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檬眉眼大方地送走車子，繼續(xù)往前走，快到實驗室紅樓時，路上已經(jīng)連個人影都沒有了。反正幾乎濕透，她索性快跑了兩步，躲進樓道門禁的玻璃大門前，一面收傘一面從兜里摸手機，指頭都僵硬了。

    果然有何辭的微信，寧檬看時間就在剛才，一貫的簡單直接：在公寓等我15分鐘。

    寧檬甩了甩手指，回復：好。

    后來又補上了一條：不用著急。

    房檐很窄陸續(xù)有雨吹進來，她將手機丟回口袋。剛將傘放到地上想收拾一下自己，抬起眼皮的瞬間就看到何辭邁著長腿平穩(wěn)而急匆匆地大步拐下樓梯，朝空無一人的大廳這邊過來。

    整個人的氣場讓人有點望而卻步，寧檬慢慢直起腰，心虛地觀察了半秒鐘。

    牛仔褲，白底白面的板鞋，他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脊背筆直，眼睛一瞬不瞬追著她。而他略短的頭發(fā)下面眉毛竟然是皺起來的，一臉嚴肅。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管怎么樣，寧檬先認真笑了過去。

    下一秒，何辭刷卡，按指紋，開門，動作流暢徹底，一氣呵成。

    “誒！何辭，我的傘！”

    話音沒落，寧檬已經(jīng)被他一手摟腰扯了進來，“咔噠”一聲，背后的玻璃門落鎖，里面暖和到如沐春風的感覺。

    “不要了?！?/br>
    何辭心情不好地說著，單手脫下自己的白大褂兜頭就給她罩在腦袋上，擦她頭發(fā)上的水。要不是張君懷發(fā)來偶遇她的一張模糊照片，他還不知道外面在下雨，更不知道女朋友給淋成這樣。

    看照片心疼了，看見人——媽的，想干脆出去淋一遍讓她體會體會算了。

    “怎么不在公寓等我？”

    “嗯……估計錯誤?！睂幟释纯齑?。

    “估計錯誤？”何辭一面不爽地重復著，一面脫她的羽絨服，舉重若輕地說，“你的地盤，不知道這里妖風妖雨挺粗魯？”

    “現(xiàn)在知道了！”

    寧檬說完就抬起下巴伸手，孩子氣地戳他手臂，“別說我了，你別說我了唄?！彼牧艉皲蹁醮钤谝驗檎Ю溆峙t潤的臉上，整個人狼狽不堪地站在那兒，抱著一只印刻有大圣的頭盔。

    即使這樣，也真是每一幀都好看，一種從內(nèi)到外的干凈貴氣。美人之美在于氣，大概就是這樣吧。

    “可以，不說了?！?/br>
    何辭上前一步，雙手捧起她的臉，低頭說一不二就在她唇上用力吻了一口。這時候，玻璃門外，大雨還在沖刷地面，而這里好像春天一樣讓人心跳都朦朧了。他親得霸道，放開時卻非常緩慢，兩人片刻的呼吸相聞。

    只這么一口，給寧檬嚇壞了，瞪大眼睛支吾半天，這人真是一有機會就開始不遮掩地肆意起來。終于她踮腳湊在他耳朵根紅著臉小聲問，“何辭，這可是你上課的地方！有沒有攝像頭？”

    “有?！?/br>
    說這話時，何辭已經(jīng)單臂圈住她的肩膀帶她往里面走。寧檬聽見就更加嚇壞了，“有……你還這么，那什么！”

    “那什么？”

    “不怕——你教授責問你？”

    何辭淡定地停了下來，“多多，mr.leon不會無聊到管我接吻?！焙鋈唬中靶缘嘏み^她的臉，托著正經(jīng)教育道，“不過不說你，不代表下次還可以這樣，知不知道？”

    “這個知道，知道啦！”寧檬爽快答應。

    兩人說著，何辭已經(jīng)將她帶進了這座小紅樓的課題研究室，平時小型試驗以及學術(shù)討論都在這里進行。

    “等會兒?！?/br>
    乍一進去，何辭簡單交代了一句便去衛(wèi)生間給她拿毛巾。寧檬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一進來的位置稍稍打量這間干凈到幾乎反光的屋子。她所在的房間似乎是一間休息室，沙發(fā)、休閑區(qū)一應俱全，甚至連電視、電腦、運動器械都配備完整，大體看上去更像是家中的客廳。

    右面的墻上有一扇玻璃磨砂門，從隱約透過來的影子，寧檬發(fā)現(xiàn)里面大概有七八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似乎還有人影預備慢慢走過來，動作有點——偷偷摸摸。

    她滿足地想，這大概就是他們平日里搞學術(shù)的地方，看起來非常專業(yè)舒適。

    “多多?！?/br>
    “嗯？”

    寧檬順著何辭略低的聲音回頭，呆在他覆蓋住的陰影里，順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一大塊白色毛巾。

    “自己擦頭發(fā)?！彼麌诟赖馈?/br>
    寧檬按他說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做著，眉眼舒展和煦，順便極小聲地跟他說悄悄話，“何辭，里面是不是還在進行什么討論研究？”

    “是?！?/br>
    “你要忙就先進去，我在外面等你?！?/br>
    這次，何辭沒吭聲了，他的眼皮云淡風輕地動作，似乎注意到了下面。然后他隨意就蹲了下去，捏住她濕乎乎的褲腳一點一點挽起來。

    她只單穿了一條深藍色牛仔鉛筆褲，原本就筆直地覆蓋在腿上，如今一沾雨水，更是緊貼起來。何辭的手指就這么正兒八經(jīng)一下一下擦著她的皮膚，從腳踝往上。

    寧檬驚訝到動作不太受大腦支配，下意識也想同樣順從地蹲下去。忽然，背后“嘭”一聲大響。右側(cè)墻面的磨砂玻璃門被擠開了條一人寬的縫隙，從里面跌出來一個金發(fā)的小伙子。

