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小鬼不吭聲了,又埋頭吃東西,吃了好一會兒,才跳過剛才的問題,繼續(xù)往下說:“我出院以后在吉隆坡找了個地方住下來,找我老師。我拿著他的照片問了很多人,沒有人說見過他?!?/br> “有人說那天看到一輛救護車從酒店后門開過,但是那條路又破又舊,查不到監(jiān)控攝像頭的錄像資料。” “我實在找不到,就回來了?!?/br> 周天皓聽得很認真:“你是熊貓血,這個肖學長知道嗎?” “沒跟他說,”小鬼垂下眼睛,“怕他不收我。” “后來怎么調到血源的?” “本來醫(yī)院有一點庫存,家里找人在電視臺放求助信息,又來了幾個捐獻的?!?/br> 這種求助節(jié)目的效果竟然立竿見影,倒是有點奇怪。他問完了所有想問的問題,開車把小鬼送回學校,停車時仿佛突然想起一般,隨口一提:“你也別太擔心,學長他人挺好,給我打電話了。” 小鬼正推開門下車,差點哐當一聲摔下去。 他重新站好,把自己的帆布包背端正:“他一次都沒有給我打電話?!?/br> 周天皓拍了拍小鬼肩膀:“因為你老師不要你了?!?/br> “看開點,”他靠著車門長長地嘆了口氣,特別頹廢,“其實我學長也不要我了。他根本沒有失蹤,就是把我們合作的配方給了敵對公司,躲到了他哥哥那里,不打算回國了而已?!?/br> 第二天周老板按照既定日程表,如期出國,從c市機場直飛吉隆坡,在某大學做了個演講,然后帶著一堆人去了張氏集團在吉隆坡的總部。如果他的情報沒有錯,最近張文山一直坐鎮(zhèn)吉隆坡總部,沒有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飛回國內那家小香水公司。 雅舍在國內香妝界雖然是響當當?shù)拇笈谱?,但是對于這么一個整合了兩個勢力的集團來說,確實只是一家小香水公司。 周天皓隨身帶了兩個秘書三四個身強力壯的保鏢進大樓,進門直接給前臺遞了名片,要見張文山。 前臺小姐是位華人,接過名片就撥了內線,掛斷后特別遺憾:“張總不在,昨天回國了。不然我給您做個來訪記錄——先生,周先生,您去哪兒???!” 周天皓壓根兒沒打算等前臺回話,小姐一低頭拿電話,他就已經(jīng)抬腳往電梯的方向走了。等小姐追出來,電梯已經(jīng)關門了,直升三十七樓。 他對著緩緩關閉的電梯門,搖了搖頭:“誰要看張文山?我找的是你們肖重云肖總?!?/br> 肖重云聽見外面有喧嘩聲時,正坐在張文山的辦公室里看書。 這一次回來以后,不知道為什么,張文山不再放心讓他一個人待在房間里,能帶在身邊時就盡量帶在身邊。他在辦公室里設了一個里間,里面只有一張沙發(fā)一把椅子一壺茶,夠關押一個犯人。他出行時自己的車后面必然跟著一輛黑色路虎,里面除了一位司機一名保鏢,就只有肖重云,一個人坐在三個人的后座上,無所事事,只能睡覺。 司機是副生面孔,可能是聽說過他以前的跳車事跡,連車窗都不讓開,搭腔也從來不理,除非必須,絕不開口。只有一次肖重云火氣實在大了,才慢條斯理地說:“肖總,您偶爾也想想我們底下做事的人的處境。上次您那一跳車,張總差點沒弄死當天的安保團隊。我還有個三歲的女兒,就請您高抬貴手安分一點?!?/br> 司機又說:“肖總,如果現(xiàn)在停車上束縛帶,您肯定是不舒服的?!?/br> 因為太頻繁地跟在身邊,張文山還給了他個頭銜,名義上是張氏旗下某個公司的副總,具體哪家公司他見都沒有見過。等待他的,不過是囚禁,束縛,黑暗的甜夢,以及和當年一樣,來自張文山的無窮無盡的折磨罷了。 以前張文山折磨他時,總是挑他神智不清醒的時候,要么高燒,要么給他聞那種炙熱的,混淆神智的香氣。這樣他醒來時,還可以騙自己不過是春秋大夢一場?,F(xiàn)在張文山卻要求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他甚至專門在辦公室里裝了一面奢麗的落地鏡,說是正衣冠,其實只是為了在折磨肖重云的時候,讓他到看自己在鏡子中,被迫高潮的臉。 