,其他幾位尚書都被召進宮訓(xùn)斥了一頓?!?/br> 兵強力壯的兵部監(jiān)牢被劫,竟連半點線索都沒查到,反而引起不小的民怨。白松自認失職,跪在泰和殿請皇上責(zé)罰,羅忠這個剛?cè)温毜氖汤梢苍?,相較于驚慌失措的白松,他穩(wěn)重許多?,大聲分析原因,“那?群人?訓(xùn)練有素,分明是誰家府上的私兵,單是盤查普通百姓肯定什么都查不到...” 語聲未落,高堂就砸過來個茶杯,直直砸到羅忠額頭上,咚的聲又滾落在地,宮人?新泡的茶悉數(shù)灑到羅忠身上,在羅忠額頭留下guntang的紅痕,紅痕中裂了道口子?,鮮血汩汩地往外冒。 嘉祥帝勃然大怒,“失職弄丟逃犯不算,逼死了朝廷命官還不思反省,只知道推卸責(zé)任,照羅愛卿所說,劫獄的是私兵就該細查百官府邸?那?最?后仍抓不到人?怎么辦?還嫌兵部鬧的笑話?不夠大是不是?” 羅忠額頭貼地,俯首不語。 在場的官員怕惹禍上身,俱眼觀鼻鼻觀心。 當(dāng)聽殿外宮人?尖著嗓音報說聶御史求見,眾官鼻翼微動,眉峰微微蹙了起來,那?位尖酸刻薄慣了,此?番抓住兵部把柄,不知又會怎么諷刺他們??羅忠身側(cè)跪著的圓臉男人?眉頭擰成了川字,清冷的面龐爬起絲凝重,但因他低著頭,旁人?沒看見他眼里閃過的冷意,也沒注意嘉祥帝偷偷松了口氣的表情。 嘉祥帝低頭整理衣衫,微微坐直,一眨不眨地看向?門口。 視線灼灼,像在看粘板上的魚,被五馬分尸的眼神讓進門的霍權(quán)雙腿打顫,掩在袖下的手緊緊掐著大腿才沒癱軟,他微微躬著身,嘴角抿起淡淡的弧度,等到了殿內(nèi),拱手向?嘉祥帝請安。來時他問過宮人?,皇上心情不佳,是否該小心翼翼,宮人?讓他像平日那?般即可,太?刻意反倒讓嘉祥帝不喜。 霍權(quán)不知道聶鑿在帝王面前是什么樣的,但他敢當(dāng)著嘉祥帝的面與?文武百官大罵,要么目中無人?慣了,要么就是有皇上給他撐腰。 真要是后者,聶鑿與?嘉祥帝便是有交情的...他這次進宮和自尋死路沒什么差別。 “見過皇上?!被魴?quán)中規(guī)中矩地行禮。 嘉祥帝虛扶了一下,“愛卿平身?!?/br> 地上跪了幾刻鐘的白松等人?想罵人?,聶鑿無惡不作劣跡斑斑,在皇上面前還有這等待遇,而他們?不過出了一點紕漏就得來嘉祥帝相看生厭的冷哼,白松年?紀(jì)大了,跪久了雙腿發(fā)麻,他往前爬了半步,“皇上,前晚劫獄的有好幾撥人?,老臣覺得羅侍郎的話?不無道理,他們?來無影去?無蹤,肯定早有預(yù)謀,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做得到的?!?/br> 京城說大也不大,幾人?深受重傷,怎么可能憑空消失不見,分明有人?故意把人?藏了起來。 換了刑部和大理寺監(jiān)牢,被劫后照樣無跡可尋。 手邊茶杯剛砸了出去?,嘉祥帝怒氣再起,抄起桌上的奏折摔過去?,“閉嘴。” “是?!卑姿晌赝嘶厝?,稍稍活動后,小腿麻意更重,他難熬地齜了齜牙。 其他人?默不作聲,嘉祥帝越看越來氣,問霍權(quán),“兵部的事,聶愛卿有何看法?” 羅忠詫異地抬頭,腥紅的血像小溪順著臉流下,霍權(quán)不經(jīng)意看了眼,忘記要回嘉祥帝話?,心驚膽寒地站在那?,像個傻子?。 在場的官員分感意外,能說會道的聶御史怎么啞巴了,以往進宮,嘉祥帝攔也攔不住他漏風(fēng)的嘴,現(xiàn)在讓他說,他竟閉嘴不言,眾人?偷偷抬眉,掃過霍權(quán)緊蹙的眉峰,隱隱覺得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眾人?目光過于灼熱,霍權(quán)回過神來。 “兵部的事,微臣多?言不妥?!?/br> 白尚書又想罵人?,你娘的說得還少嗎?前禮部侍郎不就被你說下馬的嗎? 白尚書嘴角抽搐不止,其他官員露出同樣的表情。眾所周知,聶鑿就是個攪屎棍,無論什么事都愛瞎摻和,以罵死人?為榮...這樣的人?,竟然說多?言不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嘉祥帝波瀾不驚,“朕要你說你就說?!?/br> 霍權(quán)面露糾結(jié)。 其他人?驚愕不已。 委實不敢相信,言官出身的聶鑿真成啞巴了。 哇哦。 稀奇。 當(dāng)真是稀奇。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霍權(quán)硬是沒摻言,嘉祥帝頗有耐心,命宮人?賜座,有種?