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誒,等等——” 她在原地掙扎,未及多想就道:“不行,我不能走?!?/br> “趁他還未回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陸陽的手就像鐵鉗子,完全扳不開分毫。容螢嘗試了幾回,終于也煩了,“放手,我不跟你走!” “如今離開就徹底前功盡棄了,鷹眼是跟著四叔的,我還沒見到他,現(xiàn)在走我如何甘心?” “答應(yīng)過我什么?”他轉(zhuǎn)過頭來,目光如炬,“你說過你我都會活著,你說過這是最溫和的方式!” “事出突然,我有什么辦法?”她咬著下唇,“你知道我等這天等多久了么?咱們倆之間多少折磨不是因他而起?眼下就差一步了,你要我放棄?只是說可能來不了,又不是一定來不了……” “螢螢!” 他提了音量,容螢也不甘示弱:“你再大點兒聲,整個公主府都能聽見了!” 陸陽微微一怔,心道:你這個聲音他們已經(jīng)能聽見了…… 兩個人吵架壓根沒意識到地方不對,遠處不明真相的腳步離得越來越近,容螢忙伸手推他,“快走了,一會兒叫人看見?!?/br> “一起走……”他還在堅持。 容螢沖他齜牙,“信不信我咬死你?” 陸陽:“……” 宜安是認識他的,盡管這個人可以放心,但容螢還是不想讓陸陽在京城的事被旁人知曉。 于是,等宜安公主急匆匆趕到這個僻靜的角落時,就瞧見那個半點不讓人省心的女子一臉淡定地站在那兒。 “你……”她試探性的開口,“方才怎么了?” “沒事。”容螢搖了搖頭,“不小心踩到了一只貓的尾巴?!?/br> 她聞言匪夷所思,“……那貓呢?” 容螢說得理所當(dāng)然:“嚇跑了?!?/br> 對方的眼里帶了些許探究,容螢便面色不改地與她對視,宜安猶豫了許久,大約想到什么,也大約并未多想,總之,她沒有開口再問。 從公主府回來已是傍晚,容螢府邸外的守衛(wèi)足足增加了一倍,居河似乎對她擅自外出非常不滿,他不過正午去用了個飯,回頭人就不見了。若不是聽說去了宜安公主府中,他只怕現(xiàn)在當(dāng)場就要拿繩子把她捆起來。 “殿下出門為何不事先與卑職商量?” 容螢有些好笑:“你是我什么人?我為什么非得和你商量不可?” 后者目光陰沉,“公主,恕卑職多嘴……” “不恕?!?/br> “……”居河隱忍著怒意,一字一頓的解釋,“您是要去與大單于和親的,此番回京可沒有您想象中那么輕松。還望殿下能夠明白其中的厲害,明白自己的身份。” 這個人果然和錢飛英說的一樣,油鹽不進,一想到往后要由他送嫁,容螢心里只覺瘆得慌。 “知道了,用不著你提醒?!?/br> 自打那天在公主府和陸陽見了一面,兩個人可謂是不歡而散,他此后也沒再來找她。起初容螢還有些吃味,仔細一想,這地方守衛(wèi)森嚴,他不來也好。 只是偶爾夜里睡覺會想起他,摟著被衾,仿佛還能嗅到那天晚上的味道。 有點曖昧,又有些遺憾。 雖然他們?nèi)缃褚呀?jīng)冰釋前嫌,但實際上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許多時候還沒能和他說上幾句話,就要注意周圍的人,周圍的事,然后匆匆離開。 連溫存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她也想早點把這里的事辦完。 然而周叔叔那邊突生變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不知幾時是個頭…… 就在容螢感慨人生的這些天,她四叔的圣駕也吹吹打打過了南熏門。 議和與盟約似乎談得很順利,匈奴人已答應(yīng)不再對北方用兵,原本端王打算再與他們聯(lián)手先平了南邊的定王,可人家惦記著三年前他言而無信的那幾塊城池,這話到底沒敢開口說,怕又牽起些不敢回首的往事來。 之所以非得要皇室的公主過去和親,這里頭的原因容螢也猜得出。她就是去做個人質(zhì),平時給匈奴人生孩子,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拿來威脅一下。 想想真可憐,所以當(dāng)公主有什么好的呢?倒不如生在尋常人家來得安逸自在。 四叔回京的當(dāng)天,宮里就來人把她從府邸請到了宮中,很巧合的是,容螢依舊住在兒時所住的那個殿閣里,也依舊里里外外有人把守,等同于換了個地方軟禁而已。 這樣一來,她同外界就真的是徹徹底底的隔絕了。 夜色深沉如墨,院中枝搖葉晃,有積雪掉落在地,噗嗤噗嗤的輕響。 容螢打起珠簾,殿內(nèi)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那里站著個人,身形并不高大,聽到聲音,他轉(zhuǎn)過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叫了聲郡主。 “真難得,他們都喚我公主,也唯有你是叫我郡主的?!?/br> 鷹眼的語氣很誠懇,“卑職更希望公主的頭銜,能夠在今后由王爺來冊封?!?/br> 容螢笑了笑:“真會說話?!?/br> 尚未適應(yīng)黑暗,她看不清這個人的容貌,只依稀能感覺出來,是個謹小慎微的人。 “很多人都說,你在這邊待了快三年了,吃了不少的苦。我以為你或許早就向著四叔了……畢竟,他許了你好處,不是么?” 對方神色一凜,“郡主切莫誤會,王爺對我恩重如山,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背叛王爺?!?/br> “漂亮的話誰都會講?!比菸灀u搖頭,“我沒打算完全信任你,不過既然來了,也別無他法?!?/br>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將那包了繡帕的一面鎏金符放在他掌心。 待看見手中之物,鷹眼吃驚,“這是……” “右符?!彼届o道,“我知道你手里有左符,兩符相合,豐河城中的人馬調(diào)去何處都憑你一個人的意思。” “郡主是從何處弄到此物的?”虎符可不是尋常物件,鷹眼翻來翻去的看,顯然很意外。 容螢冷冷道:“用別人的血弄到的?!?/br> 他動作一滯,瞬間緘默。 天下之爭,流血千里,這條路上鋪了多少尸首,數(shù)都數(shù)不清。 “王爺如此信任我,我理當(dāng)報答。”他握住虎符,“只是不瞞郡主,圣上他……端王爺他已經(jīng)有所懷疑了?!?/br> “懷疑你?” “倒不是懷疑我,他是懷疑你。懷疑你此行必有目的,而且也猜到自己身邊可能有內(nèi)鬼,端王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我怕他會按兵不動?!彼D了頓,“若不能讓他放心,我要出城可能很難。” 周朗被堵在秦嶺,豐河城必須盡快攻下,但事到如今容螢也束手無策,只能讓他先把東西收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別自己嚇自己?!?/br> “好。”鷹眼抿唇,似怕她擔(dān)憂,又補充道,“屬下絕不會辜負郡主所望?!?/br> “我知道?!比菸灊灰恍?,伸手摸摸他的頭,“乖了乖了?!?/br> * 京城里落下第三場雪。 從城郊的客棧望出去,白茫茫的世界中一片虛無,那些紅墻綠瓦被掩蓋在蒼茫的顏色下,平添了幾分冷意。 聽到開門聲,陸陽回過頭,裴天儒正在門外收傘,順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來晚了,我腿腳慢?!彼θ菀琅f,“還望見諒?!?/br> 不知為何,陸陽覺得眼前的這張臉,好像沒有印象中那么令人討厭了。 他不喜裴天儒,以前是,現(xiàn)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因有很多,教壞容螢是最大的那一條,別的就零零碎碎。他這個人和普通人不太一樣,說話做事都讓人捉摸不透,有股陰森的氣息。 在那個七年,他時常在背后挑唆容螢,陸陽自己也知道,容螢殺他,多半是在裴天儒的計劃安排之下。 而現(xiàn)在不同了,他們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有點……不甘心。 “我就不叫你叔叔了,叫你聲大哥,可使得?” 陸陽并未開口,他倒是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將爐上煮好的茶提下來,翻出杯子,一人滿了一杯。 裴天儒細心地給他擦去背身的水漬,問道:“不知大哥找我來所為何事?” 陸陽沉默了半晌,才沉沉道:“找你幫個忙?!?/br> 聞言,裴天儒震驚了許久,眸中露出欣慰的笑意:“你終于肯讓旁人幫你忙了……” 他太執(zhí)拗,這么多年以來都是一個人埋頭做,一個人默默承擔(dān)。 可以說,陸陽能講出這句話,在裴天儒看來,是非常的難得。 “我總覺得你好像認識了我很多年?!彼恍?,“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每回見你,都挺親切的。” 陸陽:“……” “你和容螢一樣,都很堅持?!迸崽烊鍝Q了種語氣,“我一直都相信,這樣的堅持,一定會有好結(jié)果的。” 他垂著眼瞼看不出喜怒,只晃了晃手上的茶杯,聽里面的水叮當(dāng)作響。 “說說看呢?”裴天儒收了笑,“我能幫什么?” 陸陽終于緩緩道:“劫囚。” * 容螢是在第二天清晨被請到御書房的。 這個地方她并不陌生,猶記得小時候,陸陽帶著她從鷓鴣嶺那個鬼地方,一路走到京城來向皇爺爺告御狀。 那時也是這樣,大雪紛飛的,皇爺爺就坐在桌旁,拿了一卷書,她的四叔趾高氣昂的從門外走進來,神情同眼下看見的,一模一樣。 “臣女給皇叔請安?!?/br> 容螢沒有跪下去,半蹲著身子就算是行禮了。 書房中除了服侍的內(nèi)侍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要送她去和親的居河,一個是滿臉寫著迷茫的錢飛英。 頭頂上傳來淡淡的聲音:“起吧?!?/br> 三年前容螢沒能看到端王就匆匆離京,如今差不多隔了八年再見,他早已沒了做王爺時的那股輕狂,反倒凌厲得讓人背脊發(fā)涼。 “皇叔今日召見,不知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