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扇貝打磨的,很漂亮。 他未料這孩子竟挺知趣,遂攬了阿嫣肩膀,讓她去瞧那雙耳墜,見她眼底果然泛起欣喜笑意,便讓店家包好。 楚宸首戰(zhàn)告捷,進了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店鋪后,很快又來扯謝珽的衣襟,“那邊有松花箋,是jiejie最喜歡的!”見謝珽頗贊許的挑了挑眉,又試探著補充,“東邊窗戶那兒還有毛筆,也有適合姐夫的?!?/br> “我不用,給你jiejie挑?!?/br> 謝珽低聲叮囑。 楚宸領(lǐng)命,仗著年紀(jì)小精力旺盛,在店鋪里跑來竄去,宛如探路小先鋒,不時便能瞧見有趣之物,報到謝珽跟前。 且每一樣皆合阿嫣的喜好。 謝珽無有不從,瞧著這位機靈懂事的小舅子,眼底漸添激賞,讓徐曜單獨挑些孩童可用之物,買了送去岳丈家。 待整日逛得盡興了,將阿嫣送到隨園,他親自騎馬送小舅子回府。 彼時夜色漸深,長街上行人稀少,太師府外明燈高照,石獅靜立。馬蹄在府門前停住,楚宸下馬后不急著進府,反而回過身,輕扯了扯謝珽的衣袖,“姐夫,我有話跟你說。” “什么?”謝珽饒有興致。 “jiejie一個人在外面,肯定過得不容易。”楚宸整日跑腿探路,皆為討好和觀察謝珽,瞧他并不像祖母和伯父說得那樣兇惡冷厲,便試著將心里話說了出來,“其實她很笨的,以前不會說花言巧語哄人,經(jīng)常被堂姐欺負(fù)。有時候受了委屈,還會偷偷的哭?!?/br> “但她只是不會說好聽的話,其實心里可好了,半點兒壞心眼都沒有,只要誰對她好,她就會掏心掏肺的回報?!?/br> “這一年她不在,我都可想她了,就怕她嘴笨脾氣倔,在外面吃虧。” “姐夫,你一定要好好待她?!?/br> “我今天也看出來了,姐夫是個好人,面冷心熱!”他牽著謝珽的衣袖,笑瞇瞇的仰頭,不見平素的頑劣不馴,唯有乖巧的討好,“姐夫這樣威風(fēng)八面,又有本事,肯定會照顧好她的對不對?” “將來我長大了,一定報答姐夫!” 燈籠夜色下,他說得極為認(rèn)真。 謝珽先前探查楚家時,便知阿嫣雖出身高門,這些年過得卻頗委屈。這回在楚家住了兩日,也將情勢瞧得分明。 老夫人偏心短見,長房也不是善茬,阿嫣的母親吳氏雖也有幾分慈和,卻是個重男輕女的。唯有楚元恭還算公允,也肯為阿嫣打算,可惜失于剛骨,在老夫人yin威之下,并不能時時護著女兒。至于阿嫣的長兄,也是聊勝于無。 卻未料,這小舅子年紀(jì)雖不大,卻是個有良心的。 謝珽不自覺蹲身,握住他年弱的肩膀。 “為何跟我說這些?” 楚宸低頭遲疑了下,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我聽人議論,說先前的信王妃是嫁進王府后過得不好,抑郁而死的。還有誠王妃,聽說也過得不太好。姐夫也是王爺,又比他們都氣派,我怕jiejie……” 他抿了抿唇,沒敢說下去,只是眼巴巴望著謝珽,眼睛里藏了擔(dān)憂。 這雙眼生得跟阿嫣有幾分像。 謝珽對這年紀(jì)的孩子其實甚少有耐心。 哪怕是親弟弟,謝琤在他手里也是挨揍受訓(xùn)居多,沒怎么享受兄友弟恭的和藹態(tài)度。 然而此刻,謝珽眼底卻露出了溫和。 