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異香?是迷藥?! 這不像是端王的行事作風(fēng),若是他要抓容螢,直接動手要比下藥更省事,且從京都往南到浮屠崗必定會途經(jīng)軍營,這樣做定會打草驚蛇。 那又是誰干的!? 韓秦望著他的臉色,隨后鉆進車?yán)镆部戳艘谎邸?/br> “將軍,值錢的東西都被帶走了,對方……會不會是劫財?” “劫財?” 由于心亂如麻,他腦子里已經(jīng)一團漿糊,無法正常思考。 另一人也緩緩道:“這附近山多,有山賊盤踞也說不定。” 山賊盡是亡命徒,容螢若真落在他們手上,會有什么后果,他簡直不敢深想。 更何況她眼下,還受了傷! 陸陽騎上馬,握住韁繩:“找,立刻去找!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找!” 韓秦想提醒他今晚夜襲的事,但瞧見他的神情,到底是什么也沒說,騎馬跟在他身后。 那一抹早就凝固的血久久徘徊在他的腦海。 之前那種不祥的預(yù)感終于得到了印證。 她出事了……生死未卜。 空曠的大山里回蕩著馬蹄的聲音,陸陽找了一整夜,又找了一整天,沿著五西河將河畔的每一處山都搜了個遍。 從朝陽初升,一直找到日落西山,連著數(shù)日他都沒有休息過,韓秦好幾次看到他要從馬上摔下來。 他勸他吃點東西,陸陽接過那塊豆餅,皺著眉吃了一口。 然后又搖頭。 吃不下,他心里惶惶不安。 那種對未知的害怕,讓他整個人幾近崩潰。 馬匹從山林穿過,踏碎了溪水,驚飛了鳥雀,他策馬疾馳,身邊有矮坡閃過。如果此時陸陽停下來,他會發(fā)現(xiàn)這坡上有很淺很淺的足跡,只是已快被白雪覆蓋住。 很多天前的那個晚上,月光亮得出奇,容螢和裴天儒坐在那里,遠(yuǎn)處的岳澤靠在樹旁淺眠。 “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轉(zhuǎn)過頭來問她。 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臉上一片平靜,夜色染在她的輪廓上,有淡淡的一抹清輝。 “我若不這么做,他會死的?!?/br> 她看得出陸陽所下的決心,他是打算玉石俱焚,最后望她的那一眼,有將死之色。 “我不能讓他死?!?/br> 裴天儒提醒道:“他肯定會來找你,找不到你,他不會罷休?!?/br> “嗯,我知道?!比菸炛е恢皇滞腥?,“時間久了,發(fā)現(xiàn)找不到大約就不會找了。只要我不在了,他也就不會想要去報仇?!?/br> 他輕嘆著搖頭:“既然不愿讓他去,為何不直接告訴他?” “我已經(jīng),說不動他了?!比菸灡瘺龅目粗竭厖s有苦澀的笑意,“陸陽的執(zhí)念太深,明明身負(fù)血海深仇的人是我,而他卻像是著了魔,被這個仇困在了里面?!?/br> “五年了,他為我做了太多太多……多到已經(jīng)沒有了自我,我很怕他連自己究竟為何而活都說不明白。” 盡管她至今仍不知道,陸陽為什么要為她做這些。 一個從前素未謀面的人,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里,又莫名其妙的,為她遮風(fēng)擋雨,肝腦涂地。 裴天儒移開了視線,目光望著熟睡的岳澤,“你原來想了那么多……就不會不舍么?” 容螢笑得很輕松,這話卻避而不答,只是抬起頭仰望星空。 “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最??吹降氖鞘裁矗俊?/br> 他沒出聲,“是陸陽的背?!比菸炍⑽⒁恍Γ矍坝泻芏噙^往一幕幕交匯,“他總是擋在我身前,為我遮擋一切。 可以說,我的這片天,是陸陽替我撐起來的,這么多年了,一直撐著,撐著?!?/br>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來承受這些,現(xiàn)在,也該輪到我為他做點什么了?!?/br> 她從矮坡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而裴天儒就盯著她的背影看,良久才說:“容螢,我發(fā)現(xiàn)你長大了?!?/br> 她不以為意地哼笑:“你才發(fā)現(xiàn)?我本來就長大了。” 頭頂上正有一枚枯葉飄落下來,容螢攤開手輕輕接住,這樣的生命太脆弱,一捏就碎。 她抖了抖手,招呼道:“走吧?!?/br> ☆、第43章 【已經(jīng)年】 陸陽在這附近找了整整一個月,幾乎將所有的山頭都尋了一遍,甚至回了永都縣。 然而仍舊一無所獲。 別說是山賊,連個農(nóng)戶他也沒看見。 第三天的時候,韓秦來告訴他:“將軍,圣上駕崩了?!?/br> 那時他還在山中,聞言也沒什么表情,頷了頷首算是知道了。 