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親眼看見的?!比菸炐χ鴨査澳銢]見過死人吧?” 宜安微怔,半晌無言。 她神色如常,卻仰頭望向明月,淡漠的光芒將側(cè)臉照成一片青灰色,“我九歲那年見過很多。” 那是一段很久遠的記憶了,這些過往似乎就在昨天,她一睜眼,往事便能重現(xiàn)。 宜安將下巴擱在手臂上,眼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在瞧什么。 “我很少和爹爹說話?!?/br> 她聲音低低的,“小時候,只能遠遠地看著他。他什么都會,拉弓、舞劍、耍大刀,人高高的,手也很長,我看她給jiejie摘果子,一仰頭就能抓好幾個?!?/br> “雖然他不喜歡我。”宜安收緊胳膊,淡笑道,“可是在我心中,爹爹是無所不能的,就像……神一樣?!?/br> 容螢哼笑一聲:“你老夸他,不怕我在這兒把你掐死?” “你不會的?!币税采焓志局厣系牟?,“真要殺我,你就不會說這句話了?!?/br> “你倒是看得準?!比菸炆焓种е掳停拔掖饝^陸陽,不會動你的,你就作死接著說吧,反正總有一天我要報了這個仇,到時候你也沒什么好日子能過了。” 聞言,宜安卻并未生氣,只是笑了笑,但話也沒有再繼續(xù)講下去。 初冬的山林比其他時節(jié)更加沉寂,沒有鳥聲,沒有蟲鳴,除了流水,仿佛再無其他生靈。 不知隔了多久,容螢忽然道:“我也有。” 她說:“我心里也有一個,像神一樣的人……” 在離那溪水不遠的矮坡旁,裴天儒拿手肘捅了捅旁邊的人:“如何,是不是你瞎cao心了?” 岳澤看著兩個坐著吹風的小姑娘,搖了搖頭,笑而未語。 “啊嚏——” 渾身濕透,風沒有把衣服吹干,反而越吹越冷了,容螢擰了一把水,往身上拍了拍,看了一眼天色,“不好,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他又要生氣了?!?/br> 宜安望著她的一舉一動。 “嘖嘖。真好?!?/br> “你說什么?”她沒聽清。 “我說,真好?!币税仓貜土艘槐?,“還有人在家里等你?!?/br> 回來的路上,容螢是被岳澤扶著走的,泡在水里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夜風一吹,那叫一個透心涼,連腿都邁不開了。 “你行不行啊?要不先到我家去吧?”他把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 容螢只是擺手:“不成,不成,一會兒陸陽找不到我,他會著急的?!?/br> “大不了我再跑一趟,過來給他說一聲。” “那也耽擱好久了,等回去他得念叨我一整天。” 她臉上凍得發(fā)青,嘴唇蒼白,岳澤不住搓著她的手,“你千萬別硬撐,哪兒不舒服告訴我?!?/br> “我倒是沒有哪兒不舒服……”容螢苦著一張臉道,“我只是在想,待會兒要找個什么理由糊弄過去?!?/br> 沒讓岳澤送到門口,看見小木屋時,容螢就把衣服脫下來還給他了。 “那你自己當心點兒?!?/br> “我知道。” 房里的燈光越來越近,容螢咽了口唾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盡量讓自己顯得可憐一點。 ☆、第36章 【明肌雪】 陸陽似乎在桌邊坐著擦劍,燭光照著那抹身影投射在墻上,高大寬闊。 這個時候了,他早已吃完了飯,而桌上并沒有像上次那樣給她留飯食,空蕩蕩的,只擺著茶具。 ——“我以后都不會再訓你了。” 容螢一下子停住了腳,她盯著那抹影子看了半天,想了想,干脆一頭栽倒在地。 “噗通”一聲。 聽到動靜,陸陽把劍丟在一旁,急急忙忙出來。小院子里,容螢面朝地趴在地上,那只小野貓就蹲在她身邊,不時拿爪子撓兩下。 他驚得手臂都顫了起來,趕緊上前將她抱在懷中。 “螢螢!” 容螢睜開眼看他,虛弱道:“我沒站穩(wěn)。” “出什么事了?”摸到她衣衫,冰涼且?guī)е鴿褚?,陸陽垂目一瞧,才發(fā)現(xiàn)她渾身濕透,“怎么會弄成這樣?” 容螢靠在他懷中,眨了眨眼睛:“我和人干了一架?!?