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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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應(yīng)一聲走了,原先坐得筆挺的人忽然向椅背仰去,看上去似乎疲倦極了。 永遠(yuǎn)都是對的嗎? 不,這一回,她寧愿自己錯了。 …… 這一年冬,甫京的天尤外寒,就連在這京城里頭住了五、六十年的老人也說,記憶里,上一回如此隆冬還是二十出頭娶媳婦的時候。 冬至還未至便下了七場雪,好幾個霽夜,雪都足足積到小腿肚那么高,農(nóng)戶們都說,來年定是個豐收年。 又是一個深雪天,一間被炭爐烘烤得和暖的小室里,一身淡藍(lán)色衣裙的女子赤著腳奔來奔去,仿似被忽然響起的敲門聲給驚著,一下子躥到了門后邊躲起來。 來人并沒有企圖得到她的回答,頓了一會便推門而入,他的大裘上沾了細(xì)雪,似乎是怕凍著屋里的女子,進(jìn)來后刻意站得很遠(yuǎn)。跟在他身后的老頭提著藥箱上前去,“喻妃娘娘,老臣來替您診脈?!?/br> 喻妃歪著腦袋看了這老頭一會,“咯咯咯”地笑起來,點點頭“嗯”了幾聲。 何溫灼細(xì)細(xì)診脈,半晌嘆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一直杵在門邊的人,“弋南啊,你得做好準(zhǔn)備,這回怕是……真熬不過去了?!?/br> 皇甫弋南神色平靜,面上看不出悲喜,“弋南明白。” 他明白,他如何能不明白。母妃在深宮飽受折磨十六年,神武帝為了能掣肘身在南國的自己,一直以成癮的藥物吊著她一口氣,一旦停下藥物,她便精神萎靡,成日嗜睡,好幾次險些醒不來。 不是沒想過辦法,這兩年來,何老日日都在研究法子,可醫(yī)者非神仙,死人白骨成不了活的,病入膏肓之人也救不回來。如此睡睡醒醒撐了近兩年,已經(jīng)很不容易。 昨日,一直郁郁酣睡的人忽然精神起來了,初看是個好兆頭,可皇甫弋南很清楚,那是大限將至,回光返照罷了。這不,今日一來,她變乖順了不少,似乎也能聽得懂旁人說的話了。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低,靜靜坐在一旁的女子立刻跳了起來,“弋南回來了?我的弋南回來了?” 皇甫弋南心間一陣鈍痛,沒有去答,偏頭看向何溫灼,“再過幾日便是冬至,何老,我想讓母妃過了那日再走,還請您替我想想法子。” 何溫灼點點頭,“每日一碗?yún)s莫撐得過去?!彼酒饋?,看著皇甫弋南蒼白的臉色皺了皺眉,“渾小子,這手上的傷還沒好全,又成天思慮過甚,我看你是想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br> 他淡淡一笑,“我相信何老的醫(yī)術(shù),只要您好好活著,我就出不了事?!?/br> “還真當(dāng)我是大羅神仙了?!焙螠刈朴U他一眼,又嘮叨起來,“明知自己這身子最受不得寒,還成天雪里來雪里去的?!?/br> “母妃時日無多,我能陪她的也就只剩那么幾日了?!彼耘f在笑,只是語氣蒼涼,反倒襯得這笑意苦澀。 “你母妃若是清醒,必然不愿見你這個樣子?!焙螠刈茋@一聲,“要我說,喻妃娘娘如今這模樣,陛下應(yīng)不會對她如何了,莫不如接回王府去,也省得你日日往我這別苑跑?!?/br> 他點點頭,“過幾天讓母妃再見見喻家的姐妹們,冬至那日,我來接她回府?!?/br> 何溫灼朝門口走去,路過他邊上時停了停,拍拍他的肩,“弋南,人要往前看,為了恨活著,實在是不痛快的。” 皇甫弋南默了默,恍惚間似聽見另一個聲音。 “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只要有恨就有愛,或許有人為了恨而活著,但我卻不希望他被恨蒙蔽了雙眼,以至于再看不見別的。” 曾幾何時,也有人這樣告訴過他。 