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珽頷首，見她沒旁的事叮囑，先行離去。

    ……

    阿嫣午睡正酣，對這些自是絲毫不知。

    睡醒后，她還迎來了客人。

    ——許久不見的徐秉均。

    自打投身軍中，他就再也沒了舞文弄墨的閑情逸致，便是除夕年節(jié)里也照訓(xùn)不誤。

    少年人意氣風(fēng)發(fā)，難免好勝爭強(qiáng)些，有謝琤那么個弓馬騎射絕佳的同齡人擺著，徐秉均格外用功，碰到休沐也拉了謝琤練習(xí)騎射。從謝琤口中得知阿嫣無恙，他也頗為放心，除了讓謝琤幫著帶些東西給阿嫣外，沒再造訪王府過。

    這回也是太久沒見，加之近來心慌，才想來瞧瞧。

    只是前陣子府里辦喪事，阿嫣忙得騰不開手，他就沒好意思來攪擾，直到今日才請謝琤引路，帶了過來。

    與他同行的，竟還有謝淑。

    姑嫂倆年紀(jì)相若，處境卻大相徑庭。

    阿嫣孤身遠(yuǎn)嫁成了王妃，身上擔(dān)著一重重的事情，甚少有閑暇出府。謝淑卻還是待嫁的姑娘，因先前沒碰著合意的少年郎，始終未提婚事，平素便頗悠閑。除卻讀書習(xí)字看話本之外，這個冬天，她忽而起了學(xué)騎射的興致，不時就拿卷毛小黑狗做餌，逼著謝琤教她射箭。

    謝琤原就沒幾個休沐的日子，被徐秉均和謝淑兩頭纏著，就只能將兩人湊到一處來教。

    如實幾次，徐秉均跟謝淑也日漸熟悉。

    今日同行而來，少年人意氣風(fēng)發(fā)，哪怕礙著謝瑁新喪穿得素凈，神情間也覺言笑晏晏。

    阿嫣瞧著滿目蓬勃朝氣，笑而相迎。

    而后入座奉茶，就著山色閑聊。

    元夕刺殺的事謝珽沒張揚(yáng)，除了給幾位老將透露了謝瑁罪行外，多余的半個字都沒往外傳，就連謝淑都不知謝瑁身死的真實緣故。至于遇刺的事，因關(guān)乎謝珽性命和王府顏面，她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往外說，此刻眾人聚首，倒是相談甚換。

    末了，徐秉均又去拜見武氏，直至傍晚騎馬回營。

    阿嫣仍留在家廟，直至老太妃動身回府，才與武氏等人隨行回城。

    不過進(jìn)城后，她沒急著回府。

    而是跟謝淑去街上挑了些新出的筆墨紙硯，又往書肆角落里淘了新近出來的話本，才滿意而歸。因只有姑嫂倆，她嫌王妃乘的那輛車太富麗招眼，便命侍衛(wèi)將其空著趕回去，只坐了謝淑的車，慢悠悠的逛過初春的街市。

    馬車緩緩駛過，簾外春柳如煙。

    陳越穿了身深青的衣裳，扮作隨從跟在后面，車夫則由司裕充任，乍一眼看上去，與尋常高門貴女無異。

    這樣的氛圍，讓阿嫣覺得輕松。

    側(cè)簾掛在金鉤上，兩側(cè)是熱氣蒸騰的餛飩攤、嘰嘰喳喳的花鳥攤、貴麗悅目的綢緞莊、奇趣別致的古玩店，婦人牽著孩童去買糖人，仆從擁著貴女去挑首飾，販夫賺了銀錢后眉開眼笑，老人搬了矮凳在門前閑坐，種種市井氣象入目，掃盡先前爭殺陰謀蒙在心頭的那層陰云。

    阿嫣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待回到春波苑，瞧著游廊旁盛放的匆匆迎春，抽了嫩綠的柳絲，拱橋下清澈潺潺的溪水，心中愈覺松快。

    遂命人備了桌豐盛精致的晚飯，等謝珽歸來。

    入暮時分，男人如期而至。

    他的身上仍是玄色錦衣，英挺眉眼被蹀躞襯出幾分冷峻，挺拔身姿健步而來，看似與從前似無差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爺不止往內(nèi)院跑得勤快了，回來時神情也不似從前緊繃?yán)涑粒埔姲㈡淘谥徽f上喂兔子，還過去陪著逗了會兒。