不聽霍權(quán)說話?誓不罷休的意味,內(nèi)閣幾位大臣收到風(fēng)聲進泰和殿,不太?明白眼前的狀況,戶部尚書給幾位使眼色,余光指向?霍權(quán),內(nèi)閣幾位大臣不喜地皺皺眉,不多?時,安寧侯也來了。 兵部的事兒牽涉甚廣,皇上真要怪罪,他兒子?職位不保。 他帶來個消息,劫獄的有好幾撥人?。 言詞篤定,仿佛有確鑿的證據(jù)一般。 如坐針氈的霍權(quán)聽到這話?眉尾動了動,稍微細想就明白安寧侯用意,是想把水?dāng)嚋喤蓱野?,老管家慣用的伎倆。 白松說劫獄的至少兩撥人?,安寧侯又說好幾撥,聞風(fēng)而知雅意的官員領(lǐng)會過來,站出來為白松等人?說好話?,“看來那?些人?預(yù)謀已久,即便不是兵部監(jiān)牢,也會是刑部或大理寺...” 意思是無論劫那?哪座監(jiān)牢都會成功。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少卿心頭不悅,明明是兵部看守不嚴,怎么把他們?牽扯進去?了。然而顧及逃犯身份,到底沒有反駁。 嘉祥帝冷笑,“照愛卿所言,我大昭監(jiān)牢是誰都能劫的了?” “微臣不敢?!?/br> 此?事已過去?兩日,嘉祥帝早已耐心告罄,“聶愛卿怎么看?” 這是皇上第二次問他,霍權(quán)再裝聾作啞似乎有些過分了,他站起身,雙手交疊于胸前,不疾不徐道,“無論什么人?,劫獄總有原因,不知兵部丟失的幾名逃犯所犯何事?” 兵部想把水?dāng)嚋嗊€不容易?他幫他們?! 幾人?被押送進京,所犯罪名都有詳細記載,羅忠與?霍權(quán)不對盤,認為霍權(quán)此?番故意找茬,虎著眼質(zhì)問,“聶大人?什么意思,懷疑我們?冤枉好人?不成?” 他額頭滲著血,幾片茶葉貼著臉,圓目怒睜的瞪著霍權(quán)。 兩人?積怨深,在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人?附和,“是啊,聶御史這番話?誅心了,若傳出去?,真以為兵部無憑無據(jù)就抓人?呢?!?/br> 在他們?眼里,聶鑿是個罪大惡極的壞蛋,堅決不能為他說話?,尤其這個壞蛋還是御史,就更不能為他說話?。 擠兌御史是各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38章 038 皇上交情 聶鑿還是?那?個聶鑿, 嘴巴上生著利刺,非把人刺得千瘡百孔血流成河才罷休,怎么會幾句擠兌就xiele, 但看他直起腰桿,不冷不熱地說,“逃犯被救, 極有可能?是?親屬所為, 兵部派人查過了嗎?” 尾音輕飄飄的,聽著總覺得他在暗示什?么。 白松臉爛如?泥,低著頭的圓臉男人面色發(fā)黑,投向霍權(quán)的視線極為兇狠, 霍權(quán)按住發(fā)顫的手,垂著眼瞼望過去, 面不改色道, “沒查過?” 白松臉快爛到地里?去了, 老實說, 幾名逃犯的來歷他并不知曉, 他上任時間短,好些人不服氣,兵部幾股勢力暗中?給?他使?絆子, 他盡量不和他們正面交鋒, 監(jiān)牢被劫還是?云黷稟報他的,云家勢力在北疆, 不像徐家和安寧侯視他為政敵, 云黷說丟了五名逃犯, 皇上追究下來他這個尚書首當(dāng)其沖。白松腦子沒生銹,徐家對尚書位置虎視眈眈, 龐宇管著兵部半數(shù)兵力,他出?事,兩家額手稱慶。反復(fù)琢磨后,他主?動進宮請罪立下軍令狀,就是?要徐家和安寧侯府知道,大家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要滾一?起滾! 因此這兩天?時時觀察著徐家和安寧侯府動向,根本沒仔細調(diào)查逃犯的事。經(jīng)霍權(quán)詢問,他如?醍醐灌頂,目光若有所思地瞥向龐宇,猜測里?邊是?否有他不知道的事。 若是?那?樣,他這遭罪就白受了,不僅白受,還得給?人背黑鍋! 白松瞇起眼,眼底鋒芒轉(zhuǎn)瞬即逝... 龐宇則陰惻惻地開口,“當(dāng)然查過?!?/br> 說謊。 霍權(quán)心想。那?些是?章州人,兵部動作再快去趟章州來回也要好幾日,他抬眸看向高臺坐著的明黃色服飾的尊貴男子,后者揚手,“聶愛卿想問什?么問便是??!?/br> 霍權(quán)默默深吸口氣,開門見山,“你?說謊?!?/br> 猝不及防的三個字震得龐宇滿目愕然,盡管他收斂得快,但真實情緒仍透了出?來,不止霍權(quán)看得清楚,其他人也看到了,嘉祥帝怒然拍桌,“欺上瞞下,這就是?安寧侯你?