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提起這個話題,陸陽難得的陪他一起嘆氣:“是啊。” 他帶著醉意摸摸自己的發(fā)髻:“昨天梳頭,掉了不少頭發(fā),乍一看還說怎么那么亮,原來都白了。哎……”轉(zhuǎn)頭看到陸陽,又欣慰許多,“你白發(fā)比我的還多?!?/br> 后者輕笑。 有酒有故人,伯方禁不住詩興大發(fā):“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fù)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br> 吟誦完畢,又是搖頭又是笑嘆:“可惜咱們倆還打著光棍,后半生只能看這些孩子歡歡喜喜的過了,真算是一對難兄難弟?!?/br> 陸陽剛把酒杯湊到唇邊要飲,聞言放了下來,“伯方。” “嗯?” 陸陽眸子里韻著溫柔:“我成親了?!?/br> “噗——” 那邊還在吃飯的兩人立時不滿的嚷嚷。 岳澤緊張地護住自己手里的雞腿:“怎么了這是,你不是我還吃呢!” 裴天儒看向他,自言自語:“這噴水的毛病真是一脈相承。” 岑景倒是很鎮(zhèn)定:“小二,再上只燒雞。” 遠遠地聽到有人應(yīng)聲,伯方咳了半晌才回過神,“什么?你……成家了?哪家的姑娘啊,你不是……” 陸陽朝那邊尚和岳澤喝酒猜拳的容螢努努嘴。 伯方:“……” 他這下是徹底沒了脾氣。 于是當天晚上,借酒澆愁的就只有伯方一人了。 他和陸陽的酒量是從小練起來的,怎么都喝不醉,酒過三巡,岳澤已經(jīng)趴在桌邊昏昏欲睡。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br> 伯方和裴天儒一左一右扶好岳澤,“我們就先回去了,得空再上門找你?!?/br> 陸陽朝他頷了頷首,待人都走后,這才俯下身去抱容螢。 這丫頭睡得很沉,靠在他胸前,轉(zhuǎn)頭就去揪他的衣襟,嘴里也不知在嘀咕什么。他不禁微笑,抱著她輕手輕腳地返回家中。 管事在門外張望,一見著陸陽,終于松了口氣。 他搖頭示意他不必出聲,仍舊這樣將容螢抱回房內(nèi),脫了鞋襪,正要給她蓋被子,她迷迷糊糊睜開眼。 “怎么醒了?” 容螢含糊不清:“你都不管我喝不喝酒了……” “高興就喝罷。”能有如今的時光他早已滿足,何嘗再想管她什么。 “不要?!比菸炆斐鍪謥硪?,“你還是得管我……” 陸陽順從地低下頭去,仍由她摟住脖頸。 容螢在他耳邊廝磨:“陸陽,答應(yīng)我不能做危險的事。” “好。”他點頭,“我答應(yīng)你。” * 過完了年,城外的消息也陸陸續(xù)續(xù)傳來。 南軍開始揮師北上,一連占了長樂、東湖兩個縣,算是首戰(zhàn)告捷,因為補給未到,暫時停在東湖。北軍就在湖對岸,兩邊僵持不下。 這條戰(zhàn)線陸陽頗為熟悉,從前他占了楊城之后,也是由南往北打回去,最后在東湖安營扎寨。如此讓他越來越相信,時間已經(jīng)回到了最初的軌跡上。 東湖城池巍峨,看上去不易攻破,其實內(nèi)里早已掏空,守城的人數(shù)還不到一千。若真是和從前一樣,那么很快他們會唱一出空城計。 當初他在這里栽了跟頭,花了兩年才打到京城,現(xiàn)在會不會也是如此? 可要給周朗提個醒? 陸陽提筆沾了墨,卻久久沒有落下,他在想該怎么寫……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萬一事情的發(fā)展不是自己預(yù)料中的那樣,可否會害到他? 遲疑許久,碰巧容螢又來拉他出門逛街,索性便去走走。 二月里的天氣依舊微寒,街邊過年的燈籠還沒收,瞧著仍有喜慶之色。 到底是姑娘家,容螢對小玩意兒打小就上心,路邊的攤子她興趣不大,只往有名的胭脂鋪里逛,陸陽在門口等她,看她一個又一個試著里面各種口脂,不厭其煩地畫了又洗洗了又畫,最后抄了一包銀子買了一大盒。 “我這個顏色的好不好看?”容螢沖他抿抿唇,唇瓣小巧玲瓏,陽光下分外可愛。 “嗯,好看?!?/br> 一聽到說好看,容螢也不糾結(jié)了,“走吧,那邊還有呢?!?/br> 居然還要買…… 陸陽看著手里那一大堆,無奈地跟上。 她走得快,在一邊的攤子里挑挑揀揀,賣東西的是個小伙兒,見她這身打扮知道是有錢的,忙不迭地挨個介紹,吹得天花亂墜。 “別的都不怎么樣,不過這個簪子的做工倒很精致?!比菸炿S手插在鬢邊,扭頭問道,“怎么樣?像不像我以前用過的那支?” “還行?!?/br> 陸陽就站在容螢旁邊,由于人高,棚子遮著,小販看不清臉,只瞧見那幾縷白發(fā),當即樂呵道:“小姐好眼力,一挑就挑中了里頭最貴的,您是行家會識貨,這東西配您正合適。”言罷,便腆著臉笑,“老爺,您瞧小姐喜歡,不如買下給她了?!?/br> 容螢動作驟然一頓,來不及去瞧陸陽的臉色,當即惱道:“叫誰小姐,叫誰老爺?你眼睛不好使么?” “誒?”小販一頭霧水,她已經(jīng)把簪子扔了回來,拉著陸陽就走。 “什么人啊,張口閉口盡在那兒胡說八道?!彪x了老遠,轉(zhuǎn)頭見那人還在張望,容螢怕他會多想,小聲嘀咕,“真不會做生意?!?/br> 陸陽問道:“簪子不要了么?” “不要了,其實也沒多好看……”她抱住他胳膊開始撒嬌,“玩這么久該累了,咱們回家去吧。” 