    而后秉燭用飯，一室溫馨。

    因時氣漸暖，飯后夫妻倆還在春波苑轉(zhuǎn)了一圈散步消食。

    開春是一年農(nóng)桑之始，素來有諸多典禮，譬如皇帝率百官拜祭天地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皇后率內(nèi)外命婦舉行親蠶之禮，皆是每年應(yīng)有之意。謝家施政一方，又襲著尊榮爵位，往年也會辦類似的儀典，雖不敢與皇家相比，卻也頗隆重，算是上承皇家旨意，下啟百姓耕種之事。

    阿嫣對這些不太熟，謝珽遂說給她聽。

    等消食回來，已是戌時末。

    夫妻倆熟悉之后，謝珽已經(jīng)改了回屋后就寬衣沐浴，而后上榻翻書直到睡覺的毛病，多半是等阿嫣沐浴后，他再進(jìn)去拿剩下的熱水擦洗。今夜亦然，寬衣解帶之后，他往堆著泥的側(cè)間踱步過去，想在阿嫣沐浴的間隙里捏個小物件，卻見她衣衫輕搖，走了過來。

    “熱水都齊備了，殿下去沐浴么？”

    “你不去？”

    “我待會再去?！卑㈡糖扑讶〕隽四啵袔追质职W，道：“前陣子來去奔忙，走得腿都快僵了。如今既閑下來，就想摻些藥湯多泡會兒，怕是要泡許久。殿下先去吧，免得讓我耽誤了?！?/br>
    說著話，坐上旁邊繡凳，就想玩泥巴。

    謝珽卻將目光微抬，“腿不舒服？”

    “許是勞累太過，積久了恐怕傷身。藥湯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我多泡上幾回，歇歇就好了?！卑㈡檀亮舜辽形凑{(diào)軟的泥巴，已經(jīng)琢磨起了待會該捏個什么。

    手指卻忽然被謝珽握住。

    他自幼習(xí)武，年少時練馬步，一站幾個時辰是常有的事，那時候也會腿腳僵硬，連抽筋都抽不起來。藥湯這種東西他也曾試過，一兩天里泡了還行，若積攢的時日一長，能管用的不多。

    阿嫣身嬌體軟，平素多走幾步路都能露出疲累之態(tài)，這回連著奔忙了半個月，怕是早就累過頭了。偏她又懂事，強(qiáng)撐著王妃的姿態(tài)不肯墜了府里的臉面，在他跟前都不喊半聲苦累，怕是早就成了積弊，光憑幾盆湯藥未必管事。

    謝珽有點(diǎn)心疼，忽而站起身，極熟稔的牽住她的手。

    “藥湯泡腿未必管用，我給你捏捏?！?/br>
    說罷，拉著她徑直往床榻上走去。

    阿嫣瞧著他側(cè)臉，嘴巴張了張，卻沒敢說話。讓謝珽給她捏腿……合適嗎？

    第49章 動念   走進(jìn)他心里，在他懷中肆意妄為?！?/br>
    仲春天暖, 窗外月移影動，輕風(fēng)翦翦。

    屋里的炭盆已然撤去，唯有玉鼎香爐上淡煙裊裊, 安靜吐出香氣。

    玉露才剛將熏好的衣裳捧進(jìn)來, 與玉泉一道換了簇新的合歡被褥鋪好，見夫妻倆攜手走來, 便行禮退了出去。外頭盧嬤嬤讓人將浴房的水備好后等了半天，正要來請, 瞧見這情形, 也默默退了出去。

    這般反應(yīng)委實曖昧了些。

    阿嫣垂著腦袋, 有點(diǎn)欲哭無淚。

    就是她連日腿腳疲累, 謝珽心血來潮給她捏個腿而已，又不是要做別的, 她們一個個避嫌成這樣是幾個意思？

    但事已至此，顯然不能反悔了。

    免得讓謝珽覺得她心虛。

    遂沒話找話的道：“其實盧嬤嬤也會捏腿揉腳的，能給人紓解乏累。只是她如今年紀(jì)大了, 每日cao心屋子內(nèi)外的事已頗勞累，實在不好勞煩她。殿下每日忙于公事, 難得有點(diǎn)閑暇歇息, 待會隨便捏捏就好了, 也沒多大事兒。”

    謝珽回頭覷她, 燭光下少女云鬢嬌顏, 春衫輕薄, 那雙眼睛里卻分明藏了幾分忐忑。

    他勾了勾唇, “怕我捏斷你的腿？”

