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夙夜不在府中，她將荷包交給了景陽后，被送了回來。

    “我剛剛太高興了，也忘了自己不認(rèn)路?！毙∶紗蕷獾恼f。

    黃槿道：“能去青閣的人很少，識路的人也不多，而且在府內(nèi)，下人不能隨便走動，所以問路也不方便?！边B她也只知道青閣在東院，但東院那么大，實(shí)在不好找。

    除了府里少數(shù)的護(hù)衛(wèi)和景陽等人，其余人一般都不知道去青閣的路，小眉是一出了如雅院就迷路了，所幸遇到了知道青閣在哪的護(hù)衛(wèi)，不然還得好找。

    東西送到青閣后，靳如也不指望王夙夜立刻有什么回應(yīng)，只是覺得黃槿之前說的很對，她應(yīng)該時(shí)不時(shí)的給王夙夜送些東西，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和一片用心，免得對方忘記她。

    而傍晚回到青閣的王夙夜看到景陽呈上來的東西后，嘴角忽的彎了一下，使得那張禁欲出塵的俊美容顏更顯光華，多上了一絲人情味兒。

    靳如只是想顯示自己的存在感，沒想到，當(dāng)天晚上王夙夜居然就過來了。

    因?yàn)闆]準(zhǔn)備，王夙夜進(jìn)來時(shí)，靳如因?yàn)橹淮┲聛聿患按┏７置δ_亂，小眉和黃槿則出去迎接王夙夜順帶解釋。

    這時(shí)候就就寢了？王夙夜沒說什么只在廳里坐下。

    黃槿趕緊給他斟了茶，小心問道：“將軍需要用膳嗎？”

    “簡單就行。”他確實(shí)沒吃飯，小眉立即出去張羅去了。

    靳如很快就出來了，穿了一身水紅色的褙子白色底裙，只是頭發(fā)因?yàn)闀r(shí)間關(guān)系，只用一支蝴蝶琉璃簪松松的挽了髻，她臉頰微紅，小聲道：“將、將軍過來了?。　?/br>
    王夙夜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她坐下。

    靳如安安分分的坐下，腦子里想他為什么突然過來了？有什么事嗎？不管哪種想法，打死她也不敢想是因?yàn)樗土撕砂木壒省?/br>
    屋里的地龍燒的熱乎乎的，靳家以前燒的都是碳，父母疼她，給她買的碳都是沒有煙的白碳，但遠(yuǎn)不及地龍暖和，所以她就早早的脫了衣服，享受這溫暖的溫度。

    依舊兩廂無言，靳如快速的回想著從戲折子中看到的話，可是搜來想去腦子里亂糟糟的，身上微微出了汗，不知道該說什么。

    許久，還是王夙夜開了口：“你已經(jīng)用過飯了？”

    “嗯！”靳如趕緊點(diǎn)頭，這就沒了下文，房間里又是寂靜。

    她懊惱的輕蹙了一下眉頭，好不容易王夙夜給了話頭，她怎么能這么快終結(jié)呢！想了想便又道，“下午的糕點(diǎn)吃的有些多，所以就不是很餓，用了一碗清粥后，便想回屋歇著了?！?/br>
    王夙夜點(diǎn)頭，卻沒再說什么。