他摸摸小舅子的腦袋,用一種少年人做約定的語氣,鄭重道:“我答應(yīng)你,定會好好待她?!?/br> “嗯!姐夫最好了!” 謝珽一笑,拍拍他肩膀,“行了,快回去。以后若有空,我再帶她回來?!?/br> 楚宸喜笑顏開,同他辭別后,轉(zhuǎn)身回府。 踏進府門前,他又回頭看了謝珽一眼,見他仍站在原地,尚未上馬,又揚了揚手,“我等你們?!?/br> 謝珽抬了抬手,等他進了府門,才策馬轉(zhuǎn)身而去。 其實,既至府門,原該進去坐坐的。 但阿嫣不在,他懶得應(yīng)付。 這府里人丁還算興旺,但他看得順眼的,大抵也就岳父楚元恭和這個小舅子了。 實在沒必要多登門。 …… 翌日,夫妻倆收拾行裝從隨園出來,辭了太師府眾人后徐徐出城。 七月已盡,城外秋高氣爽。 先太師過世的時候,朝廷明面上瞧著尚且過得去,葬禮和修繕陵墓等事也都由禮部和工部幫忙cao持,選了一處風(fēng)水寶地風(fēng)光下葬。通往陵墓的路也特地修繕過,沿著平緩的山道逶迤而上,兩側(cè)風(fēng)景極好。 謝珽命人在道旁停留,只帶了徐曜和陳越跟隨在側(cè),與阿嫣同往陵墓拜祭。 這是世間最疼愛阿嫣的人。 光風(fēng)霽月,胸襟萬里,阿嫣曾在醉后靠在他懷中,說過許多祖孫間的舊事。 謝珽對他亦頗敬重。 兩人恭敬祭拜,阿嫣從前每隔一兩月就會和徐太傅來此處看望,這次闊別整年,自是格外想念。哪怕斯人已去,此處只剩青松陵寢,坐在旁邊,瞧著熟悉的草木山巒時,心里仍有種奇異的安寧。 如同幼時徐太傅在這里給她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舊事一樣,閉上眼睛,腦海里仍能浮現(xiàn)祖母模糊的容貌。 她抱膝坐在旁邊,秋風(fēng)里神色安寧。 謝珽陪著她祭拜之后,很有眼色的去附近看篆刻的碑文了,阿嫣獨自陪著祖父,小聲的說一些心里話。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有些暫且不能跟謝珽坦白的話語,盡可在祖父跟前傾訴,哪怕無人回應(yīng),這個地方也能讓她尋到心底的答案。 直到日色近午,兩人才前往別苑。 那里,徐太傅等候已久。 徐元娥昨日就已興沖沖的來別苑等著了,徐太傅亦讓人搜羅山間新鮮的菜蔬,整治了一桌簡單卻美味的小菜。 兩處見禮后,徑直去草廬用飯。 謝珽有點沉默寡言。 阿嫣既猜到了謝袞之死的背后隱情,見識過河?xùn)|軍將對京城的恨意,自然知道他的心結(jié)所在。她是先太師的孫女,跟永徽帝拐著彎呢,尚且身份尷尬,最初頗受冷落,徐家祖父位居太傅,在謝珽心里自是跟永徽帝關(guān)系極密的。 以謝珽的冷傲脾氣和刻骨恨意,今日能陪她過來已是難得了,她自然不敢多奢求。 用飯時,便有意給他添湯布菜。 好在謝珽并未表露。 偶爾徐太傅搭話,他即便端著慣常的威冷姿態(tài),不似私下里親近,卻也不至于令場面尷尬。言語神情,都跟在御前的客氣差不多。 更多時候,則是阿嫣和祖孫倆聊天。 從京城的瑣事到徐秉均從軍后的經(jīng)歷見聞,哪怕有家書往來,終究不及當(dāng)面說得細致。徐秉均那封厚厚的書信里,其實還提了些兒女似事,不過畢竟是少年人的心事,八字都還沒一撇,徐太傅不好當(dāng)著謝珽的面多說,打算晚上再跟阿嫣單獨細談。 待飯畢漱口,便起身道:“你許久沒來別苑,在山里隨便走走吧。