張文山剝光他的衣服,把他壓在鏡子上,問:“當初你跳河的時候,想過今天嗎?” “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當初你跳河時,我就是這樣的感覺,”他附在肖重云的耳邊,溫柔得近乎呢喃,“我差點就請和尚來主持冥婚,免得我下輩子找不到你。直到后來,警方告訴我查到了你的出境記錄,我才打消了那個計劃。你竟然想拿那么微薄可笑的,已經(jīng)委托到我名下的遺產來換取自由?” “對于你來說微薄,”肖重云掙扎著開口,“對于我來說,是我的全部?!?/br> “不對,”張文山搖頭,“這才是你的全部?!?/br> 他掰開肖重云緊握的拳頭,把什么東西套在他右手無名指上。那場性事太痛了,事后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出那是一枚素面戒指。 后來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這枚戒指張文山也有,掛在脖子上,有一天換衣服時漏了出來。一般性事中,他習慣于剝光肖重云身上每一寸布料,卻很少自己脫衣服,因此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那天也只是銀光一閃,張文山就把襯衫扣上了,其實肖重云也沒有看得很真切。 那天周天皓來時,張文山正在辦公室處理事情,秘書處轉了個電話來,他掛了。不久就聽見外面哐當哐當砸東西的聲音。 據(jù)說是lotus的二老板,因為雅舍盜用香水配方的事情,帶人來算賬了。 保鏢的喝止聲,警報聲,周天皓情報很準,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張文山所在的樓層,帶著人一路推花瓶踹桌子,砸了過來。 張文山嘆了口氣,蓋上鋼筆帽站起來:“砸壞的每一分都要姓周的賠?!?/br> 總裁辦公室的花梨木門被一位保鏢從外面踹開,周天皓走進來:“張總,這點錢我還是賠得起的。肖重云呢?我找他有事。” 他剛才那一路奇襲,勝在速度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敵xue,此時一慢,張氏集團的保鏢們就已經(jīng)沖上來了,把門口團團圍住。憚于張文山?jīng)]有開口發(fā)話,還不敢對lotus砸上門的二老板怎么樣。 “商業(yè)間諜呢,的確是犯法的,但是凡事都要講證據(jù),周總你的證據(jù)呢?”張文山把鋼筆插回筆筒里,氣定神閑,“上次你們lotus說明清堂商業(yè)間諜,倒是抓了現(xiàn)行,有人證有電話錄音,這次有什么?” 他微微一笑:“不錯,就算我說的確是我親愛的弟弟把配方給我的,那法庭也要看證據(jù)不是?上門打砸算什么?” 周天皓沖進門時臉色鐵青,看上去像是已經(jīng)被氣瘋了?!笆皴\”這件事的確對lotus的年度銷量起到巨大沖擊,現(xiàn)在還沒有恢復過來,負責此事的周二老板急火攻心倒也可以理解。周天皓進門根本不說證據(jù),不講究什么談判技巧,就一間一間辦公室踹過來,拿起辦公桌上不知道都少錢的玉石鎮(zhèn)紙就往地上砸:“我不跟你說,我要找肖重云算賬!” 張文山嘆了口氣,往里間的門內喊了一聲:“重云,有人找你。你的客人,自己來送客?!?/br> 布置奢侈的辦公室連著一個小房間,原本是給秘書休息的,里面只有一張沙發(fā)一把椅子,意外地干凈樸素。肖重云推開門,手里拿著一卷書,走出來:“天皓?” 周天皓想都沒想,沖上去就抓住他領子,要把人往外拉:“我找你算賬!” 肖重云掙扎了兩下,學弟力氣實在太大,差點憋得說不出話來。周天皓就這么抓著人,半拖半拉往外走,大有要當場綁走,秋后算賬的勢頭。而他身后帶的保鏢,已經(jīng)和張文山的人打了起來,花瓶碎得滿地殘渣,場面慘不忍睹。 張文山養(yǎng)在集團內部的安保人員委實有些多,周天皓的人打不過。他眼看人是綁不走了,瞟了一眼身后的亂戰(zhàn),把肖重云往前一推,直接推到走廊墻角,自己一個箭步走上去,膝蓋抵著人胸口:“肖學長?!?/br> 周天皓俯下身,聲音特別特別輕,在嘈雜的背景音中幾乎微不可聞:“學長,我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了。