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隨從勸道:“二爺!您就省點(diǎn)心吧!都已經(jīng)這樣了,大小姐也好,魏國公也罷,都沒有退路了。” 徐增壽靠在馬車?yán)?,喃喃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br> 隨從大喜,“知道錯就好?!?/br> 徐增壽說道:“我真是笨,怎么能用墨汁寫‘中山王徐達(dá)之靈位’呢——我應(yīng)該潑油漆寫啊!” 北平城,戰(zhàn)事如火如荼。 轟?。?/br> 炮火壓制著徐妙儀抬不起頭來,大兒子朱高熾說道:“娘,要不要派人找爹爹增援我們?” 徐妙儀咬牙說道,“不行!你父王在白河溝正和李景隆五十萬大軍惡戰(zhàn),不能分心。””都讓開!開水來了!”永安郡主領(lǐng)著一群婦孺抬著一桶桶guntang的熱水登上城樓,往攀爬城墻攻城兵身上澆去,立刻燙倒了一大片。 徐妙儀得了喘息之機(jī),重新布置城墻防衛(wèi),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安慰兒子道:“你瞧,我們一萬守軍也撐了五天,我們在創(chuàng)造奇跡啊,你父王也是如此?!?/br> 徐妙儀將朱高熾和永安郡主叫到跟前,“你二舅舅一己之力,就幫我們撐了寶貴的兩天半時間,要牢記二舅舅的恩德,以后給他養(yǎng)老,方?jīng)]白疼你們一場?!?/br> 朱高熾和永安郡主說道:“是,二舅舅早就和親爹一樣親了?!?/br> ☆、第286章 保衛(wèi)北平 徐輝祖十萬大軍圍攻北平二十余日,燕王妃徐妙儀親自督戰(zhàn),堅守城門,戰(zhàn)勢陷入膠著,僵持不下。 道衍禪師坐陣指揮,徐輝祖軍隊(duì)幾次都攻到城墻,皆被燕軍圍攻,城墻幾次易手,戰(zhàn)事十分兇險。 萬般無奈之下,徐妙儀決定組建了一支敢死隊(duì),反守為攻,招募精兵。 五十人一隊(duì),一共九隊(duì),四百五十人。 每人面前擺著一碗酒,一塊干rou,一個饅頭。 徐妙儀說道:“這是你們最后一頓飯,吃完這頓飯,到了半夜南軍人困馬乏時,你們會被繩索放下北平九道城門之下,沒有馬匹,沒有補(bǔ)給,沒有支援,你們只能前行戰(zhàn)斗,不能后退。” 敢死隊(duì)默默喝了酒,吃了饅頭,將干rou都留下了。 隊(duì)長說道:“把rou留給城里的孩子們吧,燕王妃,他們是不是可以看見燕王得勝,王旗插/在京城的那一天?” 徐妙儀強(qiáng)忍住淚水,“他們會的。” 隊(duì)長說道:“這就夠了,我們下去迎接死亡,是為了孩子們可以擁抱希望?!?/br> 敢死隊(duì)乘著夜色下了城樓,分散在暗處,接來來的九天里,每到夜里南軍睡覺歇息時,就有敢死隊(duì)四處偷襲防火,燒毀軍糧補(bǔ)給,滋擾得南軍不得入眠,等敢死隊(duì)?wèi)?zhàn)斗到最后一人,天就亮了。 如此反復(fù)九天,不堪其擾的南軍都快瘋了! 南軍元帥大營。 “徐將軍!我們的戰(zhàn)馬都宰殺了一大半,朝鮮國王李成桂答應(yīng)的援軍和糧食都不見影子!這樣下去,北平城還沒攻克,我們的人都要餓死了!” 李成桂建立朝鮮,對大明俯首稱臣,是附屬國之一。建文帝下了勤王詔書,朝鮮國國王李成桂立刻相應(yīng),上表朱允炆,說朝鮮國會全力以赴勤王平亂。 朝鮮和燕地接壤,建文帝命令李成桂出五萬大軍配合徐輝祖圍攻北平城,并且負(fù)責(zé)補(bǔ)給徐輝祖十萬大軍的糧草。 李成桂滿口答應(yīng),說一定辦到,可是徐輝祖圍攻北平城快一個月了,別說是朝鮮援軍,就連一粒糧食都沒看到! 徐輝祖大怒,問掌管糧草的官員,“怎么糧食還沒運(yùn)到?” 官員哆嗦道:“下官每天都派人去催啊,可是這個朝鮮王李成桂每回都盛情款待,還滿口答應(yīng)了,說明天就出發(fā),明日復(fù)明日,就是不見來?!?/br> 徐輝祖吼道:“那就去主帥李景隆那里借一點(diǎn)糧食先抗一抗!” 官員說道:“李大帥不肯借,說他們五十萬軍還不夠吃呢,哪有余糧借給我們?!?