    阿嫣訕訕的笑了笑。

    這男人確乎有隨手捏斷她腿的能耐，但又沒吃錯藥，不至于平白發(fā)瘋失了分寸。她若真怕, 也該怕他位高權(quán)重，她命小福薄，支使了這尊大佛會折壽。

    胡思亂想間，謝珽已然挽起衣袖。

    阿嫣褪了珠鞋坐在榻上，將兩條腿伸開，低聲道：“就是腿肚子有點(diǎn)酸痛，別處并沒什么……”話音未落，就見謝珽捧住她一只腳，掀起裙角徑直將羅襪褪了，口中道：“坐好?！?/br>
    阿嫣乖乖閉嘴坐好。

    謝珽的動作卻在那一瞬微微頓住。

    雖說成婚甚久，他其實沒怎么認(rèn)真看過她的腿，白日里有羅裙掩著，到夜間同宿，她也穿了寬松的寢褲，即或能勾勒出修長的輪廓，終歸也隔著一層。

    然而此刻，她光潔的腿上再無遮掩，明亮燭光照上去，只覺白皙若細(xì)瓷。

    她天生骨架小，身姿窈窕輕盈，小腿上長的rou也不多不少，入目勻稱纖細(xì)。手指落上去時，觸感卻頗綿軟，比起那雙柔弱無骨的手，有著更令人心顫的盈弱之感。

    謝珽忽然就想起來，有幾個夜里，她在懷中熟睡，他的手肘碰到她未穿褻衣的胸脯，也是這樣溫軟的觸感。

    心神有一瞬搖蕩。

    謝珽輕咳了聲，神情是慣常的冷清自持，仿若無事般將她的腳搭在他膝頭，輕按了幾處，問她痛感如何。而后將兩只手呵熱，順著她腳腕徐徐往上揉捏，力道不輕不重，卻因熟知經(jīng)絡(luò)xue位，頗有效用。

    待小腿捏了一遍，又捧了腳丫來揉。

    連著半月勞累，她年紀(jì)小不好乘肩輿來去，全靠這雙綿軟的腳奔波。疲憊積攢甚久，在謝珽拿指腹輕揉xue位時，隱有酸痛之感。

    阿嫣揪住衣袖，低低哼了聲。

    謝珽抬眸，“疼嗎？”

    “酸疼?！卑㈡痰吐暋?/br>
    “那我輕點(diǎn)?！敝x珽放緩了力道，見她縮坐在榻上，拿羅裙將膝蓋往上遮得嚴(yán)實，細(xì)嫩的手指亦揪緊衣袖，眸色不由微深，壓著聲音道：“緊張什么，怕我吃了你？”

    “緊、緊張嗎？”

    阿嫣顧左右而言他，“怕疼罷了。”

    謝珽似笑了笑，指腹仍按回她腳掌，道：“會有點(diǎn)酸脹，揉開就好了?！?/br>
    說話間指尖稍稍用力，在她柔軟掌心旋磨。她的腳生得精致，捧在掌心小小的，腳趾微微蜷縮，像是一小把秀白的茉莉，嬌姿淡妝。

    大抵是勞累后氣血不暢，少女眉頭輕蹙。

    極低的哼哼被她含在嗓子里，落入謝珽眼中，便是長睫羞垂、輕咬薄唇的柔軟姿態(tài)。直到腳掌經(jīng)絡(luò)都揉通些了，蹙著的眉尖才稍稍舒展。

    謝珽換了只腳給她揉。

    簾帳長垂，春夜里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輕輕打在窗畔樹梢，潤物無聲，落在人心上時，卻悄然蕩起漣漪。

    阿嫣咬唇不出聲，呼吸卻時輕時重。

    謝珽聽在耳中，心神愈發(fā)緊繃。

    手指揉遍腳掌，蔓向小腿。

    比起他殺伐時的狠厲，此刻克制著力道的姿態(tài)簡直溫柔之極。阿嫣的目光落在他干凈的手指和沉默的側(cè)臉，心底異樣漸濃。

    直到他的手越過膝蓋，她才猛然驚覺。

    而后猛地壓住了裙角。

    謝珽微愕抬眉，正對上她的目光。

    腿腳的疲累酸脹消去，此刻渾身輕松舒適，她的臉上愜意猶在。只是眼底添了慌亂，似嬌羞似躲閃，在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瞬低下了頭。

    “已經(jīng)好多了?！彼B忙縮回腳丫藏在羅裙下，竭力驅(qū)走心頭異樣，腦海里卻仍是方才視線相觸，謝珽眸中藏著的那簇幽微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