第五日的時候,底下人來報,說是端王大軍已經(jīng)入城。 “圣上臨終原本留有遺詔,由齊王世子承繼大統(tǒng),但王爺一意孤行,怕是過幾日就要敕封登基了?!?/br> “將軍……” 他們都看著他,而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辦。 “你們走吧……” “將軍!”韓秦想要再勸,陸陽卻只擺擺手,“大局已定,反抗也不過送死而已?!?/br> 他現(xiàn)在只想找回他的姑娘,別的,什么也不愿管了。 首領(lǐng)失了戰(zhàn)意,一干將士更是不知何去何從。 起初跟在身邊的還有幾十人,后來漸漸減少只剩下韓秦,陸陽也不欲強求,到最后,連韓秦也走了。 他一個人走在大雪紛飛的山林里,行至深處,積雪頗厚,馬匹已無法踏足,他便翻身下來,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邁。 天地蒼茫,白雪如絮,他獨自在寂靜的深山中喊著,喚著,聽著那些空曠的回響。 陸陽從沒想過,若是哪一日容螢不在了,自己要怎樣活,大約在潛意識中,總以為他會比她先一步離去。 而現(xiàn)在已過去那么久,連他也不敢確定容螢是不是還尚存于人世。 伸手扶住一棵樹,他喘了口氣,白霧自口中吐出,很快消散。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不知幾時已冷得麻木,陸陽偏過頭,指甲由于天寒凍掉了不少,血淋淋地令人頭皮發(fā)麻。 他告訴自己不能停下來,還要找…… 哪怕,只能找到她的尸首。 他固執(zhí)地抬起腳,然而才走了一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那些白雪愈發(fā)的刺目,眼前天旋地轉(zhuǎn),瞬間暗了下來。 這樣的感覺…… 自己又死了么? 四周混沌不清,他再度回到了那個漆黑的地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整個人飄在半空,感覺不到冷與熱,身子毫無知覺。 陸陽望著前方,等待著那抹光亮,果不其然,很快遠(yuǎn)處的白光一如往昔地慢慢逼近,一個熟悉的世界朝他襲來。 和上次不同,這次的將軍府中是深秋季節(jié),院內(nèi)鋪了厚厚的一層落葉,上了年紀(jì)的老仆正拿著掃帚低頭慢悠悠的掃著。 陸陽站在回廊下,舉目環(huán)顧四周。 又回來了。 只是今日所見的將軍府和他當(dāng)日住的有很大的區(qū)別,臥房外的桃樹已經(jīng)移栽,換成了一排翠竹,河池被填滿,在上面修了個涼亭,容螢喜歡的白菊都換成了芍藥, 他有些茫然,沿著回廊走了幾步,沒有遇到仆婢,也沒有遇到容螢,那掃地的老人抬眼看見他,滿目驚愕。 “閣下……閣下是何人?可是來拜訪我家老爺?shù)???/br> 陸陽顰了顰眉,眸中不解:“你家老爺?” 話音剛落,背后便有人出聲問道:“你是誰?怎么青天白日私闖民宅?!”待他轉(zhuǎn)過身,入目是張陌生的臉孔。 那人大約四十來歲,錦衣華服,體態(tài)微胖,一雙細(xì)眼正狐疑地打量他。 “你是?” “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倒是反問起我來了?”那人眸中帶著鄙夷,“別不是來偷東西的吧?我看像得很,叫我逮了個正著,還想裝傻充愣?” 不等陸陽開口,對方伸手在他身上搜了兩下,眼見著沒摸到什么值錢的東西,這才往外攆,“算了,快走快走……再磨蹭我可報官了!” 從大門口出來,陸陽回頭一望,朱紅的獸頭門上懸著一個金燦燦的匾額,書有“歐陽府”三個字。 原來已不是自己的將軍府了么?想想也是,他在這邊死去多年,府邸被人他人盤下重建,也不奇怪。 那如今,又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 街上很熱鬧,暖陽溫和的照在這座城里,四周張燈結(jié)彩,人們摩肩擦踵,滿是歡聲笑語。陸陽茫茫然的走在其中,忽而見到那前方有一身著玄甲,將領(lǐng)打扮的中年男子騎著駿馬而來,在他身后緊跟著無數(shù)士卒,人們迎著這群隊伍邊跑邊叫。 “是岳將軍!” “岳將軍凱旋了!” 待他走近,陸陽才看清此人的容貌,五官的確有幾分像岳澤,只是年紀(jì)已快五十。 是他么? 那這么說,這已經(jīng)是……三十多年后了?! 心中又是不解又是詫異,他如今迫切地想知道容螢在哪兒。 等人群過去,陸陽在四下張望,尋找。走了很久,終于在一處宅門外看到了一個正在侍弄花草的老者。 他穿著布衣長衫,兩鬢斑白,早年過花甲,但那眉眼、身形,都像極了裴天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