養(yǎng)的好兒子!” 安寧侯誠惶誠恐地跪下,龐宇繃著臉,臉黑如?墨。 嘉祥帝又伸手撈桌上能?摔的東西,抓到個硯臺,蓮花狀的黑硯,嘉祥帝緊緊攥住,又放了回去,氣紅了眼怒呵,“闖官員府邸你?們在行,追查逃犯就什?么都不懂了,真是?能?耐啊,不知道的以為我大昭人才凋零,五品大官連怎么抓逃犯都不知!” 帝王怒氣正盛,眾官員不敢貿(mào)然接話,齊齊跪地磕頭,“皇上息怒?!?/br> 聲音整齊,顯得霍權(quán)格格不入,霍權(quán)穩(wěn)住心神,緩緩開口又問,“明明沒有查過為什?么要說謊?是?有什?么隱情嗎?” 煽風(fēng)點火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少卿頓感不妙,章州案牽連甚廣,先皇在時就曾多次派人徹查奈何無功而返,新皇若知他們私底下偷查,還抓了清點官銀的小吏,只怕會懷疑他們的忠心,伴君如?伴虎,真到那?時,他們要想全身?而退恐怕也難了。 尤其過問這事的還是?居心不良的聶御史,兩人額頭隱隱泛痛。 兩人能?想到這些,沉浸官場多年?的安寧侯怎么會想不到,龐宇是?他兒子,背地做了什?么他這個做父親的心知肚明,當(dāng)即跪出?列道,“聶御史誤會了,犬子并未有意說謊,內(nèi)里?牽涉甚重...” 他表情凝重,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知情的官員紛紛側(cè)目,嚴肅地豎起了耳朵。 唯有霍權(quán)不以為然,從小到大,他見得最多的就是?做壞事以及怎么善后,如?法炮制,他看安寧侯撅屁股就猜到他要放什?么屁,故作凝重?zé)o非想調(diào)動人的情緒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他再加以渲染,旁人就不會追究龐宇的過錯了,聰明的做法就是?不給?這種?人說話的機會,就像武安侯老夫人從來不聽他解釋直接定刑一?樣,他打斷安寧侯的話,“再大的隱情也不敢欺瞞皇上!” 這話不可謂不重,無論多嚴重,龐宇欺君的罪名跑不了。 嘉祥帝重重哼了哼,“來人,把龐宇給?朕押下去?!?/br> 安寧侯心下大駭,又往前爬了兩步,“皇上開恩,犬子...” 霍權(quán)再次打斷他,“戰(zhàn)場無父子,官場就能?以裙帶關(guān)系為其脫罪了嗎?” 好了,這下安寧侯也遭嘉祥帝嫌棄了,嘉祥帝不耐煩地擺手,“閉嘴,朕不想聽你?廢話?!?/br> 他們欺瞞在前,嘉祥帝不可能?再信任他們,倒是?羅忠,嘉祥帝又記起他來,羅忠早年?鉆營于升官,后來歇了心思,為官還算本分,而且他進兵部的時間不長,應(yīng)該沒那?個膽說謊,他道,“羅愛卿起來說話,聶愛卿問什?么你?答什?么,若有半句隱瞞,就去牢里?和龐宇作伴。” 禁衛(wèi)軍來得很快,不動聲色架著龐宇走了出?去,安寧侯面上血色全無,連連磕頭道,“請皇上開恩哪?!?/br>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少卿臉色煞白,多次張嘴想說點什?么,苦于插不上話。 羅忠進兵部時,幾名逃犯已被關(guān)押,且是?秘密關(guān)押的,羅忠沒有見過他們,知道的并不多,甚至連他們所犯何罪也不清楚,霍權(quán)問他兩個問題,他根本回答不上來,問白松,白松也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嘉祥帝不由得怒氣更甚,“堂堂兵部收押犯人,兵部尚書侍郎連對方是?哪兒的人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好,好得很哪...” 之?前為兵部說話的官員噤若寒蟬。 在場的有幾位知道實情,卻不敢觸皇上霉頭。 龐宇被打入大牢,白尚書被罰閉門思過,羅忠挨了罵逃過一?劫,不過經(jīng)過這件事,兵部受創(chuàng)不小,眾人離開時,都愁云慘淡的,尤其是?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少卿,兩人肩并肩,唧唧歪歪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安寧侯撫著磕破血的額頭,回望了眼巍峨冰冷的宮門,咬牙走近刑部尚書。 嚇得刑部尚書差點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