    踉蹌了兩步，他終于尷尬地站定。

    “my god！”

    倏地，小伙子下意識提聲喊完便匆忙用雙手捂緊自己的嘴巴，一臉受驚的模樣，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后邊幾雙手立刻摸索著將他扯了回去，于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簡單交流隨后而至。

    “mark，你不要出聲?！?/br>
    “天！師兄帶了女人回來！”

    “charles，你不要擠我。”

    “讓我看看。”

    “這——是我?guī)熜?？坐在那兒睥睨碾壓我們的那個？”

    ……

    短暫幾秒鐘，寧檬接收到了大量不可言說的視線。她忘了動作，呆若木雞地抱著頭盔身上還濕漉漉地站在那兒，跟門縫里的小姑娘，小伙子們大眼瞪小眼。

    0.1秒，0.2秒……

    短暫的安靜。

    忽然，一個黑頭發(fā)戴眼鏡的斯文男孩“哇”一聲喊了出來。老半天，他顫顫巍巍結(jié)結(jié)巴巴激動地開口。

    “師……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獨活 寶貝天天的雷，還有喵醬，dy糖糖的營養(yǎng)液

    ☆、另一種辦法

    師嫂！

    寧檬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雖說外在只能徒耀一時，怎么能跟心靈相比？可她現(xiàn)在也著實狼狽了點——高高扎起來的馬尾濕漉漉，衣擺濕漉漉，半截長褲濕漉漉，就連腳下都是一攤不大不小的水。

    像是一個水做的人，若不是一進大廳何辭就幫她拿掉了貼在額角頭發(fā)上的枯葉，大抵現(xiàn)在看起來會更加尷尬。

    人與人的評分大多始于外在、衣著，這是第一印象。寧檬凄凄慘慘地想，“我的第一印象——它沒了，沒了！”

    于是她盡量慢條斯理地表示出最友好的微笑，誠摯地打了個招呼，試圖最大程度釋放出自己修煉了20年的優(yōu)雅氣質(zhì)。寧檬并不是一個過分關(guān)注外在的人，可這都是他的師弟師妹呀！她重點提醒自己。

    這下，小伙子小姑娘們受寵若驚了，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自家?guī)熜忠回炇抢浒敛焕砣说?，即使理你也是那種在智商跟氣場上完敗你的張揚，并且最后還能讓你心服口服崇拜地叫一句“師兄，你——真厲害！”

    真真沒想到，面前站著的，是這樣的師嫂！

    溫潤得像一顆靜靜落在陽光下的珍珠，好看沒有棱角，與師兄完全相反，她的氣質(zhì)潤物細無聲。

    開玩笑嗎？擠在門縫后面伸頭探腦的學生們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他們私下曾多番交流一致認為師兄大概應該肯定是——沒人敢要的啊。

    “不是愚人節(jié)吧？”

    “帶進來的第一個女孩?！?/br>
    “我要告訴隔壁實驗室。”

    “我告訴樓上?！?/br>
    “那——我告訴我老婆?！闭f這話的是忽然湊過來的leon，他目光炯炯地從腦袋跟腦袋的縫隙里，看著自己帶了6年的得意學生，再摸一摸下巴上的大胡子，表情端著，心里卻樂開了花。

    學生們的注意力已經(jīng)不能被身后湊熱鬧的教授吸引，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當下，不知誰思維跳躍地來了個一鳴驚人的，“啊……好想看師兄的婚紗照?！?/br>
    瞬時，“唰唰唰”，所有視線都朝那人甩了過去。

    他們目光交接，無聲的交流之后，又有人試探道，“師……兄……”

    何辭蹲在地上笑了。

    “師嫂？”他頭也沒抬地兀自品味了一遍，手上動作沒停，然后眼皮精神地掀起來看過去，“對沒錯，是師嫂，婚紗照沒有，不過——”他再轉(zhuǎn)折，“有了就給你們看，會正大光明擺在我的桌子上?！?/br>
    “嗷……”

    “啊……”

    小伙子小姑娘們更加興奮了。

    寧檬卻“咕咚”一聲蹲了下去，定制的頭盔抱在腹部，好像一只翻了的蝸牛。她沒吭聲，就這么低調(diào)地豎起耳朵繼續(xù)探聽身后的言論。

    “可是我聽我表妹的堂哥的大表姐說，師兄喜歡男人?！闭f話這人的聲音降低了八度，有一種憤憤不平的味道，好像流言蜚語戳中的是他自己一樣，另一個接話的也是。

    “我也聽說了，我閨蜜的閨蜜……總之隔了8層的閨蜜透露，師兄他——性冷淡，跟他交朋友就是擺設(shè)?！?/br>
    “瞎說！”

    這時候，民憤起來了。

    “對，胡說八道，你看師兄注視著你的時候，像是那種陽氣不足的人嗎？”

    “不像?！?/br>
    “唯理想與師兄不可褻瀆！”

    ……

    依舊湊在后面的教授聽著歪嘴一樂，最終一錘定音，“對，有道理！”然而，大家還是沒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學生們聲音雖小，但寧檬還是聽了個大概，她原本安靜的眉梢都跳起來了。何辭抽空騰出一根手指，用彎曲的指骨揚起她的下巴，心情還不錯地故意問，“聽什么呢？”

    “何辭?！睂幟释肮傲斯澳_，音量低到不能再低，用那種非常溫和的語氣問，“他們說你……那方面不行?！?/br>
    他再次笑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多多，你不是驗過了么？”

    “……”

    寧檬不可避免地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