    靳如覺得自己說了那么長一段話，他卻不接話，大約是不想跟她多說吧！想著有些喪氣。

    王夙夜看了垂頭喪氣的少女一眼，小窄的肩膀塌著，黛眉輕蹙，嘴巴微抿，有點(diǎn)委屈的模樣，倒是什么都藏不住。

    他昨天沒來，是想到靳如心里頭并不想他多出現(xiàn)，所以為著靳如著想才沒有過來，結(jié)果今天回來看到荷包后，才知道，原來她昨天想讓他來的。

    “昨晚我有事應(yīng)酬，讓你白等了?！蓖踬硪沟穆曇艉龅捻懫?。

    靳如頓了一下，想到昨天的白等，心里便有點(diǎn)生氣，所以沒回他。

    其實(shí)如果王夙夜不解釋的話，靳如也就翻過去了，但是他這么一問，她就忍不住表現(xiàn)了出來。

    王夙夜感受到了她的脾氣，沉默不語。

    沒等多久，飯菜就端了上來，兩碗蓮子清粥四道菜。

    靳如的那碗粥只有半碗，她松了口氣，她真的吃不了多少，可王夙夜吃飯的話，她總不能在一旁干坐吧！如果盛滿一碗她也不吃完，而且，和王夙夜僅有的幾次同桌用飯，她發(fā)現(xiàn)不管菜剩下多少，但他碗里從來沒有剩飯。

    靳如慢慢的喝著粥，偶爾才吃一口菜，以免自己吃撐了。

    用完飯后，王夙夜和上次一樣沒有立刻走，而是到內(nèi)屋里靠窗的軟塌上坐著，黃槿早就備好了書，給兩人一人一本，等小眉端來了茶點(diǎn)后，就一并退下了。

    屋里就剩他們兩個(gè)，靳如低頭看書，卻照舊什么也看不進(jìn)去，悄悄的抬眼去看王夙夜。

    他即便是坐著，腰背也挺得很直，猶如青峰翠竹；面容俊美，透著一絲不染塵埃的淡漠疏離，卻又被燭光染了一份柔和，不似平時(shí)的那么冷峻。

    靳如不禁想，如果王家沒有出事，他們按著父母之命成親，婚后會是怎樣相處的？母親說他調(diào)皮愛鬧又愛笑，相處起來應(yīng)該挺輕松的吧！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現(xiàn)在這樣吧！沒話可說，自己還怕他，連看他都是悄悄的。

    王夙夜自然發(fā)現(xiàn)了她在看他，看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而是偷偷摸摸的，生怕他抓住她，散落在耳邊的一縷頭發(fā)，因?yàn)樗膭幼鬏p微垂著，然后臉上依舊是有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翻頁的聲音響了幾響，靳如放下書，喚了王夙夜一聲：“將軍？”

    王夙夜抬了頭，從喉間發(fā)出一聲“嗯？”因?yàn)榘l(fā)音的部位不同，這個(gè)“嗯？”沒有平時(shí)的冷淡，反而帶了一絲磁性，讓靳如的緊張放松了一些，然后她神使鬼差的說：“你不會拿鞭子抽我吧！”

    王夙夜眼中浮現(xiàn)愕然，過了一會兒才詫異道：“我為什么要拿鞭子抽你？”

    靳如呆了呆，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總不能把蔡夫人的話說給他聽吧！

    “怎么回事？”王夙夜問，他是知道有些宦官在娶妻后，會用那些齷齪手段，但他怎么會？她是從哪里聽到了什么？

    靳如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便轉(zhuǎn)移了話題：“您以后有事不能過來的話，能不能讓人通知我一下？”

    她不想說，王夙夜瞅了她一會兒，才說：“好，是我疏忽了。”

    對于這個(gè)他實(shí)在缺乏細(xì)心，因?yàn)闆]有習(xí)慣要去考慮一個(gè)人的心情，說完后，他就放下了書：“我走了?！?/br>
    靳如站起來跟在身后送他出門，秋夜寒涼，黃槿拿過披風(fēng)卻并沒直接給王夙夜，而是遞給了靳如。她愣住了，莫名其妙的看了黃槿一眼視線又落回披風(fēng)上，沒有去接。

    不知為何，王夙夜竟也沒有出聲，一時(shí)只余夜風(fēng)輕微的響聲。

    靳如懂了黃槿的意思，看到王夙夜也不吭聲，便本著拉近彼此距離的復(fù)雜心情，頭皮發(fā)麻的接過了披風(fēng)走到王夙夜面前，眼睛四處游移著不敢看他。

    她看著眼前的胸膛，反應(yīng)過來這么給他穿披風(fēng)是不對，得從后面披上才是，便挪著腳步走到他身后，看著他寬厚的肩膀，踮腳給他披上，然后才走到前面，摒著呼吸要給他系繩帶。但她還沒碰到繩子，王夙夜自己動手系好了繩帶，對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便走了。