他靜默半晌,直到門被推開又合上,何溫灼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才緩緩道:“比起恨,我更想她好好活著,而為了她活著,我便不能忘記恨?!?/br> 無人懂得這個憑空冒出的“她”是誰,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可屈坐在床沿的女子卻似自有感應(yīng)般察覺到什么,不再繼續(xù)呢喃著“弋南”二字,愣愣向他看過來。 敏銳如他,自然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這道目光,他微微一怔,慢慢走向床榻。 這是近兩年來,喻妃第一次在醒著的情況下容許皇甫弋南向自己靠近,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還是不能認(rèn)得他,卻不再是以往那種發(fā)憷的樣子,甚至抬起手來,在半空中虛虛描摹了一遍他的眉眼。 然后她含著笑意緩緩道:“我的弋南,長大后就該是這個模樣?!?/br> 自去年玉明殿重逢那夜過后,皇甫弋南從未再試圖讓她相信自己,如今聽見這樣的話反倒有些意外,頓了一頓才在床沿坐了下來。 他坐下的動作緩慢而小心,像是怕驚擾了她的夢。 喻妃沒有阻止,還是含著笑看他,眼眶微微發(fā)紅,“你是弋南嗎?” 皇甫弋南默了半晌,卻忽然搖了搖頭,“我不是?!?/br> 在她不相信他的時候,他曾一遍又一遍痛徹心扉地告訴她,他是弋南,他是她的弋南。而當(dāng)她終于愿意相信,他卻說了謊。 從前她不認(rèn)他,如今,他不愿讓她認(rèn)他。 喻妃一直笑著,聽見這一句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底霎時泛起了淚花。她眼角的細(xì)紋跟著皺到了一起,怎么也不好看,皇甫弋南卻看得出神,從她斑白的鬢角到她枯瘦的手,一點點細(xì)細(xì)瞧著,眼看著她涌出淚來,似乎想伸手替她拂去,卻最終沒有動。 他的眉一點點蹙起,微啟的薄唇發(fā)著顫,好似在掙扎什么。 她慌忙抹掉自己的眼淚,點點頭道:“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可你不是弋南,不是。” 他忽然站起來,猛地背過身去,久久未再回頭。只要看得仔細(xì)些便能發(fā)現(xiàn),他渾身上下每一處骨節(jié)都在微微顫抖,似在隱忍克制著什么。 喻妃的目光落在他的背脊,一雙明亮的鳳眼忽然變得澄澈起來,她的嘴角微微彎起,不停重復(fù)著:“你不是弋南,你不是……沒關(guān)系,你不是?!?/br> 皇甫弋南的食指按在心口,在那里,有什么東西欲待上涌。他強壓下這口腥甜,咬著牙邁開了步子,一言未發(fā)離開了小室。 和暖的屋子里,一身淡藍(lán)色衣裙的女子含笑望著他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疾的背影,半晌后輕輕道:“孩子……” ☆、冬至陰謀 皇甫歷來有“冬至大如年”之說,冬至前不論皇室民間,大大小小的祭典層出不窮,真到了那一日,百姓做節(jié),商人罷市,官不問政,在江憑闌看來,一點不比大年夜冷清。 近日里,皇甫弋南總往何家別苑跑,她暗暗猜測喻妃怕是不成了,便思忖著要去看望看望。自從真喻妃被調(diào)了包,江憑闌已經(jīng)很久沒去看過她,倒不是真有那么忙,而是怕自己的行蹤被有心人記在眼里,暴露了她藏身的位置,所以也就在王府里做做戲,偶爾陪著假喻妃說說話。 江憑闌準(zhǔn)備去何家別苑的時候,皇甫弋南因為忙著處理公文沒跟她一道。那一日,喻妃沒有瘋狂叫喊,也沒有到處奔走,只是一直拉著她的手,神色間淺淺欣慰。 她總覺得喻妃似乎有哪里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回府后細(xì)細(xì)回想才恍然,喻妃的目光以往總帶著些癡意,而如今,那雙眼澄澈平靜,一點不像瘋癲癡傻之人。 