你不用說話,只要點個頭,我拼死也把你從這里弄出去。” 一瞬肖重云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 “我絕對相信你,”周天皓道,“不要企圖打電話騙我?!?/br> 局面每分鐘都在改變。肖家雖然已經(jīng)洗白上岸,但是張義蛟的勢力向來涉黑,張文山兩頭一統(tǒng),手里有些什么肖重云閉著眼睛都猜得到。他飛速地思考,張文山在這里布了多少安保力量,周天皓又帶了幾個人來,能支撐多久……周天皓必須走,立刻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肖重云終于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很小,周天皓聽了一會兒,臉色卻變得蒼白。 “學長,”他重復道,“你不要騙我?!?/br> “我沒有?!毙ぶ卦铺岣咭袅?,看了一眼張文山,平靜道,“我是自愿留在這里的?!?/br> 他推了一把壓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拍拍衣服上的塵土,站起來:“你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惹怒我哥哥,你可能只有五分鐘逃命的時間?!?/br> 肖重云幾乎咬牙切齒:“走!” 局面確實很危險了,周天皓帶的人不夠。他的保鏢已經(jīng)沖上來,護著他往后退,周天皓退了兩步,不愿意走:“肖學長,有什么能我?guī)湍愕膯???/br> 肖重云想了想:“如果你能夠不計前嫌,就幫我把香水店的房租和水電費交一下。還有小鬼,幫我照看一下。” 第54章 反省 “哎喲回來啦?”蘇藍剛剛做完實驗,穿著白大褂端著杯咖啡晃進周天皓的辦公室,幸災樂禍,“聽說你帶人去砸了張文山的場子?還是打飛的去的,機票公司報銷嗎?” “聽誰說的,”周天皓陰氣森森地抬頭,“我扣他獎金?!?/br> “沒有沒有,”蘇藍連忙擺手,“昨天做夢夢見的?!?/br> “好的,”周天皓拿出本子,在上面畫了兩筆,“王小風這個月工作計劃評分為c,沒有獎金?!?/br> 蘇藍想到自己愛徒,心痛得抽了口氣,捂著胸口想走,又折回來:“你去吉隆坡砸場子,趙總知道嗎?” 其實因為這次泄密事件,周天皓在公司內部地位略有些微妙。有傳言說趙文斌對周天皓的意見很大,之所以沒有撕破臉皮,全賴還需要周二老板自己出手挽回局面,并且他挽回得尚可。趙文斌的想法是,就著肖重云這條線深查下去,就算查不到東西,就算人已經(jīng)逃到了國外,那也該找人拿半截手指頭或者折斷個胳膊回來,以免眾人皆覺得自己軟弱可欺。周天皓卻告訴他,不行。 “趙總,lotus一直都不是這樣江湖習氣重的公司,”他站在總裁辦公室里,面對滿腹怒火的趙文斌,立場一直很堅定,“況且懷疑只是懷疑,沒有任何證據(jù)指向肖重云?!?/br> 趙文斌把煙頭按在煙灰缸里,就差罵娘了:“周天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手里有照片!” 周天皓特別困惑:“趙總,什么照片?” “你去酒店調監(jiān)控,服務員給你的照片!姓肖的給了張文山一張信封!” “沒有,”他搖頭,“沒有那種照片?!?/br> 趙文斌簡直氣得發(fā)狂,一把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砰地砸到周天皓身后的墻上:“你是吃了肖重云的迷藥?!” 他簡直咬牙切齒:“老子可以讓你坐到這個位置上,信不信也可以讓你滾蛋?!” 在一家公司里,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間雖然只差了正副一個字,權力卻是天差地別。周天皓之所以在lotus有超脫常人的地位,一方面是實力使然,一方面則是他與趙文斌之間多年來的信任關系。與趙文斌翻臉,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之一。 “趙總,”周天皓嘆了一口氣,把煙灰缸撿起來,放在桌上擺好,“你還記得當年lotus是怎么從一家小香水公司走到今天的嗎?” 趙文斌不悅:“以前我們是不如雅舍與明清堂,但也不算小公司吧?” “和國際品牌比呢?” 那自然是無從可比,趙文斌愣了一下:“我們第一個提出‘中國香’這個概念,同年拿了讓.杰勒米香水桂冠獎。當初我把你從紀芳丹若勒挖過來,正是看中了你對‘中國香’的理解。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位提出這個概念的調香師的名字。她姓李,叫李淺淺,照片一直掛在我們名人堂的墻上,掛了二十多年?!?/br> 正是從李淺淺之后,lotus才從一家專注國內的香妝品牌,走向世界。 “那位天才的調香師后來隱居了,生了個兒子?!敝芴祓┱f,“姓肖,和我一個學校?!?/br> “什么?” “叫肖重云,”周天皓語氣平靜,“我的確不能肯定地說,配方不是從他手中流出去的。不過看在李前輩的面上,我們不應該剁她兒子一根手指吧?” “不過你是老板,”他想了想,“如果你實在想剁,我肯定照單執(zhí)行?!?/br> 于是周天皓立刻讓emma訂了一張飛往吉隆坡的機票,借著公費出差的由頭去砸了張文山的場。據(jù)他事后交代,當時他帶著一票人,氣勢洶洶地把疑似泄露香方的肖重云從他哥哥張文山的公司里揪了出來,當場揍了一頓,具體傷得怎樣不好說,肯定要住院。 這個場面配合著隨后從雅舍那邊送過來的律師函(上面有一筆巨額賠償數(shù)目),顯得特別真實,趙文斌倒是解了一口氣。錢肯定不會真賠,第一因為張文山不缺,第二因為這件事確實雅舍理虧,鬧大了扯出點不干凈的東西,損失的東西就不止是幾個古董花瓶了。第三倒也簡單,真正值錢的瓶瓶罐罐,是斷然不可能擺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與辦公室里,讓周天皓有機會隨意砸的。因此發(fā)個律師函抗議,再不聲不響吃個暗虧,這件事其實就了了。 因此周天皓是這么回答蘇藍提問的:“當然報銷了,來回機票都報銷了,公款?!?/br> 蘇藍驚得連退了兩步,對周二老板刮目相看:“那你打了肖公子的傳聞也是真的?你竟然真的下得去手?你舍得?” 他隨即陷入深深地自我反省中:“這事發(fā)生以后我也想過,要是王小風有一天把我的配方拿去賣了,我會怎么辦?我肯定舍不得打我?guī)У膶W生,只能教育感化他。如果教育感化他也沒有用,那我……” 周天皓又拿出記錄本,把王小風下個月的工作計劃也打了c。 蘇藍立刻閉嘴。 “蘇藍,”周天皓看著他,冷冷道,“我肯定舍不得。” 他站起來,聲線里隱隱含著怒氣,說不清楚這股怒意,是沖著一言不發(fā)就離開的肖重云,還是沖著他自己:“我肯定愿意相信我學長是清白的。如果有十個證據(jù)指向他有罪,有一個證據(jù)說不是他,我必然會毀掉那十個證據(jù),留下證明他清白的那一個,因為我只信那一個?!?/br> 肖學長,你看,我就是如此相信你。 我愿意跨越千山萬水,用盡一切能夠解釋的手段,去找你,去問你,去救你。 就算你說你沒有危險,就算你向我道歉,說對不起,我依然認為你在說謊。你不是很擅長說謊嗎?之前明明溫柔地摸著我頭頂說歡迎周末來請教問題,休個假回來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凈。我原本以為你是嫌我們差距太大,刻意保持距離,后來才發(fā)現(xiàn)你是真的不記得我。是是是,你指導的后輩多,你對誰都很溫柔,你見過的人比我走過的橋還多,我就算你臉盲不跟你計較。 你說你跟令兄關系很差,幾乎要你死我活,那你那么敏感的時候給張文山的信封和香水小樣是什么?你又為什么轉身就住到了他的公司,還當個副總?副總那么好當,你拿什么東西去換的? 你當年給張文山寫的那封,溫柔繾綣的家書又是怎么回事? 芳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你要是這么問一個女生,人家就嫁給你了信不信?不然你這么問我試試? 你敢不敢問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