    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靳如進(jìn)了屋，黃槿把門關(guān)上，小眉迫不及待的就問：“夫人有沒有跟將軍說呢？”

    靳如脫衣服的手頓住，臉紅了，惱怒的說：“我才不要呢！”

    今天小眉說讓她留他過夜，可是她一點(diǎn)都不想，過來坐坐就行了，同床共枕什么的還是算了。

    “夫人您看，昨兒將軍沒來，今兒將軍必定是記得昨夜失約的事，所以特地過來了，足以看得出將軍對您是有心的?！边@話小眉自己說著都嫌虛。

    靳如瞪她一眼：“少說瞎話了！再說我就讓你去抄《詩經(jīng)》了！”

    小眉合上了嘴，她還是慢慢來磨吧！反正自家夫人耳根子軟。

    小眉和黃槿都比較大膽，不似紅伶謹(jǐn)慎，或者說因?yàn)椴恢滥信?，她們?jīng)常拿《詩經(jīng)》、詩詞之類的書籍給她看，然后指著琴瑟和弦、伉儷情深的句子給她看，勢必要讓靳如對王夙夜多多用心用情。

    如果靳知府知道小眉這么做的話肯定會揍她，他可不想女兒愛上王夙夜，因?yàn)闄?quán)臣都是沒有好下場的，有權(quán)力的宦官更是下場凄慘。

    可惜他沒有教小眉，也沒有及時(shí)叮囑靳如，因?yàn)榻叫睦?，不希望女兒知道那么多的齷齪事。

    黃槿也認(rèn)為很有必要，至少不能讓靳如再想著謝均安了，不然對誰都不好。

    靳如知道她們倆的心思，自己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想跟王夙夜好好的相處，一方面不想跟他有過多的接觸，比如睡在一張床上……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了在宮里，司徒夫人她們那曖昧莫辨的神色，太監(jiān)有些事情做不到，是什么事？

    ☆、第二更

    靳如被這個(gè)問題所困擾，又不能問別人，只能自己琢磨，還沒有琢磨出什么，自己的院子里就出了一樁事兒。

    因?yàn)榧t伶。

    紅伶自貶為粗使丫鬟后，一直在后院洗衣裳，她自知犯錯(cuò)，并無怨言，只是時(shí)間長了，洗的衣服不僅是靳如的了，黃鶯她們有些時(shí)候也會把自己的一些小物件扔給紅伶洗。

    起初紅伶默默忍受了，可是黃鶯卻變本加厲，因著天冷了，她索性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丟給了紅伶。

    紅伶跟她理論了幾句，她卻說：“要不是因?yàn)槟?，我現(xiàn)在早就是夫人跟前的人兒了，你少不得要給我洗衣裳，現(xiàn)在是你應(yīng)該補(bǔ)償?shù)摹！?/br>
    紅伶不愿意，之前洗的小物件是她不想計(jì)較，畢竟整個(gè)如雅院身份最低的就是她，她也不愿去跟別人抱怨，可是不代表她們就能肆無忌憚的使喚她。

    再者，當(dāng)初也是黃鶯自己膽小不敢找大夫，管她什么事兒，于是她便冷聲道：“什么時(shí)候?qū)④姼锏囊?guī)定，連二等丫鬟都有粗使的了？”

    黃鶯氣紅了臉：“讓你洗就洗，怎么還想去告狀嗎？你以為別人會搭理你嗎？”