江憑闌嘆一聲,終歸沒拿這事打擾近日里心緒不佳的皇甫弋南,想想大約只是人之大限將至,難得清明吧。 冬至前日傍晚時分,神武帝跟前的公公忽然來了寧王府,兜了卷密旨,說是陛下宣江掌院即刻入宮,商議明日的院選事宜。 江憑闌心里“咯噔”一下。 等差數(shù)列也得三項以上才能求證,她從前一直覺得延熹八年與十五年的院選說明不了問題,沒想到,真被皇甫弋南猜中了。 七年一期的院選,此前沒有絲毫風(fēng)聲透露,又恰巧安排在百官休朝的冬至日……她蹙了蹙眉,心底隱隱不安。 宣召來得突然,江憑闌匆匆回屋換了官服,剛要一腳踏出府門,忽然被身后人叫住,“憑闌?!?/br> 她回過身去,以為皇甫弋南是要囑咐自己萬事小心,趕緊擺擺手搶著先答了,“放心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他籠著烏黑的大氅,靜默站著不說話,眉眼間也沒什么神采,像一尊覆了雪的雕像一動不動,就那么看著她。 她品級不高,按規(guī)制穿緋色官服,雖不如正紅艷麗,卻也很襯膚色,終歸要比平日里烏漆墨黑的衣裳好看。 素來清冷,即便情動也很能自制的人忽然就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江憑闌見皇甫弋南沒有要走的意思,皺皺眉開始趕人,“傻站著做什么?外邊冷,快回屋去?!?/br> 他嘴角一彎,“看你上了馬車就回。” 她有點奇怪皇甫弋南今日怎得跟小媳婦似的這么纏人,瞪他一眼扭頭出府,跟著宣旨公公上了宮里的車駕。 陰郁的天忽然揚起了細(xì)雪,很快便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冰漬,馬車轆轆朝皇甫宮行去,一路留下一串蜿蜒的車轍印。 一縷細(xì)雪順著窗子飄進(jìn)車?yán)镱^來,恰落在江憑闌手邊,她的心莫名其妙砰砰砰地跳起來,不知怎么就轉(zhuǎn)過身去掀車簾,這一眼回望卻早已看不見皇甫弋南的人,只得作罷。 半晌她搖著頭笑起來,心道自己果真是被保護(hù)得越來越“弱雞”了,進(jìn)個宮也能嚇成這樣。倘若這一趟有危險,皇甫弋南怎會就這樣放她離開,連個親衛(wèi)也不留給她? 雪越下越大,風(fēng)卷著簾子呼呼往里灌,她拍拍臉強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偏頭望一眼沉浸在雪色里的金碧輝煌的皇甫宮,又彎下腰摸了摸靴子里藏著的槍。 雖說是宮闈禁地,可以她雙重身份的特殊性,一般是不會被要求搜身的。匕首自然帶不得,可這槍古代人不認(rèn)識,就算被發(fā)現(xiàn)也有個說辭,她便順手捎上了。 冬至前后天日很短,江憑闌下馬車時天已黑了,她跟著公公一路往燭影幢幢的金鑾殿走,入殿后又穿堂過廊往內(nèi)閣去。 內(nèi)閣燈火通明,神武帝似乎正在批閱奏折,聽見響動抬起頭,見是江憑闌便笑了笑,看起來頗為和藹的樣子。 江憑闌中規(guī)中矩行官禮,“微臣參見陛下。” 老皇帝將奏折擱到邊上,含笑道:“江大人,朕尋你來,是想與你商討院選之事。朕年紀(jì)大了,都快將這事給忘了,今日未時忽然記起,這才匆匆召你入宮,還望你莫怪罪朕?!?/br> 她在心底“呵呵”一笑,心道您這精明人還能有忘了的事,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微臣不敢,陛下體恤為民,日夜cao勞,應(yīng)保重龍體才是?!?/br> “這一年嶺北與西南頻頻生亂,朕對養(yǎng)賢書院確實疏忽了,也不曉得現(xiàn)如今學(xué)生們成不成氣候,你給朕講講吧?!?/br> 江憑闌愣了愣,不大明白如此口對口憑空該如何講,學(xué)生們的“檔案”她倒是記得清楚,可總不能被神武帝知道她早就背好了吧? 她只得答:“陛下,事出緊急,微臣尚未來得及準(zhǔn)備名冊,書院里頭倒是有兩份,可要命人去取來?” 神武帝思忖一會,皺了皺眉,看一眼侍應(yīng)在旁的掌事公公,“此事是朕考慮欠周,天福,你去安排一下?!