我有幾句話,想跟汾陽王商議。” 阿嫣自不回違拗,只瞥向了謝珽。 謝珽臉上波紋不起,朝她頷首。 這般態(tài)度,想必是愿意看她幾分薄面的,阿嫣沒再逗留,與徐元娥攜手去外頭走走。 …… 別苑修在妙峰山腳,嘉木繁蔭,山泉泠泠。 姐妹倆隨意觀玩。 哪怕回京后已經(jīng)見了幾回,兩人仍有說不完的話。尤其今日謝珽寡言威冷,阿嫣又行將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回京,徐元娥心中難免擔(dān)憂。 并肩緩行,叮囑不盡。 行至一處開得熱鬧的花坳,兩人駐足觀賞,正說著話,忽然不遠處一道身影健步走來。 男人年約而立,身姿磊落,步履颯然,穿了身極尋常的青衫,戴著一頂斗笠,腰間配了長劍,瞧著跟京城里偶爾露面的劍客一般。但比起尋常劍客,他身上又多了幾分詩書浸染出的清雅灑脫,眉宇軒然英挺,頗似閑云野鶴。 這樣的姿容,原本賞心悅目。 但此刻他右手按著劍柄,左手扭著另一個錦衣玉服的男子雙臂,甩開大步直奔阿嫣走來時,難掩身上的肅殺威儀。 阿嫣瞧清兩張面孔,頓覺愕然。 ——因仗劍而來的男人熟悉之極,是原本該在魏州鎮(zhèn)守王府的三叔謝巍。而被他鉗制的男子,則是前日在宮里碰見,一直暗戳戳盯著她看的劍南節(jié)度使之子周希逸。 且周希逸在宮里時雄姿英發(fā),侃侃而談,這會兒卻被扭送著押過來,像是打架輸了落敗被擒,狼狽得有點好笑。 這兩個人怎會湊到一處? 第76章 撞破 被謝珽抓了個現(xiàn)行。 謝巍此次來京城, 并非擅離職守,而是奉命悄然趕來的。 ——為著誠王的事情。 謝珽進京途中,曾在梁勛的地盤遭遇鄭獬舊部和崢嶸嶺余孽的襲擊。被擒的賊首劉照經(jīng)朱九連夜刑訊, 吐露了不少消息, 其中最要緊的,便是養(yǎng)著崢嶸嶺山寨的銀錢八成來自河?xùn)|。 隨后, 司裕又曾吐露,那些刺客曾在誠王府出現(xiàn), 顯然那人與誠王早有勾結(jié)。 因著謝袞的死, 河?xùn)|有能耐地位的老將都深憎京城。既然有暗中勾結(jié), 定是巨大的利益驅(qū)使, 足以為之摒棄私仇。 誠王能許的好處數(shù)得過來,能在謝珽眼皮底下, 將巨額銀錢送出河?xùn)|的,更是少之又少。 最重的嫌疑落在了二叔謝礪頭上。 謝珽當(dāng)時讓人傳訊,請三叔千里迢迢的趕來京城, 為的就是讓他親自聽聽誠王怎么說,免得到時候孤軍奮戰(zhàn), 夾纏不清。 謝巍接了消息后, 立時趕來。 這陣子謝珽在京城里出入宮廷吸引視線, 他則在城外幫著布局。因怕入城時被人留意, 露了痕跡, 便只扮作尋常劍客, 在城外落腳。 今日, 原本是來與謝珽議事的。 妙峰山里林木繁茂,臨近中秋天氣轉(zhuǎn)涼,除了徐太傅還在別苑, 周遭避暑的高門貴戶都已回城,清凈得很,也易于隱蔽。 謝巍原本沒打算露面,等謝珽按約定的時辰過來即可。抱劍在坡上閑坐觀云時,瞧見阿嫣和一位少女來到花坳,流連閑游,猜得另一位應(yīng)是太傅的孫女,難免多看兩眼。 誰知這一瞧,就窺出了端倪—— 離兩人不太遠的涼亭里,有個錦衣玉服的青年男子翹著腿坐在那兒,不時起身,借著巨石的遮擋瞧向阿嫣那邊??茨羌軇荩坪跏窃诘葍扇丝拷髞硪粓觥芭加觥?。 凸出的巨石擋住視線,阿嫣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