/br> 李景隆其實(shí)有余糧,但他就是不肯借,因?yàn)樗恢奔刀市燧x祖善戰(zhàn),名聲又比他響亮,同樣是將門之后,徐輝祖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李景隆好容易得到主帥的機(jī)會,怎么可能輕易的被徐輝祖搶了風(fēng)頭? “混賬!”徐輝祖一拍桌面,“都這個時候了,還分什么你們我們?!?/br> 官員說道:“這……不如您寫一封急信催一催李元帥?” 徐輝祖從來瞧不起紙上談兵的李景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只得寫了一張借條,命親信送到李景隆大營。 官員問道:“徐將軍,李成桂那里要不要再催一催?” 徐輝祖搖搖頭,“不用了,朝鮮國李成桂陽奉陰違,恐怕早就和燕王府安通款曲。如今連戰(zhàn)馬吃的草都沒有了,養(yǎng)著也是死,全都宰了吧?!?/br> 官員面有難色,“徐將軍,我們一共十萬人,即使以全軍的戰(zhàn)馬為食,連馬皮都算上,頂多只能撐三天。而燕軍連日派敢死隊(duì)sao擾營地,我軍早已疲倦不堪了,士氣不振啊?!?/br> 徐輝祖一言不發(fā),走出營地,當(dāng)場將一具燕軍的尸首剖開了!徐輝祖割下胃部,親手用匕首切開,徒手掏出里頭尚未消化的樹皮和谷糠大聲說道:“你們看!我們還有馬rou吃,而北平先鋒的守軍都只剩下這些豬吃的東西!可見看似堅守不退的北平城已經(jīng)彈盡糧絕多日了!” 此言一出,南軍士氣為之一振,對城墻發(fā)動了猛攻! 又是一日一夜不曾合眼,西直門搖搖欲墜,即將被南軍攻陷。 一旦城破,北平就徹底失守了。 徐妙儀擦干噴濺在臉上的獻(xiàn)血,大喊一聲,“殺過去!我們不倒!城墻不亡!” 見燕王妃身先士卒,眾老弱病殘皆拿起了武器,背水一戰(zhàn),蜂擁而上,和城墻的南軍決一死戰(zhàn)! 一直戰(zhàn)到黃昏,城墻的尸首堆起了小山,才勉強(qiáng)保住西直門。 徐妙儀已經(jīng)累得連刀都握不緊了,她撕下衣襟,從布片將手腕和刀柄牢牢的綁在一起,在手心打了個死結(jié)。 “送飯了,大家歇一歇!”婦孺?zhèn)兲е嗤斑^來,每人都分了一個碗清可見底的米粥:其實(shí)談不上是粥,就是米湯,碗底象征性的落著幾粒開花的大米。 永安郡主驚喜的將自己的粥碗遞給徐妙儀,“母親你看!我這里有十粒米??!分給母親一半?!?/br> 徐妙儀心頭一酸,“乖,自己吃吧。” 可是永安郡主突然放下了粥碗,“母親,南軍好像撤退了?!?/br> 徐妙儀透過瞭望塔的縫隙一瞧,“徐輝祖?zhèn)€性堅韌,不亞于我父親徐達(dá),肯定是詐,莫要掉以輕心?!?/br> “哦,知道了,又在玩兵不厭詐嘛?!庇腊部ぶ鞒粤送氲椎拿谆?,尤嫌不夠,開始津津有味的舔著碗…… 徐妙儀側(cè)身,眼淚落在了尸首堆里。 入夜,南軍營地連一堆火都沒有升起,永安郡主疑惑,問道:“母親,他們不用吃晚飯嗎?或者所有的馬都宰殺煮熟吃了,連一粒糧食都沒了?” 不僅沒有燈火,連營地都是一片死寂,徐妙儀甚至都聽見了久違的蟲鳴之聲,“永安,你聽見蟲叫了嗎?我是不是的幻聽了?” 永安郡主呵呵一笑,“我也是哦,怎么可能有蟲叫呢,或許是餓得出現(xiàn)幻覺了?!?/br> 徐妙儀說道:“幻覺每個人都不同的?!?/br> 這時道衍禪師走了過來,“妙儀,我派了探子出城探敵營,剛才飛鴿傳書,說南軍已經(jīng)撤退了?!?/br> “啊?”徐妙儀還是不信,“會不會是詐?徐輝祖是個愚忠之人,怎么可能放棄攻城?” 其實(shí)徐輝祖之所以在即將得勝時撤退,正因?yàn)樗莻€愚忠之人。 就在徐妙儀血戰(zhàn)西直門時,征討軍大元帥李景隆的親信快馬加鞭而來,遞上了緊急調(diào)令:“徐將軍,李元帥在白河溝暫時不敵燕王朱棣,退守濟(jì)南,特下令調(diào)走所有軍隊(duì),立即支援濟(jì)南!不得有誤!” 徐輝祖難以置信:“五十萬大軍就這樣敗了?敗在只有十萬軍隊(duì)的燕王手里?” 傳令的親信有些難堪,“大膽!李元帥只是戰(zhàn)略性撤退濟(jì)南,正在重新集結(jié)軍隊(duì),卷土重來,絕非失敗!你身為副帥,怎可如此詆毀一軍主帥?主帥吩咐,見到軍令者,立刻停止一切行動,服從指揮,立刻去增援濟(jì)南!” 徐輝祖活了四十多年,自詡是個有涵養(yǎng)的人,他沒有被和燕王同流合污的大meimei徐妙儀氣倒,也沒有被胡攪蠻纏,是非不分的二弟弟徐增壽氣病,更沒有被兩面三刀、陽奉陰違的朝鮮王李成桂氣病。 