闭f罷又看向江憑闌,“還須委屈江大人在朕這里多等上一會了?!?/br> “陛下言重?!?/br> 江憑闌嘴上說著客氣話,心里卻不安起來。什么臨時才記起院選事宜,什么忘了提醒她準(zhǔn)備名冊,這種鬼話她是不會信的,老狐貍分明是故意要將她留在宮里。 這么說來,難道宮外出了什么事? 夜?jié)u深,四下寂然,神武帝旁若無人地繼續(xù)批閱奏折。江憑闌被賜了座,坐在下首位置靜靜等著,一面安慰自己,皇甫弋南從來神機妙算,王府守備也森嚴(yán)得飛不進(jìn)一只蒼蠅,哪怕真有危險他也一定應(yīng)付得來。退一萬步講,老皇帝就在自己跟前,真要鬧出什么來,她還有挾持天子的下策。 神武帝始終沒說話,江憑闌也不能比他先開口,只得在心里默默計算著時間。從宮里到養(yǎng)賢書院打一個來回,正常速度是一個時辰,慢也不過再添兩炷香,眼下卻已近一個半時辰。 “這些人辦事真是越來越不妥帖利落,”神武帝拿起最后一本未翻閱的奏折,蹙著眉說了一個半時辰以來的第一句話,“這都多久了,天福?” 掌事公公安排了人便回來繼續(xù)侍應(yīng)在旁,此刻眼見龍顏不悅,慌忙低下頭去,“陛下息怒,約莫是雪天耽擱了,奴才方才出去瞧見,那雪都沒到腳脖子啦!” 江憑闌一直耐著性子端坐著不動聲色,聽見這話終于忍不住朝窗柩望了一眼。窗子沒開,卻還能隱隱約約看見外頭大雪紛揚,不論神武帝是否使了絆子有意留她,這雪再積得厚些,馬是當(dāng)真要跑不動了。 又過一炷香,取名冊的人終于披了一身雪回來,她暗暗吁出一口氣,接過名冊跟神武帝中規(guī)中矩匯報起來。 書院學(xué)生的情況自然瞞不過神武帝,她也不打算掩飾什么,將那些學(xué)生的奇異之處都講了。神武帝認(rèn)真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偶爾露出些驚訝的神色,再偶爾在一式兩份的另一份名冊上做些批注。 她言簡意賅匯報完,語速快到一旁的天福直皺眉,神武帝卻沒怪罪什么,似乎挺滿意的樣子,含笑道:“想不到一個小小書院竟還人才濟(jì)濟(jì)。此番院選趕不及大肆cao辦,便如此從簡吧,朕挑選了幾位學(xué)生,明日讓他們?nèi)雽m來,給朕瞧瞧?!?/br> “微臣謹(jǐn)遵圣意。”江憑闌應(yīng)了聲,接過天福遞回來的名冊,也不急著翻看,一副要退下的模樣。 “江大人不先過目?”神武帝搶在她行禮前阻止道,“朕對這些學(xué)生不比你了解,方才也不過粗粗一聽,還是先瞧瞧有沒有漏下的才好?!?/br> 她只得說一句“微臣失慮”,翻開名冊查起來,為避免老狐貍再找茬,細(xì)細(xì)看完一遍后隨口說了兩個名字,“這二人也是人才,微臣覺著可一并請進(jìn)宮里來。” 神武帝點點頭,“便如此吧。你今日辛苦,天福,安排車駕送江大人回府?!?/br> 天福應(yīng)一聲,引著江憑闌出殿去,一路慢吞吞往前走,一抬頭瞧見外頭足以沒到小腿肚的積雪,訝異出聲:“哎呀,這可如何是好,馬車怕是要行不動啦!” 確實行不動,即便在車輪上纏鏈子也不可能管用。江憑闌微微皺眉,雪是剛積起的,宮人們自然還來不及清掃,若說今夜真有什么陰謀,怕是連天意都在成全神武帝。 “江大人,您在這等會,咱家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給您弄匹好馬來?!?/br> “勞煩公公?!彼⒁活h首,卻在天福轉(zhuǎn)身離開的剎那狂奔了出去。 她等不了了。如果這是一個局,那么所謂的“弄匹好馬來”根本就不會來,她從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不可能束手將自己或皇甫弋南的命交給神武帝。 大雪紛揚不息,似呼嘯更似悲號,江憑闌逆著大風(fēng)一路奔出回廊,一腳踩進(jìn)雪地里。積雪漫到小腿肚,剎那間徹骨的寒,她卻似毫無所覺,飛快抬腿,又是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