    紅伶沉了氣，告狀？即便她落到了這種地步也不會去告誰的狀，她不屑去做那種事，就如她不曾對誰哭訴過自己的現(xiàn)狀。

    “什么時(shí)候府里下了你們的衣裳我也得洗的規(guī)矩，我就洗，沒有的話，我自不會管?！奔t伶淡淡的說，不想跟她計(jì)較。

    黃鶯被她的態(tài)度氣到，把自己的衣服甩到她臉上，氣呼呼的說：“讓你洗就洗，不然有你好受的！”

    衣服從紅伶身上掉在地上，她看了許久，撿起來但并沒有洗，而是把衣服放在了一旁的筐子里沒有洗的意思，然后掃了站在一旁的黃鸝和黃素一眼。

    她們兩個(gè)心里一跳，走到衣筐邊把自己的衣物拿出來，不敢再讓紅伶洗。

    因?yàn)槟嵌岩路t伶沒有洗，黃鶯第二天過去的時(shí)候立刻就惱了，指著紅伶罵了起來。

    紅伶不理她，自顧自的晾曬衣裳。

    黃鶯更是惱怒：“都成一個(gè)粗使丫鬟了，還敢給人臉色，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樣可以對別人幺三喝四的大丫鬟嗎？”

    紅伶依舊沉默的做自己的活兒。

    這種態(tài)度完全激怒了黃鶯，她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不得寵歸結(jié)于黃槿和紅伶身上，認(rèn)為是黃槿狡猾的搶了她的功勞，紅伶牽連到了她。

    現(xiàn)在黃槿整日指揮她做這做那，她心里早就憋著一肚子氣沒處發(fā)，當(dāng)下她一腳踢在了紅伶正在搭衣服的晾衣架上。

    這一腳原是為了出氣，嚇唬紅伶，誰知晾衣架不穩(wěn)，被她一腳踢倒了。

    紅伶來不及躲開，晾衣架的橫梁砸到了她的頭，頓時(shí)頭上一陣劇痛，她不禁逸出痛吟。

    黃鶯當(dāng)時(shí)就懵了，愣愣的看著倒在地上的紅伶，她的額頭已經(jīng)流出鮮血。

    “??！”小院門口傳來一聲驚叫。

    黃鶯扭過頭，黃鸝和黃素站在門口，驚恐的看著她們。

    她立刻回神，快步走到紅伶面前，焦急而關(guān)心的大聲問道：“紅伶，你怎么了？還好吧！”說完這些，她就小聲的說，“你別說出去，求你了，以后我再也不會刁難你了?！?/br>
    意識模糊的紅伶聽到她的話，心中冷笑，這個(gè)時(shí)候求她嗎？

    黃鸝和黃素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事，聽到黃鶯的話心里閃過疑惑，一時(shí)不知道該怎么辦。

    “去告訴阿槿吧！紅伶的傷得包扎一下。”黃鸝語氣驚慌的說。

    黃素連連點(diǎn)頭，不想在這里多留，拉著黃鸝就走：“走走，去跟阿槿說?！?/br>
    黃槿不知道紅伶的傷到底多重，只聽黃素說她的頭流了血，覺得還是得請大夫過來一趟才行，便將此事告訴了靳如。

    靳如愣了一下，她已經(jīng)很久沒聽過紅伶的名字，聽到黃槿說的，當(dāng)下就同意了。

    小眉聽后皺了眉：“好端端的，架子怎么會倒？”

    靳如點(diǎn)頭：“等阿槿回來后再問問吧！”

    好在紅伶的傷勢不算太嚴(yán)重，大夫給包扎后，開了幾副藥，交代這些日子讓她多休息。

    黃槿松了口氣，對紅伶道：“你先休息吧！”

    紅伶輕輕點(diǎn)頭，對自己怎么受傷的事不說一句，她不必多說，就黃鶯那心虛的樣子，黃槿都能猜出緣由。

    問話過程中，黃鸝和黃素還好，雖然惶恐卻無不安，而黃鶯則面色蒼白，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直視黃槿。