但是他被主帥李景隆氣得當(dāng)場吐血了! 徐輝祖抹著嘴角的鮮血吼道:“一晚,我只需一晚,不!只需到今天半夜,我就能攻破北平,大獲全勝!” 傳令的親信暗道:你力挽狂瀾,大獲全勝了,李元帥卻全軍覆沒,這事若傳到京城,我們李元帥豈不是顏面掃地了? 要勝一起勝! 要敗一起敗! 不能讓你徐輝祖吃獨(dú)食啊!傳令官舉起了調(diào)兵的虎符,“這是李元帥的令牌,違令者視同謀反,當(dāng)場格殺勿論!” 徐輝祖氣得渾身顫抖,身邊官兵和徐輝祖并肩戰(zhàn)斗,苦戰(zhàn)一個月,結(jié)下來深深的同袍之情,見此情況,紛紛大怒,拔劍對準(zhǔn)了傳令官,“放肆!敢對我們徐將軍無禮!” 傳立官色厲內(nèi)荏,“反了反了!你們都反了是不是?大元帥的令牌都不管用了?” 官兵更怒了,“你含血噴人!我們那么多兄弟死在了燕地,你還敢污蔑我們謀反?” “住口!”徐輝祖捏緊了拳頭,“身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以效忠皇上為己任,你們都忘記了?” 官兵低頭,“末將不敢!” 徐輝祖雙目赤紅,雙拳砸在了沙盤上,“撤退!立刻前往濟(jì)南,支援大帥!” 徐輝祖十萬軍隊(duì)終于撤退了,行軍到了德州,被剛剛得勝的燕王靖難軍尾隨攔截追擊,徐輝祖士氣低落,頓時兵敗如山,狼狽的退到濟(jì)南,和主帥李景隆會和。 李景隆心里惴惴不安,見徐輝祖也大敗,心道天助我也,趕緊修書一封,上奏建文帝,聲稱徐輝祖有異心,出賣了情報,和燕王里應(yīng)外合,導(dǎo)致了六十萬軍隊(duì)的大敗。 建文帝看到奏折,頓時震怒,立刻下旨削了徐輝祖的兵權(quán),命他即刻回京述職,接受刑部和兵部的聯(lián)合問詢。徐輝祖含冤帶屈,頹然回到京城。 ☆、第287章 但費(fèi)兩日 徐輝祖回到京城,主帥李景隆也隨之被召回,因兩人皆出身名門,父親皆是大明開國十大功臣,擔(dān)心嚴(yán)懲會動搖軍心,故建文帝只是將兩人削職罰俸,賦閑在家。 建文帝任命大將盛庸為平燕大將軍,重整旗鼓,繼續(xù)北上平亂。 建文二年,十月,滄州之戰(zhàn),朱棣大獲全勝,盛庸退回東昌(今天的山東聊城)。 十二月,朱棣乘勝追擊,急攻心切,犯了冒進(jìn)的大錯,東昌之戰(zhàn),朱棣精銳幾乎損失殆盡,大將張玉為了營救陷入重圍的朱棣,壯烈犧牲! 將星隕落!張玉是朱棣親自招降的蒙古武將,一直追隨在朱棣身邊,忠心耿耿,并且?guī)椭扉φ薪盗烁嗟拿晒跑婈?duì),在靖難軍中,張玉是類似定海神針般的人物,張玉之于朱棣,就好像以前常遇春之于洪武帝朱元璋。 大敗而歸,還痛失愛將,朱棣遭遇了起兵以來最大的挫敗,率殘部回到北平。 盛庸正要乘勝追擊,無奈十二月的北方寒冷,南軍無法適應(yīng)北方惡劣的天氣,生病凍傷者日夜哀嚎,盛庸無奈之下,只得退守東昌,期待春暖花開后繼續(xù)再戰(zhàn)朱棣。 戰(zhàn)勢暫時陷入了僵局。 燕王兵敗回北平,而且據(jù)小道消息,說燕王還抱回了一個剛會走路的男娃娃! 徐妙儀面色不善,懷揣這刀子和剪刀進(jìn)來了,沒等她開口問話,朱棣趕緊主動招認(rèn):“不是我的!是五弟和馮氏的兒子!馮氏告發(fā)五弟時已經(jīng)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她一來是為了將計就計,二來也是為了保護(hù)肚子里的孩子。五弟這小子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自己做父親了,馮氏偷偷生下孩子,怕被建文帝發(fā)現(xiàn)當(dāng)做要挾,就要弟弟馮誠暗自送到了我這里!” 其實(shí)周王朱橚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在四哥眼里,永遠(yuǎn)都長不大似的。 “坐下。”徐妙儀將朱棣按在梳妝臺前的椅子上,“胡子拉碴的,你照照鏡子,還是那個英明神武的燕王嗎?” 朱棣虛驚一場,“我以為你生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