說完,牽著他往回走。 其實陸陽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要比從前看上去顯老一些,大約是和愁了太多事有關(guān),盡管容顏未老,卻白發(fā)成堆。此前一直沒人提起,而今忽然聽方才那小販一說,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容螢站在一起,差距竟有這樣大。 她還年輕,俏生生的一個小姑娘,神采飛揚,相比之下自己卻…… 覺察到他手指松開,容螢扭頭惡狠狠瞪他:“你敢松手?” “……”陸陽忙聽話地握緊。 回到房中,她把一大袋脂粉往桌上一扔,也不去收拾,伸手便將他摁在椅子里坐好,居高臨下與他對視。 被這么一雙眸子盯著看實在是煎熬,陸陽咽了口唾沫,“怎么……” “你想問什么?”不等回答,容螢又接著道:“覺得自己老?配不上我?” “你介意么?”陸陽不答反問,“你介意么?我……” 他還沒說完,容螢輕輕坐在他大腿上,語氣緩和了下來,伸手覆在他心口。 “陸陽?!?/br> 她柔聲說,“人老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心不能老。你這輩子是活給自己看的,不是別人?!?/br> 陸陽怔了許久,神情才歸于平靜,手臂輕攬著她的腰,低低嗯了一聲。 “讓你擔心了?!?/br> “知道就好,誰讓我寵著你呢?!比菸灥靡獾啬妙~頭抵在他額頭上,鼻尖蹭了蹭,信手又撈起他那縷斑白的頭發(fā)。 “不過這玩意兒怎么辦呢?改明兒買點何首烏和芝麻吃吃看……”想了想,“不然咱們拿墨汁染一染?” 陸陽笑著用手去刮她的鼻子,“別亂來。” 當天夜里,等容螢睡下后,他挑燈起床,伏在案前鋪了一張信紙,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 盡管這些年有過許多的失敗,但畢竟也救下了許多人,至少伯方活著,岑景也活著,不賭一把,誰又知道是贏是輸。 圖紙和信都送出去了,接下來就是等消息。 三月中旬,天氣漸漸暖和,雪已不再下了,樹梢吐出嫩芽,滿城繁花似錦。都說春困秋乏,容螢在這個季節(jié)里變得越來越嗜睡,幾乎天天都是日上三竿,不僅如此,起床氣還特別大,除了陸陽,整個宅子沒人敢叫她起床。而陸陽又一向縱著她,無論睡多久也不忍心將她吵醒。 老管事實在看不下去,把他拉到一旁,覺得情況有些不大對勁:“夫人老這么睡可不是個好兆頭啊?!?/br> 他顰眉:“你是說病了?” “卑職說不好,只是曾聽老家人提到,有個遠方親戚也是嗜睡,后來睡著睡著就不起了。卑職覺得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比較好,您也不能老由著夫人睡啊……” 見他講得怪瘆人,陸陽心中也打起鼓,正準備叫他去請個醫(yī)生,門外有人匆匆而來,打斷了談話。 “老爺?!毙P朝外邊兒指了指,“周將軍今天回來了,方才派了個人,說是要您去一趟?!?/br> ☆、第60章 【笑春風(fēng)】 陸陽趕到城郊軍營的時候,周朗尚在和手下的人琢磨布兵圖,抬眼看到他,喜形于色。 “陸兄弟?!?/br> “周將軍怎么回來了?”看他高興成這樣,料是東湖已經(jīng)拿下。 周朗把圖紙一放,上前來拍拍他的胳膊,“這邊有事處理,王爺命我過來一趟,我正巧也想見見你?!?/br> 提起那封信,他欣喜中帶了些不解:“真奇怪,你怎知城中的兵馬已不足千人?” 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訴他,陸陽只說是因為他們來之前曾經(jīng)過東湖。 “我從前也在端王爺手下待過幾年,對他的性情比較了解?!毖粤T,又有點詫異,“將軍竟這樣信我?就不擔心我的推斷有誤?” “咱們到底也共事了一年?!敝芾什灰詾橐獾財[手,“你的能力旁人不相信,我難道還能不信么?我早說過,你天生就是做將才的料。” 他把手下的布兵圖拿出來,也給他看看:“過了東湖,再翻兩座山,離京城就近了。只是那廝的兵馬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現(xiàn)下又和匈奴停了戰(zhàn),有足夠的人馬來對付咱們,王爺?shù)囊馑际呛闹瑱M豎我們已過了豐河城,截斷了西北的這條線,他們要翻身很難?!?/br> 陸陽掃過這張圖,按這個打法,拿下京城還需一年,而且尚不知有沒有意外發(fā)生。 “龍首山不必去了,他會在那里佯攻,屆時調(diào)虎離山占下襄州。依我之見,打不下來就別打,倒不如舍近求遠去鷓鴣嶺……” 他說著,索性將圖紙改了又改,把此后端王會用上的計劃一并告訴周朗。有了先前的成功,他心里的忐忑幾乎一掃而光。 周朗在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全程問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怎么知道?你咋知道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