/br> 陸陽:“……” “你別怕,我打贏了?!闭f完,就偏頭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他忍住不去嘆氣,把人抱起來往屋里走。 “干、干什么呀?!比菸炗悬c緊張,陸陽現(xiàn)在什么都沒說,難不成是要揍她?雖然這些年他從來沒揍過,但是要真的打起來,自己怕是挨不了他幾下。 “你……” 正要掙扎,陸陽卻把她放在床邊,扯過被衾,“濕衣服先換下來,我去燒水,你等會兒洗個澡?!?/br> “哦?!比菸灺犜挼貞寺?。 因為滿頭的濕發(fā)覆在身上,擔心她著涼,陸陽取了發(fā)帶正要把頭發(fā)挽上去,然而,指尖從她胸前掠過時卻驀地一抖。 容螢的頭發(fā)很長,全部撩開之后,那些水盡數(shù)滲到衫子里,盡管冬天穿得多,裹了水的衣裙仍舊緊緊貼著她的身體。水珠順著衣服的褶皺一縷一縷往下滑,把每一處的曲線都勾勒出來,纖細的腰肢明明和小時候一樣脆弱,卻有著不同的柔和與玲瓏。 她,是真的長大了…… 陸陽給容螢盤發(fā)的手抖得厲害,視線不經(jīng)意落在她脖頸下方,偏偏容螢還抬起頭來看他,蒼白的小臉上沾著水珠,眸子里似乎也像水洗過一般清澈。 他喘息聲重了許多,莫名的口干舌燥,奈何這發(fā)帶怎么也系不好,陸陽干脆把手松開,轉(zhuǎn)身離開。 一頭濕發(fā)重新摔回后背,容螢倒抽了口涼氣,只得自己把帶子撿起來綁。 她邊扎頭邊奇怪:“他今天居然沒惱……” 回到灶間,陸陽雙手拄在上面,就著涼水不住地往嘴里灌,足足喝了兩三壺才緩過氣。 眼前還是她的身子,揮之不去。然而一瞬,容螢幼年時那張稚嫩的臉又映在腦海,天真無邪。 再這樣下去…… 再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容螢裹著棉被在床上發(fā)抖時,就看見陸陽神色低沉地走了出來。 “陸陽?!?/br> “陸陽?” 她伸手拽住他衣袖用力扯了兩下,后者才回過神。 “你燒的熱水呢?” 他似乎剛剛反應過來,“我……我忘了?!?/br> “你忘了?!” 他手忙腳亂,趕緊又往灶間走,這回可算是聽到水響了。 容螢坐在被窩里皺起眉,摸不著頭腦。 很快熱水就燒好了,陸陽把浴桶放到房中,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從屋里退出來,走到院中的臺階上坐下。 月光還是那么暗淡,昏黃的光在他腳邊。 他垂著頭,呆呆盯著地上的影子,那些溫熱的水汽縈繞在鼻尖,能聽到房內(nèi)的水聲,不可抑制的心猿意馬。陸陽抬手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腕,一直到掐出血痕來都未松開。 那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容螢了。 他告訴自己不能胡思亂想,她有她的人生,而他在她的生命里,或許更多的,是扮演著一個長輩的角色。 故事的軌跡早就和之前不一樣了…… 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容螢不安分地坐在床邊晃著小腿,任由陸陽給她擦頭發(fā)。 “今年是個冷冬哦,這才十月五西河里就沒有魚了。” “嗯?!?/br> “你想不想吃魚?” “嗯?!?/br> “魚好吃嗎?” “嗯。” “我漂不漂亮?” “嗯?!?/br> “陸陽最丑了?!?/br> “嗯。” 很明顯他不在狀態(tài)。 “陸陽?!甭牫鏊男牟辉谘桑菸炄耘f晃腿,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的手怎么老在抖?” “……” 他用力握了握,把那份顫抖壓下去,就在這時,她冷不防轉(zhuǎn)過頭,陸陽被她看得一怔,下意識往后躲。 “你今天……有點不大對勁。”容螢虛了虛眼睛。 陸陽只垂眸接著給她擦頭,“哪里不對勁。” “你都不問我和誰出去了,也不問我去干了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